面对变故,山道上众人一时相视无语。
有憨厚愚笨的山贼还东张西望四处寻找,似乎是想要找寻那声音的来源。
商队中人似乎知晓内幕,反应最快,如同炸了锅一般,顾不上金银细软,纷纷往路边密林钻去,惶惶如丧家之犬。
商队中一辆黄花梨木雕花的马车上,忽然跳下了一身形高大的紫衣老者,他虽然发须花白,却身体硬朗,顾盼间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
只见他狠狠推开身旁仆役,颤巍巍的跪倒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旁,脸上老泪纵横。
仙师啊,神仙争斗,我等凡俗不敢掺和。
请仙师看在我等抛弃财物,鞍前马后,轻装随仙师远行避难的情份上,解除禁制,让我等凡夫俗子逃命去吧!王皓凝神注目,听到老者的言语,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不由一寒,暗道这车中修士只怕也不是好鸟,手段竟然如此的阴毒。
正当商队中混乱异常,而山贼们一头雾水的时候,西方天边突然有五道遁光呼啸而来。
这五道遁光颜色各异,为首那道漆黑如柱,煞气滚滚。
后面那四道一字排开,也是杀气腾腾的架势。
遁光速度极快,那五人似乎毫不惜力,方才还远在天边,很快就到了眼前。
瞧这情形,哪里是老友相会,分明是仇敌上门嘛。
车厢中修士沉默半晌,忽然无限苍凉的悲叹一声,对着车厢外的老者开口说道。
我幼时出身修真大族,虽然后来家中遭逢大变,在修真界除名,却也算是名门之后,不逊凡俗中的权贵……这次形势险恶,凶多吉少,若是我就此罹难,拉几个凡俗中人陪葬,也算说的过去吧。
车厢外的老者闻言一惊,他回想起这一路来自己小心翼翼的服侍,就是比对亲老子还要用心,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脸色跟着狰狞起来了。
老者早年游走四方通商交易时的悍勇之气不觉又回到了身上,只见他身形暴起,目闪凶光,几个提纵就蹿上马车,手上一翻便多出了两柄明闪闪的利刃,眼看就要手刃车中修士。
蝼蚁,真不知好歹!车中修士古井无波的长叹一声,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侧头向西方望去。
虽然有车厢相隔,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深邃。
只听一阵爆竹般清脆的声响,车厢外近在咫尺的老者浑身如同灌足气的气球般猛然爆裂开来,化作团团血雾与碎肉,溅的不远处的张七满脸都是。
商队中人见状心中更加畏惧,哪敢再上前分辨,却又不免兔死狐悲的跟着哀嚎起来。
山贼们再一次心中发寒,集体失声起来。
就连一心向道的张七也怔怔的不知所措。
王皓心中砰砰跳的厉害,暗叹这果然是一潭混水,幸亏先前躲的快,转念又觉得这帮修仙之人当真是草菅人命,谈笑杀人,实在是太危险了,眼见又来了五个,实在是祸福不知。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那五道遁光终于来到跟前。
那五人浮空而立,散落排开,满脸慎重之色,似乎对车队中那位修士颇为忌惮。
王皓收敛气息,伏在雪地之上,仔细打量着,只见这五人有各色光罩护体,脚下则有器物御使,只是光影重重,似乎外罩着一层浓稠的光晕,不要说脚下御使之物,便是这五人的容貌,也难以辨形。
只是这几人护外光罩上不时有黑芒闪过,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压迫感,煞气十足,一看就不是善类。
正当王皓心中暗自盘算揣摩之际,领头那人排空而出,冷笑几声道:李道友,上次相逢,道友为何故布疑阵,不辞而别,还藏身凡俗商人当中远远遁走?莫非我等就这么不受欢迎吗?这人有光罩护体,面容模糊,但语气却出奇的冰冷,一股子阴骘之气却呼之欲出。
他的眼光扫过山道上不相关的人等,竟似在看死人一般毫无表情。
方真贼子,你们白云七子打的主意,当我不知道?上次我手下留情,这次你若再苦苦相逼,休怪李某辣手无情了!车中修士冷哼两声,毫不客气的怒喝道,一番话讲的杀气腾腾,毫无回旋的余地,也不知这两伙人究竟是如何结下了此般深仇大恨。
拜阁下所赐,七子早变五子咯!李道友害我兄弟阴阳两隔,怎么还稳坐车中?不如出来叩个头,烧柱香吧。
又有一人排众而出,冷笑几声,右手一捏法诀,只见一道狂风凭空而起,那风柱越来越粗,将山间的枯枝烂叶高高卷起,倒卷着向马车袭去。
山道上若有躲闪不及的商人、山贼被卷入其中,只听几声利刃入肉之声,便全身化作血雾,消散无形。
那神秘修士不屑的冷笑几声,低吼一句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只见一团血芒从马车中激射而出,一头撞进狂风之中。
只听几道类似布帛撕裂的声音,那血芒又飕的倒卷回马车之中,而方才凶险异常的狂风却消弭无形,仿佛就不曾有过。
哈哈,这鸟厮身上的十方消蚀散果然余毒未消,否则这母子化血刃乃是上阶法器,怎会这般慢吞吞的!那五人见状不怒反喜,相视而笑,心神一下子安定下来。
其中一粗豪大汉最为志得意满,毫不客气的开口应和道:就是就是,老子早就知道这鸟厮不堪一击,要不是方真老大太过谨慎,老子早就出手了!说到此处,他脸色一变,略微压低声线道,兀那鸟厮,你若识趣,就快点交出筑基丹,老子可以考虑放你一马!王皓躲在雪松之下,猛然听到筑基丹三字,心中恍然。
天材地宝引起的争斗厮杀,便是在凡俗界的江湖也屡见不鲜,何况是优胜劣汰残酷异常的修真界。
车厢中的修士沉默半晌,忽然向着领头的方真发问道:方真,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
只是你到底用的是何秘法,如蛆跗骨的追了我三千余里?方真犹豫片刻,正要拒绝,那粗豪的大汉却快嘴答道:我家老大修习过南疆秘术,又在筑基丹上种有现形蛊,只要你携带灵药,就别想逃过我等追杀!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哈哈。
哈哈,原来如此。
不想我李某谨慎一生,千算万算,却还是在这旁门左道上栽了跟头。
车厢中李姓修士忽然悲怆的长笑起来,却又话音一转,冲着张七发问道:张七,你既然一心向道,可知道修真的瓶颈和境界之分?张七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王皓却不由心神一凝,听的越发细心。
李姓修士不等张七反应,自顾自的开口说道:修真路难,仙途飘渺,但凡修真之人莫不碰到几重瓶颈。
若能迈过,自然是一马平川,好处极大,若是不得其门而入,则终生不得寸进。
敢问老师,都有那几重瓶颈呢?张七听的半懂不懂,却知道关系重大,趁着对方话音一顿连忙发问。
让躲在林间没法发问的王皓听的暗自点头,连呼孺子可教。
但凡修真,首要炼气。
炼气共有十三层,俗称登天十三梯。
若是练到第十一层,便可辟谷,不再食凡间谷粟;若是能练到第十三层,且得机遇筑基,便可自此登堂入室,迈入仙途,成为筑基期的高手……怎奈筑基艰难,若无机遇,又无灵药,大部分的修士只能如我一样,终生徘徊于筑基门槛之外,待到百年之后,终归于尘土。
这便是第一重瓶颈。
哼,你的储物囊中不就有枚人人艳羡的筑基仙丹么?装什么装!白云五子终究是忌惮眼前之人,见对方没有逃脱,只是和一凡夫俗子闲聊,便暗自戒备,冷眼旁观,打定主意静观其变。
听到李姓修士的这番言语,白云五子中就有人忍不住冷哼几声,阴阳怪气的出言讽刺道。
李姓修士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修仙的境界,则可初略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和元婴。
炼气期修士,虽能无病无灾,寿终正寝,又略有神通,却不过不入流之辈,顶多骗骗凡夫俗子,不足一哂;若修到炼气十一层,则谓之辟谷,虽还在炼气期内,却能易髓洗伐,修为大进,也算得是半只脚迈入仙途;假如成为筑基期修士,不仅寿元大增,修为猛进,更是修仙界各派之中坚力量,我等低级修士必须仰望的存在,这才算是登堂入室,真正迈入仙途。
至于传说中金丹期、元婴期的大高手,就不是我这样人能随意揣摩的了。
一旁的张七虽然听的懵懂,却知这都是修仙辛密,满脸的激动。
王皓躲的虽远,却也听的聚精会神,一字不漏。
那李姓修士说到这里,或是感慨仙道艰难,或是顾影自怜,声音不由越发高亢激昂:我苦修三十余年,道心坚定,却卡在筑基期不得门路而入,心中之愁苦无处诉说。
本以为此次偶得筑基灵丹,正是时来命转,却不料被几个小人纠缠几千里至此,我这番恼怒又怎么能用言语诉说的尽?!李姓修士话音刚落,白云五子之首方真猛然变色,左手毫不犹豫的一扬,只见一道漆黑如墨的九节竹鞭迎风而涨,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恶蛟游走在护体光罩之外,竟是一副提防固守的姿态。
这鸟厮在拖延时间,准备施法!兄弟们快上!方真暴和一声,白云五子纷纷反应过来,猛地向下扑了过去。
只是方真这厮狡猾,喊得最凶,偏偏扑的最缓。
哈哈,迟了!贼子受死吧!李姓修士闻言并不惊慌,反而酣畅的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