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回自己座位上去!一声怒吼,顿时将全班大多数人从昏昏噩噩的状态中唤醒过来。
追随着赵老师如炬的目光,大家将脖子朝后一扭,齐刷刷把视线集中到丁丛珊身上,惊愧、困惑与好奇在一阵沉默当中悄悄地蔓延。
只不过想拿回他抢我的笔嘛,又没和他讲啥子话?丁丛珊猫着腰,暂且还保持着偷偷摸摸的姿势,侧过脸来辩解了一句,那俊俏的五官显得格外委屈,又有几分无奈。
她负气地直起腰,从邵涛手里将自己的笔一把夺了过来,疾步走回通道隔壁自己的座位旁边。
临坐下之前,她故意将板凳示威般朝身后磕了一脚,那清脆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分外响亮。
文嘉是她同桌,刚才邵涛突然趁其不备伸手抢笔的举动她看得一清二楚。
邵涛,你在干啥子?这是在上课,疯疯打打,成何体统?姑且不论男女有别,至少也要分点场合!未必你真的以为我是个糯米老太婆,硬是好欺负吗?那50多岁,一贯以暴戾泼辣著称,名气早已蜚声校园内外的白桦女杀手,此刻竟越吼越起劲,那声音的分贝高得足以将空气中所有的微生物统统杀死,完全具有肃清环境之功能。
据称家境条件相当殷实,这一学年中考结束,即将遵照父母等长辈意愿去加拿大读高中的邵涛,本来就成绩不好,整天吊儿郎当,眼下更是底气不足。
他知道老太婆不仅教书专业性强,讲课系统规范,脾气也是全校有名的,一旦发起火来,连校长都抵挡不住。
于是他只得忍气吞声,抱着脑袋将脸狼狈地伏到桌子上。
啪——,才将视线转回到课本上面的文嘉,仅凭这声音就听得出赵老师一定又开始发飙了,于是禁不住一脸骇然,赶紧抬起脑袋去瞧,粉笔连带盒子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掷向田佳琦课桌上的精彩镜头被她错过了,但接下来那倔老太婆的话却令她张大了嘴巴一时合不拢来。
田佳琦!你再把头侧过去,又和背后的小翠儿发一下电嘛!听说全校女生都公认他长得帅,莫非你当真看上他了吗?不知老太婆从哪儿得知了田佳琦身后黎昕的外号,那口气居然也叫得脆生生的,惹得不少女生听了都伏下头去吃吃地偷笑。
这才初三的妹崽嘛,黄瓜还没起蒂蒂儿,就这样整天在教室里头挤眉弄眼,专拣帅气的男生打望,还有啥子心思坐在这儿上课?赵老师显然是情绪高涨,加上挨训的又是她前不久突然翻脸,变得极不喜欢的来自巫溪县城的田佳琦,因此说话更是免不了连讥带讽,就连那五官白净腼腆,书生气十足的黎昕也表现出一种被吓到的神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令人见了禁不住陡增怜惜之意。
他满脸肃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
小翠儿这个滑稽的绰号是性格一贯泼辣大方,被男生戏谑地叫做少妇的丁丛珊给他取的。
谁也不知道丁最初的灵感来自哪里,就连她自己也讲不清楚。
总之大家都公认这名字取得很合适,很幽默,尤其投合了那些爱笑爱闹的女生们的口味,于是很快就传扬开来。
黎昕的长相就是可爱,样子活像余浩民,那白皙细瘦的脖颈上,成天蒙着一层绸缎般柔滑发亮的光泽,使人见了总是忍不住产生一种想要伸手去抚摸的念头。
有一次下课,不知由哪位女生率先发起,大家一窝蜂地将小翠儿团团围住。
几个大胆的女生还真的趁乱去捏了一把他那仿佛能够吹弹得破的脸蛋,嘻嘻哈哈的。
就连文嘉也好奇地赶上前去凑了一回热闹,发觉那手感滑腻腻的,果真有几分不同。
想不到一个男孩子,竟有如此细嫩娇柔的肌肤。
当时小翠儿窘得满脸通红,但身陷重围,一时也毫无办法。
他模仿着班上其他野蛮的男生,低着头小声骂了一连串脏话。
那脏话的内容如果认真分析起来,其含义是相当可怕的,仿佛一个无法无天的雄性大猩猩正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同类异性施暴,肆无忌惮地干那种苟且之事。
不过女生们对男生的这类表现好像早已习惯了,因此只当他在与空气对话一般。
丁丛珊你也真是的,乖乖巧巧的样儿,脑筋又不笨,不晓得为啥子,读书硬是不得行?成天和男生疯疯打打,嘴巴一点遮拦都没得,难怪他们给你取了那么难听的外号?老太婆又回过身来,开始重新教训丁丛珊,我还听说你和邵涛互相结拜了干兄妹。
男女之间,哪有那么单纯?我就从来不信那些不谈恋爱,只讲友谊的屁话!十五六岁本来就是青春期年龄,干柴烈火。
尤其是男的,更是一天到晚嬉皮笑脸,只晓得讨漂亮女生的喜欢!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老太婆火气越说越大,其言辞也愈加犀利起来,似乎忘了自己眼前坐着的仅是一群懵懂稚拙的少男少女。
激动之余,竟然把讲台上已毫无怨言为人民服务了两年多的闹钟,一不小心拂袖摔落在地板上。
坐在文嘉身旁的丁丛珊若无其事地听着老太婆的数落,脸上带着似笑非笑嘲弄的神情。
丁丛珊由于相貌和身段都出落得分外姣好,班上不少男生都偷偷地暗恋她,有人甚至还在课堂上给她写过条子,但都被她一概拒绝了。
并不是自己性格高傲,而是对生活的理解不同。
这是她对文嘉私下解释过的话。
丁丛珊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好像没多少心计,内心其实半点也不糊涂。
她根本看不起身旁这群浑浑噩噩、成天饱受青春期性萌动折磨的小男生,也一再克制自己,生怕一不小心当了情感的俘虏,成了那帮根本无法负责任的少年男子手里无辜的牺牲品。
我的初恋绝对要留给事业型的真正男人。
况且我第一次那个也并不一定非要白白浪费在感情游戏上!这是丁丛珊那天中午在化学实验室里参加全年级举办的培优补差课,为了驱赶睡魔的困扰,与文嘉互递纸条聊天时,她清清楚楚表达的心声。
当时文嘉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况且也不太明白她末尾那句令人费解的话。
直到几个月后,文嘉了解到丁那次大胆去酒店赴约的经历,方才领悟过来她当初寥寥数语背后竟隐藏着深沉的玄机。
记得有一次丁丛珊来了女人那种不分美丑贵贱都无法规避的特殊状况,由于比往常更多,感到极不舒服,加上她的个性又特别骄纵,做事从不考虑后果,于是并不担心延误功课,找理由请假独自躲在寝室里休息了两天。
后来也是上赵老太婆的数学课时,想不到那个过去在白桦一贯号称毒舌,平时喜欢讲一些网上搜集的黄色笑话,动不动张嘴骂人的菜虫邵涛,竟突然变得温柔细心起来,隔着走道给她扔过来一张揉皱的小纸条。
当丁丛珊在桌子底下偷偷将它打开时,文嘉也好奇地偏过脑袋,去那儿匆忙地浏览了一眼,在写得歪歪斜斜的字体里,除了同学之间正常的关心之外,似乎还很暧昧地流露出她不在时的一点思念。
从那时起丁丛珊才首次认真地注意了一下邵涛,发觉这个额颅上冒着几个青春痘的愣小子,相貌居然还颇为耐看。
邵涛尚未发育完全,个子虽高,但身材却稍逊单薄。
被偷偷染成略带金属色的头发显得特别清爽,发质透亮而富有光泽。
他的眉型宽厚秀气,鼻梁高且挺直,嘴唇的轮廓饱满圆润,五官线条生动鲜明。
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时刻充满着梦幻般若有所思的神采。
他面容苍白,皮肤透明,是那种明显带有多血质好动个性特征的小男生。
为了不至于得罪他,以免成为他那张不肯饶人的嘴里经常被念叨施虐的对象,下课后丁丛珊不但对他的关心表达了谢意,而且也以同样含蓄的态度婉言回绝了他那点多余的牵挂,最后还当着文嘉的面开玩笑地认他为干哥哥。
也不晓得这件事后来怎么就传了出去,现在竟被这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婆拿来当作了含沙射影泄愤的话题。
教室窗外的风悄无声息地飘进来,拐了个弯又蹑手蹑脚地蹙溜出去。
批评总是漫长而难熬的,一节60分钟的数学课很快就没有了。
看着这个不顾下课铃声早已拉响,仍站在讲台上小题大做喋喋不休的老太婆,文嘉忍不住开了小差,想起了自己哥哥文昊最近在生意场上老是与人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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