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寒假期末,田佳琦因为是新进生,到这所刚晋升重点,目前正在狠抓教学质量和学生成绩的白桦中学还不到三个月,所以需在跟上进度之外,还要努力适应环境。
她每到周末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星期六清晨7点在学校寝室起床后,就要马上乘公交车赶到赵老师家里去。
她尽管和老太婆之间已经弄得很紧张,但每周一次的数学补习课却是万不可中断的。
她知道老太婆尤其见不得那种成绩既不好又不肯努力上进的学生。
在她那单纯而稚嫩的头脑里,甚至暗中希望能通过这种交钱补习的方式来重新修复二人的关系。
她与赵泽平搞僵的事一度被闹得沸沸扬扬。
那一段时间,由于不少学生传言老太婆虐待她,以至连班主任妹妹蚊也私下叫她去办公室里询问过。
那传言说她住的房间阴暗狭小,不仅刷马桶还拖地抹屋。
老太婆喝茶她烧;老太婆嗑瓜子她接;老太婆背痛她揉;老太婆宝贝孙子拉屎拉尿她负责;一日三餐前需做五道计算题;每顿吃的是泡萝卜下冬苋菜稀饭;房间里只准摆数学英语教科书;只准摸电视不准开电视;洗澡洗头打表十分钟不出来即断水断电……这一类传言明显大多流于夸张,即使其中有一小部分带有真实的成分,但也只是偶尔发生的行为而已。
要不然从小就娇生惯养的田佳琦如何能够忍受得了?这岂不成了活脱脱的现代翻版白毛女?那脾气暴戾的老太婆一怒之下勒令田佳琦滚出去,然而事后调查到的全部真相却又使她懊恼不已。
原来这谣言根本就与田佳琦无关,始作俑者竟是那同样也在白桦就读的学生,长期无偿借住她家补习数学的亲侄女赵小七。
由于平时不满老太婆霸道的家长作风,她才故意夸大其辞,将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去白桦校园内广而告之,并故意含糊其辞,省去了关键部位的名词和主语,最后竟让大家都误以为其中的被虐对象是田佳琦。
数学补完后,十点钟还得重新乘公交车赶到粉哥家去接着补英语。
英语老师的大名叫卢昌皓,粉哥这个难听的外号最初是由几个顽皮学生在百度中学吧里叫出来的,谁知后来竟传扬开来。
就连冯亭在一次全校教务工作会议上,居然也失口这样叫他,弄得当时在场的所有老师都忍俊不禁。
据卢昌皓某次在课堂上对学生自我嘲谑地解释道:粉在重庆方言中即heroin(海洛因)的意思。
他因为体态羸弱,个头矮小,看上去酷似吸毒爱好者,故而得此不雅的称号。
由于田佳琦平时很少出校门,对这座大城市还感到人地生疏,她又是头一次去粉哥家补课,因此从赵老太婆那里出来后,她便主动邀约那平时语言极度尖酸刻薄,在班上屡遭人忌恨的菜虫邵涛陪她一道走。
邵涛的外表看起来挺不错,但嘴巴却相当令人憎厌。
毒舌这个绰号是他初一年级刚进白桦时,由于懵懂无知,动不动喜欢出口伤人,最终作茧自缚获得的。
那时他在网上别人的骂帖里学会了一首诗: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于是成天人云亦云挂在嘴边,甚至动不动拿它来比喻班上某些自己看不顺眼的女生。
渐渐地,大家都熟知了他这几句口头禅,以至于到了后来,有人就报复性地把毒舌这个雅号送给了他。
邵涛不但五官清俊,一米八零以上的个头,平时也穿得很有taste。
每逢周一早晨,全校师生在操场上集合举行升旗仪式时,就连妹妹蚊这个年轻帅气的大学生男教师,与他并排站在队伍中,也总觉得相形见绌,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据说邵涛还深得许多不了解他个性的外班女生偷偷的青睐。
唯一遗憾的是他额颅上那几个长期消灭不掉的青春疙瘩,似乎总在揭示他内心深处潜藏着的抑郁和幼稚。
邵涛的外公是常驻东南亚做黄金珠宝生意的商人,邵涛的母亲在国内替他经营连锁店。
他们父女二人的手笔相当大,在不少大城市的百货商场都设置了自己的专销柜台。
他的外公理所当然地将这个一表人才的外孙视若掌上明珠,打算让他在白桦念完初三后就直接去加拿大留学深造,争取过几年在那边拿个绿卡,像他那样取得外籍华人的身份,将来能够接他的班。
至于邵涛目前在国内的成绩和表现其实并不重要,只要把英语学好,千万别滥交朋友,尤其是女朋友,以免到时候在感情上难以割舍,不但影响学习,同时也耽误了对方。
有一次邵涛的母亲禁不住爱漂亮的儿子一再恳求,还专门开车带他去重庆有名的西南医院皮肤科看门诊。
那头发花白的专家简单看了看他的额颅,竟懒得动手替他开任何处方,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这又不算啥子病,等将来结婚以后自然就好了!弄得邵涛坐在那儿莫名其妙愣了半天,心里忍不住把那专家的祖宗八代都好好地问候了一遍。
后来这件事在班上一度传为笑谈,许多男生动不动就拿那专家的话来为自己粗糙不平的脸盘儿打掩护。
柒[ 笔下文学 Www.bxwx.net ]你是赵泽平的亲戚呀?两人并排站在马路边候车,邵涛为了避免尴尬,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田佳琦转过脸来,略感诧异地望着他,随即摇了摇头。
邵涛赶紧又解释似地补充了一句,你刚来学校的时候,直接就拖着行李箱去了老太婆家里,大家听说后,还以为你们本来就沾亲带故!由于在此之前从未与一个女孩子单独相处得这么近,所以邵涛竟然有点拘谨。
他似乎隐约嗅到一股好闻的清香,但弄不明白这是不是从田佳琦那足足比他矮了半个脑袋的头发缝里飘过来的,又不敢发问,只得在心里默默地叨咕着,甚至还习惯性地悄悄骂了一句什么难听的话,但那句话里绝对没得半点恶意。
啊,不是吧?家离重庆很远,爸爸当初只是让我借住在赵老师家里嘛!我的数学成绩一向不好,赵老师又恰恰是教数学的……田佳琦故意装得乐呵呵的,手去弄弄自己清爽动感的短发。
是吗?你过去是哪个学校的呀?邵涛问道,但即刻又看出田佳琦脸色不对,好像正在犹豫该不该回答他这个随口提出的问题,哦!713啷个还不来哟?去粉哥家就是坐这路车吧?邵涛赶紧接着将话题一转。
他很明白自己刚才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班上几乎所有从附近小县城来白桦就读的同学都不爱提起往事,总害怕别人会产生地域歧视观念。
这种观念有时是很伤人的,就连自信心十足的丁丛珊对此也未能免俗。
记得有一回上政治课时,老师讲三峡库区大移民,重点提到她的家乡###。
有不少同学便笑嘻嘻地转过头去看她,那神色其实并无半点恶意。
谁知丁丛珊却大为光火,竟然像个男生那样在课堂上开口骂起人来,那野性十足的模样连把坐在旁边的文嘉也吓了一大跳。
……田小姐!请吧!邵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冷不防伸手将田佳琦搁在脚背上的背包一把抓过去,迅速地扛在了高高的肩头上。
汽车缓缓地驶来,不时发出放屁的声响,打开门后,却看见密不透风地挤着无数个脑袋和脊背,一双双燃起怒火的眼睛齐刷刷朝这边疾扫过来。
粉哥家在观音桥,所以坐车的人特别多!邵涛狼狈地挤在人丛中,歉疚似地扭头扔下一句。
田佳琦忍不住捂住嘴偷偷笑起来。
她不怀好意地望着邵涛那高大的背影,心想这家伙啷个今天性格忽然变了,原来他不骂人时也表现得蛮可爱的……到了粉哥家楼下,田佳琦伸手将自己的背包从邵涛肩上扯下来,并客气地对他嫣然一笑。
室内早已上课十分钟有余,文嘉看见田佳琦,笑嘻嘻地朝她招了招手。
坐在文嘉旁边的班长滕子海赶紧挪了挪肥胖的身体,替她腾了个位置。
田佳琦搬了张塑料板凳坐过去。
邵涛却满脸木然,随便地扭过身,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窗台上,那表情相当冷漠,似乎刚才并没替田佳琦殷勤地扛过背包,甚至也没和她亲切地交谈。
他仿佛又突然变回了那条令人憎厌的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