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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18-1

2025-03-25 12:02:40

第二天在杭州福朋喜来登酒店召开的国际桥梁会议规模倒不如想象中那么大,兰翘过来之前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实在踏不进这张学术论坛的大门,就找一张名片夹里比较顺眼的建筑师名片混进去;结果也算她运气没有坏到家,她的母校H大的土木工程系是国内口碑最牛的,这次有个教授也去参加这个会议,而这位教授手下有一名弟子曾经被兰翘倒买倒卖,她顺着这根细微的线索像古代女侠一样施展轻功往上跳来跳去,终于不必乔装打扮就进了会场。

可是良好的开端并没有使事情一帆风顺下去,兰翘虽然找到了格雷工程师,但那位高个虬须的老外母语是德语,兰翘的英文没好到能跟一个来自非英语国度、又不带翻译的人进行流利沟通,她也不敢大幅度地使用肢体语言的沟通——在这种严谨的地方被人发现她的身份和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怕会被会议举办方扔出去,最终讪讪地败下阵来。

兰翘躲在角落的位置里隐藏心中的不安,做这种定向挖掘,事先调查背景人的身份是她平常必做的功课,但这次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疏漏,无疑是受她近段时间情绪波动所影响。

将私人感情带入到工作,是职业经理人的大忌,犯这种致命错误的比率一向是女性居高,但她自认为在这点上自己可以拿满分,可是现在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正在逐渐的土崩瓦解,认识到这一点,让她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子寒意来。

杭州之行不顺利,如果不是正好格雷要去H大参加一个学术演讲,让她凭空多了一个机会,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半点斩获,兰翘心情愈加沉重。

回程的时候,她挂心医院的母亲,私人掏钱定了机票飞回去。

飞机抵达机场的时候是中午,兰翘拖着行李箱往大厅外走,电话突然响了,她一手拉箱子另一只手腾出去接电话:爸,我下飞机了,待会直接来医院。

妈怎么样?医生说最好再多住一星期。

不是说一星期可以出院么?又怎么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说能多观察几天更好……行了,你来了再说吧。

兰翘听着父亲的声音似乎隐隐有些忧虑,心里也急了,拖着行李箱小碎步就开始往外跑,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叫住她,一回头,看见欧阳博正负手站在不远处。

她小小地吃惊了一下,站定了下意识地问:准备飞?还是刚回来?欧阳博摇摇头,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女人是不是只要谈恋爱就变得不够敏锐?兰翘看了看他有些汗颜,他穿着白色休闲装,身边没有行李,明显不是要进入旅途或者结束旅途的样子。

我刚送完人,顺便栽你一程吧。

他看了看兰翘手边的箱子:要帮忙么?谢谢,我自己来。

兰翘连忙跟上他的步伐。

再次坐上欧阳博那台宝马SUV,兰翘心中有些唏嘘,半年前她还在眼睛发亮地觊觎着这台漂亮车子的主人;半年后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牵肠挂肚,伤透脑筋;这样的世道这样的人,难怪高子陌不放心让自己的弟弟跟她交往。

从杭州回来?还顺利么?欧阳博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兰翘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太顺利,不过过几天格雷会来h大参加学术演讲,那是最后的机会。

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又追问:你们就一定要这个人么?上次那个国内的工程师资历不比他差,薪酬几乎只是他的一半,你们难道不考虑一下成本问题?欧阳博反问道:你说呢?兰翘不服气:我说没道理。

欧阳博淡淡微笑:那又怎么样,没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多这一件……对了,你去哪?公司还是回家?兰翘迟疑着说:能不能送我去趟医院?欧阳博怔了怔:怎么了?我妈住院了。

她轻声回答。

欧阳博没再说话,只是将油门踩紧了一点,机场高速两边的树木哗哗地从身边闪了过去。

车里静静地放着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接下去是老鹰乐队的《Hotel California》,兰翘恍惚记得自己在大学时也爱听这张CD,那是一张经典老歌集锦,她曾在秋日的午后沐浴着暖暖的阳光听过一次又一次,似乎永不会厌倦。

那时候,她还只有二十二岁,看了第一部韩剧《星梦奇缘》,为了要摹仿女主角还把头发剪短,可是现在一晃眼就快十年了。

下一首是《卡萨布兰卡》。

她抬头对欧阳博说。

欧阳博眯着眼瞟了她一下,似乎有些惊奇:你也有这张专辑?嗯。

他轻轻吁了口气:这张专辑很老了,我还是念大学时候听过,不过那时候是磁带。

他停顿一会,似乎觉得好笑,轻轻摇头:第一次听是跟我女朋友一起,现在她成了我前妻,刚刚还送她上飞机去美国找她的新男朋友……十几年了,什么都在变,好像唯一没有变的就是我还在听这几首老歌。

兰翘一愣:刚刚?欧阳博苦笑道:就刚刚!兰翘一刹那间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把话题接下去,人家离了婚,总不能说恭喜;但欧阳博又明显神态轻松,一点异状都没有。

果然,欧阳博很快就说:不用没话找话地安慰我,你知道我不需要。

兰翘只好嘿嘿笑了两声。

幸亏欧阳博很快转了个话题:上个月我看到你了。

在哪?北京那个人力资源专家白筱微过来讲九型人格你不是参加了么?主办方租了我们公司五楼的宴会厅,我顺便下去溜达了一会。

哦,那次去的人很多。

一眼就看到你,坐在前排,认真地记着笔记,一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样子。

兰翘期期艾艾地笑:她是专家嘛。

她那个选择题,你的答案是什么?就是女人择偶的那道题目。

兰翘低头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我选的九十九朵玫瑰花。

欧阳博眼底里先是闪过一片震惊,然后又恍然:九十九朵玫瑰花……他笑了笑,轻声重复了一遍:九十九朵玫瑰花。

那天全国知名的人力资源专家白筱微女士给了在场所有来听课的女白领们一个选择题:你会选择什么样的男人做丈夫。

A、 一个可以分享你工作压力、给你指导,跟你共同进步的男人B、 一个在你紧张工作一天后,疲惫回家时,会为你做饭的男人C、 一个送你九十九朵美丽玫瑰的英俊男人D、 一个富有的、不必让你再辛苦工作的男人兰翘因为心中已经有了模型,所以很快做出选择,高子谦是彻头彻尾的C,她当然大笔一挥地选C。

但是当她准备回答时,无意中瞟了一眼身边还在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女性朋友们,又把话咽了回去,她们的笔尖几乎都在A与D上面犹疑,除开自己,似乎没有一个人选择玫瑰花。

她发现,对她这个年纪的女性精英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值得骄傲而正确的答案。

欧阳博的笑意留在脸上久久不退:兰翘,第一次见到你,你理性得不像样子;现在——你感性得不像样。

兰翘讪笑:分不清你是褒还是贬。

欧阳博的手指顺着音乐节奏轻轻敲击在方向盘上,淡淡说:不是褒也不是贬,只是说一个事实。

兰翘把头靠在真皮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我也不用看你的答案就知道,你的主型格要么是领袖型要么是成就型,不会有别的了。

呃,差不多,稍微有一点点小偏差而已。

兰翘忍不住想,如果他们不是甲方乙方该多好,就这么随意地聊着天,不用担心他随时会给她脸色看、布置给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也将是一个可以令人解压的朋友。

四月的阳光像是母亲温暖的手,透过车窗抚摸在周身,令人舒适得犯困,兰翘不停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睡着。

男人的车就像是女人的卧室,都是私密空间,如果大马金刀地在这里睡着了,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遐想。

平滑的高速公路一路畅通,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木槿花香味,欧阳博看了兰翘一样,伸手把音响声量调得极低,几乎像是有人在他们耳边细细呢喃,兰翘虽然不住强迫自己,但终于没抗争得过这几天来势汹汹的倦意,不知不觉阖上了眼睛。

18-2她醒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本来拿在手中的印花披肩不知怎么地盖到了身上,闭上眼前太阳明明还耀目地照在头顶上,现在却是斜斜从车窗外射进来,光线也已经黯淡了许多。

欧阳博把车子就停在医院的停车坪里,没有开窗,打了一点空调,车子的隔音效果很好,虽然车外有人在走动,车内却不觉得嘈杂,只隐隐听到引擎发动轻微的声音。

欧阳博坐在她身边一直没有离开,也不知在想什么,低头默默地抽着烟,眉头轻微地锁在一起。

兰翘连忙把身子坐正,睡了这么久,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掏出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将近五点,她大吃一惊:啊,怎么不叫醒我?她看一眼烟灰缸,里面的烟灰烟头都有些溢出来,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都抽了这么多烟……你等烦了吧?欧阳博微微笑了笑:车上新装了台进口的空气净化器,正好试试效果。

他停顿一下,慢慢问道:你怎么累成这样?蜷在那儿,睡得跟只猫似的……是不是近段时间压力太大了?兰翘低着头,没有说话,抬手把已经散乱的长发用玳瑁发夹别起来,不知为什么,她的手忽然有一点发抖。

欧阳博看着她,目光幽深,温言道: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你只管开口。

兰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谢谢,暂时我自己都可以解决……我先上去看妈妈了,谢谢你送我过来。

要我陪你么?她伸手推车门:不用的。

他突然又问:这几天你出差在外面,高子谦应该已经帮你妈妈把那些住院手续都办好了吧?如果他不方便,我在这家医院倒是有几个熟人,这里的床位出了名的紧张,不找关系只怕有些麻烦。

兰翘的手顿时尴尬地停在车门拉手上,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她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心中纠结了一阵,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那……那我……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欧阳博干脆地说:行了,你先上去吧,弄好了我打电话通知你。

兰翘下了车绕到后座把行李箱拎下来,刚准备走,欧阳博忽然将车窗放下来冲着她的背影道:兰翘,人活着就得吃五谷杂粮,玫瑰花再漂亮,也填不了肚子的。

兰翘脚下一窒,再往前走时,箱子的滚轴磕到了地上的一颗小石子,顿时歪倒一边,她手忙脚乱地去稳住箱子,一下没抓牢,箱子拉手重重击在脚背上,一阵剧痛,她只觉得又痛又难堪,一颗眼泪突兀地啪一下落到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曾经明明把欧阳博当成心目中最完美的猎物,现在他离婚恢复了自由身,又对她深情款款,她却已经没有兴趣。

她总是运气不好,不能在适当的时候碰到适当的人,就比如现在,合适的这个她不爱,爱的那个却摆明不适合,世界上的事真是有理说不清。

她抹了抹眼睛,一路找到母亲的病房,忍不住皱眉头。

怪不得母亲闹脾气要出院,六个人一间的房间,有老有少,隔壁床的那个老太太已经人事不省,大小便都在床上,对面那床估计是外地过来的,竟然还拖家带口。

兰爸爸看到女儿,明显松了口气:怎么才回来?不是早该到了么?兰翘随口道:路上有点事耽误了……妈怎么又睡了?高子谦呢?她生病呢,体力跟不上来,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小高回去了,这几天都是他做了饭送到医院来,那孩子真是不错得很,又细心又体贴;宝慧也来看过你妈,她知道你今天回来,说待会下了班直接过来。

兰翘坐在病床边跟父亲聊了没多久,欧阳博就打电话给她,说一切已经安排好,让兰妈妈明天就转到单人病房去,兰翘自然是千恩万谢,不在话下。

过了一会宝慧也来了,兰翘便让父亲再看着一阵,自己和宝慧一起回去洗澡换衣服再过来。

想起明天要转单人病房,那种地方很多附加项目都不能用医保,兰翘怕母亲知道了实际医药费血压又要高,连忙自己掏钱预付了一笔钱。

宝慧直摇头:现在真是病不起,尤其老人家,一场大病下来,你那台十万块的车怕是要去掉一半。

兰翘垂头丧气:走的时候我就存了一笔,同仁堂有个药对中风特别好,一丸300块,一天吃3丸……这些贵价药都不入医保,简直像在吃金子。

我现在没什么奢望,就是求老天保佑妈妈快点好,爸爸十年之内也千万别出什么事,就算他们要病,也等我赚多点钱再病 ,不然真是顶不住……她心里直犯愁,妈妈这次病好以后肯定得请保姆,不然爸爸照顾不过来,可是家里房子那么小,请了保姆总是不方便,想着想着就愁容满面,长叹一声:唉……她们两人一起回了兰翘住的地方,兰翘满腹心事想找人倾诉,拉着宝慧坐到小区的凉亭里:陪我坐一会。

宝慧看了看她,安慰道:你别愁嘛,横竖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天塌下来还有人帮你一起顶着。

刚刚你办转病房的手续,是高子谦帮的忙吧?多好啊,你知道附属医院的床位有多难得么?我一路过来,连走廊都住满了人。

兰翘低声道:不是他。

那是谁?是欧阳。

小区的绿化不错,复古的朱红色凉亭倚着一个水塘而建,塘里飘着几叶尚且幼嫩的浮萍,还有几尾红色的锦鲤在游来游去,估计天气再热点一点就能看到鱼戏莲叶中的趣致景色;凉亭后面则是一小片绿色灌木丛,可以通到A、B两栋搂的鹅卵石小径上。

兰翘看着那些游得有滋有味的锦鲤,叹了口气:如果我是条鱼就好了,起码没心没肺,活着只为了张嘴吃食,不用操这么多心。

宝慧呆了呆:你怎么宁愿找欧阳博帮忙也不找高子谦啊?他才是你正牌男朋友呢。

兰翘闷闷地说:我都说了不再干涉他的任何决定,如果这时候为这事找他帮忙,不是变相地让他回去求家里么?他就算去了,心里也肯定不乐意的。

宝慧瞪她半晌,恨恨说:你脑子进水了吧你?谈个恋爱也太为别人着想了,这对高子谦来说,能是个多大的事儿啊?别人家的未来女婿只要能讨好到丈母娘,上天下海、两肋插刀都乐意,你倒是反过来了!他已经很不错了,天天去医院陪我妈妈,我爸爸刚刚对他夸个不停……而且韦小宝,你不明白,他那个人……怎么说呢,他的爱情观是很理想化的,就是那种爱一个人就是因为他本身,而不是不因为任何外在附加条件,他憧憬的是一种绝对的爱。

我很了解这点,所以才不想勉强他做任何事。

宝慧把手抚在额头上,哀叹:兰翘,你明明知道这种思维是错误的,为什么还要去纵容他呢?你应该把他的错误纠正过来才对!什么叫做爱一个人是因为他本身,而不是任何附加条件,那如果你兰翘现在是个没文化、没长相的粗鄙的三十岁女人,他会爱你么?这些难道就不是外在条件么?简直自欺欺人!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爱情肯定行不通,但是要完全把物质放在一边,也同样是危险的,外界的一切都跟我们息息相关,怎么可能完全剔除在外呢?兰翘把头抵在凉亭的柱子上,出了一会神,慢悠悠地回答: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能说,因为我的立场很尴尬。

如果他真的有心,看到我有难处,他就应该自己去体会,自己去做,而不是我去求他做,他既然不做,那我就只好找别人帮忙。

宝慧沉默下去,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眼神中带着理解与怜悯。

兰翘把手贴到脸上,静静落泪:小宝,我觉得压力好大,简直都快让人喘不过气来,真的……我承认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我很久都没这么快乐过,所以我们才会彼此许下承诺,可是很多时候承诺不仅仅是约定,也有可能是为了留住某样东西的安慰,你刚刚说的自欺欺人,根本就是在说我现在的心情,我就是在自欺欺人!他家里本来就很难接受我,他还这么任性,我更是没机会,谁家都不会责备自己的儿子,现在一准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也许还以为是我撺掇着他不回家……现在我身边事情又这么多,一件又一件,什么都不稳定,我都快撑不住了。

18-2宝慧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伸手把兰翘揽住:没事的,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兰翘含着泪轻笑:嗯,最差也还可以老了跟你一起去买姑婆屋。

身后的灌木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条黑影呼一下扑到兰翘身上,呼哧呼哧直喘气,兰翘吃了一惊:VODKA!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高子谦拿着栓VODKA的链子静静站在灌木丛后面,面无表情,像一尊英挺的阿波罗雕像。

兰翘一阵心虚,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在身后有多久了?好几天都没带它下来,它吵得厉害,我想反正你在医院照应,也不怕没人,正打算带它玩十分钟再去医院找你。

高子谦安静地看着她说道。

18=3兰翘站了起来,喉咙里发紧,只嗫嚅地发出了几个不成调的单音,就讪讪地把头低下去。

VODKA好几天没有看到她,兴奋地在她身上上蹿下跳,她伸手在它脑门上安抚地拍了拍,高子谦在对面站了一会,拨开灌木,大步跨了过来,吹了声口哨:VODKA,不要闹,姐姐累了。

他用链子栓好VODKA,然后张开手臂将兰翘搂了搂,温言说道:辛苦了。

他的怀抱永远都带着淡淡的薄荷味道,清凉温和,兰翘舒了口气,身体一下放松下来,低低嗯了一声。

晚上兰翘和高子谦在医院逗留到十二点才回家,到楼下的时候,高子谦停下脚步,侧头问:去我那?他的眼神里有些让兰翘看不明白的东西,有些复杂又有些深沉,兰翘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她觉得疲惫不堪,一点也不想再这个时候做任何深刻的谈话。

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她别过头去,小径上的路灯照着坛子里的花,虽然暗,依然看得清那是一丛带露的月季。

我知道。

高子谦的眼睛又黑又沉,像是深夜里望不到尽头的古井:但是如果过了今天,我怕你又会退回去。

兰翘,不必跟每一个人谈话都像在做离职面谈,考虑着怎么把场面话说得漂亮,把影响降到最低……很多事情,你不告诉我,我不会明白你的想法。

兰翘紧紧咬着下唇不出声,看来,他还是听到了。

高子谦没有再给她考虑的余地,也不管她脚步的趔趄,拉着她的手腕,径直把她带了回去。

兰翘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高子谦在流理台后面煮咖啡,她看着他,不知怎地又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那时候就是杀了她,也不会想到有今天。

他把两杯咖啡端到茶几上,然后面对她,在她脚下的地毯上抱膝坐下来。

嘿,我们得谈谈,兰翘,不然以后的事情会变得很糟糕。

高子谦仰望着兰翘轻声道,他的面容像水一样宁静。

兰翘把下巴搁到膝盖上:谈什么呢?高子谦笑了笑:你愿意的话,你心里所想的一切,都请告诉我。

只怕到明天早上都讲不完。

那就讲到明天中午好了,能找到人陪你秉烛夜谈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好吧。

兰翘点点头。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高子谦,我希望你放弃目前的生活,回到你应有的轨道,走你该走的路,同时告诉你家里的亲人们,是因为我的循循善诱,才让你浪子回头。

四月的天气虽然潮湿,但已经很温暖,高子谦的脸却微微的僵住了。

兰翘认真仔细地注视着他的表情,轻轻微笑:看,我就知道说出来会是这样的效果,所以我干吗要说呢?高子谦半仰着头,视线与兰翘交融,他眼睛的形状很美好,眼尾微翘,轻轻眨动时,浓密的睫毛就像一轮新月。

平常他的眼里总是带着笑意,看得多了,总觉得不笑也在微笑,但是现在,他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黯淡的沉寂。

你不高兴了?因为我说了你不想听的话?兰翘问。

没有。

他终于低下头,闷闷地回答,然后伸手握住兰翘的指尖:我只是有些难堪,你宁愿找欧阳博……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打击,你明白么?对不起,我并没有刻意那样做。

高子谦叹了口气:我明白……不过或许你的建议也有道理,蛋糕店什么时候都可以开,四十岁也可以,在此之前我应该先做好自己的本份——会计师其实也不错。

兰翘怔了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此时再说:你不要为了我而委屈自己之类的话,似乎根本是一个荒谬的笑话。

她明明知道,如果此时放弃,那个蛋糕店的梦想就会遥遥无期,其实他们都知道。

对了!高子谦握着她的手,把嘴唇贴到她的手心上:忘记告诉你,前天我已经把这个房子的出售信息挂到网上了,到时候没地方住,你会不会收留我?别说no,如果你不要我,我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他嘴唇的热度像一团燃烧着的火,一直灼烫到兰翘的心里,让她的身子发软,她挣扎着道:为什么要卖?想和你同居呗。

他轻笑道。

过了一会,他静静说道:兰翘,我留的是你的银行账户——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任性。

所以,请记住,依靠我,并不是一件不靠谱的事,anytime,你都可以指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