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以后,兰翘看见VODKA从狗摇篮里爬起来,歪着头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她,她看了它一会,拍拍自己旁边空出来的一半:过来,宝贝儿。
高子谦走的第一个晚上,兰翘搂着VODKA睡着了,她没有告诉高子谦,自己这晚的确曾经哭泣过,就在吃蛋糕的时候。
那个蛋糕是头一天晚上高子谦做的黄桃慕丝,中间安放着一颗鲜红的心型草莓,草莓两边有白色奶油挤成的英文字母,左边是I右边是Q。
兰翘并没有在当时与高子谦分享这个蛋糕,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冰箱里:留着我明天当晚餐。
小气鬼。
她一本正经地点头:对,我是小气鬼。
其实她就是小气鬼,她舍不得,现在他还在她的身边,但是明天他就不在了,甜点应该留到一个人孤单的时候慢慢品尝,也许到时有甜美的食物支持她,她会好受一些。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会这么软弱,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吃着慕丝时,她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颤栗,然后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兰翘觉得恐惧,她很担心这是高子谦为她做的最后一个蛋糕。
时间是个有弹性的东西,有时你觉得它慢得不可思议,但实际上,似乎只在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十月。
新鲜出炉的总经理JIM张先生的处事风格与原先的TOM张截然不同,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外貌儒雅,但是作风凛厉,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将HAPPYHR的格局重新做了重大调整。
首先,没有任何意外的,原财务经理林丹妮和市场部经理芙洛拉同时递交了辞职报告,JIM张在她们的辞呈上签下名字的那天晚上,人力资源部特意为她们筹划了一次欢送party,衣香鬓影、歌舞升平,没有战火硝烟,一切都很完满。
兰翘知道,她曾经跟随着打天下的TOM张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现在已经平稳过度到了JIM张时代。
比较让人欣慰的是接下来并没有发生可怕的大清洗,相反,JIM张在第一时间宣布将全体公司员工的薪资上调,升幅不等,经理级别职员的基本薪资上升幅度竟然是百分之百。
JIM张第一次正式召开全公司例会时,一字一顿说道:我们公司的员工普遍年轻,或许已经不知道什么是雷锋精神,我可以告诉大家,雷锋精神的精髓就是奉献!我希望在座每一位对公司都有这种无私的奉献精神,但HAPPYHR的雷锋不会是过去的雷锋,你们将得到超乎想像的回报。
寂静了十秒之后,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再激励人心的话都比不上高薪使人激动。
过后兰翘对宝慧说:简直像着了魔,连我当时都恨不得上去亲吻他,回家仔细一想,咦,这不就是典型的资本家,用金钱为手段榨干你生命里的每一滴血泪。
宝慧咯咯直笑。
兰翘又叹了口气:以前为那点蝇头小利大家都恨不得争个你死我活,现在赌注一下上升这么多,更加要你踩我我踩你了,office里从此永无宁日,必定一片腥风血雨。
宝慧安慰她:但是以前你只能穿打折的名牌步行去搏杀,现在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挽着LV,开着奥迪,装备强了,底气也会足点。
兰翘苦笑:高子谦虽然走了,但是起码留给了我一条纯血统的金毛DD和一辆靓车,我是不是要庆幸?宝慧沉默了一会:他总会回来的。
兰翘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四个月里,她和高子谦靠MNS与电话联络,但实际上摄像头并没有派上太多用场。
她很忙,高子谦更忙,她从摄像头的那方狭小空间里看到他阔大的办公桌上摊满了分门别类的文件夹,而且似乎每次见到他,他都戴着那幅琥珀色的玳瑁框眼镜,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工作的时候戴眼镜,是他的习惯。
没想到的是,兰翘倒是跟沈安琪见了一次面,那是高子谦走后的没几天,她奉命过来拿一份高子谦走时漏掉的资料。
沈安琪来的时候,兰翘早已将资料准备好,交到对方手中后,她礼节性地问她要不要喝一杯茶。
但是她没想到她会说好。
兰翘后来很为自己的好客懊悔,沈安琪喋喋不休地谈论着自己跟高子谦的相识,他们在英国怎样共同学习进步,高子谦在餐厅打工,她就去那里申请洗盘子。
兰翘听得直打瞌睡,这个年轻女孩言语中对高子谦的爱慕藏也藏不住,当然或许她根本没有打算掩藏,最后沈安琪说:明天我也去北京了,我们总算又可以在一起了,哦,我的意思是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工作了。
我心里觉得特别感激,你知道,我可以在他身上学到很多专业知识,他在这行里简直就是个天才。
兰翘一向对这种觊觎别人男友的无耻作风深恶痛绝,更何况这人觊觎的还是她的男人,而且竟然还来她面前挑衅。
幸亏这时VODKA咬了个网球跑到兰翘身边摇着尾巴找她玩,兰翘把网球从它嘴里掰出来,扔得远远的,VODKA兴高采烈地低吼一声扑了过去。
兰翘大叫一声:VODKA,别把哥哥的汽车模型摔了,小心他回来揍你!她转头歉意地对沈安琪笑了笑:没办法,养宠物就像养孩子,操心得很。
其实他走的时候我本来要他把VODKA一起带走,可是他死活不肯,说要我适应带孩子的感觉,以后才不会手忙脚乱,真麻烦,对不对?沈安琪的脸色顿时变了。
兰翘又道:沈小姐,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今天告诉我,你这么欣赏他感激他,是不是想要我把这层意思转告给他?如果是,我觉得不如你直接跟他说,我记性不太好,怕回头表达错了,误你的事。
沈安琪马上就告辞了。
兰翘兴高采烈地奖赏了VODKA一片饼干。
她其实不指望跟沈安琪做朋友,但也不想跟她做敌人,最好就是做个互不相识的路人,可是看来很难达到,女人的心总是狭窄的。
21-2对兰翘来说,十月这个月份除开国庆,还有两个比较值得一提的日子,分别是她和宝慧的生日,当然自己的生日尤其重要,因为今年是她的三十岁生日。
三字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来临了,虽然说人只要不在二十九岁时死去,就都有这么一天,可是想来想去还是郁闷,于是忍不住长嗟短叹。
她很想把这一天低调处理掉,就像对待三百六十五天里任何一天那样的平淡对待,但是身边的人都不放过她。
首先是兰妈妈,经过一场大病之后,兰妈妈明显虚弱了很多,神奇的是,她的脑子却没有因为病痛而不清楚,反而愈加反应灵敏。
当她清醒过来后,看见独生女儿满含泪珠歉疚地守在身边时,忽然意识到虚弱有虚弱的好处,起码能让跟她唱了三十年反调的女儿言听计从,于是就一直这么虚弱了下去。
小翘,兰妈妈握住兰翘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前几天隔壁的李阿姨带我去找了一位大师,那人算命出了名的准,很多政府高官都去找他,我预约了好几天才排上队……兰翘一脸黑线地看着母亲:你怎么又跟那个媒婆混到一起了?不用想,那个算命的肯定说了我坏话。
兰妈妈幽幽叹了口气:他说你的终身大事如果今年不解决,就得拖到三十五以后了,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你必须把小高叫回来,好好商量一下这个问题。
你还是街道办事处主任呢,怎么可以这么封建迷信!如果在以往,兰妈妈一定会强悍地据以力争,但现在她虚弱地望着女儿:就算没有算这个命,我也还是这个意思。
你今年说是三十,但是按照虚岁来说已经是三十二了,三十二了还嫁不出去,人家还以为我生的女儿有什么问题。
兰翘为自己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两岁觉得愤怒,可是她现在又不太敢跟母亲吵架,只好愤愤地去找宝慧诉苦。
我怎么就三十二了?走去哪里,人家都说我只有二十多,昨天还有人问我够不够二十!宝慧不可思议地看着兰翘:你信?百分之八十是美容院的人说的,我手下那些美导,帮客人画好妆之后,哪怕别人六十,也说人家只有二十。
兰翘顿时无语,事实上这话是美发店的洗头小妹说的,美容美发本来就是一家,估计说的恭维话也是一家。
宝慧用非常专业的态度地对兰翘说道:通常一个普通人——普通的意思不是指那些经常去打羊胎素和拉皮的种类,会因为日常保养以及天生的骨骼和脸型而导致与实际年纪有五岁左右的误差,现在如果有人对你说,你只看得出二十五,那么你应该高兴,因为也许人家说的是实话。
但是说你只有二十……她想了想:如果你要自欺欺人,我也没办法……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你穿越了。
兰翘不服气:但是我心态年轻啊,我的心态只有二十四岁。
宝慧瞪着她:我们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南征北讨八年,你现在说自己三十岁只有二十多的心志,难道是好事?那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么?我有时候简直觉得自己已经三十五了。
兰翘愤然离席:我妈还只把我说大两岁,到你这里成了五岁,你们就是这么安慰我的?那天晚上心情郁闷的兰翘早早就爬上了床,一边靠着床头看书一边等待高子谦的电话,看着看着不小心打了个盹,很快便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母亲就在对面,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不像晚饭时那般殃殃的,甚至还显得挺年轻漂亮,穿着墨绿的裙子,有点像她中考时在外面接她的模样,那年妈妈多大年纪?三十八还是四十?兰翘正打算询问母亲近段时间用了什么保养品或者是不是打了肉毒杆菌,突然听到脚步声,刚一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有个男人直接穿过她的身体,拥抱住了她的母亲,然后亲昵地把头贴到母亲的颈边,用嘴唇亲吻她的耳垂。
兰翘大惊失色,这男人是谁?为什么可以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而且个子这么高,这么年轻,明显不是父亲,难道妈妈竟然搞外遇?她惊怒之下,一把拉住他们的肩膀,想将他们分开,这时那个男人转过身来,年轻英俊的面孔上带着永远温暖的笑意,兰翘呆住了,这个男人竟然是高子谦!她看看母亲,又看看高子谦,脑中突然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丝灵感,那个拥吻的动作是她和高子谦最惯常的动作,而那个四十岁的女人根本不是母亲,就是她自己——十年之后的自己。
兰翘啊的一声惊叫从梦魇中醒来,第一时间便是跌跌撞撞冲到浴室里找镜子,她紧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还好,皮肤依旧光滑紧致,眼下虽然有淡淡黑眼圈,眼角却没有皱纹。
还好,只是一个梦。
可是这个梦如此清晰,十年后的高子谦三十六岁,正是最成熟英俊、意气风发的年头,而自己已经年过四十,已经变成妈妈当年的模样。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令人绝望得几乎窒息的可怕,兰翘心头狂跳,用手撑着洗脸台,脚有些发软。
对一个漂亮女人来说,梦见自己老去简直比梦见鬼还可怕。
客厅的电话骤然响了起来,兰翘撑着墙壁,颤抖着慢慢踱了过去。
喂?是我。
高子谦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但又带着一点兴奋。
哦。
兰翘还没从强烈的震撼中恢复过来,整个人都处于疲软状态。
高子谦马上察觉出来:怎么懒洋洋的,不舒服?刚眯了会,有点晕晕的。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梦到我没有?没有!兰翘迅速断然回答,那个梦实在太不堪了,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高子谦轻轻哼了声:至于答得这么爽快么?兰翘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快生日了啊,想要什么礼物?小兰姐姐?小兰姐姐这个称乎是高子谦看了《名侦探柯南》之后给兰翘取的,他年纪虽然比兰翘小,却不喜欢被兰翘当弟弟看,因此很少用。
倒是兰翘偶尔会玩性大发地拉拉他的耳朵,冲他说:叫声姐姐来听听。
心爱的男人如果在自己面前乖乖的,女人总是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
但是兰翘现在对这个昵称异常敏感,马上啐了一口:谁是你姐姐啊,你姐姐早嫁人了,据说还嫁了个名门之后,我可不敢高攀。
高子谦不明就里,还在嘻嘻哈哈地开玩笑:我也是名门之后啊。
他停顿一下,微微叹了口气: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但是又忍不住,还是告诉你好了,你生日那天我回来看你。
兰翘一怔,头先心中的低落情绪被惊喜代替:真的?嗯,加了好一阵子班,好不容易才挪了两天假。
高子谦也显得很兴奋:前几天还定不下来,今天一确定,马上就打电话给你了。
他嘿嘿笑了起来:宝贝,总算可以回来跟你见面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忙,连想你也只能在睡觉前抽二十分钟把你在脑子里过一遍。
得了吧,过一遍,你当过ppt啊。
诶,这个主意不错,我下次就做个ppt,认真记录认识你的第一天我在做什么;第二天又在想什么,每天看一张,加深印象。
兰翘几乎可以从电话里他的声音看到他此时得意洋洋的脸和明亮带笑的眼镜,于是忍不住也笑了一阵,转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家里知道你休假的事么?知道,我现在住家里,肯定得告诉他们。
那他们知道你为什么休假么?电话那边短暂的沉默了一会,高子谦的语调有些迟疑:暂时还没说,打算过来的那天再说。
兰翘带着小火焰的雀跃心灵顿时被浇熄了一半,悻悻地哦了一声,看来高子谦还是没能把自己的老爹老妈搞定。
怎么就这么难呢?八年抗战也不过如此了吧?高子谦连忙道:你别急,反正是迟早的事儿,我的态度很明确……兰翘嘴硬地回答:我才不急呢,我急什么。
高子谦又犹豫了片刻,然后慢慢用商量的口吻道:要不,你来北京?反正咱两都是成年人,做什么不需要别人同意。
兰翘叹了口气:我来北京干吗?卖煎饼果子么?这个问题两个人已经谈论过不是一次两次,兰翘对高子谦的建议表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是坚决抵制。
一来父母年事已高,她是家中独女,要撑起兰家整片天空;二来,自己的事业根基都在这里,贸然换一个城市离乡背井,从头开始,怎么想都划不来。
好公司一般更注重内部培养,中级以上职位大都从内部员工里进行选拔,难道又去一个地方从底层做起,熬个三年五年再一步步往上爬?一想起曾经的艰辛历程,兰翘就觉得不寒而栗。
现在如果只有二十多岁,她或许会毫不犹豫直奔北京,哪怕明明知道前路艰险,哪怕也许得不到想要的回报,可是现在,她已经丧失了这种不顾一切的勇气。
高子谦不再吭声,换了个话题:VODKA好么?好着呢,长胖了好几斤,跟条小猪似的。
怎么会那么胖啊?你肯定没带它出去散步,天天闷在家吃,不胖才怪。
兰翘马上哎呀了一声,新老板上任以后,工作量骤增,她天天加班,每天回来累个半死,哪还有这种精力。
兰翘,你不要虐待VODKA,它必须天天散步,不然会得抑郁症的。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开始天天带它出去溜达。
高子谦不放心地叮嘱着:你记得啊,我回来可要看见活泼健康的VODKA。
行了,别罗嗦啦。
兰翘为了高子谦专程回来给她过生日而心花怒放,三十岁这三个字的阴霾也似乎减轻了许多,她的好友宝慧却在三十一岁的前一天收到了一份令人手足无措的生日礼物。
上个月我们公司中国总部进行升级笔试的成绩出来了,全公司只有两个人合格,其中一个就是我。
下个月还要再去一趟上海参加面试,如果过关,明年年初我会被送去韩国总公司进行为期一年的培训。
回来以后是什么职位?大区经理。
兰翘马上抱住宝慧:韦小宝,恭喜你。
宝慧的公司在中国设有三个大区,如果一切顺利,她将成为他们公司最年轻的大区经理,甚至再过三年五年,她更有可能成为大中华区的销售总监。
站在权利的顶端,是宝慧的终极梦想,她正在朝着这个梦想一步步跨进。
宝慧任由兰翘抱着,淡漠地接受着她的祝贺,过了良久,才慢慢将她推开。
我怀孕了,今天检查出来的。
宝慧凝视着墙壁上反射出来的星星点点光芒,忽然轻声说道,她那修饰得无懈可击的明丽面孔上一片茫然:兰翘,我该怎么办?兰翘顿时呆若木鸡。
一个是追求了将近十年的梦想;一个是已经三十一岁才有的孩子。
对女人来说,哪个更加重要?兰翘不敢轻易向宝慧做出任何建议,因为这个建议将影响好友的一生,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To be or not be?在这个人口将近一千万的繁华城市里,不止是兰翘和宝慧,每个人都要面对自己的艰难选择。
21-3造成一个人的彷徨无助通常会有两个原因:一是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无法实现;二就是面临进退两难的抉择。
兰翘决定不对宝慧的抉择做任何插言,她觉得真正的朋友是不应该影响对方做任何重大决定的,除非对方走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但是很明显,宝慧这次面临的两个选项都不能说是错误——不存在错误,只是艰难。
不过当宝慧最终决定留下孩子而婉拒了上海的升职面试之后,兰翘还是惊讶了。
她毫不怀疑宝慧可以滔滔不绝地说出世界前十大化妆品公司的名称、招牌产品、价格和目标消费群体,却不认为她能一口气讲十个哄孩子睡觉的童话故事。
而且她知道宝慧不满意苏博士的家庭,也不能忍受他身上浓浓的儒生之气,她几乎融入不到他的世界,苏博士更加可能一辈子也分不清CD和兰蔻。
就连宝慧自己似乎都对这个决定有些无言以对,说话时一直拿纤长的指尖撑着额,半低着头,声音也低低幽幽的。
其实……本来是下了决心想跟他说分手,孩子的事也根本不打算告诉他……平常他一向反应慢半拍,可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好像感觉到什么,一直不说话,拿咖啡勺的手一直抖,我抬头看他的眼睛,突然觉得不忍心。
宝慧看到苏博士的眼睛突然想起来十年前的初恋,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刚刚大学毕业,与男友去了广州,她那时候天真地以为从学校里读了十几年书出来从此以后就可以踏上康庄大道,与自己喜欢的人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谁知道生活却像一本自己永远也看不懂的书,每一步都让她觉得吃力而费解。
有一天她提早下班,心血来潮跑了老远去天河区接男朋友下班,等待时小女孩的馋嘴劲上来,便在路边的优质良品买了一包话梅。
结果男友从公司出来看见后顿时垮了脸,一径埋怨,说她不知勤俭,十几块一包的梅子可以去菜场买回一天的食材,这样下去要怎么样才能攒到钱买房买车。
他足足絮叨了一个钟头。
宝慧开始只是惊讶地瞪着他,随后一言不发,当晚趁他睡着便悄悄收拾了行李,第二天连一个字条都没留下就独自去了深圳。
那时候的宝慧年纪太小,把自己看得比世界上任何人都重要,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拿自己赚的钱给自己买一包十五块的话梅而要听别人的闲话。
她更加不愿意再过那样的生活,每天在潮湿闷热的环境中早早醒来,想要开空调却要担心电费;廉租房的楼下就是菜市场,打开窗户就能闻到鱼腥味,晚上有人把宵夜摊子摆到街上,划拳的声音响彻云霄。
她理想中的爱情明明是与英俊的白马王子一起衣冠楚楚地在高级餐厅用餐,独立的试衣间里应该有一面巨大的落地更衣镜,大床最少要有一米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狼狈地局促在一间简陋的租屋里。
十年前的宝慧被柴米油盐的现实爱情吓得落荒而逃。
她到了深圳一年后,男友终于辗转找到她,恳求她回到身边,宝慧什么也不说,只是睁着一双水晶般的妙目静静望着他,就那么看着他眼里的期望变成哀恳最后终至绝望。
很多年以后宝慧都忘不了那个眼神,她几乎已经快忘记那个男孩的脸,但是却奇迹般地很多次在梦里见到那双眼睛,就像小时候看的电影,或许已经忘记了名字忘记了内容,却还深深记得某一个片段,如同烙印。
在这之后的十年里,倾倒在她裙下的男子如过江之鲫,有的浪漫至极有的出手豪阔,她也或多或少为人动过心,但不过是你来我往,情浓时在一起,淡了就分开,再也没有人用那样哀伤的眼神望着她,再也没有人那样爱过她。
直至这天的小苏博士,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似乎就已经明白了什么,他什么都没说,或许是不敢又或许知道说了也于事无补,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她,眼里有留恋、哀恳、惨痛,最后慢慢涌上一丝绝望。
宝慧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她已经错过了一个十年,实在没有勇气再错过下一个十年。
兰翘听宝慧说完始末,良久都没吭声,最后伸手抱了抱她:韦小宝,除开恭喜,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谢。
这样真的是最好的么?宝慧会不会终有一天为自己所放弃的后悔? 兰翘心中狐疑,却不敢妄自下定论,此时此刻,她能做的只是祝福。
晚上宝慧快要离开的时候,兰翘忍不住问:其实我从小就一直很好奇,如果灰姑娘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坐上南瓜马车碰到王子,她是不是会扫一辈子的烟囱?宝慧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回答:我相信每个女孩身边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关键你要认准不能让他跑掉。
亲爱的,有时候女人也可以大方一点做一些小牺牲,你说呢?她亲昵地吻了吻兰翘的面颊:你的那位不是马上就要回来了么?兰翘深深吸了口气,嘴角漾起笑容:嗯。
晚上她独自躺在床上时,忽然想起平常高子谦睡在身边的情景,不同于她睡前的辗转反侧,高子谦不爱把心事纠结于心,一般都是沾床就睡,睡相很安静、很斯文,几乎像个孩子。
他们的呼吸有时会不同步,她的略快,他的略慢,这时她就会悄悄屏息几秒,调整到跟他一样的频率……那样的感觉真不错,他们在一同呼吸,绵绵长长,让人有一种天长地久的错觉。
还有两天,分别四个月的他们就要见面了,兰翘想起宝慧的话,忍不住暗自细细思量,莫非唯一解决相思之苦的办法,真的就是她的牺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