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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22-1

2025-03-25 12:02:40

十月十八号,星期六,兰翘的三十岁生日。

在渡过了一个难熬的夏季之后,秋日的阳光终于由酷烈变得柔和,或许是天气逐渐阴凉,碧蓝天空下展露的日头也不再咄咄逼人,兰翘的心也由原来的纷乱变得沉稳了一些。

她开始考虑关于未来的问题,或许,趁这次他回来跟他好好谈一谈?高子谦是当天下午的飞机,说好晚饭之前到,兰翘计划了一下,决定中午回家吃饭,晚上再好好享受二人世界,等到了浓情蜜意的时候就把问题抛出去。

女人该出手时得出手,男人该接招时就必须接招。

现在回家陪爸爸妈妈吃饭对兰翘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折磨,尤其是在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因此她回家第一句话就严肃地对母亲说:妈妈,今天是我生日,你别跟我叨咕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算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分寸。

兰妈妈只好把早已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咽了回去。

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兰妈妈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事:上次小高快递过来的那个药叫什么来着,同仁堂的,300多一丸的那种,医生给我说了,那药好是好,但是我其实用不着,不对症,你跟他说一声,让他别带了。

兰翘啊了一声:你不早说,一会一变的,前两天又跟我说你吃着合适,他还说这次回来给多带几盒。

兰妈妈急了:用不着的东西,多浪费啊,你赶紧给他打电话,要他别买了。

兰翘皱了皱眉:也不知他已经买好了没,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如果买了,看能不能换个别的。

她放下筷子,坐到沙发边上拿座机给高子谦打电话,电话响了好长时间一直没有人听,最后听筒里终于传出: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兰翘不死心,又打了一次,这次在响了几声之后,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哪位?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兰翘愣住了,心忽然一紧,她有一会没说话,电话那边察觉到她的沉默,也跟着沉默下来。

过了一阵,电话对面的女人不紧不慢地又问了一句:你哪位?声音并不年轻,也不是高子谦兄弟两那种纯正的北方口音,有一丝来自江南的软糯。

兰翘瞬间便已经知道对方是谁,电话那边的呼吸骤然变成了一种重压,她舔了舔嘴唇,有些干涩地道:我是高子谦的一位朋友,我姓兰,有点事情想找他。

那边轻轻的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然后便说:我是他母亲,子谦今天出门急,忘记带电话,我正要找人给他送过去。

兰翘马上说:那我晚点再跟他联系,谢谢阿姨。

她现在没有任何准备,也不了解敌方情况,还是保存势力,迅速鸣金收兵比较好。

兰小姐,请等一下,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跟你聊一聊可以么?兰翘抬头看了一眼,父母亲都坐在餐桌旁边瞪大眼睛看着她,一接触到她的视线,两个人便非常有默契地把头转到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只好客气地说:请您稍等,我换个电话。

然后快步走进卧室,拿了分机接起来。

她本来打算用手势指挥母亲把客厅的主机挂上,想了想觉得不保险,还是亲自跑回客厅挂了,又闪回卧室才说:不好意思,那个电话效果不太好,听不清楚。

其实没关系,我要说的话并不多。

高子谦的母亲淡淡地说道,声音并不高,却有一种淡漠的威严和疏离,让兰翘不由得想起了高子陌。

兰小姐,我已经久仰你的大名,子谦这大半年里经常向我提起你,昨天还特地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他要丢下工作飞过来跟你见面。

兰翘不会笨得把这句话当夸奖,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手指将话筒攥得死紧,她很想说两句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的话,最终却还是没能开的了口。

他跟我说他很喜欢你,想要带你回来见我们。

我是他的妈妈,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他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既然这么郑重其事地对长辈要求了,那么我相信是绝对认真的。

兰翘连忙表态:我也是认真的,如果您愿意,我希望能够去拜访您。

对不起,兰小姐,我不愿意!我觉得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

兰翘的呼吸一下停住了,这么直白干脆的拒绝,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刹那间她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痛,胸口的郁气直升到喉咙口上,半晌才找着了自己的声音:我可不可以请问为什么?高子谦的母亲似乎轻轻笑了笑:兰小姐,你是不是在心里腹诽我是因为门第的关系不同意你和子谦?不,并不是这样。

子谦的哥哥和姐姐都是在长辈的督促下结婚的,他们的婚姻在外人眼里是典型的门当户对,但是如今子陌已经离了婚——这你想必也知道,所以我现在倒并不像原来那么坚持认为一定要找个家世相当的孩子来做媳妇。

女孩子的品质、性格很重要,起码在这两点上她必须配得上子谦。

兰翘道:您都没有见过我,为什么就断定我的品质、性格达不到您的要求呢?兰小姐,你比子谦大四岁,阅历也深,却似乎没什么定性,毕业这几年的功夫就换了三个工作,前面两个都做不满两年,从南到北跑了个遍,男朋友更是交了不少。

我听说今年你跟子谦交往的同时,还有一位欧阳先生也同你走得很近?兰翘倒吸一口凉气:没有这回事,我和欧阳是单纯的业务联系。

高子谦的母亲微微叹了口气:这事已经在你们公司传得沸沸扬扬了,你难道不知道?好吧,就算这些是流言蜚语,我不计较,可是你能不能解释为什么子谦会为了你受伤?一个姑娘家,做事这么狠,把原来的同事逼得非要拿刀子来找你麻烦,这算是性格好?兰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这么频繁地换工作和男朋友,这些都是你自己造成的,难道你认为牢牢抓住子谦不放,就可以改变什么吗?兰翘觉得自己的心轰轰烈烈地跳动得厉害,电话握得太紧,以致手指都痉挛得抖了起来,她干笑一声:我还不致于要抓住他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许您对我误解很深,觉得我配不上他,但是起码有一点我可以说,我的一切都是靠自己辛苦挣回来的,从没有取巧也从没有走过什么捷径,我并不惭愧。

是么?高夫人冷笑,客气有礼的声音如同利刃狠狠插进兰翘的心里:你以为如果不是子谦,你还能留在你们公司么?兰翘脑子轰一声巨响,顿时眼前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

原来没有他的暗中保护,她连工作都保不住。

原来自己已经变得这么可悲。

高夫人继续道:不是我自夸,子谦以后肯定前途无量,他的另一半必须相当优秀才能跟他比肩,不然自己也会有压力。

兰小姐,退一步说,就算今天我不反对你们,你有这个信心能够承担起做他妻子的责任么?兰翘挂了电话昏头涨脑地回到客厅,桌上还摆着特意为她做的一大桌子菜,她心不在焉地夹了几筷子放进嘴里,一抬头,发现父母正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她强笑道:妈,你去午睡吧,待会我收拾洗碗,完了就回去了。

兰妈妈哦了一声,看了看她,低着头撑着兰爸爸的肩膀站起来:那……我们休息去了,你慢慢吃。

到底是病过了一场,脚步有点虚浮,踉跄了一下之后,还是兰爸爸手明眼快扶住她。

到了门口,兰妈妈又站住,回头道:小翘,生日快乐。

嗯,谢谢妈妈。

等父母回了房,兰翘的泪水一滴滴顺着脸颊滚下来,啪嗒一声落到手背上,滚烫滚烫的,几乎要灼痛她。

她没心思再吃,收拾好了饭桌,又洗好碗,便悄悄去客厅拿手袋准备离开,隐约听到父母的卧室有对话传过来。

她轻轻走过去,附到门口,听到母亲极力压抑啜泣的声音:我辛辛苦苦养了三十年的宝贝女儿,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竟然给人家家里嫌弃了。

兰远征,他们家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嫌弃我女儿?兰翘汹涌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她再也听不下去,拿手背抹了一下脸,转身逃出了家门。

22-2兰翘一路开车回去,从开始的气得全身发抖慢慢变得精神恍惚,再过一会,伤心之下又觉得可笑,她一向认为自己就算不是简历库里的A+人选,至少也是个A,却没想到原来在人家眼里,她根本不入流,连B都算不上,根本是递上简历就直接被pass掉的C类,连个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她心中郁结,一时无处宣泄,只得狠狠在车喇叭上锤了一下。

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停好,匆匆走进电梯,兰翘眼角瞥到电梯左侧的墙壁上贴了张小区物业发的公告,她此时脑子里乱得很,也没怎么留意,很快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唯一要考虑的的是怎么在高子谦到了之后,和他一起好好商量对策。

兰翘进了房间,换好拖鞋,将整个人埋入到软软的沙发里,闻到熟悉的气味,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用面对父母,着实让她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知道自己这样不讨喜,在外面总是一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样子,好像很大的派头,什么事都不用依赖别人,什么困难都可以自己解决,哪怕在亲人前面也显得强悍,让父母想怜惜她都找不到机会。

可是她并不是天生就不会撒娇的孩子,只是下意识地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藏起来不被亲人看到,因为那样会让他们更伤心。

兰翘觉得身心俱疲,趴在沙发上好一会也不动,眯了一会,她猛然坐起来,忽然觉得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劲。

对了,平常只要她回家,还在门外来不及掏钥匙就能听到VODKA兴奋的低吠声,想要进门更是要承受它每日必备的热情舔吻,为什么今天这么安静?VODKA?兰翘轻轻叫了一声。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回答。

VODKA!她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

远远角落里的狗摇篮里终于有了一点动静,VODKA轻微的哼了哼,几乎像是在呻吟。

然后兰翘看到VODKA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她身边慢慢走来,可是才走了一步,它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兰翘大惊失色,鞋都来不及穿就扑了过去,一把把它抱起来:VODKA,你怎么了?VODKA挣扎着想爬起来,努力一会没有成功,只好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看兰翘,把毛茸茸的大脑袋往她手里蹭了蹭,又伸出湿润的舌头舔舔她的手掌。

VODKA,是不是不舒服啊?宝贝儿,不要吓我。

兰翘拍了拍它的头。

VODKA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身体轻轻发抖,兰翘刚要把它搂到怀里,它突然四肢抽搐,接着便开始呕吐。

兰翘顿时手足无措,一边手忙脚乱地抚摸着VODKA背部光滑的皮毛一边喃喃安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下动作猛然一窒,头先在电梯间看到的物业公告如火石般在脑海闪过:近段时间本小区内发现鼠窝,物业管理部门已在花园里投放鼠药,请带小孩的家长以及家里饲养宠物的业主注意安全。

兰翘只觉得头轰地大了,手一下变得冰凉,她醒起昨天傍晚她刚好带了VODKA在楼下散步!兰翘一把把VODKA它抱起来就往外跑,嘴里一叠声地安慰:VODKA,别怕,姐姐马上带你去医院。

VODKA现在已经不是当时兰翘见到的狗婴儿,1岁的纯血统金毛体重早已超过30公斤,兰翘抱着它简直像抱了一个7、8岁的孩子,非常吃力。

她跌跌撞撞地抱着VODKA下了电梯,打开车门把它到后座上,发动车子就往最近的宠物医院驶去。

VODKA在宠物医院急救时,兰翘茫然地坐在外面等候,思维有短暂的空白,她不知怎地模模糊糊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小京吧,当时因为没经验照顾不好,突然得急病死了,那时候她好像已经十二岁了,正是最敏感、最多情的少女时期,路上看到一朵凋零的花都能让她忧伤,何况是朝夕相处了半年的伙伴,那次她整整哭了一晚上,直哭得惊天动地,第二天眼睛肿得像核桃,从那次以后兰翘就发誓再也不养任何宠物。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当类似的事再次发生时,她发现自己对疼痛的抵抗能力跟十二岁时相比原来并没有进步,还是像当年一样痛彻心扉。

兰翘觉得后悔,养宠物就像养个孩子一样费心费力,而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这个精力,她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做好?失败过那么多次,为什么还要去尝试?那么可爱的VODKA,会看主人做手势倒在地上装死的VODKA;在她最孤独难熬的时候,静静陪伴在身边的VODKA;拥有着像高子谦一样温柔眼睛的VODKA,也许就因为她的失误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错误,这根本就是个错误!而她明知道这个可能发生的后果,却不曾制止,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得好,但后来才发现有些事情根本掌控不了。

VODKA如是,别的事也如是,如果早知道这都是错误,是不是当初就不该如鸦片上瘾一般的坚持?如果一早就用理智的心态对待自己与高子谦的问题,也许根本不会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她不用眼睁睁地被人羞辱,VODKA也不用被急救。

过了一会,医生通知兰翘,VODKA要留在医院观察,让她明天再过来,兰翘舍不得走,蹲在VODKA身边把它的大头摸来摸去。

VODKA在打吊针,爪子上茂密的毛被剃得光溜溜的,看见主人蹲在旁边,似乎很开心,但是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有气无力地甩了甩尾巴。

兰翘伸手抱了抱它,它马上把头往她怀里钻,喉咙里发出撒娇似的哼哼声,她想起高子谦走的那天也是这样,那时自己也是心情恶劣,回到家里独自面对一室清冷时,它也是这样把头埋在她怀里,撒娇似的低低呜咽着安慰她。

兰翘忽然潸然落泪。

离开宠物医院时,兰翘已经哭得眼睛通红,医院外间坐着的一名中年妇女不屑地看了看她,低声对女儿说道:看看,为了一只狗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妈死了呢,多难看。

你就是学了这种坏样子,外面捡的病猫,非要带回来,现在还要出钱给它看病,宠物看病比人看病还贵,如果不是我跟来,不知道要被宰成什么样。

她女儿瘦瘦小小的,大概十二三岁,手中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听了母亲的话微微瑟缩了一下。

兰翘本来已经从她们身边走过,偏偏耳尖,把这些话听了个一字不漏,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瞬间崩溃,血液直涌太阳穴,一回身插着腰在众目睽睽下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神经病,你死了我妈还活得好好的呢,这么想要人死,外面马路上车多着呢,你撞上去不就得了,还能赔你棺材钱!这是兰翘生平第一次在公共场所如同悍妇一样高声叫骂,三十年来,她一直尽心尽力地扮演着淑女的角色,但今天,她身上的泼妇潜质被特定的条件在特定的环境里激发了出来。

她这一骂,顿时捅了马蜂窝,彪悍的中年妇女尖叫一声,扑了过来。

这场女人的战斗最终以保安的出现而结束,兰翘脸上被那中年女人抓出了几道血印子,对方则被她揪下了一把头发,堪堪算是平手。

因为是典型的女人之间的拉扯打骂,也没出什么大状况,两名当事人有默契地都没有选择报警,兰翘粗鄙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走了——她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爽。

三十分钟后,兰翘像经过了红军长征一样疲惫地回到家里,打开门迎接她的是一个拥抱:亲爱的,生日快乐!兰翘抬起头看着分别了四个月的恋人,眼圈红了。

高子谦看到她的脸,目瞪口呆:天哪,你干什么去了?兰翘扭过头,在玄关的玻璃镶嵌处看到自己狼狈的脸,眼睛红肿,面带丝丝血污,一脸茫然绝望。

她想:我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为了他,让父母跟着自己一起受羞辱;为了他,像泼妇似的骂街打架;凭什么我的爱情要这么卑微!凭什么?22-3高子谦打了一盆水过来,小心翼翼地把毛巾沾湿之后为兰翘轻轻擦拭,她的皮肤细腻洁白,那几道带着血迹的抓痕印在脸上像是精细瓷器不小心碰撞出的裂缝,简直触目惊心。

高子谦看得忍不住皱眉头:怎么就这么大火气?竟然还跟人打架,平常你不是最不屑跟别人争么?人家爱说闲话,就让别人说呗,又不能成真。

兰翘低着头不吱声,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梦游似的迷茫神情,飘飘忽忽的,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高子谦把脸凑到她面前,吻了吻她的嘴唇:想什么呢,不是打傻了吧?他装模作样地叹气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弄得这么狼狈,真叫人不省心。

兰翘把头埋到膝盖上,轻轻哼了一声。

他摸摸她的头发,复又笑起来:算了,今天你生日,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兰翘还是没说话,只是将眼神狐疑地瞟了过去。

高子谦拉过她的手,用食指在她的手心轻轻画圈,眉梢眼角都带着淡淡春意:我知道你不愿意做没准备的事,所以一直不肯过来,其实我早想跟你说不必担心,一切都有我,我虽然不如二哥那么有钱,但是养你和VODKA还是没问题的,可是又怕这么说了你不答应,没准还要拿什么不尊重女性的帽子往我头上盖……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笑,停了一会才继续道:刚好前天碰到兮姐来北京和你们公司的JIM张开会,她说下个月就要把分公司铺进北京,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向他们推荐了你,兮姐和Jim张都觉得这主意不错,你的资历深,对公司运营模式和各部门业务都很熟,过来的话可以直接上手。

兰翘终于有了反应:什么意思?高子谦微笑着看她:傻瓜,这样不好么,终于找到解决的办法了不是?而且你趁这次还可以升职,去了北京,你就是那边分公司的老大——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就是升职加薪么?他把头往兰翘的肩膀上一靠,伸了个懒腰,似乎全身都放松了:这难题解决了我可真松了一口气,今天上午我不放心,又打了电话去跟兮姐确认,她说还要让人力资源部来征询你的意思……我说不用来征询了,直接下调令就ok,她当时还笑话了我一会。

那倒也没什么,反正……她也不是不知道咱们的事儿。

兰翘的身体顿时僵住,脸色慢慢一寸寸沉了下去,耳边却听到高子谦忽然咳嗽了一声:要不你来了以后,咱俩……干脆就……他的一只手还拉着她,另一只手放进裤兜里,脸微微有些发红:兰翘,你愿不愿意……兰翘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推开他的手:你这样让我很辛苦,真的,我很辛苦。

高子谦直起身子,显出不明所以的样子,他看了她很久,低声问:怎么了?兰翘把目光移到别处,轻轻说道:我觉得很累……累到不想再继续下去。

高子谦沉默地看着她,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慢慢变得严肃。

不大的空间里气氛变得紧张,像是满满充斥着一触即发的不安定气体,兰翘在高子谦的注视下,心跳加速,她艰难地说:我觉得我们两个……你觉得我们什么?高子谦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

兰翘被他逼得一惊,要说的话一下咽了回去。

高子谦脸色有点发白,双目幽深,定定问道:说!你觉得我们什么?兰翘心一横,把下颌扬起,清晰而冷静地回答道:我觉得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她说这话时心里并没有涌起预期的剧烈疼痛,只是骤然一空,像是在森林里误入了猎人的陷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直落落地往下坠。

高子谦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眼睛张得很大,仿佛难以置信她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沉默,一径的沉默,长久到兰翘几乎无法忍受。

她撑不住这种如同煎熬般的沉默,只能虚弱地继续说:高子谦,我已经实在没有信心再继续下去了,这样下去真的不行,我觉得很累,对不起。

过了许久许久,高子谦终于结束了那种执拗的沉默,冷冷开口道:我们分开这么久,我这么老远跑来看你,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他的语调虽然冷,眼睛里却还存留着一星半点的希望,带着伤心的希望。

兰翘半垂着头,没有看他,只是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小声回答:是。

高子谦身子一震,半晌才咬着牙追问:你还要我怎么样?我还要怎么依着你?只要你想要我做的,我都去做了,哪怕是我不愿意的……可是你就这么告诉我,你没信心继续下去了?兰翘觉得很委屈,身上一阵冷又一阵热,像是一会在冰天雪地一会又在烈日炎炎下徒步行走的旅人,她死死捏紧拳头:是,你是为我做了很多,我也看得见你做的这些,所以我一直在努力配合你,哪怕你的所作所为并不让我满意,我也咬着牙从不表达我的任何不满。

可是现在既然你也不满意我也不开心,那么为什么还要继续呢?爱情难道不应该是甜蜜、轻松的么?如果痛苦比快乐多,我们还在一起干什么?我们都觉得自己牺牲很多放弃很多,都觉得自己很委屈,长此已久,又会变成怎么样,我们会不会对彼此心生怨怼?如果有那么一天,还不如趁着现在觉得对方是最好的时候分开,起码能留个好的念想,我不要最后我的爱情只是为了责任和承诺而在一起!高子谦铁青着脸看着她:我的所作所为让你不满意?什么事情让你不满意了?你倒是说说看!兰翘一鼓作气说道:你不跟我商量,就答应丁兮对我们公司进行财务清查之前考虑过我的感受么?你悄悄买好车,不容我拒绝地送给我,有想过我根本不愿意落人口实不想接受你的礼物么?你说回北京就回,想过留下来的我有多惶恐么?还有……你从没告诉过我,如果不是你,我早该被炒掉了,原来我根本是一无是处的……现在,你又凭什么为我做决定,说我一定会去北京?你选定的路不容别人插手,为什么我的一切你又横加干涉,而且每次还要冠上一个‘我是为我们将来着想’的头衔,我真是受不起!她一把捂住脸,泪水滚滚而下:高子谦,我们分手吧,我受不了这样,我原来不是这样的,我不会这么妄自菲薄、斤斤计较,现在这个样子,我自己都受不了,你妈妈看不起我没关系,但是我不能让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高子谦呆呆地看着她,明亮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慢慢褪色黯淡了下去,他低声道:原来是这样……过了一会,他突然笑了起来,很低的声音,不像是在笑,倒有点像叹息:原来是这样,原来我费这么多心思做的这些事只会让你讨厌,好吧,我明白了,兰翘。

他站起来发了一阵呆,忽然又开口:我有一个问题……你当是最后一次……回答我好么?你——有真正爱过我么?兰翘仰起脸看着他,乌黑的大眼睛显得迷惘而苦恼,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算了,不用回答了。

高子谦突然苦笑了一声,轻轻说:你如果真的爱我,又怎么会说这些话来伤我的心,兰翘,这一年我自认为对你不错,你这么伤我,难道你自己心里就不疼么?他又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在兰翘头上摸了摸。

过了一会他就走了,悄悄的,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关门的声音让兰翘后知后觉地觉得疼,心中那个空洞的地方突然火烧火燎,痛得她几乎要追上去,一把拖住他的衣服,求他不要离开。

但是她终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把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沙发上——丝绒沙发的面子上,隐约还留有他的气息。

她真的爱他么?她想是的,她爱那个曾经身上拥有蛋糕甜蜜芬芳的英俊男孩,爱他的梦想、爱他阳光般的笑容,爱他的一切,但是现在,她希望自己能够停止爱他,因为除开爱,现实的生活必须继续。

她已经承担不起这份爱。

兰翘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的,总会好的,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复原,复原到就像不认识他的那一天一样……总有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