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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6-1

2025-03-25 12:02:40

日子很快到了十一月下旬,深秋的阳光依然晴好,每天去上班的路上,抬起头总能被如同一匹金色缎子似的光线灼痛眼睛。

兰翘相对来说并不喜欢秋季,她不是农民,没有属于自己的庄稼地,所以体会不到丰收季节的喜悦,只觉得天干物燥,不小心抬手在手腕上一划就是一道白色的痕迹,保湿水必须一天扑三次。

况且十一这个数字还有另外一层含义,过完这个月就是十二月,再过完十二月就是新的一年,也就是说无论兰翘愿意与否,她都即将正式迈入三十大关的年纪。

她犹如垂死之人一般抓住宝慧:我是十月生日,就算到了明年,我也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才到30,所以我的履历表上仍然可以填29。

宝慧不屑一顾地说:你怎么会有这种鸵鸟心态?你看,29和30对我来说有区别么?没有,一点都没有!宝慧比兰翘大差不多一岁,刚刚豪迈地过完了三十岁生日,那天她不仅带着兰翘吃了顿好的,还收到了李修哲送的一瓶2001年份西班牙安娜古堡的特级红酒做礼物。

人总是这样,对于没有来临、并且不可预知的事情总会心怀恐惧,宝慧之所以现在心态比兰翘好,是因为她从29跨入到30岁时的12点钟声已经敲过了。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的自我催眠,也忘记了自己曾经和所有刚进入三十的人一样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在这个没有约会的星期五晚上,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宝慧站在兰翘的洗手间里,对着穿衣镜脱去上衣、胸罩,露出肩背部光滑丝润的皮肤,十分认真地拿一支铅笔放在自己的乳房下面皱眉比划着。

兰翘问:你干吗呢?我今天看到一本书上面说,这样可以检测乳房是否下垂。

兰翘知道这对宝慧来说意味着什么,于是很紧张:那现在还好么?宝慧严肃地点了点头:还好,目前来看还没有下垂的趋势,你知道,我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胸、屁股和腿,所以花了大价钱保养它们。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兰翘,显出羡慕的样子:你就不用像我这么困扰,你的胸一向不大,都不用太担心地球引力。

兰翘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这是如同少女般青涩的身材,不是人人都有的。

宝慧很黄很色情地笑了:你就是嘴巴毒,当年我们还不熟,你跟别的同事嘲笑我的身材,说我穿小碎花胸罩,乳杯中间那些花都被我的胸挤得见不到天日而凋零了。

承认吧,兰翘,你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兰翘恼羞成怒地否认:瞎说,我妒忌你个鬼啊,起码我现在不用担心铅笔下的真相。

宝慧没有理她,把衣服慢慢穿好,扫了一眼梳妆台的瓶瓶罐罐,有些不满:你怎么用雅芳新活焕颜?我们公司的产品不好用么?我给你的免费试用装全都是整套的,全球十大化妆品牌,专柜上卖上千块,难道还埋没了你的脸啊?兰翘解释:那天回我妈那洗了个脸,当时没带化妆包,随手用了她的,觉得还行,她就一定要我拿回来了。

宝慧嘿嘿笑了两声:老太太档次还挺高,新活系列算是雅芳的高端产品了。

商场搞赠送,买一送一。

兰翘突然有点唏嘘:你还记得我们原来旅游公司时的那个文小姐不?她那时就用的这个,有次我保养品断档,借了她的,结果第二天脸上长一脸痘痘,你那时说这套化妆品是针对三十以上的人用的,太年轻的皮肤吸收不了容易过敏,没想到我现在已经用着挺好了。

这是个敏感而让人伤感的话题,她们突然有些手足无措,面面相觑了一会,相互望着对方的目光显出几分沮丧,宝慧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兰翘,如果再过十年我们还没嫁出去,还是剩女,就一起去看个好楼盘联名买个房子吧,到时老来老去了,总还有个依靠。

兰翘幽幽地叹了口气:那我还要努力赚点钱……想想现代女性不是不辛酸的,不能像古代女人一样名正言顺地靠男人——事实上也没好男人可以靠,所以只好依靠同性、依靠自己的钱包。

欢乐气氛被不适当的话题弄得有些沉闷,兰翘连忙换了个轻松口气:诶,你跟李修哲怎么样了?宝慧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也开始像宝石一样发亮: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好,说话很有见识很风趣,一点都不沉闷。

尤其品红酒的时候风度更好,拿很长的手指轻轻摇一摇玻璃杯,查看酒液的挂杯度,再凑上去闻一闻,VERY SEX……每到这个时刻,我就有种把酒泼到他身上,然后扑上去撕他衣服的冲动。

兰翘汗颜地点了点头:想法不错,就是稍显暴力了一点……你扑了么?打算什么时候扑?宝慧怅然回答:没有,我也就是想一想……我并不是上不起这个床,但是……兰翘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们都是成年女性,对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有足够的掌控能力,就像男人遇到心仪的女人会想跟她享受鱼水之欢一样,女人也会有同样的渴求——或许这就是现代女人唯一比古代女人要好的地方,在古代她和宝慧只能去浸猪笼。

宝慧当然不是不敢扑,她是那种可以在无聊的时候把**当搞笑片来看的女人,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她已经真心喜欢李修哲,当一个人真心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顾虑总会多一点,也会更加珍惜一点。

你呢?你那个极品的钻石王老五呢?他去美国了,下星期回来,走之前给我打了电话,说回来以后希望看到我提交的候选人名单。

兰翘没想到欧阳博走之前会特意给她打电话,为自己爽约不能请她吃饭而致歉。

他在电话里头的声音彬彬有礼、和蔼亲切,明明谈论的是私人话题,却又不忘记在电话结束时把谈话重心引回到工作上,简直像标准的甲方与乙方的关系。

但兰翘是个善于聆听善于思考的人,尤其她师从兰妈妈,熟练研习三十六计,跟欧阳博通过三次电话以后,她已经老辣地总结出来:这个男人,比一般人更爱欲擒故纵。

他对她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再有礼貌的客户,也不会做得像他这样。

宝慧忍不住啧啧:感觉他很闷骚。

兰翘喝了口水,抿嘴贼兮兮地笑:是的,但是我觉得很有意思……很有意思!关于闷骚这个词,她曾经向宝慧做过专门的兰氏注解:你想象一下一个梳着70年代麻花辫发型、外面穿白色的确良衬衣、解放鞋的女人……但其实她里面穿的是黑色的丁字内裤和蕾丝文胸……这就叫闷骚。

不知为什么,欧阳博给她的印象就是这种人。

宝慧看了她一眼:你打猎的眼神又出来了,算计什么呢?兰翘也不辩驳:万一你跟李修哲成了,我就要自己一个人去风景秀丽的地方看养老的姑婆屋,那经济负担也太重了,还是自己想点办法,看怎么能不孤独终老算了。

其实在现在这个适者生存的社会,每个人都在狩猎,大家都在计算着风险率和回报率,不断评估自己领域的同时,盘算着怎样可以用最小的力气得到最好的猎物,兰翘是这样,宝慧是这样,欧阳博和李修哲也都是这样,这是决策论的精华所在。

凡事都要想得周全,尽量避免一丝一毫可能的伤害,这样做,离成功很近,却离真正的爱情很远,兰翘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无能为力。

宝慧临走的时候,兰翘送了块高子谦做的玛德琳蛋糕给她:你不是说李修哲餐厅里缺糕点师助理么?试下这个,觉得还行的话,帮我去打个招呼。

兰翘每天六点下班,回家的时间段正好是吃完晚饭的高子谦带着VODKA在花园散步的时间,这时她总会停下脚步陪VODKA玩一玩,又和高子谦闲扯几句,一来二去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熟捻了起来。

高子谦年纪不大,但是谈吐淡定、幽默、机警,再加上人长得非常英俊,所以兰翘对他印象很好,于是私底下开始为他留意工作机会。

怎么,私下收求职者的中介费给人介绍工作?拜托,这种行规我怎么可能违反,是我一朋友,我还不缺这100、200的。

什么朋友啊?兰翘想了想:邻居吧,20多岁小男孩,手艺不错、长得帅、人也很上进很聪明,家庭条件好像也挺好的,估计不急着找工作,一个人在外面瞎玩呢。

宝慧斜睨她一眼:了解得这么清楚,还是帅哥,不会有那么点意思吧?兰翘叹了口气:我哪有时间对比自己小的男人有意思啊,姐弟恋、姐弟恋,姐姐不过是弟弟的感情启蒙学校,弟弟学成以后一溜烟就走了,被撇下的姐姐哭都没地方哭,谁都只会说她活该……你自己想想,你毕业以后去看过小学班主任几回?宝慧点头:也是,我不担心你这个,你这么精灵谨慎,哪里都不容易载跟斗——尤其在感情上。

6-2秋日的晴好天气并没有持续下去,没过几天便来了一场难得的秋雨,所谓一场秋雨一分寒,随着这场豪雨的降临,气温急剧下降,街头的行人被迫纷纷裹上了厚厚的冬装,呼吸之间,便有丝丝白气从鼻端冒出来。

下雨的时候兰翘正好没有带伞,萧萧瑟瑟地缩在市立第一小学门口的小店屋檐下等她堂兄的儿子放学。

其实今天兰翘因为工作不顺利正处于愤怒爆棚期,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怒火几乎比天还高,最好能抚慰自己的办法就是好好吃一顿热腾腾的美食,然后倒进温暖柔软的被窝里面睡觉。

但是接侄儿放学这个任务是去城郊亲戚家串门兰妈妈交代下来的,她的怒火虽然熊熊,却还不够胆子违抗。

她有时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生不逢时的人,对身边的人和事都有着强烈的掌控欲望,如果晚生二十年,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复合型管理人才。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兰妈妈没能等到人尽其才的自由竞聘时代就退了休,自然没办法对所有人只手遮天,所以只能牢牢掌握手中现有权限,把丈夫和女儿的天遮得严严实实,近乎独裁兰翘的滔天怒火还是来源于前几天黄达接的那单CASE,猎头部的标准业务流程是这样的:B D与客户沟通、谈单——E x e c u t i v e S e a r c h(高级职位搜寻,也就是兰翘的部门)拿到需求表后进行项目评估,研究是否可以接单——三个 工 作 日 内 出评估报告,反 馈 至B D部——签合同、收预付金、合作。

黄达由从前的公司跳槽进Happyhr不久,还处在踌躇满志的亢奋时期,他坚信做销售就一定要有狼一样的拼搏精神,但他显然是一头孤狼,对部门合作这一块简直完全无视。

这次的单子就是他趁兰翘忙于远图的Case无暇顾及而贸然独自签下来的,到交到兰翘手中的时候,预付金已经到了账。

兰翘被越了权,把一张白生生的俏脸隐藏到百叶窗后面,让对面的人无法从背光的阴影里看到她面上的极度不悦。

不过她还是认真翻阅了合同,看完后随手又还给黄达:这个Case我接不了,你给别人做吧。

黄达腆着脸说:大姐,别啊,你做不了谁还能做得了。

我们部门的顾问都可以独立接单,如果你不放心就给Helen,她也是高级顾问;或者你干脆一条龙服务,自己接的单子自己做,我们部门不会要求跟你分佣金的。

黄达听她这么一说,脸上有点挂不住了:销售拼死拼活打了单子,你就这么一句话?后勤不能保证,谁还敢在前方冲锋陷阵?兰翘,这可是年薪五十万的大单!兰翘冷笑一声:冲锋陷阵之前是不是也该看看兵法书?你签的合同我没法做!合同怎么了?这不是你们部门的专用合同模板么?据说还是你拟定的。

你的这个Case他们HR半年前就跟我谈过,私营企业打算买飞机,要找飞行师,年薪50万。

听上去好像不错,但是你做过行业调查么?一间航空公司培养出一名机师第一年的培训费用就是70万,然后每年以20%递增,机师培训之前就必须签订协议,跳槽的话,至少赔偿100——200万以上的违约金。

你觉得这个费用归谁出?如果我没记错,客户没有这个预算,就算他们现在可以接受,你的合同里也必须注明凡是猎寻期间所产生额外的违约费用由甲方承担,不然就凭这张合同,我们分分钟有可能跟人打官司。

兰翘把重音落到后一句上面:黄达,我不干涉你的工作,但是你也别干涉我的。

黄达看的兵法书显然和兰翘看的不是同一部,他脑中沿用的是古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他的成功定义就是销售收入的量化指标,不考虑其它问题。

但兰翘看的是现代兵法,注重团队合作,责权利分得清清楚楚,她认真做事,但是不在她范围内的责任,一点都不能背。

黄达怔了怔,又换上笑脸:兰翘,你帮个忙嘛,跟他们HR去谈谈,或者看看有什么其它办法没有,我来公司时间还短,有些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全,可现在人家预付金都已经打过来了……兰翘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淡淡道:新员工进公司第一堂培训课不就是让你看员工手册么?业务流程里写得清清楚楚,BD接单必须跟相关部门沟通,没有我们部门的评估,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我有权拒绝违反公司章程的Case!她寸步不让,除开因为这个Case的确麻烦,也含了对黄达先斩后奏处理问题的恼怒,如果以后BD每个员工都拿这个例子做榜样,她的工作还怎么做?这事情闹得挺大,最后一直闹到老板那里,老板先是安抚了一下委屈的黄达,然后才找了兰翘。

兰翘心里一点都不犯怵,目前虽然黄达看起来比较当红,但她既然敢闹,肯定就是有的放矢,一来是她在理;二来她是公司老员工,跟老板私交不错;第三,她也是公司中流砥柱,最大利益的根本创造者,她的专业在本市业界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其实在一间公司里工作,跟同事有纷争的时候,前两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最重要的是后一条。

老板把兰翘叫进办公室,沉吟一会,却不提Case的事情,而是微叹了口气:兰翘,公司现在的情况你也了解。

兰翘看着他拧起的眉头,沉默,良久终于说:我明白了,但是我只能尽力而为……而且不能有下次。

老板揉揉额头,显得头痛:兰翘,你进公司三年,除开周琳,属你跟我最久。

你人聪明,别人眨下眼睛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是我不可替代的好帮手,我保证以后你在公司的发展空间很大。

这次的事的确是BD那边不对,但是你在公司资历高,就宽待一点吧,这也是战略需要。

反正你尽量去做,就算丢了单子,也不计入到你的绩效考评里面。

兰翘领了命令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心中暗自思忖,这事老板处理得圆滑,两边不得罪,表面上看是BD占了上风,但其实私底下自己也没吃亏,很多事情必须长远来看问题,赢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笑,反正现在有了老板的话等于有了免死金牌,就算到时候出问题或者丢单子也跟她没关系。

再说这也是一方面,老板那句亲情牌公司目前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也或多或少打动了她。

Happyhr成立不过五年时间,做得风生水起是近两年的事,老板姓张,长得慈眉善目,头圆圆的,像颗可爱的绿豆。

他曾经也是HR出身——却是个有几分商业头脑的HR,当年放弃稳定工作下海开了咨询公司,中间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

兰翘就是在风雨飘摇的时刻加入到公司里,这几年里她见证了公司的稳定、发展、成长,犹如看到一个孩子从脆弱的婴儿期到牙牙学语,并且长得健康可爱。

去年,Happyhr因为在业内声名鹊起,吸引了一家新加坡的风投公司注资,于是公司一下搬到了市里最豪华的写字楼,招纳大批新员工、杭州、成都、武汉的分公司也纷纷开了起来,甚至给主管级的中层管理人员每人配了一台IBM的手提。

但是凡事都要从辩证主义来看问题,好事坏事一体两面,Happyhr与风投公司的具体协议怎样,兰翘并不清楚,不过她明白,你想从别人身上得到利益,回报给对方的必须是更大利益。

如果在合约规定的两年内,Happyhr的盈利无法达到合同规定,会有怎样的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对于她来说,事情再差,也不过是腆着30岁的老脸重新找工作,但是于张豆子老板来说,他将失去什么?所以这也是老板不计代价地抓销售的原因,兰翘驳了黄达的面子并不重要,重要的不能驳整个BD部门的面子,不能降了销售团队的士气。

兰翘跟这个老板三年,始终不生离意,算是她职业生涯中比较忠贞的一次,除开褪去了年少时像颗跳蚤似的不安分心里,也因为老板对她着实不错。

年纪越大她就越发认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完人,工作里也曾出过各种各样的错误,但是老板很和气,可以担待的一直担待着她,也不反对她提出的各种培训计划,让她得到了不少充电的机会。

她想了想,决定退一步:跟老板站在一个方向上看问题,与他保持一致性,于公于私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既然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就必须尽可能做老板的解忧草。

至于黄达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一个公司在奋斗期,的确需要他这样的人,一旦公司发展过度到稳定期,他的存在就会变得突兀,到时候自然有的是法子让他头疼。

因为兰翘决定不再一板一眼的追求原则,于是给自己增添了加倍的工作量,她不能去找那些有可能涉及到违约金的飞行师,想来想去,只能打刚刚离休的飞行师主意,幸亏客户不是买了一打飞机而只是一架,这样的话无论从工作量还是维护保养方面,刚刚退休的飞行师都是可以胜任的。

为了找这样专业的候选人,兰翘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这个阴霾重重的秋日早晨跟他约好了见面。

出门的时候兰翘满心欢喜,但是她没想到专业人士也会有不遵守约定的坏习惯,她赶到离市区32公里以外的机场宿舍时,发现新鲜出炉的离休机师竟然不在家,又拨了无数通电话,才终于找到本人,谁知对方告诉她:因为临时有急事,他回老家了。

兰翘强忍着对电话破口大骂的冲动,因为她知道威逼利诱对对方来说没有任何效力:1、人家年薪丰厚,即算退休也并不愁钱;2、他不用怕自己上猎头公司的黑名单,多的是人来求他。

沮丧地离开机场时开始下雨,候客的士区的计程车载着客人一下不见了踪影,兰翘等了一会,最终搭了机场大巴回去,结果路上又接到老妈的电话,说因为下雨,自己在郊外亲戚家赶不回来,让她去接堂兄儿子放学。

兰翘在离学校最近的一站下车,然后缩在学校门口的小店里等候,她原打算买一把伞,却诧异地发现小学门口的店铺里有卖珍珠奶茶、铅笔刀、橡皮擦、涂改液,甚至连考试时作弊的**和成人漫画都有,竟然没有卖雨伞的。

十二月初的气温因为这场雨降到了5度,浑身湿透、手指冰凉的兰翘哆嗦着捧着刚买的珍珠茶在原地跳跃取暖,不小心溅起地上的水花,裤脚顿时湿了一片,一片潮湿的寒意如同黏在身上的第二层皮肤紧紧裹住她,让她牙齿打颤。

再 一 摸,头上脸上也是湿漉漉的,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发型早已走样,妆也花得像熊猫,她 想 起 宝 慧 跟 她 说 过 的 话:一 个 女 人 哪 怕 下 楼 扔 垃 圾 也 要 记 得 把 自 己 打扮得整齐漂亮,因为你的白马随时可能在任何地点、以任何姿态出现。

于是她在诅咒天气、诅咒黄达、诅咒飞行师的同时又悄悄许下一个心愿:王子,你可千万不要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啊。

但是显然一个人不能有太多诅咒,因为神曾经说过世人需有感恩的心——你如果不知道感恩,我便让你天不遂人愿。

6-3兰翘总算在一大堆像彩色蘑菇一样的伞下发现了小侄儿的踪影,眼前一亮,连忙一把叫住他,然后发现不对:你的伞呢?没带。

10岁的小侄儿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老是把伞弄丢,妈妈老骂,好烦哦,我就再也不带了。

兰翘马上觉得这个侄儿根本不应该是堂兄的儿子,简直就是她的亲侄子,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竟然跟她一模一样,身上的精灵古怪更是跟她像得十足十,想当年她就是因为同样的阴影养成了出门不带伞的习惯,别人问起她还振振有词:只有黄飞鸿才在任何时刻都带伞。

和小侄儿大眼瞪小眼老半天之后,兰翘被打败了:那你在这避雨,我去拦车。

每当气候突变或者下班的高峰期,兰翘最大的心愿就由找一个好男人直接变成还是多赚点钱买车吧,因为在这种时刻,本市近1万台出租车总是同时客满,简直像约好了一样。

踩着小牛皮的半高跟短靴在滂沱的雨里挥了半天的手,也没有一台车肯怜香惜玉的停下来,兰翘湿成了落汤鸡,被迫悻悻地退了回来。

聚精会神地躲在小店里看漫画的侄儿抬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姑姑,电视里的美女只要掀一下裙角就会有车停在她旁边。

兰翘恨不得揍死他。

又过了一会,小侄儿有些萎靡不振了,往她身上靠了靠:有点饿了。

兰翘愁眉不展,伸手搂一搂他:我也饿,还很冷,再等一会,雨停就好了。

可是抬头看这天色似乎也不是三两分钟的事,怎么办呢?正当一大一小两个人彷徨无计之时,一把清朗得像六月晴空声音腾空出现:小兰姐姐?兰翘一回头便看见高子谦。

他穿一件黑色及膝风衣,修长的脖子上松松垮垮围着一条蓝色格子围巾,手中还拎着一个纸质食盒,正笑吟吟地望着她:你怎么在这?咦,这小帅哥是谁?兰翘觉得窘迫,吱吱唔唔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高子谦哦了一声,腾出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一擦脸。

然后把手中食盒递到她手上:跑一天了吧,饿不饿?刚出炉的蛋挞——这家做得特别好,我特意坐车过来买的,你先填填肚子,我去拦车。

十五分钟以后,兰翘揽着小侄儿坐上了计程车,看着前排副驾驶座的高子谦直发呆。

高子谦也被淋湿了,头上身上全是亮晶晶的水珠,那条淡蓝色Burberry羊绒围巾质地还真不错,这么大雨浇下来也没湿透,只是结了一溜的小水珠顺着纹理一粒粒滚落下来。

他大概感觉到兰翘的目光,从反光镜里望了一眼:怎么了?反光镜面积小,兰翘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高子谦那双微挑的桃花眼和高挺的鼻子,脑中不知怎的突然闪过刚刚在雨里他高大的背影,心中陡然一惊:没什么……想了想,欲盖弥彰地胡乱补充一句:一下雨我就特想买车。

这句话是心里话,不过只是前半句,她心里完整的话是:下雨的时候我就想买车,不过如果实在没车,有个男人肯为你冒雨拦车也不错——不管那个男人是老的还是小的。

不管多坚强的女人在身处绝境的时候总会想要依赖一个更强壮的人,这几乎是个自然法则,不过现在很难有机会再撞到当年泰坦尼克的盛况,所以只能让自己感动在至细微的举动里。

高子谦倒是不疑心,男人总是天生对车感兴趣,于是又问:打算买车么?想买什么样的?兰翘说:Dream car 当然是宝马了,不过哪有那么多钱,大概会买个10万出头经济型车吧。

10万哪有好车啊,性能太差,别买!你买Mini嘛,那车你开应该挺好看。

那也得30万啊。

出租车司机听他们聊天,呵呵笑了:现在还有几个女孩自己买车的啊,都是男朋友送,小伙子你多赚点钱,送你女朋友一台嘛。

兰翘因为头先脑中一闪而过的绮丽念头,顿时心虚,脸都有些红了:瞎说什么呢。

高子谦却只是温和好看地笑了笑,侧头拿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指划了划车窗上像蜘蛛丝般的雨滴:蛋挞吃了么?嗯。

你把我买回去的学习样品吃了,下次记得还我。

很温柔的口气,有些像开玩笑又似乎不是:几天没见到,VODKA好像挺想你的。

兰翘怔了怔,转头对侄儿说:小兰,记得下回买蛋挞还给叔叔。

车里空调暖暖的风吹到身上,原来身上被打湿的冰冷衣物生出一股温热的湿意,熨帖到身上,兰翘肚子被香甜热乎的蛋挞填饱,也不必担心再淋雨受冻,一下觉得安全了,她伸了个懒腰,不自觉地抿嘴笑了笑——高子谦虽然年纪不大,却实在是个能让人依赖放心的男人。

冷不防侄儿开口道:姑姑,你笑什么,脸都红了。

兰翘先是一怔,然后猛然察觉到自己嘴角的笑意,不由狠狠咬了咬牙,再一次有了揍死他的冲动。

兰翘的厄运并没到头,到了目的地后,她和高子谦挣着掏钱付出租车钱,打开包包的时候竟然发现没带钥匙。

她觉得沮丧万分,今天似乎所有倒霉的事情都凑到了一起。

高子谦看了看她:去我那里吧,你们都淋湿了,回头要感冒。

然后也不等她回答,便从小兰肩上把书包摘下来:小孩子的书包一年比一年重。

像是有几分感慨的样子。

兰翘不停地麻烦别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没其它办法可想,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这是她第二次来高子谦家,房间还和上次一样紧紧有条,兰翘忍不住问:是不是你女朋友天天过来帮你收拾啊?高子谦摸了摸兴奋扑过来的VODKA,然后微笑:我没女朋友。

啊,这么帅都没女朋友,谁信啊。

他继续笑:可能我不够浪漫吧。

大城市总是缺乏这样东西,不过你如果想追女孩子,就一定要学一点。

高子谦没有说话,只是把电子烤火炉打开:你过来把衣服烘一烘,不然待会会冷。

兰翘坐在火边给母亲打电话,用哀婉地口气请她回来送钥匙,结果是理所当然地被臭骂了一顿。

她挂了电话,高子谦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从没见你这么服输过。

兰翘讪讪道:知性的女人是不会跟家庭妇女一般见识的——她差不多两个钟头以后到。

她转头看侄儿跟虎头虎脑的VODKA玩得正开心,几乎在地板上打滚,睚疵必报的家庭妇女心结马上涌了上来:小兰,快做功课,不然我告诉你妈!小兰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叹息着打开书包、拿出作业本,然后用一种发现新大陆地口气对她说:这道数学题不会。

兰翘马上想装死,她从小文理偏科严重,数学一直一塌糊涂,没想到二十年后的小学数学更加变态,上次小兰的三年级数学题直接考倒了她,让她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做人。

一个农民花9块4买了一只鸡,卖一个人11块9。

后来农民感觉不划算,花了12块6又买了回来,最后卖给一个人15快2。

请问农民赚了多少钱?兰翘觉得这个农民脑子有问题,没事瞎折腾,一看就做不了管理者。

她想到了高子谦,马上叫唤起来:高子谦,你不是学数学的么?快来教教这小子。

高子谦乐了:这可是我的长项。

结果等他过来,小兰又把作业本合上了:叔叔,你先要知道我的名字才能教我啊。

高子谦不疑有他,拿起他的本子,迟疑了好一会:兰芷……小兰得意非凡,冲兰翘笑:他连我名字都念不出来怎么教我?姑姑我不要他教。

兰翘咬牙切齿:兰芷鶳!你信不信我揍你!小兰很委屈,扁嘴巴,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泫然欲泣:叔叔和姑姑一样笨笨的。

高子谦虚弱地一旁辩解道:其实……我小时候,别人都说我是天才。

他看着小兰可怜兮兮的样子,心软了,对兰翘说:你就让他先跟VODKA玩一会嘛,我去做饭,吃过饭再做功课好了。

兰翘斜他一眼:这小子就会装,你还以为他真哭啊。

高子谦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刚刚那个生僻字打击得没了底气,忽然叹了口气:装就代表他不愿意啊,不要强迫一个孩子做他不愿意做的事,这样不好,真的。

他蹲下身子,眼睛与小兰平视:兰芷鶳,我还不知道你名字的意思,如果你解释给我听,我就让你跟狗狗玩到吃饭。

小兰眼睛里刚刚挤出的泪水马上变魔术似的不见了,低头细声回答:念shi,是一种像狮子一样的鸟。

好,我记住了。

高子谦认真地点点头,朝VODKA招招手,VODKA马上摇着尾巴跑到他旁边:他是我的好伙伴,叫VODKA,是一种酒的名字,英语拼写是V-O-D-K-A,你也要记住,下次见到我要把这个单词重复给我听。

兰翘缩在沙发里看着温柔灯光下的男人、小孩和狗狗,心中有一股近乎温柔的情感在心中流淌。

多可惜,如果自己能年轻五岁一定要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