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当时我不让王占全担任警戒就好了,那样一班长就不会牺牲,李刚也就不会受伤,这都怨我啊!张鹏内心依然在受着内疚的煎熬。
当时你为什么派他担任警戒呢?吴明擦去张鹏脸上的泪水问道。
我们制定侦察计划时,安排他带领警戒组!张鹏抽泣着回答。
既然是制定计划时安排的,你这样做只是按照命令执行,责任不该由你来承担啊!吴明本想坐下说话,可屋里没有一件完整的家具了。
是啊,一连的作战计划是我们批准的,责任应该由我们来承担,你不要过分自责!古涛说道。
不对,是我没有考虑周全,王占全没有上过战场,心理脆弱,我不该啊...张鹏用拳头捶着门说。
张鹏,谁都有头一次上战场的经历,你难道就退缩了吗?杨新插嘴说。
我...我没有!张鹏楞了一下说。
那你遇到危险时丢下战友逃跑了吗?杨新又问。
没有,从未有过!张鹏坚定地说。
好,那这些就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原因!杨新知道张鹏钻‘牛角尖’了,开解他说。
杨新,这次行动为什么指派一个没有战斗经验的人担任指挥?吴明问道。
嗨,还不是王副部长,他把儿子送到这里,想镀镀金然后另谋高就,我们考虑到这次行动没有太大的危险,就批准了!杨新低着头说。
杨新啊,官僚主义害死人,这又是一次血淋淋的教训,战士们的血要流多少才能让我们明白,不要因为他老子是个什么狗屁部长,就可以网开一面,以后你要明白自己的手里不仅仅是权力,那还是战士们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吴明长叹一声说。
张鹏,我好长时间没给战士们理过发了,今天就拿你练练手艺!吴明摸摸张鹏的脑袋笑着说。
走吧,别愣着啦,这禁闭室还没住够啊!杨新拉了一把张鹏说。
三个人来到队部的院子里,杨新让通讯员拿来理发工具,找了个阴凉把张鹏摁到椅子上说:张鹏今天一个师级干部给你理发,团级干部给你搬椅子,你还不高兴啊!嘿嘿,我感到十分荣幸!张鹏脸上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
这就对了,别总是悲悲切切的,让我看了都闹心,高兴点!杨新扒下张鹏的上衣,给他披上一张旧床单又对屋里喊道:老古,你还装什么大尾巴鹰,赶紧烧点热水去!来喽,我早就准备好了!古涛答应一声,拎着暖瓶端着脸盆小跑着出来了,呵呵,兄弟,你要是这个样子去找那个谁...谁去约会,你说她还认识你吗?古涛蹲在张鹏眼前端详着他打趣说。
估计她一脚就把我给踢出来了!张鹏咧嘴笑笑说。
好了,今天我们就从头开始,先把张鹏这个刺头剃了!吴明脱掉了上衣,穿着白衬衣,挽着袖子,拿着推子在张鹏头上开了一道‘深沟’。
嘿嘿,也就您这个老首长敢剃他,我们可不敢,这家伙那天开会拿着枪追王占全,把王副部长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拿他一点办法没有!杨新对吴明说道。
这个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个人,你们知道吗?古涛指着张鹏问大家。
你说说,我还真不知道这家伙还有怕的人!杨新来了兴致,凑到古涛跟前说。
不知道吧!古涛献宝似的清咳了两声说:他前一阵不是受伤了吗,我去看他,你们都知道这小子怕打针,可那个苏军医只拿眼瞄了他一下,张鹏马上乖乖地趴好,脱了裤子让人家扎!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都不相信。
哈哈,张鹏你还有这么一出啊,下回再有事就不用麻烦老首长了,直接把他送医院!杨新也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主。
滚滚,你们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张鹏红着脸骂两个人。
好了,别折腾了,理发也不老实!吴明笑呵呵地把张鹏的脑袋搬正说。
张鹏恍惚有回到了援外支队那时的快乐时光,大队长没事的时候,就搬把椅子和政委两个人轮流给他们理发,大家嘻嘻哈哈地逗趣,古涛也不再逗张鹏了,几个人又说起过去在援外支队时的往事。
......古涛,弄点热水给他捂捂!过去我就你们这个岁数,张鹏还是个小屁孩,转眼胡子都硬的剃不动了!吴明摸摸张鹏的胡茬感慨地说。
是啊,你们现在都升官了,我又准备回去当战士了!张鹏叹口气说。
张鹏,你现在心里还有疙瘩?吴明问道。
没有,比起一班长他们我这算什么,我只是觉得心里对不住他们,大队长我希望给他们做结论时说几句公道话!张鹏说。
这个不用你操心,黑的总是黑的,白的还是白的!古涛把热毛巾捂在张鹏的嘴上恨恨地说。
陈毅元帅曾经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是不报,时候一到,统统报销!’张鹏你要相信,历史是公正的!吴明用锋利的剃刀刮去了张鹏下巴上的胡须说道。
......下午,送走吴明,张鹏回到一连办完交接手续,准备收拾东西到警卫排报道。
他来的宿舍,刘洪文,梁全顺等连里的几个班排长已经将他的东西整理完毕,等着他的到来。
连副,我们舍不得你走!刘洪文眼睛红通通地说,是啊,我们不想让你走!连副,留在连里吧!....战士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有的人脸上已经挂满泪水。
张鹏看着战友们,一起出生入死,同吃一块饼干,同喝一壶水,听着他们的挽留声眼睛湿润了,唉,大家别难受,我又不是离开大队,只是换了个地方睡觉,高兴点吗!张鹏强笑着说。
连副这次虽然被撤职了,说不定哪天又会回来的,大家不要难过!指导员挤进来安慰大家说。
连副,你这次敢为一班长说真话,敢动枪,大家都很佩服你,我们大家永远当你是我们一连的兄弟!梁全顺哭着说。
哭什么,我们警卫排也不会虐待你们连副,你们至于吗!警卫排长带着两个战士接张鹏来了。
侯排长,你要敢欺负我们连副,我们一连的人可饶不了你!周哲揽着警卫排排长候立明说。
我哪敢啊,张连副说不定哪天又官复原职了,我还要点沾光呢!侯排长嬉笑着说。
王占全在那天会后,就没敢住在连里,他怕战士们的唾沫把他淹死,今天已经办完转业手续,也来连里取东西。
王占全走到一排宿舍的门口,发现自己的行李早已经被清理了出来,胡乱的扔在一个小水洼里,坐在车里的王副部长看到后皱皱眉头,吩咐警卫员去给他收拾。
一个战士走出来,王占全抬手和他打招呼,那个战士无动于衷的扭头进屋了,他尴尬的立在门口。
这时一群战士们簇拥着张鹏走过来,看到王占全,一个战士说:咱们门口什么时候拴了条狗啊!那哪是狗啊,那是只老鼠,听到枪响,四处乱窜的老鼠!另一个战士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一番王占全说。
呵呵,你侮辱老鼠呢,老鼠也比他胆子也大啊!一个老兵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高声说。
......王占全茫然的看着人群从自己跟前走过,听着战士们的话,脸变的煞白,嘴唇被牙咬的渗出了血,可他浑然不觉,走吧,东西收拾好了!王副部长的警卫员收拾好东西,拉他说,嘴角上却挂着冷笑。
王占全木偶似的走到车前,突然转过身,想向远去的战士们敬礼,却想到自己的领章帽徽都没有了,他放下手,向他们深深的掬了个躬,当王占全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多年后,张鹏收到一封王占全妻子辗转交给他的一封信,信上说,王占全转业后在原籍的一个派出所当了一名普通片警,默默无闻的干了几年,上个月在抓捕一个抢劫犯时,他勇敢的冲了上去,被抢劫犯用匕首捅成重伤,但他依然和罪犯英勇搏斗,壮烈牺牲!在整理他的遗物时,他妻子发现了一本王占全的日记,里边记述了他对当年的怯懦的悔恨,时时承受着负罪的煎熬和对张鹏的歉意,他妻子希望张鹏能原谅王占全!张鹏看完信后,久久未语,他明白,王占全这是用鲜血和生命洗刷掉了自己背负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