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的天气里,有人会愿意出门吗?若非是确实有事,想必很多人都会选择待在家里,抱着暖暖的炕头,喝点小酒,和儿女们说说话,和妻妾们温存一番吧。
可是,在雁门关外北口,却出现了一幕极为奇特的场景。
数百名契丹骑兵,带着千余匹战马,如同散步在地面上的几条黑色长线一般,静悄悄的停在原地,除了耐不住寒冷的马儿,时不时用蹄子敲打着冻得生硬的雪地,从鼻子里打几个喷儿以外,几乎就再没有别的声音。
这队契丹士卒不是来打仗的,他们没有携带什么辎重,看起来,倒像是来接人的模样多一些。
为首的将军,双手冻得通红,忍不住举起来呵了几口热气,看着北口的方向。
他身为大辽国北院大王,原本不用亲自来这一趟,可是,无论是萧燕燕还是休哥自己,都有些不太放心,于是,便亲自领着兵马来雁门关接人来了。
契丹人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是谢慕华有什么别的想法。
就凭着他们带着的千余匹战马和契丹人的骑术,足够他们跑到离这里最近的三寨去。
到那时候,大不了宋辽之间就再次撕破脸,来一场小规模的局部争斗呗!休哥知道谢慕华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他并不是担心谢慕华想吞了自己这一队骑兵,而是焦急的等待着萧月影的出现。
寒冷的季节,就连阳光都带着几分冰凉的意味,军纪森严的契丹士卒,不敢在休哥面前妄动。
任凭已经冻得有些发麻的大腿贴着垫着厚厚棉褥的马鞍,安静的等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北口那里传来一阵轻缓的銮铃之声,一辆精致的棕色马车,在一队手握长枪的骑兵簇拥之下走了出来。
看到对面的辽军,骑兵队里快速奔出一骑,马蹄铁敲打在带着薄冰的地面上,发出撕裂的叉叉之声,快要到辽军阵前。
那名骑兵,一勒缰绳,不卑不亢的看着休哥道:是耶律大王吗?我家相公相请,不知道耶律大王可敢过来一叙?契丹的骑兵队一阵骚动,这还了得?这不是逼着耶律休哥过去么?要是谢慕华有什么想法,无数宋军一拥而上,自己又怎么来得及救援。
休哥缓缓抬起手臂,这是他的军令。
一瞬间,有些吵杂纷乱的契丹骑兵立刻安静的下来,若是哪匹马儿还不识相,主人便勒紧了缰绳,绝不让它再喧哗。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去!休哥笑道:谢慕华也不是这种人,同样的招数,坑了李继迁一次,还能再拿来坑我不成?你们稍安勿躁,我去去就来!休哥为示自己之心,将长刀丢给身后的副将,两腿一夹,那马儿滴溜溜的便小跑了出去。
就连过来传话的宋军战士,也不禁暗自佩服休哥的勇气。
一提马缰,调转方向,便朝本阵跑去。
宋军那里,马车的车帘被缓缓拉开,一个裹着黑色皮毛大氅的淡雅女子,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下车来,她的身边依旧是当初服侍她的阿司等人,十来个契丹的侍卫远远的跟着萧月影。
看着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和谢慕华一起,并肩朝前走去。
宋军得了谢慕华的军令,在原地肃然不动,两边各有千余人马,却均是静悄悄的不吭一声。
休哥看到谢慕华是这般走了过来,微微一笑,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牵着马儿,走到两人近前,左右打量了萧月影几眼,笑道:好久没有看到我的好妹妹,你也未见清减。
看来,谢大人并没有亏待你!萧月影脸上一红,嗔道:若是被你的部下知道堂堂北院大王,居然如此油嘴滑舌,看你将来还能怎么带兵打仗。
谢慕华站在一旁,看着人家情如兄妹的重逢,插口道:我自然不会亏待她。
不过,耶律大王谢大人客气了,咱们年岁差不多,叫我休哥便是!耶律休哥朝谢慕华抱拳道。
谢慕华老实不客气的叫道:休哥,人,我可以交给你,但是你须得给我一句实话,为什么忽然间萧太后要月影回去?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耶律休哥解释道:谢大人有所不知,上京那里,过了冬天之后,便会有一场喜事。
太后娘娘昭告大辽国子民,将会下嫁给韩德让大人。
殿下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这一场盛事,又怎么能少得了她?再说了,就算殿下在大宋吃的好睡的好,可那总归不是契丹的国土。
太后每每念及此事,心中便十分思念。
这次,让殿下回去,也是太后的意思,谢大人不必多心。
耶律休哥是个聪明人,这么久了,萧月影都不回来,宁可和谢慕华待在一起,从她平素眼高于顶的眼光来看,要不是真的对谢慕华动了心,又怎么可能在南方待了这么久?这次,萧太后说要传萧月影回来的时候,休哥也曾经担心了半天,说万一她自己不愿意回来,又怎么能强求。
可休哥怎么也拗不过萧太后,还是亲自领着兵马前来接人了。
哦,那便好!谢慕华不再和耶律休哥多说什么,转过脸来看着萧月影,叮嘱道:回去了,先去认个罪吧。
怎么说,辽国萧太后也是你的姑母,只不过给你指个婚而已,你就学人家离家出走。
把你姑母只怕是气得不轻。
你这么大的人了,多少要学着懂事点吧?回去了,好好侍奉她吧!萧月影点了点头,瞥了耶律休哥一眼,只见这位年近三十的名将,昂首看着天,脚尖有意无意的踢着地上的薄冰积雪,知道休哥是装着听不见两人说话,微微一笑对谢慕华道: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说罢!谢慕华淡淡的说道。
宋朝的皇帝,猜忌太重,若是我是说若是将来有个万一,你可以随时来上京找我。
大辽国必然欢迎你的到来。
不用你以雁门关相送,也不用你先为契丹立下什么攻劳,只要你来,便是了。
我便在上京等着你!萧月影低声说道,俏丽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
她并非是对谢慕华没有信心,只是,一位大臣对抗皇帝,在萧月影的眼中无论怎么看,也是输面大过了赢面。
谢慕华笑道:放心好了,若是我真的去上京的话,必然是带着千军万马,将上京攻破。
怎么可能灰溜溜的带着自己的亲信部下逃亡去了上京?若是我真的这么没本事,你又何必在上京等我呢?休哥就算真的是聋子,这时候也忍不住了,扭头瞪着谢慕华,厉声喝道:好大的口气,上京是你说攻就攻下来的吗?他手指北方:不远处,就是斜轸布下的三寨,有本事,你先把三寨拿下,再说什么攻打上京。
这些事,将来你自然会知道,我又何必跟你多说?谢慕华冷冷的瞥了休哥一眼,接着说道:你是契丹战神,自然以为自己百战百胜,上京就固若金汤。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太早!好!休哥怒极反笑,拍着腰间空空的刀鞘道:谢大人,那我便在上京恭候,若是有朝一日,你有本事攻到上京城下。
休哥和你决一死战!萧月影一看两人越说越僵,急忙在中间打圆场道:真是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非要说这些打打杀杀的,有意思吗?休哥怒气冲冲的瞪了谢慕华一眼,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气呼呼的不说话。
也难怪他,休哥一生之中未尝一败,只是在高句丽,却谢慕华打得大败而归,差点连性命都给丢了,数万辽国精锐就葬送在高句丽的土地上。
这件事,休哥一直耿耿于怀,看到谢慕华的时候,说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休哥毕竟是大辽国的战神,在怀里揣把刀子,准备偷袭谢慕华的这种事情,他还是压根就做不出来的。
那我便走了!萧月影低声说道,她那美妙的声线压得极低,却依然能让谢慕华听得清清楚楚,眼睛里却忍不住几点荧光闪现,不知道多少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也不知道她是用多大的毅力,才忍住了眼泪,没有落下来。
谢慕华心中一动,牵住萧月影有些冰冷的手,轻声说道:暂时的别离,只是为了将来的厮守。
莫要太过介怀!你你还记得,你说的什么话吗?萧月影柔声问道,她把脸颊微微侧到一边,生怕眼泪滚落出来。
谢慕华沉吟道:我知道,我答应过你,有朝一日,我会让萧太后,亲自送你出阁,让你嫁给我!萧月影嗔道:莫要夸这么大的海口,一个不小心,是我们契丹人活捉了你,我让太后把你赏赐给我,做我的小男人!呵呵!谢慕华淡淡一笑,并没有接口,看着萧月影那张秀丽的脸,静静的说道:走吧,不早了!那萧月影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怕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忍痛转身和耶律休哥滨江朝北方走去。
谢慕华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忽然大声唱了起来:圣峰的冰川像天河的倒挂那两千名宋军,不知道是不是夜里被谢慕华整整教了一夜,听到谢大人那五音不全的歌声,齐声高唱起来:圣峰的冰川像天河的倒挂,你听那流冰浮动、轻轻的响像是姑娘的巧手弹起了东不拉。
她在问那流浪的旅人:你还要攀过几座冰山?经历几许风砂?啦啦流浪的旅人呀,草原的兀鹰也不能终日盘旋不下,你们尽是走呀,走呀,走呀要走到哪年哪月,才肯停下你们的马?姑娘呀,多谢你的好心好意。
只是我们没有办法回答。
你可曾见过荒漠开花?你可曾见过冰川融化?你没有见过?没有见过!呀!那么流浪的旅人哪,他也永不会停下!谢慕华不在乎那大辽国到底有没有什么冰川和荒漠,这一首歌,毫无疑问是最能唱出他的心意,雄壮的歌声在苍茫的大地上回荡,契丹的骑兵也似乎受到的感染,许多人摸出号角,呜呜的吹动起来,伴随着宋军的歌唱一时间,一股离愁别绪,飘荡在所有人的心中,只有那一位大宋的少保,静静在站在中央,目送着远方的佳人远去。
忽然间,一骑马儿从辽军队中飞驰出来,朝着宋人的方向,距离谢慕华还有百余步的时候停了下来,马上的佳人,乌黑的长发被冰冷的寒风吹动,身上的大氅,在雪地里显得格外醒目。
她举起双手,左右手的两根小拇指,互相勾在一起,用力的扯了扯,然后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静静的看着谢慕华。
谢慕华知道,那是自己教她的手势,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默默的指了指自己的心,静静的朝萧月影挥了挥手。
两行清泪终于止不住的从萧月影白玉无瑕的脸上滚落下来,一提马缰,那匹健马长声嘶鸣,人立而起,调头朝契丹队伍中跑去。
等我来娶你谢慕华忽然大声喊道。
马上的佳人身子一震,马儿也似乎停了一停,却还是终于跑进了契丹骑兵的大队之中。
谢慕华黯然的回首,朝自己的队伍走去,那些年轻的官兵看着自己的头儿,都是沉默,都是无语,可那眼神里却充满了这才是纯爷们,真汉子的意味。
且不说谢慕华回到雁门关后的种种,在大宋的开封府里,正同样有一位异族的公主,黯然神伤,守着门口,终于看到自己的夫君归来,急忙迎了过去,将他引到炉火之旁,递上自己温好的暖酒。
低声说道:今日上朝,可是又跟大臣争吵了?那男人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吵架而已,你不必担心!那女子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渐渐提高了声音:每次都是叫我不要担心,我怎么能不担心,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有多危险吗?我不知道你到底看重谢相公什么,就算他是一个天大的好人,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事吗?难道不值得?那男子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没有什么是值得或者不值得,我只知道,我跟随他,可以实现我多年以来的抱负。
别人,不行!寇老西儿,我从大理远嫁过来,不是想这么天天担心受怕的!段语灵气呼呼的捏起拳头在寇准的肩头上狠狠的砸了几下,怒道:要是哪一天,你在朝堂和大臣争吵,官家恼怒,一句话将你们统统拖出去砍头,那可怎么办?寇准一把抓住妻子的拳头,笑道: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好了,官家是不可能真的砍了我们,朝中现在反对立储的大臣加起来一共有二百一十六名。
难道官家要把这所有人都杀头了不成?再说了,太祖有遗训,无论如何,我还有科举的身份在这儿呢,官家就算再恼我,也不敢违了这句话,大不了就是把我流放,要是真的流放了我们,难道我们不会脚底抹油,一路跑去雁门关吗?说得轻巧!段语灵叹息一声,给寇准的酒杯里又添了点酒,低声问道:今日吵些什么?其实,今天不是吵,是打!寇准哈哈大笑道:自从谢相公的老丈人在朝堂开了打人的先例之后,这拳脚的风气就没有停下来过。
今日好生有趣,御史台上书,说是立幼不立长,于情于理不服。
便有三司的官员站出来说话。
两边吵了半晌,忽然苏易简说了一句,吵来吵去,还不如拳脚上见个真章。
这不是引火烧身吗?段语灵紧张的问道。
是啊!寇准忍不住笑,拍着大腿道:老苏是故意的,他一句话出来,果然三司的官员忍不住要跟老苏放对,却惹恼了张咏,三拳两脚,把三司的官儿打得门牙都掉了。
官家气得火冒三丈,要杖责张咏,张咏倒也利索,指着三司的官员说,是他们先动的手,满朝文武都看得清清楚楚,要打,也要一起打。
自己该打多少板子,三司的官员也得打多少板子!段语灵掩口笑道:张大人还真是无赖,他习武出身,自己挨板子自然没事,可是三司的那群老头子怎么可能吃得消,官家是决不能答应他的。
那是自然,官家一听这话,当时脸色就变了,想了半天,还是把张咏和三司的官员都赶了出去,只是寇准脸色忧郁了起来:冬天快要过去了,开春之前,谢相公若是还没有动作,朝廷反倒会有大动作,到时候,只怕我就帮不上他的忙了!段语灵一时没有听懂,问道:朝廷要做什么?寇准摇头道:现在朝中反对的官员虽然是多,可毕竟不是同一派系,一时半会还能团结在一起,可日子久了,总不能这么团结。
谢大人,若是再不造些事情出来。
我只怕,许多现在墙头草的官儿,支持不住啊!求票求收藏啦,点评一下哈第五卷 风起云涌 第四十四章 墙头草,随风倒.淡淡的清香散布在华丽的宫殿之中,长长的红帏将卧房和前厅格开,宋偓端着一碗热茶,若有所思的看着卧房里走出来的宫装妇人。
爹!那妇人轻声唤道,秀目瞥了一眼一旁侍立的宫女,脸色又严肃了起来:你们先退下吧。
那些宫女哪里敢顶撞皇后?急忙退到宫外去了。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宋偓和赵匡胤的未亡人宋太后。
不过,宋太后虽然名为太后,比起辽国的萧太后来说,也年长不了几岁。
两位女子都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太后,命运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无奈,萧太后权倾天下,手握雄兵,又有良将大臣的支持,宋太后却没那么好的运气,自从当初在赵匡胤驾崩的那天夜里,她命人去找赵德芳来登基,被赵光义捷足先得之后,宋太后的地位就十分尴尬了。
当然,赵光义不会为难宋太后,可是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来看。
打入冷宫虽然不至于,可是宋太后的宫中,着实也冷清的很,若不是宋偓和夫人闲来无事就会来看看女儿的话,宋太后只能一直对着那几个宫女太监安度晚年了。
说起来,也算是宋太后的运气不错,赵光义死去之后,登基的赵德昭对她还算不错,可是现在立储的事情闹了起来,当初宋太后派人去找赵德芳登基这件事,又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捅了出来。
赵德昭看着她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宋太后在宫中的地位,一下子又重新被打到谷底。
宋偓知道女儿的心情不好,这也算找了个机会来安抚一下女儿。
如今宫中只有这对父女,也不怕有人偷听。
宋偓喝了一口热茶,有些心疼的看着女儿说道:今年冬天特别的冷,这宫中的宫女好像又换了人吧?若是使唤的不顺,便换些人好了。
怎么说,你也是太后的身份,换几个人,谅来皇后也不会说些什么?女儿倒不是担心皇后会说些什么宋太后叹息道:只是如今的局势搞得这么乱,虽然女儿在深宫之中,也听闻不少风言风语,说是德芳想要争皇储的位置。
德芳当初年纪还小,没有争到帝位。
也就没有自己的根基,现在妄想要争帝位,岂不是危险的很?爹,若是有机会,让人带信去洛阳,让德芳收敛一些宋偓苦笑着说道:德芳没有根基?他现在以为自己的根基强大的不得了。
我说的话,只怕他是听不进去的。
他的根基?宋太后有些疑惑,想了想这些日子听到的风言风语,忽然顿悟道:你说的是谢慕华?可不是呗!宋偓在自己女儿面前也没那么拘谨,自己抓起茶壶添满了茶水,摇头说道:谢慕华只是利用赵德芳而已,我猜,赵德芳并非不知道这一点,他也想利用谢慕华。
却不知道与虎谋皮的可怕。
谢慕华那个人,智计过人,所谋乃大。
他若不是有了全盘的计划,又怎么敢现在在雁门关如此作为?赵德芳还是太年轻了,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这样的人,最后被谢慕华给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时候,才知道后悔宋太后将放在茶几上的两盘小点心往宋偓的面前推了推:这些好歹也是御厨的手艺,爹,你就尝尝吧。
德芳宋太后迟疑了一下,她还记得自己刚刚入宫的时候,那时候,赵德芳只是个几岁的孩子而已,而赵德昭那时候已经快要成年了。
自己年纪轻轻嫁给赵匡胤,自然要避讳一下闲言闲语。
何况宋太后又没有自己的子嗣,带着赵德芳那么成天在宫里玩耍,自然而然的对这个孩子的感情要深得多。
打心眼里也希望赵德芳能够登上帝位。
可是,两次机会,这个孩子都没有把握住,而现在,赵德芳都已经成了赵德昭和谢慕华之间博弈的棋子你在宫中,还是不要干涉的太多。
宋偓苦口婆心的劝着自己的女儿:德芳又不是你亲生的,又何必管这么多闲事?反正他们兄弟无论是谁登基,你还是太后,我们宋家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就是了!不行!宋太后手指一紧,白生生的手腕上露出了淡淡的青筋,指节隐隐发白,想来是气的很了:我们宋家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爹,当初太祖皇帝登基,咱们宋家出力少。
开国之后便一直受到排挤。
若不是我进了宫,宋家的圣眷能有这么多?后来太宗即位,宋家就渐渐失去了朝中的地位,也是天可怜见,北伐的时候,爹,你还能随军出征。
可是后来,如今的官家登基,这从龙之功就被谢慕华他们那一伙人给抢了去。
已经三次机会,宋家都没有把握住。
或许,这一代,我们宋家还能保得住荣华富贵,将来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呢?若是连女儿也老死在宫中之后,宋家还有什么资格在朝中立足?这一次,宋家必须表明立场。
再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宋偓看着一脸忧郁的女儿,心中一阵迷茫,难道是自己老了?怎么当年的雄心壮志一点也没有了?只想着平平安安的把日子给混过去,可是,官家真的会给自己这个机会吗?宋家的下一代,第三代又要怎么办?赵德芳不能选!宋偓下定了决心:就算宋家要争这一次,也不能把宋家的命运绑在他的身上,他绝对没有机会。
有!宋太后据理力争:谢慕华要捧他出来打对台,就一定会给德芳造势。
爹,相信女儿,这一次,官家绝对不是谢慕华的对手,最后的皇储一定是德芳。
可是我们宋家不能站在德芳这一边,而是要站在谢慕华那一边。
现在是谢慕华和官家角力的时候,宋家投靠过去,对于谢慕华来说,是求之不得。
爹您在军中的人脉,在朝中的地位,这些都是谢慕华梦寐以求的。
我们把赌注压在谢慕华的身上。
如果德芳真的能够击败谢慕华,我们宋家也算是力捧他登基即位,若他不是谢慕华的对手,那宋家至少可以想想办法,留德芳一条性命。
就像柴家的子孙一样。
女儿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了!宋偓没有立刻回答自己的女儿,而是低着头陷入了深思,宋家这一次的抉择,事关将来的家运。
谢慕华赵德昭赵德芳宋偓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把赵德昭排除在外了,宋家已经不可能再和赵德昭站在同一条阵线上了。
这个时候,宋偓才不得不暗自佩服起谢慕华来,这位年纪轻轻的少保大人,只不过是利用立储这件事一动作,就连自己这样的墙头草,都已经开始不站在皇帝这一边了,这还了得?而那些早就摇摆不定的,岂不是更加要选择谢慕华了?想到这里,宋偓下定了决心,将长长的白须,慢慢的抚摸一遍,缓缓的开口道:女儿,就这么办了。
为父自然会分头联系德芳和谢慕华!你在宫中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宋太后点了点头:女儿明白!就在这一对父女宫中长谈的时候,一行人马正大摇大摆的走出洛阳城,雪已经停了好几天了,尽管城外的土地上还可以随处见到皑皑白雪,不过,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寒冷的天气,把本来应该泥泞的土地冻得硬邦邦的,马儿踩在上边,自然不会有失足的危险。
这一小队人马,约有百十人,前方开道的是大宋殿前司的禁军,而后边保护的,乃是洛阳的留守禁军。
中间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马车里放着四个热气烘烘的暖炉,铺了软垫的车厢让坐在里边的人,尽量感觉不到颠簸。
不过,虽然,人感觉不到什么颠簸,可他的心情却一直是忐忑不安。
身上绣着金线的长袍,也挡不住他急促的心跳声,似乎车子离开洛阳越远,他就越发没有安全感。
殿下也不必担心,这次是官家的圣旨招你回京。
想来不应该有什么问题!曹璨很罕见的没有骑马,而是陪着赵德芳一起坐在马车里,两人静静的说着话。
赵德芳长长的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听说朝堂上面为了立储的事情,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皇兄已经发了好几次火。
张咏还和三司的官员们打了起来。
如今忽然圣旨到来,宣我进京,你说,我能不怕吗?怕什么?曹璨笑了笑,随即凑到赵德芳的耳边轻声说道:难道官家还能杀了你不成?只要你到了开封府,那儿保你的大臣不知道有多少,殿下只需要去朝堂之上一站,自然会有人出来为殿下呐喊助威。
这些事情,谢相公都已经算好了。
开春之前,这皇储的位置是一定要定下来的。
殿下难道是信不过谢相公吗?信是信赵德芳嚅嗫着说道:只是,皇兄手下大臣能人无数,又有开封府精锐禁军在手。
谢相公就算是有实力他一开始说要拼了的时候,是雄心万丈,不畏生死,可是到了事到临头的时候,依然心情紧张,说到底,身为赵家子弟,他当然知道大宋的官制和军制对大臣的约束力。
皇帝和大臣之间的角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理应是皇帝获胜。
自己这一次却是选择和大臣站在一起,毕竟,命只有一条。
赵德芳就算自负是赵匡胤的儿子,却也没有自负到以为自己有好几条命。
殿下真的不用担心,谢相公在开封府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只怕殿下一进京,就可以看到一出好戏了!曹璨嘿嘿一笑,又抓住窗帘看了看,只见马车外边的人都在专心各自走各自的路,没有人会听到自己说话,又淡然一笑,安抚的看了赵德芳一眼。
赵德芳咬了咬牙,这一次,既然已经选择和谢慕华一起,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就算现在半途而废,将来那个皇帝大哥也不知道会找什么样的办法来弄死自己。
木已成舟,米已成炊,拼了就拼了吧!而开封府里,果真出了一场好戏。
众所周知,开封府尹这个位置,就是当初赵匡胤给皇储量身定做的,或许赵匡胤的本意并非是要赵光义来当皇帝,不过赵光义的确在开封府尹的位置上给自己培养了大把大把的势力。
之后,赵德昭即位,便马上把担任开封府尹的赵德芳给赶去了西京洛阳。
如今的开封府尹,乃是赵德昭的一位亲信,叫做王吉荣。
王吉荣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今年四十有余,早些年一直在吏部当差,后来得到了赵普的赏识,推荐给了赵德昭。
赵德昭正是在培养党羽的时候,见到王吉荣之后,觉得这个人可以大用,便安排他去了开封府先做个推官,处理了几件事务之后,便圣旨一道,越级将他提拔到开封府尹的位置,也算是大宋开国以来,开封府尹中资历最浅的一个。
可是为了做这个官儿,王吉荣暗中也出了不少力气,给赵普的孝敬自然是少不了的,打通各处的关节,也是免不了要花钱的。
里外里算下来的话,王吉荣已经花了数千贯钱。
这些钱,上任之后,都是要捞回来的。
做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难道还真是为了什么草民牟福吗?纵观上下五千年来,除了少数死心眼的官儿之外,其他的官,都是奔着一个利字去的。
王吉荣也不例外,他当了官儿之后,便大把大把的开始往口袋里捞钱,这一切,自然就落在谢慕华早先就安排在开封府的宋九茗的眼中。
宋九茗一直没有打草惊蛇,和王吉荣虚以委蛇。
到了该抛出这个重磅炸弹的时候,宋九茗一点也不手软。
戏剧性的一幕,就这么在开封府衙里,悄然开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