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罗孚门送爷爷上路。
去那儿只能平添伤悲,就让他静静地走吧,倘若来世有缘,我们再结为爷孙。
按照乡俗,人死后起码要饿肚守灵一天,满一天后才能火化下葬。
于是我们一直空腹捱到第二天晚上。
爷爷的尸体放在偏屋内,四周用落地扇不停对着吹风。
老风旧俗是不能轻易破除的。
爷爷的魂灵早走了,所以我没再继续哭。
哭丧的确是耗费气力的活,一开始他们劲头十足,都把嗓音飙得高高的,唯恐别人不知道这家死了人一样。
表情也相当痛苦,动不动就砸着床沿或地面噼啪作响。
我不哭,他们硬拉着我哭。
父亲说,你爷死了,你就得哭。
我说我哭不出来。
父亲说,你爷爷死了你就没一点难过劲?我说有难过劲,就是哭不出来。
父亲说,那你就想,想你爷爷以前有多威风,有多气魄,你就哭出来了。
我说我想到他把日本小鬼子那玩意给割了就想笑。
父亲说,你个小鳖养的成心跟我作对是不是,实在不行你就报着爷爷的遗像,看着看着就能哭出来了。
父亲将爷爷的遗像取下给我拿着,可我还是哭不出来。
该掉的眼泪早掉了,这会的哭丧更像是演戏,我学不来。
他们实在哭累后,慢慢也就停口了,大爷带头停下的。
他说你看我嗓子都哑了,父亲说我的也快了。
大爷看看墙上的钟,守灵一天的时间已过,这时妯娌们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正当吃得热火朝天时,戈东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不好了,出大事了。
我还从没见过他乱成这样,心想此事一定非同小可。
我放下碗筷随他来到院子里。
边爷爷出事了。
照时辰算,爷爷不是应该上路了吗?他会出什么事?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就是边爷爷在奔投的时候,奎帝把他抓了。
奎帝抓他干吗?一头雾水的。
我也一头雾水的,抓之前我看见嬉皮鬼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又是这两个鬼东西。
但爷爷也没得罪嬉皮鬼他们吧。
难不成是嬉皮鬼和一尺脚串通一气,要为一尺脚在这里受辱报仇的。
应该不太可能,平常嬉皮鬼和一尺脚也不大往来。
那会因为什么?现在就不要胡猜乱想了,主要是奎帝要给边爷爷执行‘红刑’。
什么叫红刑,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跟他们打听才知道,这个红刑是轻易不用的,只有犯了极大的罪才会派上用场,就是把小鬼身上皮肤一点不落地剥光,然后再放在油锅里闷炸,你想想剥了皮再炸会成什么样子?听说一身的肉都变成红色,没有皮肤日后也很难愈合,一直都是鼓泡流脓的,光看样子就够难受的了。
不会吧。
怎么会这样。
爷爷到底犯了什么罪,会用这么重的刑来惩罚!所以这事非同小可,我才紧忙赶过来的。
那现在爷爷在哪?一开始关在罗孚门内,后来等受刑的都走了,我偷偷跑回去看,嬉皮二鬼又将他转到边上的地窟里了,和你四老爹在一起!明白了!我煞有介事地说。
明白什么了?一定和血晶有关,也就是奎帝几十年前丢失的紫生石。
我说,我要去救爷爷。
现在不行,戈东说:现在正是罗孚门热闹的时候,还是等明天白日再去。
那能来得及吗?有没有说定在何时行刑?明天小鬼们受刑那会。
第二天上午,在观察罗孚门安无声息后,我和戈东下到囚禁四老爹他们的地窟里。
先找到四老爹。
四老爹说你们可来了,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快去看你爷爷。
爷爷的手脚被铁链锁着倚在一个墙角边,他没有像四老爹那样用弯钩穿透锁骨,但如果一旦被执行红刑,后果将比这些鬼魅还惨。
爷爷看到我们后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怎么来了。
戈东刚要把我可以通视两界的异能说于他听。
他一摆手说,这些我已听你四老爹讲了,你小子可是连爷爷也欺瞒呀。
爷爷说着就咧开嘴笑了,笑过之后,他的目光炯炯,俨然比阳世添了几分劲道。
他胸前的紫生石不见了,露出和戈东一样的空空的镶魂眼。
他们为什么要绑你到这里?我问。
谁知道,到现在我还不明白。
他们什么都没说就把我绑这来了。
你以前碰见过这个奎帝吗?没有。
谁知道神墩里竟是窝着这么个鬼头。
那就和血晶有关了,爷爷,你年轻时是不是从这里挖走了一块血晶?爷爷顿了一会,叫我们解开锁链,然后来到四老爹身边。
老七,事已至此,把这些都通通给孩子们讲讲吧。
四老爹哑声说。
唉!这事搁在我心里也有几十年了,爷爷先是埋着头,然后抬起看我们,因为这个,我几十年都不安生。
爷爷的不安生乃是因为他害死了一个庄子的人。
这事还得续着爷爷讲的那个故事说。
那是三九年夏末。
爷爷为小姑奶奶报仇后,小日本的扫荡更频繁了,因为驻扎在这里的日本兵全军覆没,上头派了一个营的兵力参与清剿游击队的任务。
几乎所有重要的出口都设了关卡。
此时,组织决定,这里的主力游击队员和地下人员要想尽一切办法冲卡转移,一同转走的还有血晶。
血晶的奇能大家已经见识过,这样的宝贝世上罕见,绝不能落入小日本的贼袋里。
血晶体积庞大,一个人抱着吃力不说,就是行动起来也极为不便,所以必须找个运输工具。
当时担任运输血晶的是四老爹。
四老爹也是游击队骨干分子。
他找来一架独轮小车,将血晶用黑布蒙住放在篮筐里推着。
血晶夜晚光彩熠熠,就是盖上黑布也能依稀看到发出的紫光。
他们一行八人,荷枪实弹,准备趁夜择机冲卡。
可连续试探了几个关口都是无功而返,小日本的驻兵人数委实太多,最后大家一合计,只能走水路。
日本兵放在龙良河桥头的布防是几个关口最松懈的一块,人员相对较少,只要能窜到边上的河道,小心趟水,冲过去的把握还是有的。
他们白天谋划了一番,趁着下半夜日本兵犯困时,决定抬着血晶和独轮车过河。
那年夏天正值雨水泛滥,河道里最浅的地方也要没到脖子附近。
进水后只得把血晶和独轮车放在水里抬,河岸边水底还好,尽是粗沙地,可越朝里淤泥越多,抬脚很是困难,走了几步就遇上一处泥坑,在前面的抬晶人一下陷了进去,双手扑通弄出声响。
这时桥头一束强光射来,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机枪子弹入水声。
爷爷的两名兄弟当场中弹死在水里。
爷爷见状,也不知从哪来的神力,竟一个人抱着血晶移到对岸。
敌人顺着岸边疯狂追击,他们举枪还击边打边跑。
枪声又惊动了其他关卡的日本兵,他们后援跟上,步步紧逼。
幸好里面没有三轮洋驴子,不然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爷爷的步伐慢了下来,其他队员看出不对头,慌忙上前搀扶,哪知爷爷腿脚一软倒在地上。
他的背部中了一枪,此时血水顺着前面渗出,血晶上也染了一大片。
爷爷果断决策弃晶逃人。
这个节骨眼,生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们丢掉血晶,搀着爷爷拐进一处大片的玉米地。
刚从地里跑出就见天空闪现一抹煞白的光,接着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凄然的嗷嗷叫声。
怎么回事?爷爷想,难道来了援兵?这个时候哪还有援兵。
他们沿着玉米地小心折回,先趴在地头看看动静。
只见丢弃血晶的地方光亮无比,看起来比白天还要刺眼,边上看不到任何爆炸的烟灰,只有地上几个日本兵还在不停翻滚。
队长,怎么办?一个队员问。
现场不像是炮火袭击。
一准是血晶发的威气,上次你没看到它是怎么祸害日本人的吗?看样子这东西也是我们一头的哩。
那现在怎么做?还继续抱着走吗?它为我们除害,就是我们朋友,干吗不带走。
他们轻手轻脚来到血晶旁,刚才那个队员说:队长,你受了重伤,这次我来背。
他刚要上去却被爷爷一把拉了下来。
这东西还是要小心,就拼我这半条命了。
爷爷命令他们退到远处的土堆边。
他在血晶周围仔细审视着。
这东西毕竟不是活物,说它跟我们一头,也是给自己宽宽心罢了。
它能把日本兵撂倒就有可能把我们撂倒。
想完他俯下身子,闭上双眼,一点点地朝血晶抱去:死就死吧!他分明感觉碰到血晶了,没事!他又用力抱了抱还是没事。
这时他才长长吁了口气,睁眼时,血晶的光芒渐渐减弱,最后恢复到正常亮度。
趴在土堆边的队员凑近道:队长,看样子这东西很听你的话嘛!你看你叫它打***小日本,它就打;你叫它熄火它就熄了。
呵呵!爷爷也似乎觉得血晶和他确乎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白的牵连,心里豁然明朗,伤口竟不生疼了。
远处又零零碎碎响起敌人枪声。
血晶还是由爷爷抱着。
敌人的追兵穷追不舍,这次来的里面配有三轮洋驴子。
爷爷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人向组织所在地方向行进,一路人将血晶暂时掩藏起来,这样抱着它委实是个拖累。
掩藏血晶危险重重,他们纷纷主动请缨。
爷爷最后命令由他和四老爹执行这一任务,其他人火速离开,临别时还特意嘱咐他们尽量沿小道走。
爷爷和四老爹钻进高杆玉米地中,那边的游击队员朝天上空放一枪,日本兵全被引了过去。
爷爷和四老爹这才走出玉米地,走到临庄庄后正好看见一口土坑,爷爷把血晶放进后,搬来一块大石压牢,又添上土和碎枝条做掩护,这才绕路向组织所在地行去。
一年后,队伍打回。
已是一名正规八路军的爷爷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到临庄村后查找血晶。
哪知,血晶早不见了,坑里积满雨水。
他去庄上打听。
庄子里空荡荡的,家里的门有的敞开,有的虚掩,一个人也没碰到。
他回到家里好奇地问奶奶怎么回事。
奶奶说我正要跟你讲呢,你走后没几天,那个庄上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死了,活下来的几个也都跑到亲戚那里避难。
听说是小日本用了什么毒气。
爷爷听后眼都直了。
他和这里的小日本拼了那么长时间,还从没发现他们采用过毒气战,要用早用了,何况那里都是平头百姓,地下党和游击队早撤了,所以感觉不大可能。
除此之外,他第一想到的就是血晶。
血晶威力巨大,很可能就是妖魔变的,是不是它跑出去祸害庄子里的人了。
虽然爷爷不大相信民间传说中的讲法,但这次是他亲眼所见,不由他不信。
他想起逃走那天死在血晶周围日本兵的症状。
他们个个脸面紫肿,七孔冒血,双腿发颤。
于是忙问奶奶庄上死的人什么模样。
奶奶说谁敢去看,一听说是毒气弄死的,都不敢去了,生怕自己也倒在那。
夏天死人还能有什么好模样,无非就是青脸灰面的,多放一两天就浮肿变形了,还不都是那样。
虽然没有十足证据证明村上死的人和血晶有关,但爷爷思来想去断定这就是血晶干的。
如果当时他不把血晶埋在那里,那庄上人就不会遭此一难了。
他越想越愧心,以至于几十年都无法从中释然。
他也曾想寻到血晶,看它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但世像乱杂,日寇猖獗,他要随部队不停转战南北,无暇顾及,最后关于血晶的下落便失去头绪了。
原来血晶,也就是合而为一的紫生石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一个庄子也有几百口人吧,就这么活活被它害死了。
爷爷说的那个庄子早已夷为平地,现在作为另一个村的耕种地。
那个庄子一个活口都没有了吗?听说剩几个,不过都到其它地方过活了,几十年也没个信影子。
其实那个血晶的确不是一般石头,我说。
看来你小子比我还灵通,讲讲看,到底是什么?爷爷说。
就是多少块紫生石的合体,奎帝搜集了几百年的紫生石,刚炼成型,就被你老人家捡了个便宜。
我要是不弄走,那也落入小日本手里了。
血晶怎么说也弄死了不少日本鬼子,算是他立了一功。
他可不会领你这个情的。
你们爷孙俩还有心情聊这些,赶紧想想今天受刑的事吧,四老爹说。
不就是去皮洗澡嘛,这样倒好,凉快!爷爷说。
我找奎帝去,他还能不给我这个神仙面子?这个节骨眼,说不准,还是不要太仓促,戈东说:我们先找唐兄商量后再做决定怎么做。
唐兄听后义愤填膺。
他拍着我的肩头说,边兄弟,你自管宽心,奎帝如此触犯地府条令,他不敢生硬处理,如果真要一意孤行,那我的剑也不会任他胡作非为的。
说着他仓啷拔出那把宝剑,食指轻贴慢慢在剑身上滑过。
唐兄这把剑威力实在惊人,相信奎帝也要敬它几分。
戈东说:难道这真是把神剑?是否真有神灵附体,我也无法断明。
只是自我归阴后,这把剑的威力便陡然大增,千百年来一直无法控驭它,只是近几年才练及心得,总算可以掌控于他。
一定是上天开眼,唐兄这样的将军就应该配这样的宝剑。
只有将红色一面朝上,再运用身体罡气才可发出如此力道,我想这该和当初的自刎有关。
大抵血染剑身,又经过意外的天地灵气沁蕴才得以充溢力量,发挥潜能。
唐兄是正义的人,这便是上天赐你的主持正义的剑,我说。
我们商议后在受刑前赶到罗孚门。
罗孚门里已经聚集了一部分鬼魅,其中就有爷爷的战友和乡民。
他们只是满面哀色地站在边旁,没有进行任何叫嚣和反抗,大抵他们不愿让奎帝看出自己和爷爷生前的关系。
此情可解,生前对抗前来掳夺的日本鬼子起码还有推翻盼头,而这里的奎帝对于他们就是一手遮天的霸主,他们很难逃脱他的把控。
油锅已经抬出来支好了,里面油层缓动,还没到翻滚地步。
这口锅足有灶台上家用锅的三倍大,周边留有四个提手,每个提手都用钢丝穿过挂在顶上。
爷爷被绑着手吊在墙边,身体上拉后,小腹边的肋骨根根分明。
开迟老弟,快来快来,几天不来不会把本座忘了吧,奎帝看到我殷勤地招呼。
哪有,门主每天忙来忙去,我是怕打扰了奎帝。
开迟老弟这是说哪里的话,本座能给你自由出入罗孚门的待遇,就说明本座一向是拿开迟老弟当作亲兄热弟一样看待的,何必跟我那么客套。
这几天没有来也是因为家里有事。
哦,开迟老弟既然家中有事忙碌,当然要以家事为主,能告诉本座出什么事了吗,如果需要用得着本座的话,老弟尽管开口。
对了,老弟这几日有何变化,天上的神人有没有再来。
有,天上派使者前来,不断在梦里做法,相信到时候仙人附体,那我们的神仙之路就不远了。
我故意编排,以此抬高在奎帝心中的地位,这样更有筹码让他放了爷爷。
可喜可贺,本座日后还要通过老弟你做为上天的传声筒呢!说完他哈哈狂笑。
只是眼下有件事,要请奎帝帮忙。
老弟,有事尽管说,只要本座能办得到的,管它通天入地,一定在所不辞。
这几日没有来罗孚门,全因家中的爷爷去世,一直在家守灵,还请奎帝能够帮爷爷一把。
这有何难,不就是上路投胎嘛,简单,简单。
告诉我你的爷爷名字。
他就在现场。
那赶紧叫出来,一马放归上路。
就是今晚要受红刑的人,现在正绑在那里,我一指墙边的爷爷说。
奎帝吃惊地站离座椅,一甩披风在我面前踱来踱去。
怎么会这样!开迟老弟,你确定他就是你爷爷?是的,正是。
可他狡猾蛮横,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爷爷生前只是个普通阳人,他怎么会和你有那么大的仇?他偷走了我的……奎地说:偷了我的那个,你知道的。
那天你不是正巧不在吗?我知道奎帝特指紫生石,但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是轻易不敢告白的,你又如何知道是我爷爷偷走的?有人亲眼所见。
谁?嬉皮二将,速速上前!奎帝喝令道。
嬉皮二鬼听到命令,快步来到堂前。
奎帝说:将你们那天的所见所闻向开迟老弟一五一十地讲清楚,不要带一点编排作假,如是那样,一定重罚。
那个嘴巴欢溜的嬉皮鬼说:神仙兄弟,那天真是我们亲眼所见。
奎帝刚刚因公出至阎罗殿,哪知上面就来动静了。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什么野物在上面乱刨,可过了一会上面就一个劲地向罗孚门里撒土,我们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几个阳人正在偷罗孚门的东西。
其中一个就是这老头,他一指爷爷说:这老头那时还年轻,但他再怎么变我也能认得他,必是他无疑。
既然有人来偷东西,你却视而不管,之所以会丢,你要负一大半责任!我威吓道。
神仙兄弟,你可不能这么说,当时他们人多,我们哪敢动手!阳间的人难道还会比阴界的鬼厉害吗?你们就是胆小怕事,奎帝最应该惩罚的是他们!我将矛头指向他们,意欲转移奎帝思维。
对!你们两个罪责难逃,奎帝一拍座椅扶手说,先外去执手,本座择日再对你们发落。
门主,还请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饶了我爷爷。
开迟老弟,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他盗取罗孚门的宝物,理应受罚。
红刑告示已出,本地所有鬼魅众生都要集结观看,如果我收回惩令,岂不让人笑话。
可门主调查过爷爷挖掘宝物的目的吗?这倒没有。
我可以告诉你,爷爷之所以连夜挖走宝物,全因害怕宝物落入日本鬼子手中,如果他们一旦得手,那后果不可想象。
什么日本鬼子,自从本座执掌罗孚门以来,从没听说过有这种名号的鬼头。
这些没什么值得探解的,总之他们就是坏蛋,原本是这些坏蛋要抢这宝贝,爷爷只是特意取走保护的。
这么说我还要好好感激他一番喽?那也要归还呀,这么多年我怎么没见到他还过来!由于在护送的途中出了意外,所以一时失去线索,这才无法补还。
开迟老弟,事情已成定局,你也不要再过问此事了,行刑马上开始,我不能因此毁弃了自身名声。
你看今天来了多少鬼魅,他们每一个都在看本座,看本座是否执法严明,是否言出有信。
请奎帝再考虑,不然我就拼着一死也要护住爷爷。
开迟老弟,你这又何必,阴一世,阳一世。
在阳世他是你爷爷,可到了阴世他和你没有任何关联,就是一个陌生人,你又何必为了一个生面孔舍己求情呢?只要他没有转世,他认得我,就一直是我爷爷,这个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我只求你放过他这一次。
不行!这次绝没有回旋余地,我在这宝物上花的心血相信开迟老弟你可以想象到。
如果你执意这么做,那我只有抖出你的私密行径了,如果一旦传到外面去,传到阎罗殿,传到天上,看你如何收场!开迟老弟你这是威胁我吗?你我本来相处融洽,我对你诚信备至,你却跟我耍这样的手段!奎帝神情冷板,嘴角的胡子像两个尖锥一样向外撇着。
锅里的油早已烧得翻滚。
今天到场的鬼魅比平时多出一倍来,有的挤不进便趴在圆窗外观望。
看来奎帝是横下决心,一定要执行红刑了。
我向唐兄那瞥了一眼,他微微点点头,意思是继续按照之前谋划的进行。
这是我们策划的第一步,我打场,主要依靠我在奎帝心中的地位来劝服奎帝。
可他分明不买账。
开迟老弟,请先暂退圈外。
奎帝带有命令的口吻说道。
这时,一个光膀子小鬼走出来,掏出一把薄片刀卖力磨着。
这刀前头呈斧状,后头呈尖锥型,磨完后,小鬼弯指一弹,清脆响亮。
我仿佛听到父亲杀猪割肉皮的声音。
我今天要向大家宣布……就在奎帝将要下令之际,我又走到堂前,准备揭露他犯戒收集紫生石偷练的事实。
抓起他!奎帝彻底不买账了,他立刻命令两个侍卫上前擒住我,堵上他的嘴。
他们往我嘴里塞了一块脏兮兮的黑布。
刚才我看到那个磨刀小鬼在上面吐唾液磨刀,现在胃里不住犯恶心。
按照预先策划的,我的计策已经用尽,下面就看唐兄了。
唐兄从后面来到堂前,刚要拱手抱拳,奎帝连忙摆手,没好气地说:唐兄,我数次给你面子,你也要给我点面子吧。
一到这个时候你就挺身阻挡,难道诚心与我过不去吗?唐兄再次拱手说:前人道忠言逆耳,之所以数次阻拦,全因我们不想看到门主你因小失大,丧丢诚义。
还什么我们,我看主要是你吧!奎帝说:这怎么会扯到丢失诚义了?本座秉公执法,有什么不妥的。
这里所有在场的都看到了。
这老叟究竟犯了什么过错,不得而知,就算是你刚才说的偷了罗孚门的宝物,那么仅凭嬉皮二鬼他们一方说辞就妄下定论,委实牵强,不说要当众开审起码也要进行相关的调查取证,只有佐证属实才能执以刑罚。
所谓的丧丢诚义不言而喻。
你一直视这位阳人为兄弟,待其不薄,但你现在却如此对待于他,这不是丧丢诚义,又是什么?我不听你这些大道理,你不要用你们那个时代的礼信来束缚于我,这一次,天王老子过来也没用了。
奎帝士气逼人。
天王老子!恐怕你已触怒上天了。
此阳人即将仙人附体,你却对他野蛮动武,真不把上天放入眉眼了吗?没那么邪乎,大不了我可以放开他,但红刑是改不了的。
我几百年的心血,就被他轻易毁掉了,神仙来断,也是要对他处以重刑的。
要是神仙来断,怕是第一个要被用刑的是你!唐兄,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不是看在你倚老为尊的面子上,对本座说这等不敬的话,早推下去一块受刑了。
本以为你能迷途知返,不料你却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看来本将只有以武维安了。
唐兄,你今天特意来找事的吧,不知道进出罗孚门不可以佩戴凶器的吗?难道你想造反?奎帝将造反两个字故意抬高拉长。
自古有压必有反,你犯戒的事实众所周知,现在竟大言不惭的说是秉公执法,你拿什么秉公!唐兄,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这里是罗孚门,不是你耀武扬威的将军时代,你要明白这样做的后果。
后果我早有预料。
大不了魂飞魄散,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就凭你这几个伤残人士?本座无需亲自动手,定会一举将你生擒,将他们几个造反分子拿下!这边只留一个侍卫擒我,其余几个一呼隆拔出腰刀将唐兄几人合围。
边上的鬼魅全都向后退去,靠门口的索性来到窗外,剑不长眼,生怕一不小心伤及自己。
唐兄的四部下已经分站到唐兄周围,形成外部保护圈。
奎帝一声令下,侍卫挥刀劈砍,但他们手中的刀哪经的住他们的铜剑对挡,不消几个回合,就被砍得豁边卷刃,有的已然断成两截。
奎帝见唐兄他们的剑术非同一般,不由从座椅上火速站起,下令嬉皮二鬼去房间取来挂在墙上的剑,准备亲自迎战唐兄几人。
上面介绍过奎帝这把剑更像是一把观赏剑,表面花俏,锋刃不显,不知道到底有何威力。
唐兄令他几位部下先行退后。
既然奎帝亲自上阵,那么就要针尖对麦芒,不可小觑。
他们摆开阵势。
奎帝双手握剑,持于头侧;唐兄则缓缓拔剑,单手握柄,剑指前方。
外围的鬼魅又陆续走出一些,我也被押靠在墙边,这样斗决的空间便拉大开来。
来吧,唐兄,看是你两千年的铜剑厉害还是阎罗殿亲赐我的‘鬼光剑’更有威力!说完,奎帝抱剑猛劈过来。
连着几下竖劈、横斩,斜砍组合运用,看得出来,他的花架子没有白练,在气势上先赢头筹。
唐兄的软肋是下三路,奎帝早已看破,于是他俯身主攻下三路,唐兄极力闪躲,剑尖冲地做防御。
但还是躲避不及,裤腿上已被划出两道口子。
接着,唐兄以攻换守。
他侧过身,持剑的手臂伸直,这样不但可以减少受攻击面,还能将敌人控制在身外。
奎帝依旧主攻下三路。
当他俯身刚要进攻时,就被唐兄用剑身重重敲在头上,如此几次,他抱头连连揉搓,再不敢轻易俯身了。
他们不停变换方位。
奎帝招数花杂,但气力不济,打到这时动作已有几分放缓变形了,而唐兄剑术老道,根基深稳,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从他的剑术运用上可以看出,他还是有心让着奎帝的,有些招数并未发起全力,而是点到为止,不然奎帝不被刺倒,也要伤及皮肉。
他们从堂前打到高台的座椅边,又从座椅转到油锅周围,打得油水四溅,最后来到罗孚门外。
里面的小鬼全都兴冲冲地跟着跑了出去,押我的侍卫也怀着新奇移到门边观看。
他生前应该是个爱武之人,在里面看他们对打时,他竟看得入神,几次松开我的手,还是我有意提醒他后,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外面场地虽空阔,但打斗并不精彩,尤其奎帝,疲沓相尽显无遗。
他们双剑对砍时,迸溅的火星可以照亮一小块天空。
这真是一派稀奇景象。
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真实地看到两千年前的人和几百年前的人进行斗决,倘若说出去,他们一准说我撒癔症,梦里看到鬼了。
也是,我就是看到鬼了。
不知打了多少回合,几百甚至上千总是有的。
奎帝的双脚变得沉重不堪,步法移动比唐兄还要迟缓。
唐兄也有些疲态,但他依然主掌局势。
奎帝终于倒下了,他四脚朝天呼呼喘着粗气。
唐兄趔趔趄趄地走过去。
就在此时,奎帝突然向后一个翻滚,立地而起,鬼光剑照着唐兄喷出一条蓝色火苗。
唐兄侧身一躲,避过了火苗袭击。
接着奎帝上下挥舞着鬼光剑,剑身瞬间变得晶亮无比,他再一抖动,剑身寒光四射,眼睛望去,顿时刺迷茫然。
不发挥鬼光剑的威力,你倒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了!不是阎王老爷交代不可滥用,我开场就可解决了你!奎帝盛气凌人。
跪下!他命令唐兄道。
可任凭他怎样急喊狂叫,唐兄依旧岿然不动。
当奎帝再次抖动鬼光剑,寒光烁烁射出时,唐兄急行上前,翻动剑身,一个跨步,持剑就向奎帝的剑身刺去,这时,剑身对接之处,两束强光冲天而起,冲得他们双双退后几步,奎帝精气殆尽,唐兄来到他身旁时,他试着努力爬起,几次都没有成功。
唐兄举剑指向奎帝胸膛。
请你放过老叟,如若一意孤行,势必自掘坟墓!奎帝还是重重喘着粗气。
鬼光剑的剑身光芒消失,上面结了一层似乎是打铁淬火时产生的碎皮。
吆!今天的红刑难道是奎帝老儿亲自演范不成!大家顺着这记高音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列人马正向这里叫嚣前进。
领头的乌头怪还有几员部将骑在马背上,其他脚行的鬼魅也都持剑扛戟,像是古代战场双方对阵一样。
如果他们是来攻打罗孚门的,单凭罗孚门里几个侍卫和嬉皮鬼这样的庸兵一定不是他们对手。
但怎么说罗孚门都是地府的正规机构,他们胆敢公然袭击,那就是与阎罗殿叫板,依据乌头怪现在的实力,恐怕还不敢如此恣肆。
唐将军,你可真是大义之才,我们无商自通了,本将今天来也是要替天行道。
乌头怪来到近前说。
此话怎讲?奎帝作恶多端,逆行天道,难道这还不能令他受死吗?无论他做恶有多深,能惩戒他的只有上层地府,抑或天庭发令,轮不到你在此主持公道。
唐将军,你就是太过死板,做人要懂得活络,做鬼也一样,不要再固守一根筋脉了。
本将做事一向秉持公理,正义当先。
容不得你再此说三道四。
唐将军,本将就实话实讲。
本将这次率兵前来就是要查实罗孚门真相,借着红刑聚众繁多,好把奎帝罪行昭示大家。
既然唐将军先得一步,那我们就齐力一处,说着,乌头怪命令道:全体将士,围拢罗孚门,搜查奎帝罪状。
这该是奎帝今天第三次始料不及了。
他没想到简单的一次红刑竟惹来那么多麻烦。
唐兄的宝剑已从他的身上收回,嬉皮二鬼忙不迭地上前扶他站起。
乌头怪,你胆敢违抗天庭地府之令,难道就不顾及后果吗?唐兄和众将士守在罗孚门门口。
唐将军,我刚已道明,本将之所以下令搜查,全是皈依天意。
你只是地府的平头鬼魅,有何能力下令搜查罗孚门!自古君主昏庸,下臣谋反。
难道奎帝屡犯重戒,我们还不可以集结造反吗?你有何凭证?凭证?他奎帝犯戒收集紫生石,暗自修炼,这就是最大的证据。
空口无凭,如你肆意硬闯,本将将怀疑你有其它不可告人的目的。
唐将军,请你不要出口伤人。
本将完全出于正义,出于良知才来揭发阻止奎帝的恶行,如你一意从中拦阻,那么本将也会怀疑你与奎帝暗中纠结,以达目的。
本将诚心可鉴!岂能容你亵渎!唐将军,本将今日不想与你纠缠,本打算你我联袂,而你却偏要从中作梗。
既无同心,那请你也不要插手此事。
乌头怪,上次的苦头难道还未铭记于心?!乱臣贼子!即便唐兄不协助,本座也会誓死保护罗孚门的。
奎帝看唐兄站在他一边,便撇开嬉皮二鬼,冲到罗孚门前。
哈哈,鬼光剑!乌头怪盯着奎帝手中的剑说:攒点使用,这么用下去,不够你几次的。
奎帝扬起鬼光剑在他面前比划着,上面的碎铁皮又掉落几块。
见到鬼光剑,乌头怪的黑皮坐骑前蹄腾起。
乌头怪不愧是做过将军的人,他面不改色,斜身一勒缰绳,那匹黑马又稳稳不动了。
这可是阎王老爷亲赐的宝剑,你如何知晓此中秘密。
阎罗殿又如何?本将通天晓地,还从未把一个罗孚门门主放在眼里过。
识相的话,亲自打开大门,省得本将动武。
奎帝惶惶地望着身旁的唐兄,心里没底。
乌头怪从未把他放在眼里,这是事实,但这些年来,乌头怪占山为头,只在龙良河一带称王称霸,他们从没正面交锋过。
上!乌头怪懒得和奎帝进行口舌之争。
一声令下,他的几个部下已和奎帝拼将起来。
奎帝一边拦挡一边在剑身上运气,可鬼光剑就是不显灵,火苗没有,寒光也不闪了。
他且战且躲,躲时还在不停拼命运气。
他们打到唐兄身侧,只见对方的几把利剑合力猛劈下来,吓得奎帝身子一沉倒落在地。
唐兄见势挥剑横扫,奎帝这才侥幸躲过一劫,乌头怪的几位部下霎时飞出几米远。
唐将军,难道你非要插手此事吗?乌头怪雷声怒问道。
乌头怪,倘若你不想见识那天情形,还请你速速退却。
唐将军,你也不要欺人太甚,这把剑的确威力不凡,但也不是万能的,我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