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强子就是芦苇荡边被砸死的那个人。
听说,在尸体被发现的第三天凶手就被抓了,现在怕是早枪决了,怎么又会扯到造坯车间的瘦男人?我随戈东来到芦苇荡边。
强子正坐在皋地上愣神,他冲着戈东勉强挤出一丝笑。
戈东向他介绍我。
他跟我打了招呼,又陷入沉思。
刚才,谢了。
许久,他回过神来说道。
没事。
干吗走极端啊?戈东小声问。
这根筋就是拧不过来呀!一想到雪纯,我就控制不了自己。
哦,那跟我们讲讲吧,说出来自己也要好受些。
沉默了一会,强子终于说出闷在心里的这桩事,说到痛心难过时,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强子生前也是砖窑厂的员工,还是造坯车间的头目。
雪纯是他相好,当时她在车间做的就是现在钟柳姐的工位。
雪纯家里只有她一个独女,家人决意要她留守招赘。
强子家兄弟俩,他行大。
为了能和雪纯在一起,他曾说服家人,要去雪纯家招赘。
关于这些雪纯和她的家人都不知晓。
甚至雪纯家人还不知道雪纯在外面有相好了。
强子死的那晚,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约会的晚上,他将雪纯约在桑树地边,本来是想告诉她他的家人已答应他招赘的事,哪想还没说完,当头一棒就砸下来了。
砸他的是雪纯的父亲。
起先,雪纯父亲只是怕自己女儿要跟别人跑了,从而断了门庭香火,也就过来教训教训罢了,哪知这一棒下手太重,竟活活夯死了强子。
强子死后,雪纯哭得伤心不已。
她的父亲拖着强子尸体,一直拖到隐蔽的芦苇荡边,扔下后慌忙拽着雪纯跑回家里,吓得两天未敢出门。
强子死后才知,分明是有人在这件事里暗做手脚。
要不然雪纯父亲怎么就知道他们在约会,并找到了约会地点。
死后,他常在砖窑厂周围转悠,听人议论,最后结合种种传言,总算弄清做手脚的人,他就是做整切的瘦男人。
当时,瘦男人的确对雪纯有好感,但强子和雪纯的关系在砖窑厂已是众所皆知了,所以他不敢明追,便用了这种阴计。
他通过雪纯村上的一个熟人向雪纯父亲暗透口风,说雪纯和强子经常在桑树地折腾,看样子雪纯已经有孕在身了。
招赘心切的雪纯父亲听了这些,哪里容得思量,来人再一说那天晚上他们正有约会,雪纯父亲就急冲冲地赶去了。
事发三天后雪纯父亲就被逮进了局子。
雪纯一度精神萎靡,有几次差点弄出事故。
这时瘦男人趁虚而入,对雪纯关怀有加,甜言蜜语一筐筐地向外倒。
过了一些时日,雪纯的状态渐渐恢复,慢慢就和瘦男人好上了。
强子看在眼里,忍着心痛。
他想如果这个男人能真正待他,他也不再追究了。
可这个花浪的禽兽在搞大了雪纯肚子后竟置之不理了,原本在雪纯发现怀孕时,他答应会与她一生一世的,而且还承诺预定了婚期。
雪纯挺着五六个月大的肚子遭受着邻居们的冷言恶语,指指点点,一下名声狼藉。
她在母亲的逼迫下才打掉腹中胎儿,也许打胎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的伤口疼痛。
最后雪纯在媒人撺掇下,一狠心嫁给了远村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
强子说,听砖窑厂的人说她嫁的男人性情很不好,她经常无端遭打受骂。
说到这里,强子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想不到死去的人还那么眷恋生前喜爱的人。
这根情脉不到投胎转世是不会割舍的。
我想到了黄狼,不知道黄狼有没有上路了。
如果来世能转投人胎,那就是它的造化了。
翌日,我再见到戈东时,戈东说他在罗孚门看到黄狼了,可能今晚就会被赶魂。
我问他黄狼已经死了几天了怎么现在才上路。
戈东说他也不知道,这些家禽走兽都是一拨一拨地赶,兴许是为了凑够数才推迟到现在。
我说我要去见见它,顺便送它上路。
戈东说,它们都圈在罗孚门里,阳人是进不去的。
我坚持要去。
戈东不免担虑:一个阳人夜里总在罗孚门边绕,弄不好就会被识破,一旦惊动了奎帝,下场不可预料。
他说的不无道理。
上次守门的两个嬉皮鬼已经看出我的异常了,这次再去,势必凶多吉少。
但一想到黄狼眼里噙着的泪花,我就新生歉仄。
它对我们边家忠心耿耿,最后却死在姓边的人手里,我想它走时一定心寒如铁。
来到紫堰墩后,我躲过门前两个嬉皮鬼,径直绕道罗孚门的另一侧。
戈东他们陆续走进去。
这次看到的罗孚门里面与上次不同,中间露出一口黑不见底的大圆洞,圆洞周围刺眼的光线不停闪烁着。
走进的鬼魅只能沿着黑洞边沿小心行走,有的还好奇地伸头向内探望。
不多一会儿,从上面徐徐落下一口通体黑色的圆柱形物体,柱体上盖呈圆拱形。
我正纳闷,却见边上一个穿着道士服一样的老头开始挥舞白拂,他的胡须和拂子一样白。
老头挥动几下,黑色物体的拱形盖缓缓打开,一股浑浊的气雾在周围的空气中弥散开来。
瞬息间叫声、吠声、哞哞声此起彼伏,吵闹不堪。
里面装着家禽和各类野生物。
我紧张地寻找黄狼的身影。
老头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黑色物体被里面的生物们坠得摇摆不定。
我寻了半天也没看到黄狼影子。
难道黄狼不在这一拨,或是早已上路了?我在圆窗外上窜下跳,一会垫起脚尖,一会俯身斜望。
正在排队的戈东看见后连连做着手势。
我不管,我一定要找到黄狼。
透过一头牛脚间隙,隐约看到一个毛绒绒的物什匍在角落里,毛色极像黄狼。
我急火火地换着各种角度,并在心里暗暗喊着:黄狼,爬起来。
我的黄狼。
就在牛脚挪动的当口,我终于看清了,它就是黄狼。
此时它蜷缩在壁边上,一副病恹恹的神色。
间或有其它动物的脚蹄从它身上掠过,甚至踩在身上。
黄狼,我的黄狼!我哑声喊它名字。
它仍旧一动不动。
我换到它的正前方,不停向它摇手。
它还是耷拉着眼皮。
也许它正在回想这十三年的点点滴滴吧。
听说一旦上路投胎就会把生前忘得一干二净,这是留给它最后的回味机会了。
黄狼,你看看我,我是开迟呀……我的嗓子压抑得几乎要撕裂了。
这时,手持白拂的老头停止念叨,突然仰头厉喝一声:时辰已到,生灵上路,莫恋今尘,笑赴来世!不知是他喊声太大还是有某种隐形力量,黑色物体一连串地抖个不停,动物们的叫声更加凄厉。
随着老头挥动着白拂,黑色物体一点一点地倾斜,它是要将里面的魂魄倒进黑洞里。
由于里面的动物滑向一边,黄狼终于有反应了。
它站起身,前脚扒着壁沿觑着下面黑乎乎的洞口。
我再也鳖不住了,敞开喉咙喊它名字。
黄狼机警地左右瞟望。
我继续大声喊着:黄狼!黄狼!这次它终于看到我了,可黑色物体已经倾斜了一大半,上面的动物压降下来,它使劲挣着头朝我汪汪直叫。
我一时不能自持,泪水盈满眼眶。
就在我向它挥手做别时,黄狼倏地从动物堆里挣脱出来,一个纵身跳到地上。
它跑至窗台下,前脚扬起趴在窗沿上,急吼吼地张嘴吐舌向我示意。
我刚要伸手摸向它的头颅,一根钢圈不偏不倚套在它的脖子上。
黄狼应声倒地。
钢圈出自老头之手。
我想伸手救它。
可明明眼前的圆窗处空无一物,但双手触摸到的却是紫堰墩厚实的泥土。
一股极大的力量从后面擒住了我的双臂,我被押到罗孚门门口,停下后,我乜了他们一眼,原来就是门边的两个嬉皮鬼。
奎帝,此人奉命押到!带上来。
他们分立两边,一人架着我的一只胳膊,打开门向前走。
他们的身体已经过去了,我的身体还趴在紫堰墩上,他们索性改架为拽,两个人一合力,啪得一声,我的整个身子便撞在紫堰墩上。
欧神娘,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妖精?两个笨蛋,这是阳人还没开灵,让我来。
奎帝一甩披风,大步行到我面前,竖起食指和中指在我脑门一点,两个嬉皮鬼再一发力,我顺势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里面受刑的鬼魅全都齐刷刷地盯着我,我粗略环视了一下,确定了戈东、强子、还有唐兄他们的位置。
我想这个时候也只有他们能帮我了。
大胆狂徒,到底是人是妖?上次已然看出你不对劲了,这次竟然亲自送上门来了。
奎帝重又登上他的小座椅,坐在上面趾高气扬的样子就像电视里的包青天。
快讲,如实招来!人,我嗫声说。
阳人怎么会有阴阳眼,少扯白,不然当心本座动刑!不知道。
还敢犟嘴,信不信本座给你吃些苦头,别以为只有阳间设有大刑,罗孚门照样刑罚齐全。
真不知道,自然而然就看到了。
我如实说。
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根本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嬉皮二将!到!来的还是那两个守卫。
我真是栽他们手里了。
处处与我作对。
慢!传过来的是唐兄的声音。
我侧头看到戈东站在唐兄身旁,唐兄走到我这里,拱手抱拳说:切慢,门主不可轻率用刑。
为什么?奎帝说。
阳人自有阳间的刑律处置,阴世还无权插手!可明明是他闯入我的府地了,在此府被捉,当然要由本座处置。
此人看似只是路过于此,并未冒犯,门主又有何由进行责罚?你看他像个正常阳人吗?压根不是,说不定就是妖界的,过来探路的。
门主又见过此等俊秀的妖界生灵吗?妖都是会变化的,哪像我们。
他这就是变化后的。
我要是有打魂鞭,非叫他现出原形不可。
门主只是一厢猜测。
此人定是阳人无疑。
还请门主三思后行,不然触犯三界戒律,后果不堪设想。
那依唐兄千年慧眼来看,这人怎么会有阴阳皆通的本领呢?奎地怪声怪气地说。
这不难理解,在先朝,身具阴阳法眼的奇人能士不胜枚举,他们或是天生,或是后天修为,能睹阴阳,也是两界的友好使者,这又何罪之有?你这些似有道理,但此人在本府之外叫叫嚷嚷,如果就这么轻易放了他,那本座的威严何在,本府的威严何在?自古讲究法理治国,法理惩人,如果此人的确触犯条列,那么理应受罚,可如果处置的人是个遵纪守法之人,那如何体现法理的公道?你这些都是大道道。
我就知道本座要有威信,本府要有威严,不然,本座如何下得了台!奎帝说。
门主不妨先问问此人在外叫嚷的前因后果,再做决定也不迟。
状况不明,便横下惩令,委实不妥。
唐兄说。
唐兄此话有理!说完,他又指着周边的两将、侍从说:你瞧你们一个个闷神,一个屁也放不出来。
你们要是有唐兄一半我也知足了。
门主过奖,唐兄又向奎帝抱拳施礼。
那么你说,你究竟在外因何叫嚷?奎帝问我。
我看见了黄狼,我说。
黄狼?什么黄狼?黄鼠狼啊?奎帝狐疑地说。
黄狼是只狗。
狗就叫狗嘛,还黄狼,他有狼那股威风劲吗?这里都是死后的魂灵,你寻它干吗?就是想送它一程。
难得你还有这么一挂热肠,死就是死了,阴阳两隔,还是回去吧。
哦,那我现在可以回了吗?可……不行!好家伙,差点被你绕过去了。
就那么简单吗?就那么简单我就不叫你进来了。
过来送你就安稳送,你在外面鬼喊拉叫干什么?欧神娘,要是把这些魂灵都惊散了,你陪得起吗?奎帝说:刚才是不是都正常上路了?是的,刚才拿手拂的老头说:不过就还有刚才窜脱的一只狗,现在已被‘掠魂箍‘套住了。
拖过来,我看它到底有多少个胆!老头提着掠魂箍把黄狼拉了过来。
黄狼侧身躺着,肚子急急鼓动着,眼睛凝神看着我。
我走了过去。
别动,在原地老老实实呆着。
等会再审你。
奎帝将视线转到黄狼的身上,给它通语。
老头在黄狼的脖下和脑门上点点掐掐后,黄狼竟开口说话了,它的第一句话便是喊我名字。
我怔怔地应了一声。
你是叫黄狼是吧?奎帝问。
是的。
黄狼答。
刚才为什么跳离投胎池?我看到了主人,看到了开迟。
阴阳两隔,你的此生情缘已了,你不知道吗?知道,我只想和主人告别,毕竟我死时他不在场。
还真是重义的一对,但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是触犯戒律吗?知道。
知道还做?那说明你对自己的前途无所谓喽,我可以因此打你到最深一层地府。
别!别!我求着奎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搅扰他,要罚罚我吧。
罚你?你以为这是儿戏吗?这是牵系到永生永世的。
请你放过黄狼一次吧,不论是天条还是地戒我都甘愿受罚。
口气倒不小,凡间区区一个阳人,还指望着天条受罚,天条也是用在你等身上的吗?无论如何,我都甘愿受罚。
你们两个都跑不掉!赶魂师,看看他们要接受什么刑罚?刚才的老头拿出一个小册子,展开来照着上面念道:依照法令,投胎逃离着一律要受闷炸之刑,至于这个阳人在外滋扰闹腾,法令还未涉及。
奎帝听后一把夺过老头手里的小册子,扔在一边。
什么涉及不涉及的,全部闷炸。
场内一阵骚动。
这个奎帝还真是一阵风,一阵雨的。
刚才看他审得认真劲,我原以为他应该还是通情达理的,想不到这会又全然不按常理出牌了。
门主,我以为此等处置委实不妥,唐兄再次上前。
我打心里感激唐兄的拔刀相助。
哈哈,瞧把你们吓的,本座只是闲太闷了,活跃活跃气氛。
我的冷汗一拨一拨地向外渗,听他这么说,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但谁知道这句又是不是真的。
阳间小子,告诉本座,你是如何才有看透阴阳两界的本领的?奎帝的上身向前倾,盯得我浑身发毛,天生的,还是后天修为?不,不太知道,对于他变化无常的性情,我紧张得难捱,听别人说,我生下来上下眼皮就粘在一起,后来动刀拉开了,后来,后来黄狼的眼泪滴到我的眼里就看到了,就能看到了你们。
欧神娘,还有这等稀奇事?门主,听此阳人叙说,这事非同小可。
唐兄,有话尽管说,有什么非同小可的。
凡是出生怪异,都注定并非凡夫俗子,抑或……抑或什么?抑或是天庭下凡,要他完成什么天命之事!你是说上天派下来的?欧神娘,我的欧神娘,当真?此阳人乃是因为死去的这只狗的眼泪才得以通视两界,这里定有奇玄。
上天派来的?难道在我这一亩三分地还有仙人附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倘若因此激怒上苍,那后果不堪设想。
赶魂师,看看还有没有其它处置方式?没有。
除非……除非什么?除非这只狗不去落胎,阎罗殿消去一个名额,不然此狗只要再去,必将受惩。
这事简单。
不过这样这只狗就再无投胎的机会了,永世只能是个游魂。
黄狼,那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是受刑后再度投胎,一条是做个永世游魂。
你选哪条。
黄狼沉默着,掠魂箍勒得它呼吸急促。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它。
我希望它选第一条,大不了咬牙吃点苦头,这样后世便可舒适地过活了,如果修得圆满,几世轮回后还可能转投人胎,做个堂堂正正的阳人。
二黄狼吃力地答道。
你不后悔?一旦落定,便注定你只能是个世代游魂了。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确定,一还是二?二,黄狼的回答依然坚定。
好,赶魂师将它关语,打上烙印,抹去名册上的名头,永世沦为游魂。
黄狼被拖走时眼睛还直直盯着我,它的整个面庞充盈笑意,就像卖肉那天割下来放在案板上的头颅现出的笑。
我的泪水溢出眼眶,随着黄狼有些沉闷的叫声传来,整个胸口就像被烧红的烙铁擩上去一样,疼。
了结此事后,奎帝命令嬉皮二鬼开门放还,他们照例趴在地上说了一遍:奎地赐生,永世铭心。
奎帝要我留下。
也好,我要等黄狼出来。
我相信它是为我留下的。
我在心里一面为黄狼的回归而高兴,一面又为它的未来而担忧。
戈东走过我身旁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向他点了点头。
奎帝带我来到罗孚门的上层。
这里是层层结构,难怪在外面看到有好几层圆窗。
这里的布置比下面更华丽。
一边是月牙状床榻,床头雕刻的花纹缜密,纹状有地上的生灵模样,还有仿佛是天上仙女造型;床边的石壁上挂着一把宽而长的宝剑,剑柄纹路起伏,剑身玲珑有致,这更像是一把观赏剑,而不是用于战场上抗击杀戮的武器。
最稀奇的是中间一块石砌的水槽里,放着大大小小的红色晶体。
这些晶体是长菱形,和戈东说的紫生石很相像。
我想,奎帝对我的态度突变一定是因为唐兄的一席说辞。
他对天上的仙人还是充满敬畏的。
这人性情多变,不管他有什么企图,都要小心提防。
他随我尽情打量着,见我看得差不多时,兴冲冲地走到一处墙边打开一张巨幅画,然后眉角上扬地立在边上。
看看,怎么样?我找人画的。
我从上到下粗略看了一下。
这幅画的中心是一个男人搂着几个女人饮酒作乐,男人手持细棒,旁边还有几个躬身垂手的男女佣人。
这是一张古代宫廷图,但细看之下,中间那个男人就是奎帝的模子,那些女人的脸上全由深深浅浅的色块搭成,怎么看怎么别捏,也不养眼,。
看出什么来了吗?不懂。
这就是我心目中的神仙日子。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生疑窦,难不成他也没见过神仙样子?阳人想象的仙境是周围白云悠悠,山间仙人逸逸,哪像他画的这样,一股酒糟味。
美女无数,边上始终有佣人跟着,关键的是想要什么有什么,你看到了吗?这个细棒就是个神棒,想什么点什么来什么,懂了吧。
这就是他认为的神仙生活啊,那神仙也太讨人厌了,和古时候的昏君有何区别!虽然他的想法糜烂,我还是附和着他。
你现在不就可以达到这种生活了吗?哪有,这里天昏地暗的有什么好,要美女没有美女,要吃食没吃食。
还不如阳世享乐。
你也在阳世待过?怎么没有,不过已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那你怎么断定阳世舒服?你看现在的阳世,哪点不好?现在是比以前进步了,但几百年前也说不定是好是坏啊!总之比这里强。
这时的奎帝完全换了一副面孔,丝毫没有在下面的威面了。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要提防。
说不定这就是他暗策的诡计,只是想得到利己的目的罢了,一旦目的达到,就又换回先前面孔了。
我又来到石槽边。
奎帝还在挂画前欣赏着,不时啧啧称叹。
石槽里的透明晶体在水纹的映衬下显得流光熠熠,如果这真是紫生石,那里面每一块就代表着一个死去的人,这里大大小小也有几十块了。
认得这个?奎帝走到我身边,扶着槽沿说。
哦!不,不认得。
我不能透漏我和戈东之间的事,以免节外生枝。
这可不是一般物件,威力大得很。
难道这是什么兵器?虽不是兵器,但力道比一般兵器强百倍。
躺在水里也看不出这有什么神奇之处嘛,难道它还能比导弹厉害?导弹?什么东西?哦,就是阳间的武器,我见他还是一脸迷茫,便解释说:砸人的,大个的子弹。
砸人的?那就是锤子。
嗯,就是锤子吧,我应和着。
这个可比锤子厉害多了,锤子砸下去能怎么样?顶多砸个脑袋出血,你知道这个砸一下会怎么样?怎么样?砸到天上去有点言过其实,不过把一个小鬼砸到地底那绝不在话下。
有那么神?究竟是什么宝贝?紫生石。
果然是紫生石。
但也没听戈东讲过这有如此高的法力呀,要么就是他刚到这边不久,很多见识还浮于表面,了解不深。
知道这个东西有这么大能耐的,整个冥界估计只我一人,奎帝的脸上挂着傲慢的喜色。
阎王老爷也不知道?不知道。
吹牛,我想,阎王爷就是这地府最大的官,一个罗孚门门主都知道的事,他会不清楚?再说,如果只有他知道,那这么私密的事他怎么会轻描淡写地说给我听?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忙解释说:这也是我偶尔得知的。
如果没有它就没有我今天门主的地位。
我下意识地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听戈东说,阴世的小鬼只要靠近阳人身体一尺左右就能知道阳人的心里想法,如果关系近的话获取更容易,更何况他是修炼过的罗孚门门主。
我对他说的这些不感兴趣,唯一只想弄清楚的是他叫我上来的真正目的,不然心里总是惶惶的。
他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着。
最后竟扯到了他的身世上,好像这次叫我留下只是为了道白自己的过往历事。
他说他也是被人驱魂夺石的。
在外面做了五年游魂,最后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时运低下的人,但这个人是个力大的莽夫,和他苦斗良久才抢到紫生石,他是用石头将那人砸死的,砸得脑门血流不止,拿到紫生石后,上面已经染了大片的血。
他兴冲冲地来到罗孚门。
哪知,正值当任的罗孚门门主调任,告示几天后会有一次门主选拨大会,由阎王老爷亲自坐镇。
本想奔投的奎帝将紫生石揣在长袖的袖口里,准备参与竟试。
门主选拨看中的主要是武技,其它文试只是简单走走过场。
奎帝在阳世习过一段武,但只是流于表面的花架子,他之所以习武,完全是谄媚他喜爱的一个闺阁小姐,那位小姐不喜欢文弱书生,唯独钟情精壮的武者。
武技竞决分组进行,每组四人。
小组赛中,奎帝一马当先,他的花架子多少还发挥了作用。
但后面的比武,奎帝第一场就被打得落花流水,那人一看就是武行出身,浑身肌肉成瘩,打出一拳就像榔头砸过来一般。
明显处于下风的奎帝实在经不住皮肉之苦,正要抬手求饶时,壮汉又一记重拳狠狠抡了过来,奎帝下意识地摆手拦挡。
这一挡不要紧,壮汉好像被施了魔法似的,躺身飞出了几十米。
壮汉躺在地上疼得嗷嗷叫,连连摆手认输。
下面要出场的小鬼见这阵势,哪个还敢打,纷纷拱手退出。
奎帝这才一举成为罗孚门的门主。
事后,他一直揣摩为何会突然凝聚此等威力,壮汉一拳正好打在袖袋里的紫生石上,无疑是紫生石发出的力道,可他又尝试了其它紫生石,均未发现任何神奇之处。
后来他看到这块紫生石的颜色慢慢出现变化才恍然大悟,原来紫生石是沾染阳人的血后才会凝聚神力的。
奎帝已经坐了几百年的门主位子,他的言语中不乏厌倦之意。
这就是我的未来目标!他跨步来到挂画边,谁说地府的鬼头不会成神成仙的!我唯唯应和着。
你有这个想法那就慢慢实现吧,何必兴味盎然地在我面前展现,我只是一个阳世的凡夫俗子。
小兄弟,告诉本座,这些年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什么莫名其妙的事?该讲的都讲了。
还是先顺着他的话头走,看他到底是什么目的,我想着,然后说:有吧。
说说看!比如能看到你们了,还有……我一时实在想不出什么其它异常的事,吞吞吐吐地边说边想。
还有什么?奎帝急切地问。
还有就是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白胡子老头之类的,我想起村里老姚得罪黄鼠狼的那件传闻。
白胡子老头都跟你说什么了?也没说什么,就拿着白拂在我面前甩来甩去的。
甩来甩去!那应该是上天派人跟你施法了,难怪你就有这个本事了。
天上的神仙?是的,天上的神仙,小兄弟,你可不是凡人啊!以后如果有这类上天来人的事,及时跟我讲讲。
哦,会的。
也不知你是上天的哪位神仙转世,元始天尊?这个官太大了,不太可能,太阴星君?巨灵神?还是什么牡丹仙子,紫霞仙子之类的,哦,这些都是女人,也不太可能。
奎帝叨叨着,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开迟。
边开迟。
开迟,开得太迟,好名字,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