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楼。
司马纯父允叔只旧是很难见着了。
陈良笑着给曹友闻斟了一杯洒,他这向忙得紧,我回京后也没见着他。
我听说纯父封侯了?曹友闻问道。
司马纯父晋封云阳开国武功侯,升任兵部武选司郎中兼讲武学堂司业。
武选司乃兵部第一美职,主管六品以下武官任命升调转迁事宜,还兼掌着武举;他还要在讲武学堂兼职,现在每日奔波于汴京与朱仙镇之间,忙得不可开交。
范翔在旁艳羡地说道。
云阳侯!曹友闻黝黑的脸膛上闪着亮光,笑道:当年与诸兄定交,我们都知道司马纯父绝非池中之物,今日果然是纯父最先封侯。
不过当年我虽知纯父文武全材,却一直以为纯父之显达,必由他治世之材,哪能料到竟由开疆拓土。
人生际遇,真真难料。
陈良含笑抿了一口酒,却不说话。
司马梦求由枢密院副都承旨兼职方馆知事任上升迁,一方面固然是由他积功积劳,但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防范职方馆长期由一个人把持。
其实若论紧要,武选司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职方馆的。
这个人事案是潘照临竭力反对的,但石越却没听纳潘照临的意见。
不过两府诸公倒也役有亏待司马梦求,不仅封他为云阳侯,而且据传他将来很可能接任枢密院都承旨——讲武学堂司业这个兼差,绝不是可有可无的。
如果司马梦求果真能出任枢密院都承旨这一要职,那的确将称得上前途不可限量。
却听范翔笑道:你曹允叔也不错,如今也称得上富可敌国。
在界身巷一掷十五万贯,乖乖,我一辈子的俸禄只怕也没这么多。
范仲麟素来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要不要你和我换换?换就换,只怕你不肯。
明天就搬家,我搬到犀光斋住,你去住我的鸟窝。
陈良听他们开着玩笑,不由也笑道:允叔你可亏大了,范仲麟刚刚升任户房都事,要贪赃枉法,也没这么快,他家徒四壁,你要和他换,也得等上几年,等他升了官再换不迟。
啧啧!都知道你陈子柔和曹允叔关系最好,可也用不着这样分亲疏吧?范翔冷笑道,我说这人心怎的越来越不淳厚了呢?陈良却不理他,只对曹友闻笑道:你别去理他,他是无药可治的,我回来后才知道,原来他在石相面前也敢乱开玩笑的。
石相不怪罪么?曹友闻诧道。
陈良笑着摇摇头,连司马相公都容着他,何况石相。
我看这世间,只潘潜光能治他……范翔在旁笑骂:陈子柔你就会败坏我名声。
一面却对曹友闻笑道:允叔你要当心,汴京这地方,全是些骗子,你要办什么事,断不可乱信人。
这个范仲麟倒说得投错。
陈良笑道,却是转过头看着范翔,所我才叫他来找你。
找我?范翔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曹允叔果真要办什么事么?什么事你在石相那说说不就成了?这事情太大,现在找石相,一定碰钉子。
我想来想去,这事只怕还只能着落在你范仲麟身上。
太大?范翔越发惊讶了,有什么事情值得陈良说太大?要知道石越如今己贵为次相,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陈良还是石越素所倚重的幕僚。
只怕他轻易不肯开口,只要他肯开口求人,汴京不知道多少官员排着队想要给他办事。
的确是桩大事。
曹友闻点了点头。
我说呢,果然这何家楼的酒没这么好吃的。
范翔笑道,不过且说说看,究竟是何大事?曹友闻望着范翔,轻声笑道:我想游说朝廷对注辇国开战。
他话音未落,范翔的笑容已经僵在脑上,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来。
这时候,范翔才忽然发现,曹友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竟然有一种杀伐之气。
这种气质,若不是带过兵、真正打过仗,普通人身上,是绝不可能存在的。
这可还真不是件小事。
范翔自嘲地说道。
子柔和我说,要办成这桩事,非得范仲麟你帮忙不可。
曹友闻淡淡笑道。
范翔嘿嘿一笑,注目曹友闻,道:那我便和允叔直说,朝廷从益州和交钞脱身之前,这事没可能。
仲麟为何连我的原由都不问……不用问。
范翔笑了起来,南海的份量还没那么重。
恕我直言,允叔要想朝廷为南海商人向注辇国开战,就先得向朝廷证明他们值得朝廷这么做!向朝廷证明……曹友闻沉吟道。
不错。
我知道你和子柔怎么想,我三人是布衣定交,情同手足,我就不绕那多***。
我的确可以告诉你们哪些人在皇上身边说得上话,哪些人在几位相公面前说得上话,通过哪些人又可以接近这些人,他们有什么样的嗜好和厌恶,谁和谁关系好,谁和谁又势同水火……范翔嘻嘻笑道,我也知道你曹允叔有钱,总能想办法投其所好。
但恕我直言,你要想过这条路子办成这事,没有四五年的功夫,是绝不可能的。
靠钱贿赂是没用的,投其所好也不行,你须得在汴京好好呆上几年,参加他们的诗社宴会,得到他们的认可,赢得他们的尊重,然后才能打动他们,影响他们,他们才会相信、重视你说的话,然后你的意见才会被流传,被慎重地讨论,在宰执们面前一次次被提起,被写成章奏直达皇上御前。
即使是这样,如今这三位菩萨,也没那么好唬弄……范翔每说一句话,都会让曹友闻的脸色更添黯然。
因为范翔说的,他虽然并不了解,但心里却非常清楚地明白范翔说的都是大实话。
他知道,大家虽然都同样长着一双眼睛,但象这些东西,是他和陈良所看不见的,而范翔就一定看得见,而且看得情楚。
汴京的游戏规则和南海是不同的。
在南海,没有熙宁重宝办不到的事情,但在汴京,却并非仅仅只用熙宁重宝就可以撬动的。
如此说来……一瞬间,曹友闻几乎打算放弃。
他可不愿意把自己的生命耗费在汴京这令人生厌的官场。
但范翔接下来的话,却又点燃了他的希望。
倒也并非没有捷径可走。
曹友闻紧紧盯着范翔,生怕漏过他的任何一句话。
两条路。
范翔轻轻摸着手中那过份奢华的白玉酒杯,笑道:一方面,你要向朝廷证明南海值得朝廷打仗,本来这事不容易,不过,眼下却有难得的机会。
你是说?范翔却并不直接回答,只笑道:如今这三位菩萨,你若真能帮得上他们,你就不用担心没有回报。
不过这还只是一方面——我记得你是白水潭的学生?嗯?那你设法去说服桑长卿和白水潭吧。
这比你一个个游说官员,要事半功倍。
范翔轻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