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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下

2025-03-31 03:02:20

李清回到府上时,天色已经全黑。

兴庆府永远比不上开封府,这里虽然是都城,但是夜生活只有贵族们才有得享受,而且又是那么的单调。

将军。

熟悉的长安口音,李清心中闪过一丝温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他冷冰冰的回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今天在集市买到一点长安产的青茶……一双雪白的小手捧着一小袋茶叶,怯生生的递到了李清面前。

李清注视着这袋青茶,目光终于慢慢的温柔起来,他叹了口气,道:多谢你。

那奴家告辞了。

望着远去的纤细的背影,李清微微摇了摇头。

他走进书房,取了供在架子上的一柄宝剑,找了块布,坐下来,开始擦拭。

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情。

夫君。

李清没有抬头看他的妻子,他在西夏有一妻两妾,妻子是党项人,一个部族首领的女儿,姓卫慕,没有名字。

生有二子一女。

最大的儿子都已经十二岁。

真是可怕的年龄。

那个女人不是普通人。

卫慕氏似乎习惯了丈夫的神态。

我知道。

她是史十三写信让我暂时收留的。

那个马贼?对,那个马贼。

所以她时常鬼鬼祟祟的,你也容着她?卫慕氏的话虽然是指责,却说得非常的温柔,温柔得几乎不象是党项女人。

既然是史十三寄托的人,纵然是奸细,我也得容着她。

李清面无表情的说道,把手中的剑插入鞘中,小心的放好,一面说道:我可能要去一次讲宗岭,然后皇上可能还要去银州,我也要随驾,回来之时,也许要六月份了,家中之事,拜托你了。

那个女人,便随她做什么好了。

总之不要招惹,不要得罪。

是。

卫慕氏应道,并没有多问。

儿子和女儿,单日习武,双日习文。

和汉文先生说,若是不用功,便往死里打。

李家的后代,不可骄惯。

是。

你也要多多保重。

是。

卫慕氏的眼中,忽然一阵晶莹。

大宋京兆府。

陕西路安抚使临时驻节衙门。

整编完毕的振武军第一军,以及神锐军第一军、第二军,将在下个月授予军旗,正式采用新的禁军旗号,神卫营第三营、第五营将入驻延州与绥德,这两支部队还携带了一种新式火器。

最成问题的,是侍卫马军所辖之骑军,迟迟未能整编成军。

也因为整编速度不快的原因,如今本部前线,部队的建制与番号也因此显得很混乱。

安抚使参议丰稷非常有条理的向石越报告着陕西路的兵力,让人很难想像他到任尚不及二十天。

为何侍卫马军整编速度这么慢?枢密院的计划不是优先完成对西夏布防部队的整编么?石越有点奇怪,因为再怎么一个慢法,一年半的时间,不可能连一个军都整编不出来。

丰稷笑着纠正道:枢密院的计划是优先完成殿前司的马军四军的整编,其次是对西线,再次是北线,最后是东南各路。

殿前司所属部队是禁军最精锐的部队,担负着拱卫京师之重任。

枢密院绝不会等闲视之。

现在战马之供给,据下官所知,除了殿前司四骑军之外,则要先配置给侍卫步军司所辖的神锐军。

因为枢密院认为在军队整编之前,边防应当以防守为主;而且西北骑兵,还有蕃军存在,所以纯骑兵军的急迫性低于马步混编军。

一年半的时间,整编出整整马步军整整十三个军来,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效率了。

石越笑道:神卫营呢?为何才给西线两个营?丰稷看了四周一眼,见除了侍剑与李丁文、陈良两个幕僚之外,并无他人,连另一个幕僚刘道冲也不知道被派到哪里去了,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一定早已知道,二月初一,听说兵器研究院试验成功了一种威力巨大的火器,下官怀疑枢密院是打算将其他的六个神卫营全部装备这种火器。

同时下官也听到传闻,说枢密院打算扩编神卫营,将八个营的计划增加到十八个营。

石越微微一笑,他早已知道兵器研究院终于试制成功了火炮。

只不过这种火炮成本暂时来说成本非常高昂——那是熟铜铸造的炮管。

兵器研究院正在夜以继日的试验采用铸铁或者钢管制造炮身的技术,以求大幅度降低成本。

火炮的诞生,虽然威力惊人,在试验中一炮轰穿了一堵砖墙,但是赵顼却并没有大肆声张,反而下令保密。

因此即便是可以接触到大量军机的安抚使参议丰稷,也不知道这种新式火器的名称。

石越自然也不敢随便泄露军机,只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问道:那么第三营与第五营携带的新式火器,又是什么?只知其中有一种名为‘万人敌’,是沈存中亲自设计。

其余的详情便不得而知。

石越微微颔首,道:看来禁军的情况暂时就是如此了。

昨日接到消息,环州附近的讲宗岭,发现有许多西夏人出现,而且似乎在屯积木材。

估计西夏人是想在那里建城寨。

梁乙埋是存心不给本官安稳日子过。

丰稷早已知道西夏国相梁乙埋派刺客行刺石越之事,到此时为止,石越陆续赠送给梁乙埋的人头,已有三个之多。

但让人奇怪的是,虽然安抚使衙门守卫森严,石越出入警跸,但是为了区区三千黄金,却一直有许多的刺客前赴后继。

他皱眉道:梁乙埋脸皮之厚,古今少有。

送了三个人头给他,他还一直喊冤,一面却变本加厉的派遣刺客。

如今又开始在讲宗岭搞小动作,若是任其施为,则他不免变本加厉,日后环庆无宁日,朝廷追究起来,是今日未能阻止之过;若是派兵去阻止,却是轻开边衅,只怕朝廷不肯。

讲宗城绝对不能让梁乙埋筑起来。

李丁文忽然插道,此处对环庆是极大的威胁。

一定要想办法破坏。

边境冲突是小事情,几十年来宋夏边境真正的安宁是没有过的。

听说李秉常生性冲动,怕就怕他大举入侵,一旦损失大了,御史台肯定不会放过。

到时候两府便只有拿我们当替罪羊。

丰稷有点担忧朝廷的反应。

不用怕。

石越满不在乎的笑道,不给梁乙埋一点厉害,他会没完没了。

搞不好哪一天他就跑到我大宋境内来筑城了。

眼下让他修,修到一半,一把火烧了他的。

兵少了只怕不行。

七天之内,刘昌祚与王厚都会到任,刘昌祚归高遵裕管,王厚归李宪管,李宪暂时还在京师回不来,不好越级调他的兵。

讲宗城,便让刘昌祚去拔了。

再派人去京师,问问兵部职方司,到底要何时才能在陕西设分部,帮我来清理这些刺客。

李丁文摇了摇头,苦笑道:职方司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了,求人不如求己。

眼下还得靠自己。

停了一会,又说道:高遵裕是烈武王高琼之孙,当今太后之从父,亲贵无比,非等闲可比。

如今为羌部总管,在羌人之中,威信仅次于王韶。

如此重大决策,公子不与他商量,仅以一纸传文,说不定会别生事端。

丰稷与陈良也一*头称是,道:李先生所言有理。

石越沉吟一会,点头道:那便先听听他的意见,正好我也应当亲身了解一下沿边的情况,趁此机会,亲自去一次渭州。

这……实在太危险了。

请大人三思,下官以为请高遵裕来一次京兆府便可。

又或者公文往返,问其意见,也已是尊重。

石越笑吟吟地说道:如此怎么能表示我的诚意?更何况若没有亲眼所见,日后判断起来,便没那么准确。

总不能因为有几个刺客,我便被吓得龟缩于京兆府不敢出城了吧?相之,你这次却不必跟我前去,此间事务,麻烦你与子柔一道整理清楚。

我与潜光兄去渭州便可。

是。

丰稷与陈良欠身答应着。

子柔,若何莲舫来此,你便请他多等几日。

何畏之?陈良愕然道。

正是。

我托他办点事情。

石越微微笑道,晚上刘希道请客,陶商翁、范德孺,还有京兆府知府张问、通判何秉,都会到席。

今日之事,便先议到这里,刘希道的面子,我不敢不给。

丰稷嘻笑道:却是有人敢不给刘希道的面子,下官听说监察御史景安世与朱时都拒绝了。

监察虞侯向安北与副使段子介也不肯出席。

他们是监察官。

石越淡淡的说道。

丰稷却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景安世是吕相公的门生,朱时曾经跟随王介甫学习,与邓绾之子邓洵武交好,二人纵然不是监察御史,也是不肯赴刘希道的宴的。

石越霍然一惊,与李丁文相视一眼,二人脸上都露出一丝苦笑。

石越再也想不到,陕西路的监察御史,竟然有这样的背景!丰稷似乎没有看见二人的表情,兀自说道:向安北与段子介却是两个忙人,这二人到陕西的第一天开始,就四处调阅卷宗,听说要给陕西的所有武官各建一份档案。

汉将倒也罢了,那蕃将的档案,还真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个建法……当晚。

陕西路转运使衙门。

宴席早已散去,但是宾客们却没有走光。

除开提刑使按规定不能与安抚使、转运使在同一个城市开府建牙,陕西路民政方面最重要的三个官员的车马,依然还停留在转运使衙门。

刘庠的书房非常的宽敞,四支巨大的蜡烛把书房照得通明,从窗纸上,可以看见外面巡逻的官兵络绎不绝。

石越、刘庠、范纯粹静静的品着陕西特产的青茶,谁也没有说话。

书房之中,只有一座座钟的指钟,发出答答的声音。

希道兄、德孺兄。

终于,石越放下手中的定窑白釉刻莲花纹托瓷盏,开口说道:明日,在下打算再去一次渭州。

渭州?正是。

是去见高遵裕么?不错。

也要看看沿边形式,听说西夏人在讲宗岭蠢蠢欲动。

这次去,要多带护卫才好。

只怕梁乙埋还没有死心。

范纯粹温声道。

德孺兄尽管放心。

石越笑道,我不是短命之人。

不过陕西一路,军政民政,都非常棘手,这段因为地方官制改革,我便不敢冒然行事。

本想等到二位到后,便要与二位携手,好好整顿一下陕西的民政,为一路百姓做点事情。

不曾想,梁乙埋却不肯让我安生。

军务与政务若有冲突,迫不得己,只能暂时能边防为先。

因此陕西民政学政,便要拜托二位。

不敢。

范纯粹连忙谦逊。

刘庠却笑道:子明尽管先去厘你的军务,我与德孺,都不是庸碌之人。

石越眼睛转动,含笑问道:正要请教希道兄治理陕西之道。

刘庠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茶杯,笑道:陕西民政,其大者有三:水利、淤河、役法。

请言其详。

陕西一路几乎无河害,惟常受旱灾与山洪之困。

兴水利,开通诸诸渠,使其能灌溉关中,一渠之利,不可胜言。

秦国富强,因郑国渠;汉唐关中繁华,亦多赖水利。

若能重修水利,恢复汉唐旧观,关中可再为天府之国,陕北亦不失于富裕。

淤河实则也是水利的一部分。

淤河为田,既可减少河害,巩固堤防,又可得良田万顷。

天下之利,莫大于此。

然此二者,前人非不知也,实不能为也。

为何?症结所在,便在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