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沈丹红近半年来一直很忙,十五找过她几次,不是不上班,就是刚下了班走,匆匆地来匆匆地去,没有人知道她每天去哪,忙些什么。
他今天打听着她在小音乐厅值班,提前来了,买张票进去,坐在一张桌旁等着她把最后一支曲子弹完,在她站起身时忙伸手向她打招呼,丹红也看到了他,往他这边走过来。
有事吗?她一点不客气,坐下后直接就说,我很快就得走!十五笑了笑,摇摇头,先请教一下到底忙什么?丹红想了想,如实相告,学英语。
干嘛要?十五有些吃惊,但也不忘调侃,准备出英文唱片?丹红笑了下,中文的人家还不稀罕呢,出了英文的全卖给你?可以啊!他们那些人不懂的欣赏你,是他们的损失。
其实还得先检讨一下自己,我本来文化底子就薄,难怪人家看不起。
十五认真地看她,最后说道:好象是说的真心话!一个跟头就摔出这样的觉悟,前途不可量算。
丹红笑了下,你什么时候也摔个跟头能摔得不这样损人了,就应该算是比较完美的人了!真的?你真那样想?十五没想到自己的形象能在丹红嘴里接近完美。
丹红笑道:你倒是有没有事?没事我可真走了。
十五又严肃起来,盯着她说:跟我去北京吧。
为什么?我和北京的几个哥们要自己成立个乐队,我请你去当吉它手。
如果你还继续搞创作,哥们们说不定可以帮你喝出原创去。
丹红愣愣地想了想,不是全无动心,但最后还是摇摇头。
怎么,还要等?十五见她不允,又问。
什么?丹红不明白他指什么。
《等你》嘛,应该是写给康继阳的吧?丹红明白过来,没有正面回答,我有我的打算,我想出去静心学习一段时间。
如果回来你们的乐队还存在,到时我可以考虑加入。
说着她调皮地笑笑。
十五也笑,有你这话撑着,我怎么也得在你回来之前搞出点名堂来,否则到时候怎么配你?去哪?美国,已经办着签证了。
不过没人知道,你是第一个,签证下来之前我不想说。
你也当不知道就好了!十五裂开嘴笑,这么信任我!不会,可能是觉得我最无足轻重,知不知道都一样。
丹红见被他这样屈解,只好笑。
2很快,天桐考研结束,肖凝也迎来她大学生活的第一个暑假,两人一块回了沈园。
肖凝在家呆了一天没出去,第二天中午只母女俩吃饭时,星茹难得对她学校的事情感兴趣,问了几个问题,又问她江晨有个什么样的家庭。
肖凝并不知道,他们从没有谈论和了解过双方的家庭,只知道他的父亲姓刘,母亲姓江。
肖凝觉得母亲问到江晨,猜想她是误会了她和江晨的关系,也不好多解释什么。
饭后星茹回自已卧室去,说要睡会儿。
肖凝帮着方嫂收拾完餐桌,一时想不起再做什么,想到她这次回来,露露竟然没有咋乎着马上过来,决定到她家看看。
她一路走着,走到丹红家时,不禁慢下来。
她停在院门看了看,看着门上的铁锁,觉得有些冰凉刺目。
又要走时,却见丹红骑了红色的摩托车迎面驶来,徐徐地停在她身边,摘下头盔后,抚了抚头上的乱发,向她笑笑。
肖凝也向她笑。
丹红支下摩托车,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回头向肖凝说:请进!肖凝进去,看到正房的两个门上也都上了锁,拴小花狗的木栓空了,院里周边长了一尺高的青草,生机盎然,反倒使这个院子更显得萧瑟没有生气。
她问:小花哪去了?送人了。
丹红淡淡地说着,一边在院里四处环顾。
最后走到西墙根下一个废置多年的石磨前,用手细细抚摸上面粗糙但不再深刻的纹路,我妈也算是个歌唱家,从她七八岁开始就跟着登台演出,唱过许多歌。
……但我只听过她的一支歌!不是用嘴唱的,是用双手双脚唱的一首生活之歌。
很简单,把一根木棍一头放在腰间,另一头别住磨盘,一圈一圈地推,咕噜咕噜地唱……从两个磨盘中间就流出许多或甜或酸或咸或苦,许许多多味道的汁液,留下最酸最苦的一些我们自己喝,把稍甜一些、味道好一些的卖给别人。
我和姐姐就是喝她‘歌’里的那些液汁长大的。
那时我总觉得我喝的苦,吵着说要那些甜的。
妈妈说,这些甜这些甜,红喝的这些最甜最好喝……我妈没有骗我,她给我喝的那些真是最甜的!她死后,我就再也没有喝过那么甜的……她看了眼周围,笑里带着心酸,有妈妈爱的地方就是家,这儿是我的家,可我最恨的也是这个地方!这儿,有时会闷得我发疯,就像在一张大网里,怎么动都挣不过它!我救不了姐姐,救不了我妈妈,救不了曼姑,甚至救不了我自己……肖凝眼里泛起泪花,她觉得,比起丹红自己那点心酸实在不算什么,而自己拥有的也比她富裕得多,起码她现在有妈妈可以爱,有叔叔疼她,有很多人关心她。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你还哭什么!丹红抹去脸上的伤感,向肖凝笑道,对我多笑笑吧,让我离开的日子里多些愉快的记忆。
你要去哪?美国。
我一个叔叔在那儿,去看看他,也学点东西,也许又有一个新的开始。
可……肖凝想到从此不能再见面,感到十分不舍,继阳也愿意你走吗?丹红笑起来,你怎么比我还自作多情!我走不走与他有关系吗?肖凝叹口气,又问她:你还回来吗?当然回来!这是我的家。
只是……不知哪一天再能回来!丹红说着也不禁几分怅然。
你一定要回来!我会永远在家等你回来!肖凝上前拥抱她,丹红也紧紧抱住她。
肖凝在沈园呆了有一个来星期,然后去了北京。
直到天桐研究生入取通知书下来后又过了几天,她才又从北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