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丹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砖厂的事,竟是一夜未眠。
她看是凌晨四点来钟,外面还是幽黑一团,又挨了半个来小时,夏天夜短,外面已经透出蒙蒙亮来。
她翻身下床,利落地穿好衣服,又从衣柜里找出齐三强从前常穿的一件青色工装,又翻着找出一个白色的旅游帽和一个大口罩,都用一个袋子装起来,提着出了房门。
她到淋浴室拿上个塑料桶,又找了块抹布。
然后走到婆婆房门前站住,想告诉一声,可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吵醒他们。
齐母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已经醒了,听到丹凤似站在门口,从里面轻声问了句:凤?有事?妈,我去厂里了,乐乐找我的时候你哄哄他。
吃好饭再让他上学!齐母轻轻地把门开了条缝挤出来,问她:这么早就去?反正也睡不着了。
我看那边的办公室实在太脏了,我去打扫出来,去个人什么的也像个样。
齐母看看她,见她手里肩上都已经准备好了,也便没再说什么,只嘱咐:别太急,路上慢一点。
丹凤答应着,推着自行车出门。
二十分钟左右她来到砖厂,打开院门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只有那几垛砖静静地望着她。
她径直往厂办公室去,找出钥匙插进锁孔拧了下,门却丝毫没动,她推了推感觉里面是反锁着,便有些疑虑地拍了拍门。
门一会儿被打开,李中奇带着一张睡梦中僵硬的脸惊讶地看着她,忘了让她进屋。
丹凤迈脚进去,一进门口就又拧起眉头,里面混着男人睡梦里散出的体味与在屋里闷了一晚有些发了酵似的酒气。
因为第一次的印象很差,这么长时间她刚第二次进来这里。
第一次来走得匆忙她没有看清隔壁还有一间内房。
那天时可能关了中间那扇门,没有引起她的注意,现在那个门敞开着,她走进去。
一进门便清楚了那些恶劣味道的根源是从这里面开始的,她看到里间似是一间仓库又似是一个宿舍。
门里的木桌上随意扔着几个脏碗和竹筷,桌下的地上更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空酒瓶。
靠近里面的墙上,在很多杂七杂八的存货空当里安了个单人床,床单上面只有一个枕头和一件厚实的男人外套。
看来李中奇就是在那张简陋的床上盖着那件外套睡觉的。
你住在这儿?她问他。
李中奇有些窘迫的样子,偶尔……后面没有宿舍吗?不是有宿舍吗?都是那些干活的小伙子在这儿住,我没要宿舍。
要个宿舍吧,住这儿不方便。
李中奇觉得丹凤是对他住这儿有意见,更脸红脖子粗起来,吞吐着说:我只是偶尔住一次,有时忙得太晚了……丹凤不禁看他一眼,她不明白厂子现在这种情况下,工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生意也很长时间没有一档,他指的忙是什么。
她没再细问这个问题,又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住在这儿,扰了你的觉。
既然已经起来了,我看也没必要再睡了,帮我干活吧。
她说着先把口罩戴上又把帽子戴好,最后把齐三强的大衣服穿上,挽起半截袖子来,把屋里看着像垃圾的东西先往外扔。
李中奇也明白了她想干什么,在她想要搬走重一点的东西时便帮她提走。
屋里清得差不多了,她又开始扫,连每个窗台甚至个别墙面都细细地扫一遍。
然后她提起水桶要往外去,李中奇把手伸过去,我来吧!她把水桶给他。
中奇提了桶水又进来,沈丹凤开始细致地擦,擦了不知多少遍,中奇来回地换了六桶乌黑的水。
等八点来钟沈天义也从家里过来时,整个办公室已经焕然一新,处处亮晶晶地闪着鲜亮。
办公桌上除了办公用具规规矩矩地摆着别无他物,沙发套也被暂时拆下来,等洗过后再放,上面更看不到一点杂物。
窗明几净,地面洁净光滑的不见一丝污痕。
丹凤环顾着四周终于笑了下。
她看天义也来了,让他们两个都坐下,问:厂里现在还给你们发工资吗?中奇没回答,天义笑了下,半年多没见钱影了。
丹凤惊道:半年多?那你们靠什么生活?我看现在厂里工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你们为什么不走?见他们都不吭声,她又提名道,天义,你先说。
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我还不知道呢,一直想问问你,没找到时间。
天义摸把脸说:有三年了吧。
三强叫我来帮他。
丹凤又看向中奇,他刚要开口,她却先拦住他说:我知道你来很多年了,你只说为什么没走吧。
中奇迟疑一会儿后说:我和三强是好兄弟,他走了我得帮他把厂子撑着,只是我本事不够,没顶上用。
丹凤又问天义,你呢,天义?沈天义低头不语。
丹凤看他的情形也有感念三强之意,便问他们:我也想把厂子撑下去,而且要撑起来,撑好!你们愿意帮我吗?天义抬头看着她笑,点头。
中奇在她目光投过来时也郑重地点点头。
好!丹凤笑了下,天义,我看外面两张桌子了,一张是我的,一张李中奇用。
你再弄一张来,放里面那间里,你用。
以后厂里的所有内勤,人财物等乱七八糟的事情全是你一个人的了,你就是沈园烧砖厂分管内勤的副厂长。
中奇是厂里分管业务的副厂长,我,沈丹凤从今天开始就任沈园烧砖厂厂长,近段时间我的主要工作是跟着中奇出去跑业务。
眼下最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外面拖欠咱们的两笔款追回来。
中奇,一会儿我们商量一下怎么个要法,下午我们就去。
天义你首先做的是让咱们这个院子从里往外焕发出生机来,就像这间办公室。
一户人家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才看着像一心过日子的家样,厂子也是这样。
这样分派你们有意见吗?中奇和天义听她几句交待清楚,言语利落,看着神平气和,却又听了让人无限鼓舞。
都有些惊诧地望着她,觉得这不像平日见到的那个罕言罕语,沉静温婉的沈丹凤。
沈丹凤再回到家时才知天桐和肖凝来过,刚走了不多时。
公公婆婆把他们送来的书指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