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萧枫站在重阳祖师昔日所居的茅屋前,远眺着山下的古墓,实是思绪万千,不禁双目迷糊,黯然落泪。
原来自己被埋雪山之巅竟是有了三十余年,恩师与六位师伯师叔依赖了古墓之妙奥已然悟道飞升,志常师兄接替了掌教大位……雪儿的行踪却仍是渺无音讯,如今这人间尘世,对于自己当真是人事全非,恍如隔世。
望着缭绕山顶的层层白云,直觉流云多变,犹似人间情事,心驰神醉中却有聚散两依,群卉争艳里却有春残花落。
泪眼渐渐模糊,那绵绵柔云在山风的塑镌下,依稀竟是融成雪儿的盈盈俏容,且还言笑晏晏,心惊之刻,即忙揉揉双眼,之后但是失望一片。
心悲切,神暗伤,十年生死两茫茫……无处话凄凉,心中的酸意使得他胡思乱想不已,直觉雪儿兴许就在那山下的古墓里修真悟道,一直的在等待着自己。
可是心念一转,顿又觉此望渺渺,不可思议之极,恩师已然飞升,倘若让雪儿在古墓里修真悟道,又岂会不告诉志常师兄。
回忆与雪儿相处许久的情义,不禁黯然神伤,两行泪水滚滚而下。
山风吹飘起他的衣袂,眼前山色景物,都变成一片模糊,真儿香殉汴梁城下,已使他肠转百折,伤心千回,曾几何时,伤心离别之事却又重演。
寻思眼下这偌大尘世,自己竟无片地占足之所,难道自己的未来还真的在天界不成?哑然无语下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踉跄下山,向志常师兄告别的事也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就这般的行走了不知多久,这日眼前出现两条岔路,不知向那一条走才是。
想到这,左右的打量了下,左侧一条岔路较为宽敞,右首另条岔路却甚是荒僻。
此刻他心里委实不想再见他人,当下踏上右首那条荒僻小路。
岂料这条路越走越宽,几个转弯,竟又转到了一条大路上去。
如此行了不久,依稀传来一声惨叫,萧枫留足片刻,却是毫无所觉,于是仍然前行;忽然身后的远处又是一声惨叫,其声尤是临死之前的哀呼,心下微惊,不知是否需去探视,思量须臾,心道虽说自己正烦,可亦不能见死不救。
当下御风疾射,遁声寻去。
谁知声量虽响,相隔却也甚远,跑了许久,方到地头。
一辆马车,孤零零的横倚在路边,地面凌乱,好似刚有人在这拼斗过,车下躺着一具血尸,瞧着衣状打扮,便知是个马车夫;全身横七竖八的布满了刀痕,谅来是被人乱刀戳死;地上散落了些铜钱,由此看出这马车夫必是遇到了强人,在搏斗之后,终被人弑杀。
知道此人已然无救,疾步上前,撩起马车车厢的门帘,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张薄席铺在厢底,显得甚是空荡整洁。
转首四处巡视,却是已然杳无人迹,萧枫心知其因是自己神不守舍的缘故,才使得此人枉遭横死,倘若自己在第一声惨呼便即寻来,兴许还或有救,一时到觉得颇为歉仄。
随手挥出,地上顿时现出一个土坑,右手再挥,那尸首立刻浮腾而起,顺着气劲缓缓滑入坑里,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着土垒,瞬时便抹平了原先土坑凹下的地方。
萧枫望着那马车夫葬身之所,寻思着:这人的生命当真是脆弱无比,一刻前尚还驾着马车,眼下却已被强人所害,葬身异乡。
眼下的萧枫实是多愁善感到了极点,他不晓得自己的修真功境已然倒退了许多。
萧枫凝视了良久,忽而转念想到:诶,对了,想我若是要寻得雪儿踪迹,如要一直翱翔天穹,那是万无希望的,不如做了这马车夫,行走天下,一来寻找雪儿,二来也可赚些银两,省得再去偷窃他人的衣衫了。
心念及此,腾身一跃,便即坐在了马车的辕头之上,挥起长鞭,一个响亮的啪声,长鞭落处,那马撒开四脚,沿着宽大的官道,狂奔而去,只是在车后掀起阵阵尘雾。
此刻他身上穿的衣衫仍是那日在田野里所窃,是以不从气质上看,乍眼瞧来与穷苦行当出身的马车夫,却也甚是相象。
那马精力到也充沛,拉了一车竟是步履如飞,不须再加鞭挥,驰得也如疯了一般,道旁树木纷纷倒退,委实迅捷无比,萧枫说不出的欢喜。
只是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别说是自己的食用,就是那马的草料亦是无钱购买,自己到是无妨,就是数年无所吃喝,也能挨过。
一时双眉紧皱,只盼途中就有生意上门,也好赚些钱来,先喂饱了它。
可是方今天下战乱不休,百姓若是不必要,委实不想出门远行,以有不测,故而行了足有百里,还是未接到一单生意。
如此过了两日,眼见天色渐晚,只见前面房屋鳞次栉比,已然到了一市镇;那马亦有两日一晚没半点草料下肚,腹中早已饿得咕咕直响,在一客栈门前,闻到店中香味,无论萧枫如何呵斥挥鞭,它却是半步不动,只是跺脚长嘶,暗中思忖:我怎这般倒霉,换了个主人,却是一吝啬,只知压榨马力,不知体恤;想我这马中帅哥,难道竟被这吝啬活活饿死不成。
不行,今天我就是被打死了,也好过被饿死。
正在一人一马互相较劲之时,有一清脆悦耳的声音道:喂,你的马车能雇么?萧枫听到这天籁之音,即忙放弃了与马的战争,转首望去,只见店栈的门口,站了位青衣姑娘,只见她脸上薄施脂粉,一头青丝梳得油光乌亮,鬓边插着一朵珠花,迎风摇曳。
正袅娜多姿的瞧着自己。
姑,娘,你…你要雇…我的车?萧枫吃吃的好似梦寐般的问道。
当真是没料到,在此穷困之际终於有人来雇他的车,一时之间,委实不敢相信。
那当然,不想雇你的车,你以为姑奶奶我站在门口发痴啊?那姑娘神色凶蛮的回答道。
萧枫亦觉自己的问话着实有点傻,是以也并不生气,到觉得眼前这青衣姑娘的娇嗔薄怒,与长安初会雪儿时有些相仿,不觉中有些亲近。
即忙道:姑娘,你别生气啊,我这车当然能雇了,随便那里都可以,只是……能不能先付点铜钱,我这马还饿着呢!青衣姑娘听到萧枫的回答,不禁‘噗嗤’一声,笑道:感情要不是姑奶奶想雇你的车,你和你的马怕不是都的饿死了?萧枫尴尬的一笑,亦不说话。
小二,把这马车上的马御下,好好的喂它,这帐就算在我家小姐的头上青衣姑娘对着客栈里的小二脆脆的喊道;继而又向萧枫娇笑道:你也进来吧,吃些甚么,尽管算在马的头上好了。
说完,止不住的自己‘咯咯咯’的先是笑了起来。
萧枫听她如此一说,更是羞惭,寻思:还是不要随着她了,不然不知要被她如何奚落。
是以脸色通红的说道:不用小二喂了,我这马是认人的,除了我,别的人喂它,它是不吃的。
那好吧,就你喂它,明日五更,一早出发,你可别睡迟了。
青衣姑娘最后又是揶揄了他一下,说完转身进了客栈,只留下阵阵香风。
好,我知道了。
萧枫在她背后大声的答道。
不禁暗忖:姑奶奶,你快走吧,我可真吃不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