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信自己没有做过坏事,至少没有蓄意或故意做过坏事,所以,我认为我不会下地狱。
自信地说,就是:我确信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天堂。
我确信江枭也没做过坏事,虽然他偶尔打打架,但都是师出有名,他从不无缘无故打架,更不无理取闹地打架。
所以,我认为江枭也不会地狱。
自信地说,就是:我确信我现在一定能在天堂找到江枭。
不要忙着睁开眼睛,容我仔细感受一下天堂的妙处:恩!空气不错!清新!有淡淡的兰花的清香!恩!环境不错!清幽!有清脆的泉水丁冬和悦耳的小鸟鸣叫!恩!不能再独自享受了!要尽快找到江枭!哎呀!我的眼皮怎么这么沉呀!怎么睁都睁不开!枭哥哥!我闭着眼睛叫起来。
烦死人!江枭!你明明先来!你明明知道我会跟着你来!可是!你为什么不在门口等着我呢?枭哥哥!我闭着眼睛接着叫。
气死人!江枭!你明明知道我一出家门就迷路!你明明知道我没来过天堂,天堂的路我不熟!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枭哥哥!我生气地大叫起来。
瑜儿!瑜儿!哇!是枭哥哥在叫我!瑜儿!瑜儿!枭哥哥!不知道是怎么的,我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枭哥哥!我伸出双臂抱住江枭的脖子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会上天堂的!我……我的话还没说完,我的大笑还没结束,我的胸口猛地一痛,我的双臂就突然丧失了力气,我的身子就颓然向后倒去。
瑜儿!瑜儿!快叫医生!快!……这是一个雪白的世界: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地板,我穿着雪白的衣服躺在一张雪白的床上,身上是雪白的被子身下是雪白的褥子。
我的手背在挂着针。
天!我在医院里!我没在天堂?我没有死?江枭呢?江枭也没有死?枭哥哥!我大叫着要坐起来,枭哥哥!可是,我被一双手按住了。
放开我!我要去找枭哥哥!我大哭起来。
瑜儿!是我!说着就有一个热热的软软的香香的东西轻轻压住了我大哭不止大叫不止的嘴巴。
定目细视3分钟。
枭哥哥!我想叫,却叫不出来,因为嘴巴被压着。
又过了3分钟。
有莫名的热热的液体不断滴落在我的脸上,再顺着我脸上的高处往低处流――像蚂蚁在爬,不,像蚯蚓在爬。
哇!蚯蚓!好恶心呀!哇――我忍不住真的恶心起来。
小枭!哎呀!小瑜要吐了!你……好像是妈妈在说话呀!唔……江枭赶紧消除了对我嘴巴的重压,捏着我的手坐在床沿,低着头偷偷地看我。
小瑜,你还痛么?妈妈俯下身轻轻地摸着我的脸,还痛么?我摇头:不痛。
虽然胸口还很有些痛,但是,我可以忍住,没必要告诉妈妈。
真的不痛了?妈妈一脸惊喜,也一脸怀疑。
真的不……我还没说完,我就隐隐感到除了胸口,还有个地方也很痛。
小肚子怎么又痛了呢?真是恨死人!而且,痛的面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宽广:整个小肚子都痛还不算,小肚子下面,那个羞死人的部位怎么也跟着痛呢?真是的!这个部位痛,我怎么好意思说!哦……妈妈长长地出了口气,给我掖了掖被子角,瑜儿听话,乖乖地躺着,不要乱动。
还有你!妈妈忽然对江枭提高了声音,不听话!医生批评你多少回了?叫你躺着躺着!你就是不听!我告诉你多少回了,小瑜没事,你就是不信!现在小瑜醒了,没事了,你该听妈妈一次话了吧?恩。
江枭赶紧丢了我的手,捂着胸口下了我的床,再捂着胸口上了另外一个床。
天!我和江枭的床几乎是并排的!中间最多有2尺宽的距离!小瑜!江枭在轻声叫我。
我侧过脸,发现江枭正歪着脑袋傻傻地看着我。
枭哥哥……我的心蓦地一痛,鼻子就酸起来――江枭瘦了,太瘦了,瘦得几乎脱了形。
瑜儿……江枭哽咽了一下,就眼泪花花了。
我的天呐!药水都打完了啦!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把我吓了一跳。
怎么不叫我来拔针呢?要不是我约莫着时候到了……说话间,一个白色身影就走到我的床边,拿起我打针的手。
唉……妈妈按住自己的额头,我怎么也忘了?护士姑娘刚拔完针,又进来好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男男女女,看那架势好像很有些名堂似的。
江枭!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站在江枭床头,看着江枭的脸,很严肃地说道,你的伤口还没有痊愈,至少还要静卧20天。
你必须配合我们的治疗方案,必须遵守病房的管理,不得私自行动。
否则,后果很严重。
明白没有?明白了。
江枭像猫一样回答过后,就乖乖地缩进被子,只留几缕可怜巴巴的长头发在外面无声地抗议。
周瑜!男医生刚板着脸叫了一声,忽然就笑了,你跟刚那个坏小子一样,也要乖乖地在床上再躺20天。
听到没有?听到了。
20天过后,你的身体就全好了,明白没有?真的呀?我忍不住高兴地叫起来,太好啦!不过……医生用食指点了点我的鼻子,这20天之内,你不能激动。
明白吗?恩……不明白。
不能生气不能发怒,明白吗?哦,明白。
也不能太高兴,明白吗?哦,明白。
总之,要尽力保持平静平和,知道吗?知道。
还有那个坏小子,是你哥哥吧?他现在千万不能激动,你一定要控制他的情绪。
知道吗?知道了。
医生走的时候,又把妈妈叫到门外说了好多话,可是,我一句都没听清楚。
妈妈进来时,满脸的忧愁。
你们没醒的时候,我日夜担惊受怕,现在你们都醒了,我还是担惊受怕。
妈妈……江枭掀开头上的被子可怜巴巴地说,我保证不惹小瑜,我保证不挨小瑜的床,你们别把我换到其他病房……我正要问江枭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妈妈却拦过话头:你们谁不听话,我就叫医生把谁换到其他病房!我立即闭了嘴巴,安静地躺着。
因为,我实在太害怕把我换到其他的病房。
到了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阵压抑的说话声吵醒――原来是小胖哥老狼他们,把屋子挤得满当当。
我仔细看了一下,王小丫站在洗手间门边幽幽地看着我,没有看到张军和许丽。
原来,今天是星期五。
妈妈正在小声吵小胖哥,说他不该每个星期五都请假往这边跑。
虽然值班医生和护士进来警告了好几次,可老狼他们最终还是闹了起来。
在老狼他们的笑闹中,我终于搜索到了如下信息:第一条,我和江枭已经在这里躺了整整3个月。
第二条,我和江枭能活过来都是奇迹,尤其是江枭,医院曾经下过7次死亡通知,我嘛,比江枭少下了3次。
第三条,最初我和江枭是分开抢救的,可是越抢救越糟糕。
后来是妈妈说把我和江枭放到一起,看能不能起死回生。
医生们认为我和江枭不可能活下来,就怀了同情我妈妈的心思把我们放到了一起,谁知道,两颗本来不再跳动的心脏居然从那一刻开始有了微弱的反应。
第四条,现在我和江枭已经脱离了危险,尤其是江枭,恢复得很快,已经能自己摸索着去上厕所了。
第五条,因为我和江枭的胸腔都被打开做了大大的手术,所以,在没有完全恢复之前,我们都不能激动,以防创口再次受损。
可是,有个信息我一直没有捕捉到:我和江枭为什么会同时躺到医院里,并且被医生下了几次死亡判决书?奇怪的是,我为什么刚刚醒来时会以为自己是在天堂?我为什么会认为江枭和我都死了呢?没有人告诉我,没有一个人能够告诉我。
我自己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而且,妈妈一再警告我:不准胡思乱想!我就听妈妈的话,听医生的话,乖乖地躺着,躺着看每天都在换的新鲜兰花,躺着听每天都在换的新鲜钢琴曲。
我吃饭是妈妈喂,奇怪的是,我每天都吃饭,却从不上厕所。
奇怪的是,医生每天都要揭开下面的被子看看我的小肚子。
我也很想看看我的小肚子究竟怎么了,可是妈妈不让我看,连摸一下都不让。
江枭也很听话,他除了上厕所就不下床。
偶尔妈妈有事出去了,他才侧过脸看着我。
可是,只要我叫枭哥哥或者向他伸出手,他就立即板着脸很严肃地说:不许激动!再后来,我身体渐渐好了,但是,心里却无端地闷起来。
我老想去学校,我老在想这会儿同学们在上什么课,在上哪个教授的课。
我无端地盼望双休日快点到来,因为每个双休日,小胖哥老狼他们都会来医院玩。
我喜欢听小胖哥老狼他们讲学校里的事情,哪怕一点都不新奇,我还是很喜欢听。
奇怪的是,每个双休日,张军和许丽都没有来。
那个星期五的晚上,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指着老狼的鼻子问张军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我指着王小丫的鼻子问许丽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我指着江枭的鼻子问张军许丽是不是如胶似漆,是不是正在筹办婚礼。
然而,老狼说张军很忙,但不知道张军在什么,王小丫说许丽生病了,但不知道是什么病,江枭说张军许丽都回各自老家去了,张军回老家忙事,许丽回老家看病。
我茫然。
张军老家有什么事呢?竟然需要他去操办?究竟是什么关紧的事呢?竟然操办了这么长时间?许丽怎么会生病呢?许丽中学时一直运动健将,许丽的身体比男生都棒,她怎么忽然生病了呢?许丽究竟是什么病?还要回老家去治疗?而且治疗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好?我无奈。
无论我怎样追问,还是那个答案;无论我怎样等待,张军和许丽还是没有来。
3个星期天过去了。
医生终于解除了我和江枭的禁锢令。
头3天,我们在两个床上玩乐。
接着3天,我们在房间里活动。
再接着一个星期,我们在走廊里散步。
后来的一个星期,我们在楼下的大花园大草坪里打闹。
在花园草坪里闹了一个星期后的那天下午,江枭突然诡秘地对我说:小瑜,我们回家好不?回家?恩!说着江枭把手掌伸到我鼻子前,手掌上有一张百元大钞,我们打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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