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25-03-31 03:49:02

?窗外,飘著几丝细雨。

天已经黑了,只要再过几分钟,窗外那些朦胧的树木都将看不清楚了。

旭琴握著笔,抬头对窗外灰暗的天空沉思的看了一会儿,又俯下头去,迅速的在稿纸上写了下去。

这篇小说正写到了高潮的阶段,每次都是这样,一写到高潮的地方,旭琴就感到像有一百只小鹿在她胸中冲撞,成串的辞句拥挤在她脑海里,使她喘不过气来。

于是,她会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只想拚命写,快点写,以使她的手追得上她飞驰著的思想。

天更黑了一些,旭琴不经心的伸手开亮了桌上的台灯,仍然在稿纸上写著。

台灯昏黄的光线笼罩著她:一个瘦小的女人,有著披拂的长发和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孔。

木板门被呀的一声拉开了,旭琴吃惊的直起了身子,像被谁打了一棍似的。

回过头去,她看到季文瘦长的身影站在门口,正在慢吞吞的脱掉雨衣和鞋子。

是你吗?季文?吓了我一跳!旭琴说,闪动著一对显得深奥的眼睛,这对眼睛是她脸上最美丽的一部分。

吓了你一跳?我希望你不是在写恐怖小说!季文走上榻榻米,跨进屋子里,疲乏的伸了一个懒腰,在椅子中坐了下来。

他年约三十四、五岁,但看起来还要苍老一些,鬓边已经有了几根白发。

他不是一个漂亮的男人,但他却很有男性的气概。

他有一张瘦长的脸,嘴角上有两条深深的皱纹,眼睛很有神采,但却常常带著点忧郁气息。

两道眉毛很黑很浓,但在眉心间,却有无数直线条的皱纹,证明了他的眉毛并不是经常展开的。

旭琴常说他有点像美国电影明星亨弗莱褒嘉。

他望著旭琴说:写完了吗?啊,还没有!你要是饿了的话,碗橱里有面包和果子酱,今天晚饭马虎点吧,就吃面包抹果子酱好了。

我今晚必须赶完这篇小说,妇女周刊已经来催了三次了。

旭琴说,一面转过身子去望著面前的稿纸。

屋子里有一股阴暗而潮湿的味道。

季文伸直了腿,把头枕在椅背上,默默的望著窗外的天空,雨仍然在下著,天空是一片暗淡的灰黑色。

旭琴让自己的思想跟著小说的角色跑,这故事中的女主角有一个悲惨的身世和遭遇,虽然故事是虚构的,但,旭琴觉得自己已经被自己的小说所感动了。

她以一种近乎沉迷的情绪去写这篇小说,直到季文喊她,她才惊醒的抬起头来。

季文正站在她身边说:已经快九点了,你不想吃点东西吗?不!等下我自己会去吃的,你吃过了?早吃过了!旭琴又埋头在她的小说里,屋子中充满了寂静。

季文在旭琴身边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的走开,开始给他的学生改练习本。

夜深了,风从窗子中吹了进来,旭琴感到一阵凉意,她拉了拉毛衣的衣襟,在稿纸上写下了最后的几个字。

然后满足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把散乱的稿纸都收集在一起,自己又从头把小说看了一次,才在首页的题目下签上自己的笔名艾文。

这笔名是她十年前就采用了的,那时她正和季文如醉如痴的恋爱著。

把稿子叠好了,封进了信封里,她伸了个懒腰,感到几分疲倦,而且饿了。

桌子上还堆著一叠待回的读者的信件,她随手抽出了几封来看了看,都是一些青年们来的信,充满了稚气的、崇拜的句子。

她是一个成功的女作家,尤其擅长于写悲剧,许多读者都会在信中写:看了你的小说,我不能不流泪。

我真为你故事中的主角而难受,你为什么要给他们这么悲惨的结局呢?看了这些信,旭琴常会感到一阵虚荣心的满足。

手表上已经十二点半了,旭琴站起身来,到厨房里去找了点东西吃了。

然后走进卧房,季文已睡了。

她走到床前,拉开了帐子,季文正熟睡著。

他的睡相像一个孩子,眉毛舒展著,嘴角微微的翘著。

旭琴注视著季文,她和他已经结婚八年了,她爱他。

虽然他并不漂亮,但他是个吸引人的男人,她常感到他浑身都带著一种磁性,这是她不会描写的,也就是由于这一点,她会摆脱了许多其他的男人的追求而嫁了他。

季文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眉毛微微的蹙了起来,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旭琴把耳朵凑近了他的嘴,倾听他的呓语,她听到断续的几个字:旭琴……不……不要再写了!她笑了笑,和衣躺了下去,睡在他的身边。

二旭琴,你看,窗外的天气这么好,难得今天又是星期天,我们老待在家里,人都要发霉了,你赞不赞成到郊外去走走?季文从镜子里望著旭琴说,一面在刮著胡子。

到哪儿去呢?旭琴不大起劲的问。

碧潭怎么样?可以划划船,要不然到乌来去看瀑布!都是去过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好玩。

而且,我还要写一篇东西给……不要一天到晚写吧!你难道不会厌倦吗?厌倦?写作永远不会厌的,你听说过画家对于画画厌倦的吗?这是一种兴趣,一种爱好,就好像你教了十年书,仍然对教书感兴趣一样!旭琴加重语气的说。

那么,你不想出去走走吗?等下星期吧!好不好?季文?下星期一定去!季文笑了起来,但笑得有点儿勉强:你这语气真像在哄一个孩子:哦,不要闹,乖,妈妈下次带你去!旭琴也笑了。

早餐之后,旭琴又开始动笔写一篇小说,室内显得非常的安静。

季文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给学生们改著考卷,或者由于学生们的成绩不合理想,他不时摇摇头,轻轻的叹息一声。

旭琴迅速的在稿纸上奋笔疾书著,她又沉迷在自己的小说里了。

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季文站起身来,脸上掠过一个近乎喜悦的笑容,似乎高兴著有客人来拜访。

他把考卷放在桌子上说:猜猜谁来了?旭琴摇摇头,表示无从猜起。

季文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旭琴伸出头去,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女站在门口,正畏羞著的、嗫嗫嚅嚅的在问:请问,艾文先生是不是住在这里?旭琴突然想起来了,这是她的一个读者,姓什么,她已记不清了。

但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孩子,曾写信说要来拜访她。

于是,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用清脆而愉快的声调说:我就是艾文!你请上来坐吧!那少女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天真的光彩,但脸庞却由于腼腆而羞红了,她低低的、轻轻的说:我是方晓琳,我写过信来……喔,我知道。

旭琴微笑著说。

方晓琳脱掉了鞋子,走上榻榻米,在旭琴那间书房兼客厅的屋子里坐了下来。

旭琴一面把季文介绍给她,一面禁不住的打量著她。

她很美,美的并不是她的脸庞,而是她那种天真纯洁的神情,和那腼腆娇羞的韵致。

她有一对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好像永远包藏不住丝毫的秘密。

鼻子小小的,鼻尖微微的向上翘,嘴唇的轮廓很分明,不大也不小。

头发是烫过的,但很短,随意的披在耳际。

穿著一件浅绿的毛衣,底下是一条绿色的大花的裙子。

看样子,年龄不过只有十七、八岁,而且显然没有参加过社交的场合。

旭琴倒了一杯茶给她,她站起身来接过了。

季文燃起一支烟,望著她问:方小姐在读书?没有,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读了。

也没有做事吗?旭琴问,很想设法使空气轻松一点儿,因为晓琳好像在回答老师的口试似的。

没有。

晓琳摇摇头。

方小姐对写作很有兴趣?季文又问。

啊,是的,我很想和艾……艾……文先生学习一下写作。

晓琳有点紧张的说,显然她不知道如何称呼旭琴,也不知道自己的请求会不会遭受拒绝。

喔,我的名字叫李旭琴,艾文是笔名,假如你不认为我托大的话,就叫我一声琴姐吧!旭琴轻松的说,一面又笑著说:我真不敢说在写作上能帮你忙,但如果你对它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起研究研究。

关于写作技巧,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但,写作最主要的还是要多看和多写。

很快的,晓琳摆脱了她的拘谨和畏羞,她天真活泼的个性逐渐显露了出来。

不一会儿,她已经很愉快的把自己的家世都和盘的托出来了。

她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爸爸在港务局做事,家庭经济情形很好,她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她是家里的小女儿,去年才在二女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因为每天在家里没有什么事,所以想学习一下写作。

她说话非常的生动和天真,当她说她父亲是矮矮胖胖的个子,冬天穿上大衣就活像一只熊的时候,季文和旭琴都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好久以来,他们家里没有这种活泼而愉快的空气了。

旭琴笑著说:听你的谈话,就知道你是可以写小说的!晓琳对于旭琴这句话非常认真,立即问旭琴她可不可以把她写的东西拿来给旭琴看,并问旭琴愿不愿意帮她改。

当旭琴答应了之后,她高兴得眉毛都飞舞了起来。

继而,当她知道季文在学校里教的是英文的时候,又兴奋的嚷著说:啊!我早就想找一个老师给我补习英文,你愿意吗?我每星期来三次,每个月付四百块钱薪水!季文大笑起来,眼睛里闪耀著亮光:补习是可以的,但决不收费,收费就不教了!那么从下星期就开始好吗?当然可以。

晓琳一直谈到中午才走,季文和旭琴把她送到门口,目送她那绿色的影子逐渐走远,旭琴回头对季文说:她真可爱,我真想写篇文章,题目就叫作绿衣的少女。

季文没有说话,只默默的望著前面的道路,眼睛里显出深思的神情。

三喔,真奇怪,晓琳最近怎么不常来了?旭琴望著季文说,她刚刚完成一个中篇,心情显得非常愉快。

我看你对晓琳著迷了,几天看不到就要问,她也总有她的事,那能老待在我们家里?季文一面批改著作业一面说,并没有从学生的作业本上抬头来。

不过,她最近确实不常来了,这个月来,我大概只看到她三四次。

告诉你,我猜她有了男朋友了!嗯?季文抬起头来,注视著旭琴,接著又俯下头去,继续改著作业本。

旭琴一面整理著文稿,一面又不经心的说:昨天隔壁老陈说,看到晓琳和一个男人一起看电影,个子和你差不多,高高瘦瘦的,可惜老陈只看到背影,不知道他长得怎么样。

你看,晓琳对我们越来越疏远了,以前她收到了情书什么的,都要拿来给我看,现在有了男朋友都不告诉我了,下次非问问她不可!季文瞪著面前的作业本,手上的红墨水笔在作业本上滴下了一大滴墨水,像是一滴殷红的血点。

旭琴收拾好了文稿,轻快的说:季文,这次我决定休息一个礼拜不写东西了,我们到狮头山或者日月潭去玩玩怎么样?你可以向学校请几天假。

本来我还想约晓琳一块儿去,但她有了男朋友,大概不会再和我们这对老夫妻一起出去玩了!季文仍然注视著面前的作业本。

喂!季文,你听见我说的没有?嗯?季文像大梦初醒似的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一种旭琴不常见的迷茫的神情。

我说出去玩几天,你的意见怎么样?我恐怕不能请假,学校里正在月考。

旭琴望著季文,她不了解,每次都是季文约她出去玩,而她忙著写稿子,没有时间。

现在她有了时间了,他怎么反倒推三阻四的起来了?她深思的看著季文,忽然,她发现季文近来憔悴了很多,鬓边的白发似乎也更多了,其实他还年轻,不应该这样的。

于是,她有几分怜惜的说:季文,近来你的气色不太好,我看你把那个家庭教师的工作辞了吧!每星期要有三个晚上在外面教书,也太累了一点,何况我们又不是要靠那点儿钱……季文突然把红笔往桌上一丢,站了起来说:我有点头昏,我要出去走走!季文,你怎么了?头昏就在床上躺躺吧!又跑出去干嘛?等下给风一吹,更得病了!旭琴皱著眉头说。

季文站定了脚,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著旭琴的脸,里面燃著一种野性的火焰。

嘴角抿得紧紧的,一脸的倔强、坚决,和某种说不出来的奇特表情。

旭琴诧异的看著他,他这种脸色使她想起关在笼子里的狮子,她有点惊慌的喊: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已经知道了?是吗?季文低沉的说,声调里含著点威胁的味道:你已经知道一切了,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旭琴恐慌的问。

不要装蒜了,知道了也好,免得大家闷著。

我是爱晓琳,我们相爱了半年了,昨天和她看电影的是我,每星期三次的家教也是假的,我们一直在来往,我爱她!这就是一切!旭琴呆呆的站著,一开始她不知道季文在讲些什么,但,慢慢的,她明白了过来,她缓缓的坐进了椅子里,手放在膝上,眼睛凝视著前面的空间。

晓琳……晓琳……晓……琳……她喃喃的念著这个名字,好像这名字是完全陌生的一般。

旭琴,季文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握得紧紧的:旭琴,你一向是宽大的,你向来并不太看重儿女之情,你有你的事业、名誉,和成千成万的崇拜者。

你向来把事业看得比家庭更重要,这不见得会打击你,但,晓琳没有你那么富有,如果我抛弃她,她只有死。

旭琴,我们离婚吧!你不会很在意的,我相信你是乐于成全我和晓琳的。

……旭琴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季文每一个字都像是讽刺和指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鞭子。

她张开嘴,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

季文又继续说了下去:这许多年以来,我们都是貌合神离的生活著,不是吗?每天我下课回家,你总是埋在你的小说里,我们各人过著各人的生活,好像彼此都不相干似的。

我曾经想挽回这种局面,但我并没有成功……晓琳原是你的读者,但她太引诱我……你会了解的,是不是?我不能抗拒她,她来的第一天,我就被注定了要去爱她的!……我没有办法,她是那么好!那么美……旭琴心里像燃烧一盆火,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从不知道自己忽略了这个家,她是爱季文的,发狂般的爱著,她从没有爱任何一样东西胜过爱季文。

但是,她太忙于写作,她忽略了他,她忘了他是在寂寞的生活著……而现在,难道一切都晚了吗?她觉得眼泪开始向眼眶里涌了进去,不!她不愿流泪,她不愿表现得像个弱者!你同意离婚吗?旭琴?你并不很爱我,是不是?你还有你的小说和你的读者,这些会马上使你忘掉我的,但,晓琳只有我……你懂吗?她想告诉他,她是多么爱他,她想说他的一切判断都是错误了,但她说不出口,她不愿求她的丈夫施舍爱情。

你同意离婚吗?季文紧紧的望著她。

不!她咬著嘴唇说:我不同意!四旭琴坐在方家的客厅里,她的心中充满了乱七八糟的、紊乱的思绪。

她不知道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想抢白晓琳一顿?骂她是狐狸精?还是想哀求晓琳把季文还给她?但,无论如何,她要见见晓琳,见见这个一年多以来她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的晓琳。

纸门拉开了,晓琳从里面屋子里轻轻的溜了出来,她的脸色苍白,一对大而美丽的眼睛显得无神而憔悴。

她一直走到旭琴的身边,以一种惊惶而畏怯的神情望著旭琴,旭琴还没有开口,她就一把拉住旭琴的手,在旭琴脚前的榻榻米上坐了下来,啜泣著对旭琴说:不要骂我,琴姐!不要骂我!她把头俯在旭琴的膝上,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旭琴望著她那乌黑的头,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恨意。

但,虽然她恨她,却仍然抵不住另一种怜爱的情绪。

她还记得晓琳第一次的出现,年轻、美丽而纯洁。

后来她和季文学英文,他们常坐在一起,头碰著头的在灯下研究著问题,但自己却没有丝毫的怀疑过。

于是,有一天,晓琳说不学英文了,而季文也开始给另外一个学生当家教,她却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在来往著。

而现在,这个女孩却夺去了她的丈夫!琴姐,我没有办法不爱他……琴姐……晓琳,你错了!你并不爱他!旭琴喃喃的说,诧异著自己的声调竟如此平静:你那么年轻,他比你大了十六、七岁,你们不可能会真正恋爱的!晓琳抬起头来,仰著脸儿望著旭琴,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和紧张:我爱他!我是真真正正的爱他!琴姐!你并不是想要我和他离开吧?不要让我离开他!求求你,琴姐,你并不太爱他的……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旭琴问,她觉得心里烧起了一股怒火。

你对他很冷淡,不是吗?我一开始就觉得的。

旭琴咬紧了嘴唇,感到内心在绞痛著。

晓琳仍然在仰著头看她,她勉强挣扎著说:你只是一时的迷惑,晓琳!在你这种年龄,是很容易自以为恋爱了的,但是,你马上就会发现你错了!不!我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我错了。

你有一篇小说中也写过,一个少女爱上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却一辈子都没有变心,为什么你认为我是一时的迷惑呢?晓琳急促的说,脸色显得更加的苍白了。

可是,小说到底是小说,这根本不写实……我现在才晓得我的小说是多么的幼稚!旭琴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猛然抓住晓琳说:晓琳!放开他!算是我求你!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爱他,我不能没有他!你还年轻,你还可以找到你的幸福,但是我……晓琳的脸色像一张白纸,从她毫无血色的嘴唇里,轻轻的吐出几个字:不!太晚了……我已经有了孩子!旭琴握紧了沙发的扶手。

他也知道?她问。

不!他不知道,我不敢告诉他。

晓琳垂下头去,有两滴眼泪滴在裙褶上。

旭琴像做梦一样的回到了家里,季文正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著她回来。

他望著她的脸,低低的问:你去看过她了?旭琴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向卧室里走去,走到了卧室门口,她又回过头来,季文正茫然的望著窗外,两道浓眉微微的蹙著。

又一次,旭琴感到他身上那种特有的磁性。

她轻轻的说:你可以告诉她,我同意离婚了!啊!旭琴!季文喊了一声,立刻转过头来看著她,她迈进了卧室,关上了卧房的门,把背靠在门上,让眼泪沿著面颊滚了下来。

听到大门的开阖声,她立即冲到窗口,窗外,季文正沿著一年前晓琳来时的那条大路走远了。

她低下头来,桌上放著她初完稿的那个中篇,半年以来,她曾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这个中篇上。

她拿起了那厚厚的一叠稿纸,开始机械化的、一页一页的把它撕成两半。

窗外,季文的影子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