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阳教准备正月十三日申时起事的消息终于明了了,但给予苏敏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苏敏略微思索了一下,对姚秋山说道:顺天府的五百衙役现在是我们唯一可以动用的力量,但他们的人数还是太少,而且战斗力也是我非常担心的,所以现在必须动用新军营了。
姚秋山皱着眉头说道:虽然现在大人能够调的动新军营,但如果没有四王爷的谕旨,实在是太扎眼了,就算是我们大获全胜之后,朝廷问起您调兵的事情,您又怎样解释呢?苏敏点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我这就到四爷的府上去,你现在就去顺天府给龙越传令,让他做好准备,随时听我的命令行动。
苏敏正要走,姚秋山提醒道:今天肯定是凶险之役,我看还是让褚肇南和杨健带几个人跟随大人左右吧。
苏敏沉吟道:杨健负责全城的情报工作,这里离不开他,还是让褚肇南随便带两个人跟着我,到时候传令方便些,至于安全问题,你不要担心,看看我的防身暗器。
说着苏敏将左手臂绑着的针桶亮了亮,这个东西最近经过苏鄂春的改装一次可以装针六只,威力又增大了不少,在一丈内可以穿透薄铁皮,在针尾部又加了齿状尾翼,就算不是射到人的关键部位,也够他吃一壶的。
杨健又去而复返,对姚秋山伏耳说了几句,姚秋山看着苏敏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刚才海云庄的有四十辆大车进城了。
他们正说着,秋怡心一身男装走了出来,说道:大哥,今次一定要带我去,否则我在家里会疯掉的,再说以我的武艺是不会拖你后腿的。
苏敏知道多说无益,带着秋怡心、褚肇南等人出门直奔瑜王府。
瑜王府门口哈喜贵正在喝骂一个满脸是伤口的太监:你小子没脑子呀,跟你说了多少次,王爷喝多了的时候,要小心侍侯,你倒好,害的王爷用一只青花定窑的花瓶打你,你知道那只花瓶值多少钱吗?够养你这号饭桶十辈子的了!那个太监嗫嚅道:奴才就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王爷就生气了。
你忍不住也得给我忍着,想当年老子在你这个岁数侍侯主子的时候,一条蜈蚣顺着爷的裤腿爬进去,又是爬又是咬,爷鼻涕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愣是没有吭一声。
哈喜贵正在吹嘘自己当年的能耐,一抬头看见苏敏来了,忙几步下了台阶,上前打千儿行礼:哟,苏大人您可是好久没来了,过年您赏的东西我收到了,您老真是客气,老奴几次上门请安,可巧了您都在忙没碰到,今天正好谢谢苏爷了。
老狗东西,跟我玩着虚礼,不就是两千两银子吗,还不快给我滚起来,我庄子里正好送来了几十匹上好的云霓蚕丝绸,改日我叫人给你家里送十匹,给家里的大小母狗做身衣服,出来也人模狗样的啦,哈哈哈!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苏大人还有时间、有心情在这里开玩笑,褚肇南不得不佩服苏敏沉的住气。
看着居礼甚躬的哈喜贵,苏敏收起笑脸问道:王爷在吗?我有急事求见。
王爷昨晚上喝醉了,刚刚才起来,心气正不顺呢,要是别人来,定是不见的,苏大人就不一样了,咱给您带路,请。
路上苏敏边走边问道:以前王爷不是最痛恨别人喝酒吗,怎么最近老是喝醉?您不知道自从王爷封了亲王以后,心气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虽然也爱玩,但总还有个节制,现在……,唉!杜师傅说过多次了,王爷当面认承,背后还是那样,就是不听。
如意洲对岸的翠宁居就是奕詝在王府里起居办事的地方,哈喜贵带着苏敏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正好有人说话。
赵子龙你这个常胜将军今天怎么打蔫了,到是开牙啊!竹青头你要是打败赵子龙,爷就给你住金盆。
此时不知道是哪只蝈蝈赢了,吱吱的叫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奕詝突然发怒了:你这是赵子龙吗?拿个破虫子来蒙我!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苏敏认出和奕詝斗蝈蝈的太监是那个叫秦顺的,他正磕头如捣蒜般求饶。
你的赵子龙呢?昨天让您给喂仙鹤了。
嗯……,有这事?昨天下午您喝醉了,赵子龙赢了王爷的吕奉先,王爷大怒,就喂仙鹤了。
奕詝坐在桌前,拍着脑门冥思苦想:嗯,好像是有这事,笨奴才你知道我喝醉了怎么不拦着我。
他突然变得有些烦躁,也不等秦顺辩解,挥挥手示意秦顺下去。
趁此机会,哈喜贵在外面禀报说苏敏来了。
苏敏进来的时候,奕詝还有些臆怔。
王爷,就要出大事了。
苏敏一句话出口,奕詝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等苏敏将这几天的情况告诉他后,奕詝迟疑的问道:你就凭这些就能断定红阳教今天申时会谋逆,到底有几成的把握。
王爷,我至少有九成的把握。
这与上次可不一样了,上次是在城外荒郊野岭,这次是紫禁城啊,万一到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怎么向皇阿玛交代。
苏敏胸有成竹的说道: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三种对策,请王爷斟酌选用,第一种就是不管不顾,等叛乱起来后再去参与平息叛乱,虽然能够明哲保身,但万一皇上出了什么事情,六爷兵权在握,左右朝政的可就不是王爷了,我认为这是下策。
奕詝听了苏敏的分析微微的点了点头。
苏敏继续说道:第二种是立刻上奏皇上,由皇上下令封闭九门,全城大索,这样虽然可保紫禁城无恙,但到后来很有可能一无所获,由此把全城乃至整个直隶搞的天翻地覆,太平祥和的气氛荡然无存,最后皇上虽然不能怪罪于您,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疙瘩。
奕詝接口道:看来这是中策了,那上策呢?上策就是,下令让新军营进城,与顺天府的衙役一起在紫禁城附近待命,然后准备好王爷的手谕,让传令之人见信号将手谕传递至六爷、军机处、兵部、步军统领衙门等处,我随王爷带几十个王府中身手好的侍卫进宫护驾。
只要红阳教有所动作,我们先发信号,有宫中的侍卫和我们抵挡一阵,新军营立刻可至,到时九城兵马予以合围,让他们成为瓮中之鳖。
听到这里,奕詝眼中露出了精光。
又听苏敏说道:万一红阳教临时取消叛乱,我们的声势也不大,就算是王爷到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
但如果王爷能够就此一举平乱的话,那可是通天的功劳呀,绝对不比开疆辟土的战功差,到时六爷拍着马也赶不上您了。
等苏敏说完,奕詝也不答话,立刻到书案前写调兵命令,几笔写完,盖上他的随身小印交给苏敏,苏敏略一浏览,出门叫过自己的两个随从,跟他们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拿着奕詝的手谕到新军营和顺天府传令去了。
奕詝一切穿戴停当,让乌其格、胡剑坤挑选了二十名侍卫,一行人直趋紫禁城。
===========================================欢迎大家加入《新苍穹》qq群:6462101第一百章 风云不测海云庄四十辆大车在驿道上前后排成了一条长龙,刚才在小路上还算好走,但到了宽阔的驿道反而难走起来,昨日来往的车辆将积雪压成了道道车辙,夜里又被冻的硬硬的,现在大车走在上面磕磕绊绊的。
宋裕麟带领一百名红阳教教众押着大车,向北京城走去,他手下的其余二百人前两天就已经混入了城里,按照计划卢天赐和钟守安带领的七百人应该随他们之后进城。
宋裕麟没有坐在大车上,而是前前后后照应着,时不时将颠落在地的货物重新在车上码好。
虽然雪停了几天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阴郁的天气更加重了宋裕麟心中的不安。
坐在第一辆大车上带路的童先良跳下车来,他是齐云彪的侄儿,也是教中人,他一路小跑过来,恭恭敬敬给宋裕麟行个礼,说道:宋护法,前面就是西直门了,到时候您不用作声,全由小的来招呼。
宋裕麟眼睛一横,喝道:你叫我什么?噢……对了,叫老宋。
宋裕麟抬头看去,北京城的西直门已经在望了,高大的城墙就像一只怪兽趴在那里,城门则像怪兽的巨口,似乎要将靠近它的一切东西都吞没掉。
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多了,大都是进城买卖东西的乡下人,童先良在前面吆喝着驱赶着行人,插着小蓝旗的大车在路上横冲直撞,行人知道这是皇庄的车惹不起纷纷避让。
城门口一个把总带着三十几个士卒正在盘查行人,童先良的大车赶到了门洞口,他一欠身跳下大车,很熟悉的跟那个把总打了个招呼:老邢,今天是你当值呀,老规矩啊,给兄弟们带了一些土产。
哟,怎么今天这么多兄弟当差?邢把总看是他,满脸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噢,是海云庄的童总管呀,上头有令这几天要严加盘查,有签票也不行,你这几车东西我也得查查。
然后他又在童先良的耳边悄悄的说道:听说是有一股教匪要造反。
童先良一听脸色变得煞白,僵立在当场,邢把总看他神情有异,奇怪道:怎么样,你没事吧?后面宋裕麟赶忙上来打圆场道:童爷和我们兄弟几个昨晚酒喝多了,今天为给憞王府送例供还起个大早。
童先良顺坡下驴道:是呀,是呀,咱们给主子办事的哪能随自己呀。
邢把总看了一眼宋裕麟,没有搭话,带着几个亲随,开始搜检海云庄的大车。
他走到一辆装着萝卜的大车前站下,眯着眼睛从萝卜的缝隙往里面看,然后伸手一拔,萝卜堆里露出一把刀柄来,宋裕麟头脑轰的一声大了,想是路上太颠簸了,将堆的高高的萝卜颠平了,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兵器。
邢把总伸手将短刀拔了出来,拿在手中上下打量,不急不慢的说道:童总管这可是兵器呀。
童先良此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宋裕麟急中生智扑通一声跪下认错道:童爷,小的该死,昨天砍完萝卜缨子顺手就把刀放到车上了。
童先良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也惊醒过来,装作毫不在乎的说道:老邢,你把咱当什么人了,你信不过咱,还信不过憞亲王爷吗?把个剁萝卜缨子的刀当成凶器,你也好意思!说着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拍在邢把总的手里,接着说道:咱今天还想送完例供回去呢,你要是再查个没完没了,耽误了时辰,我们回来城门都关了。
手里拿着银子,邢把总笑着脸上的肉都挤成一团:咱们兄弟都是自己人,别放在心里。
说完,冲门口守门的士卒一挥手,四十辆大车浩浩荡荡开进了北京城。
碾子胡同座落在紫禁城以北,出了胡同口就是神武门,城里的澡堂子基本都聚集在这里,最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有官员和富商,也有扛活和修脚的,但在清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到了下午才是这里热闹的时候。
而且胡同紧挨着憞王府的后门,运送到王府的货物基本都要经过这里。
侯记澡堂在这条胡同的澡堂里面,不算大也不算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开张,可今天它的两扇大门紧闭,上贴着一张尺方的白纸,上书一个修字,熟客都知道这是澡堂子在修缮。
海云庄的大车鱼贯进入胡同,路过侯记澡堂时,一声呼哨,澡堂的进煤大门快速打开,走在后面的二十辆大车拐了进去,前面的大车正好到王府后门卸货,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澡堂的门又打开,二十辆大车出来正好跟上前面的大车,这一切都未引起路人的注意。
宋裕麟走进澡堂子,一股澡堂特有的混杂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的二百名手下,有的在小声交谈,有的在休息,看见他来了都站起身向他行礼,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容,这些日夜相伴的兄弟,宋裕麟心头有些发酸,不知道他们中明天还会有多少人会活着走出北京城。
赵大龙和赵大虎两兄弟过来禀报说,宫里的内应已经送来了太监、侍卫和宫中杂役的衣服,过了午时初刻就过来带人进宫。
宋裕麟点了点头,他忽然感觉很累很累,无力的靠坐在澡堂的木床上,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霉点斑驳的顶棚。
紫禁城,钟粹宫。
奕詝带着苏敏向皇后请过安后,借口有些累了想在宫里休息休息,皇后吩咐宫女将二人带到了一个外进的一个空房,随行的侍卫就安排在钟粹宫外的太监值房里,苏敏看看表,此时已过了未时初刻。
奕詝坐不下来,心慌意乱的在屋内来回走着,苏敏则拿出本《陵川集》悠闲的看了起来。
胡剑坤持奕詝的官防不停的出入宫禁,传递着消息。
龙越、姚秋山带领的五百衙役已到紫禁城西华门外候命。
陈瑜全带领的新军营已到东华门候命。
听到外面两支援军已经到位了,奕詝总算松了口气。
苏敏看表已经到了未时二刻了,起身对奕詝说道:时辰到了,王爷该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了。
他们正说着,只听三大殿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火枪声,紧接着就是一阵骚乱的声音,苏敏正在错愕间。
胡剑坤飞跑进来,惊喊道:南熏殿起火啦!苏敏一个健步跨出门口,放眼看去紫禁城的西南方向已经是黑烟滚滚了,钟粹宫里太监宫女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宫中乱窜。
奕詝提了把手铳也跟了出来,看到面前的景象一阵发楞,苏敏抓过他手中的手铳对天放了一枪,大声喝道:都不准乱跑,否则格杀勿论。
太监和宫女都吓得呆立当地不敢移动半步。
苏敏一眼看见赵海,拉过他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分别通知各处娘娘都到钟粹宫里避难。
然后,对正不知所措的侍卫命令道:乌其格率十名王府侍卫在这里卫护皇后娘娘,其余的人都跟随王爷和我到养心殿去救驾。
道光十七年正月十三日,一场严密组织的叛乱提前发动了。
===========================================欢迎大家加入《新苍穹》qq群:6462101第一百○一章 我要杀人正月十三日午时,紫禁城,南三所。
御膳监的小太监小德子小心翼翼的端着一托盘饭菜,从门外走进来,到了东屋门口他立住轻声禀报道:公公,奴才给您送饭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小德子吃力的用一只手掌住托盘,另一只手掀开厚重的棉门帘走了进去,屋里一个四十余岁戴着水晶顶子的太监歪在一张太师椅上,正在呼噜呼噜吸着水烟袋,他就是御膳监的总管太监常礼。
小德子轻手轻脚的走到桌边,将托盘上的三个菜、一碗饭和一小壶酒小心的摆放好,正要抽手,常礼右手快速伸过来,将点水烟的烟媒子重重的按在小德子的手背上,登时冒出一缕带着焦臭的青烟。
啊!,小德子惨叫一声,猛的收回手,不及查看伤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小德子不会办事,求公公责罚。
嘎嘎,嘎嘎。
看着诚惶诚恐的小德子,常礼爆发出得意的笑声,抬起一只脚放在他的肩膀上,抓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吩咐道:给爷捏捏腿。
虽然手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小德子不敢违扭,伸手在常礼的肥腿上小心的按摩着。
常礼的吃相极是不雅,嘴巴吧唧吧唧的,小德子昨晚给常礼守夜不小心睡着了,不但被打了几个耳光,而且早上也被罚饿饭,听着常礼吃饭声音,他肚子饿的更加难受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大的连常礼都听到了。
小德子饿了吧?……爷问你话呢?常礼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踢翻在地,小德子吃亏吃多了,也学乖了,一翻身爬起来,迅速将常礼的腿又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头回答道:回爷的话,奴才不饿。
常礼格格一笑,说道:你到我身边侍候差不多五年了吧,你那点小心思怎么瞒的过我,饿就说饿嘛,要不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是,奴才不懂事,奴才是饿了。
唉,这就对了。
常礼撕下一只烧鸡的鸡腿,啃了一大口,嚼的稀烂,呸吐到地上,说道:爷赏你的,给我吃了。
香喷喷的道口烧鸡,肥嫩的鸡腿,但经过常礼的一番咀嚼,已经变成了一团什么都分不清的稀糊糊了,小德子看着地上的鸡腿,空空的肚子里立刻翻上来一股酸水,呛的他眼泪直流。
呸常礼又吐了一口,小德子是不是嫌爷脏呀?这句话后面意味着什么小德子非常清楚,他伸手捧起地上的鸡腿,眼睛一闭,塞进了嘴里,不敢停留快速的咽下。
小德子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伴随的是常礼刺耳的笑声。
小德子端着常礼的残羹剩饭向御膳房走去,刚走出院子,耳边传来叫声:小德子,过来。
他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同乡景仁宫的太监刘进福。
刘进福把他拉到僻静的地方,看看左右没人,小声的说道:前两天我给你说过的事,忘了没?咱们教中的人来了,就在宫外,你去将常礼的腰牌偷出来,我们去带人进宫。
如果办好了算我们给无生老母立了大功,将来就能出人头地,再也不干这侍候人的活了,来生还能成仙呢!小德子咬咬牙说道:我不管什么来生,只问问带人进来后,能不能帮我杀一个人?杀常礼?对,就是杀他。
那还用说,将来教主坐了天下,你想杀谁就杀谁!那好,我干了。
常礼有午睡的习惯,小德子轻而易举就把他的腰牌偷了出来,他和刘进福会齐出宫见到宋裕麟等人后,发现同来的还有景福宫的太监何瑞和韩四广。
经过分配后,小德子带领包括宋裕麟在内的一百人从西华门进入紫禁城。
快走到宫门了,小德子心里有些发慌,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宋裕麟,宋裕麟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别慌,就跟平常一样走。
你的事我听刘进福说了,等我们事成后,就把那个常礼交给你处置。
小德子入宫六年了,除了一年在浣衣局干杂役外,一直在御膳房侍候常礼,经常出入宫禁,守门的善扑营的侍卫都认识他。
看他带了好些个杂役要进宫,守门的侍卫笑着问道:小德子,今天怎么带这么多人进宫,有签票吗?彭大哥,您知道咱是跑腿的,常公公让我到内务府修造监带人来修御膳房库房,签票我可没有,只有常公公的腰牌。
说着将常礼的腰牌一亮。
御膳房的总管可是宫里侍卫巴结的对象,彭侍卫也不想得罪他,挥手放行道:告诉他们小心些,不得喧哗吵闹,宫里不比外头,出了事情你小德子脑袋就要搬家了。
知道了,宫里修缮又不是第一次,懂规矩的。
小德子答应一声,暗暗嘘了口气,回头招呼宋裕麟等人排好队依次进宫。
正在这时,从宫里走来位二品武官打扮的人,后面还跟着个书吏,看见他来了,彭侍卫赶忙上前,打千儿道:玉大人,是您今天在军机处当值呀,卑职给您请安了,您这是准备出宫?来人是镶黄旗的旗军统领玉凌,他是嘉庆皇帝第十四固伦公主的儿子,是京里有名的纨绔子弟,会几下拳脚看过几部兵书,别人看着他母亲的面子让着他,他还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时常叹息自己生不逢时,没有仗让他打,不能凭战功加官进爵。
玉凌哪里看得起彭侍卫这绿豆大的官,看他单膝跪地也不让他起身,大大咧咧的吩咐道:给我找几个人到南熏殿给我搬东西,军机处急用。
南熏殿座落在西华门附近,距离军机处有点远,本来应该找军机处的侍卫搬东西的,可玉凌懒得走远路,就过来到西华门来找人。
在紫禁城站了十几年岗的彭侍卫也是老京油子,什么人没见过,本来就腻味眼睛长在脑门上的玉凌,现在看他又这么不近人情,有意顶了回去,但又不失恭敬:不是卑职驳您老,今天本来应该是三十个人在西华门当值,有病的、告假的有十八个人,这里加上我只剩下十二个了,您要是再调走几个,不论那个领侍卫内大臣来看见了,怪罪下来我绿豆大的官怎么担待的起。
哟荷,咱镶黄旗的统领也是卫护大内的,调你几个兵都调不动。
玉凌脸沉下来了。
彭侍卫不敢硬顶,转头看见红阳教众装扮的杂役,对玉凌说道:大人息怒,卑职给您找几个人搬东西不就行了吗。
说完起身,指着宋裕麟、赵大龙、赵大虎等四人说道:你们去几个人,先帮大人去搬东西去。
红阳教众人听了都是一惊,目光齐刷刷射向宋裕麟,突然到来的变故让宋裕麟有些措手不及,但他马上镇定了下来,对众人说道:要不咱就去帮帮忙,你们就先在这里等等。
说完给赵大龙兄弟俩使了个眼色,四人跟着玉凌和书吏到南殿去搬东西。
他们要搬的是两口大箱子,就放在南熏殿的门口,赵大龙裤子里别着把锯短了的火枪,蹲不下来,只好直着腰用劲,玉凌一看他这样子搬箱子,还以为他有意偷懒呢,上去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赵大龙一个趔趄,箱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奏折、档案撒了一地。
玉凌火更大了,上去一脚一脚猛踹赵大龙的胸腹。
赵大龙和赵大虎哥俩在沧州黑道是有名声的,平时只有他们欺负别人,那轮的上别人欺负他们,赵大虎腾的一下热血冲头,也不顾后果,上前一掌砍在玉凌的后颈,玉凌低呼了一声一头栽倒,双腿一蹬就断了气。
后面的书吏看见,扭头就往西华门跑,边跑边喊道:出人命了!造反了!事情变化的太仓卒,宋裕麟还在惊愕之间,赵大龙爬起来,抽出火枪,对准书吏的后背射去,只听轰的一声,书吏背上被铁砂打的像筛子,一个前冲扑倒在地。
但同时枪声也响彻了整个紫禁城,栖息在城墙、大殿顶上的飞鸟,应声而起,立在西华门的诸人惊恐的向这边看来。
此时不容多想,宋裕麟将箱子一甩,大声喊叫道:反了,反了,兄弟们先夺了西华门。
红阳教众纷纷抽出短刀扑向守门的侍卫,十二个侍卫目光还在南熏殿的方向,没有防备,立刻被砍倒了八个,其余的能抵抗两下,也被众人乱刀砍死,只有站在门边的两个侍卫机灵,扭头就往宫外跑。
宋裕麟下令将南熏殿烧了发信号,早有人拿出准备好的油到处泼洒起来,火点起来了,烈焰腾空而起,滚滚黑烟像一条黑色的长龙直冲云霄。
西华门外骚动起来了,茶馆里的喝茶的,街边小吃摊上的食客,卖冻果子的小贩,甚至一个要饭的瞎子,都从身边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把雪亮的大刀,扯去外套露出里面纯白的衣服,冲向西华门,口里喊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几乎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呼哨,从旁边几个胡同同时奔出大批的左臂缠着红布的人,手拿腰刀,呼喊着冲向穿着白衣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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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无边疆》第一百○二章 剑指太和西华门外一片混战,在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上,龙越和姚秋山看着下面突然而来的战斗。
苏大人还没有给我们发信号,就这样贸然出击,会不会时机不对呀?龙越说话的同时,手中的扇子还是不停的在摇,尽管此时还是滴水成冰的季节。
姚秋山看着今天龙越的打扮有些搞笑,好端端的文官服,非要挂柄长剑在腰上,配上他肥硕的身躯,有点庙里四大天王中增长天王的味道。
底下的厮杀的声音传了上来,姚秋山知道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回话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提前发动了,苏大人和瑜王爷只带了二十几个人进宫,如果让这些红阳教的人都进了宫,那他们就危险了。
嘿嘿,不过就下官看来,龙大人的这五百人不见得能阻止对方。
在落日的余晖中刀影闪动,叮叮当当兵器相碰的声音响成了一片,不时有惨叫的声音传来。
本来天地之间只有白色的雪和黑色的泥,但在西华门外的街道上,鲜血已经把红色带到这黑白的世界。
穿白衣服的红阳教教徒不到四百人,顺天府的衙役有五百人,但是由于街道狭窄,双方正面交锋的只有一百多人,龙越他们根本发挥不出人多的优势。
若论缉盗捕人顺天府的衙役是没说的,但一上战阵就不一样了,乱糟糟的冲过来就砍,以为红阳教的教众是小毛贼,见了他们就屁滚尿流了,把这两天学的一点阵势和战术忘的一干二净。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骁勇异常,虽然不会什么高深的武功,但一招一式都是那么实用,最为关键的是这帮人个个红着眼睛,不管不顾的死砍硬冲,拼着自己掉一只胳膊也要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在双方都倒了二十几个人后,平时打惯了太平拳的衙役们挡不住了,不住的后退,龙越看了急得不行,对楼下的随从喊道:李班头,你去督阵,一定要冲进西华门,进去后每人赏银五十两。
衙役们公开的俸禄少的可怜,只够养活自己的,但真正靠俸禄生活的衙役也几乎没有,特别是在京城的衙役,靠刑狱、户籍收的外快和店铺送的孝敬钱,一年的收项不会少于五十两银子,让他们为了五十两银子去卖命可没人愿意。
李班头下去传令后,衙役们的喊杀声更猛烈了,可交锋的锋线却在不断的后移。
将对方迫退之后,红阳教的教众也未步步进逼,大批的人开始涌入西华门,后卫在一边抵抗一边后撤,双方的锋线逐渐移到了西华门的门口。
突然门里发出一声号令,红阳教的教众同时往旁边闪去,里面射出了无数枝羽箭,站在顶头的七八个衙役当时就被射倒了,其余的人见势不妙,发声喊抢路往回逃,一时在宫门口挤成一团。
红阳教十余人一起用劲趁势将大门关上,紧接着一根半尺见方的门插落入锁槽,将宫里、宫外的敌对双方完全隔离开来。
龙越看着下面的战况,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回头想看看姚秋山,却看了个空,姚秋山不知什么时候,早就不见了踪影。
宋裕麟清点人数,自己先带进来的人加上刚才冲进来的三百多人,现在他们共有四百六十多人。
紫禁城一共有四个宫门,分别是正南的午门和正北的神武门,以及东华门和西华门。
他们的计划是卢天赐和钟守安从神武门攻入,宋裕麟等人同时抢占东华、西华二门,然后再合兵一处抢夺午门,四门控制起来,紫禁城就由他们为所欲为了。
虽然事起仓促,但在西华门的总算是得手了,但午门和东华门的情况却一无所知,宋裕麟略一沉吟已拿定主意,午门和东华门如不能拿下,即使能杀了皇帝,他们这些人也跑不掉。
留五十人在这里守门,其余的全部跟我到午门去。
宋裕麟振臂一呼,带领着四百多人向东华门跑去。
金水河在紫禁城蜿蜒流过,隔着河在武英殿门口有几个当值的官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奇怪的看着这群奔跑的人。
他们穿过了熙和门(宫内的小门),威武的午门就在近前,一双双破旧的布鞋踩踏在打磨的异常光滑的青石上,踢踏的脚步声在平民的禁地回荡,跑着跑着宋裕麟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强权被踩在脚下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种感觉使他豪气万丈,看着午门就在面前,大吼一句:兄弟们杀啊,无生老母,佑我信民。
四百壮士齐声呼道:无生老母,佑我信民,高举明晃晃的大刀冲向午门。
重檐黄瓦的午门,形如雁翅,宛如三峦环抱,五峰突起,下面的五个门洞,正门平时是不开的,只有皇帝才能享有从正门出入的殊荣,普通的文武大臣,只能从侧门进出。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在午门迎接他们的不是林立的刀枪,而是空空如野的空门,午门的守卫早就跑的不见踪影。
突如其来的成功让宋裕麟很是意外,他不及多想,留下五十人守卫午门,带领其他人准备再将东华门夺下来,可他们刚奔到金水桥边,就从协和门冲出一群人,也是穿着白衣的红阳教众。
原来他们就是跟刘进福从东华门进宫的一百五十人,他们看见点火的信号,当下就把东华门拿下了。
紫禁城的四门现在三门已在手,宋裕麟知道,钟守安在神武门安排的人最多,既然其它的三门轻易拿下,神武门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看着前方高大雄威的太和殿,赵大龙举着他那把重新装好药的火枪兴奋的嚷道:他奶奶的,老子今天也要开荤了,一定要坐坐龙椅,睡睡龙床。
兄弟们还等什么,冲啊!,率先冲下了金水桥,其余教众已经被眼前华丽的景象冲击的痴痴呆呆,都不约而同的嗷的叫了一声,跟着赵大龙跑了出去。
===========================================欢迎大家加入《新苍穹》qq群:6462101第一百○三章 临危救驾就在宋裕麟带着红阳教的众人控制西华门和午门的时候,道光皇帝正在养心殿里紧张的等候着消息。
道光皇帝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了,先是到奉先殿去拜拜列祖列宗,然后再读书、看奏折,吃了午饭,他照例是要小憩片刻。
他刚刚躺下,就被刚才清脆的火枪声惊醒了。
京师里虽然有全部使用火枪的神机营,但在紫禁城的侍卫并没有配备火枪,这是因为火枪的威力太大了,为了防止某些人图谋不诡,整个紫禁城除了道光的贡品库房里,是一枝火枪都没有的。
所以这一声枪响,使道光心神不安,他大叫一声:术格!一位身穿一等侍卫服色的黑脸汉子两步就跃上了丹犀,叩伏在地应声道:奴才在!快去看看,哪里火枪响,出了什么事?扎,奴才已经差人去看了。
他们正在说着,跟在道光旁边侍侯的养心殿总管太监崔成突然惊叫道:皇上,走水了,看样子好像是灯笼库和南熏殿。
道光闻言抬头一看,果然西南方向黑烟腾空,他心中一阵焦急,急令道:快,快叫水龙扑火。
一个太监出去传旨没多久,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侍卫,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上前猛扑在地上,脸色煞白,气喘吁吁的说道:皇……皇上,来……来了,白衣服,几百人,全都来了!术格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吼道:郝月昆,慢些说,到底怎么了?郝月昆是勋贵子弟,刚刚进宫三个月,初见大变难免有些惊慌,作为皇帝的亲卫,平时术格本来就不苟言笑,对待下属严厉有余,温文不足。
郝月昆看见术格有些狰狞的面孔,又惊又急,竟然晕了过去。
术格将郝月昆丢给一边的太监,一拧身亲自跑了出去,一出隆宗门,只见太和殿三层高台上围满了身穿白衣服的人,手中的兵器,反射的太阳光粲然夺目。
术格不敢多看,回身向养心殿跑去,此时,三大殿附近已经一片混乱,太监和宫女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哭喊的声音传出去,像瘟疫一样感染了大内其他的人。
等术格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养心殿大院里也是一阵混乱,术格奔到道光的面前,简要的把太和殿的情况说了,道光皇帝脑子中一片混乱,呆立在台阶之上,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养心殿乱成一片之时,奕詝带着苏敏等人闯了进来,苏敏高喊一声:瑜亲王前来救驾,大家不要慌张。
道光看见奕詝来了,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急忙下去,抓住奕詝的手说道:奕詝,你来的正是时候,宫中的侍卫现在都归你节制,给朕平息宫中的叛乱。
术格上前躬身施礼道:四王爷,养心殿三十七名侍卫现在听您的指挥,下官以为,养心殿墙高门固,我看我们就驻守这里,以待宫外的援兵。
奕詝还未答话,苏敏就在旁边说道:王爷千万不可在此固守,贼人既然直趋太和殿,我想西华门、东华门和午门必然落入敌手,外面的援兵一时半会还来不了。
这里四面高墙只有一处前门,虽然能抵挡一时,却是死地,叛匪如果团团将这里围住,我们就困死在这里了。
那依你之见呢?奕詝问道。
我们全部都到乾清宫去,那里同样是墙高门固,虽然有六个门,不如这里好防守,但对于我们来说,也就是有六条生路,到万不得已时,择其中一门冲出去,还能有一线生机。
术格虽然是个粗豪的汉子,但也在西北带过兵,知道一些兵法战略,听了苏敏的建议,他不住点头,鼓动奕詝道:王爷,我看苏大人说的有道理,咱们不能再犹豫了,叛匪在太和殿什么都找不到,马上就要到这边来了。
奕詝一咬牙,说道:好,我们就全部到乾清宫驻守。
一声令下,众人护卫着道光皇帝出了养心殿,他们怕被太和殿的叛匪看见,不敢从正面的乾清门进去,只好绕了个大圈,从隆福门进去。
走之前苏敏跟褚肇南耳语几句,褚肇南故意拖在最后,等大家都出了门,他一个人把养心殿的大门关上,双臂一运气将平时四人才能抬起的方木门插,牢牢的将门锁住。
在赵大龙的鼓噪下,众人一下冲进了太和殿,把主将宋裕麟晾在了金水桥上,看着如同乱蜂一样的教众,宋裕麟急令喝止,除了归他统属的二百人停步外,其余的好像没听见似的,乱哄哄的跟着赵大龙跑进了太和殿。
宋裕麟没办法只好跟着大伙后面,进了太和殿,只见赵大龙一个人半躺在大殿当中的龙椅上,哈哈大笑道:今天老子也到金銮殿坐了龙椅了,来来来,大家都坐坐。
一群人挤挤撞撞的争相抢坐龙椅,更多的人被眼前金壁辉煌的大殿恍的眼睛都花了,宝座左右铜胎嵌丝珐琅制成的宝象、角端、仙鹤、香筒等都成了教众抢夺的对象。
住手!宋裕麟大喝一声,但大殿里人声嘈杂,将他的声音盖了下去,宋裕麟提刀在手,上前几步,对准一个正在卖力争抢仙鹤的教众的后背砍去。
啊!他发出了一声惨叫,背上的伤口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这一声不是很大,却很有效果,大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大家都惊恐的看着宋裕麟,这位平时非常和蔼可亲、活菩萨似得宋护法此时全身上下都是被溅上的点点鲜血,双眼通红瞪视着众人,脸上的肌肉不停**着。
被杀的是赵大龙的手下,他刚想出言和宋裕麟理论一番,但被他的目光一逼,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了。
宋裕麟冷峻的目光扫视众人:我们是将脑袋别在腰带上出来干事的,紫禁城外面有十万官军,你们拿了这些个东西想到哪里去?动了贪**,无生老母和弥勒佛祖不会保佑我们的,今日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杀了狗皇帝,被他们缓过劲来,我们一个个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圣主’天书上说的明白,满清就是二百年气数,我们能一举拿下皇宫四门就是例证,今日就是我们成大事之时。
秉承日月!红阳满天!几百人被他说的热血沸腾,齐声和道:秉承日月!红阳满天!声音穿越九重宫殿。
突然,养心殿上空发出一声爆响,将红阳教众的呼喊声趋散开来,一团五彩火花在空中绽放。
宋裕麟叫过头上系着一根白布条的小德子,问了问,回头嚷道:狗皇帝就住在养心殿,大伙杀啊!几百人冲了出去,将养心殿团团包围。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第一百○四章 乾清排兵一身侍卫打扮的秋怡心靠着月华门旁的琉璃墙,仰望着养心殿上空七彩的烟花光环慢慢散去,轻声赞叹道:好美啊!身后突然有人接话道:是啊,真的好美!秋怡心一惊,回头看去,是苏敏笑嘻嘻的正看着她,伸手在她的腰间抚了一把。
秋怡心假意颠怒道:我现在的身份可是男人喂,你这样动手动脚不怕别人看见,说你有龙阳之好吗?没听说过情难自禁这句话吗?你不管穿了什么衣服都是那么美。
秋怡心被他称赞的脸有些微红,忙转移话题道:那烟花是发给姚秋山和陈瑜全信号吧,好美,我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苏敏一笑:那是我请五叔专门制作的,一枚的造价要五两银子呢,比普通的烟花腾空的高度要高出一倍都不止,十几里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老百姓可不会花这么多钱放着玩。
他们正说着,有个侍卫来传话说,奕詝请苏敏过去议事。
道光皇帝已经被太监扶到乾清宫里间休息去了,奕詝现在办事的地方就设在乾清宫内的南书房,苏敏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据说当初康熙皇帝就是在这里擒拿的鳌拜。
(据历史记载:当时康熙皇帝召见鳌拜,命赐茶。
太监用开水煮过的茶碗盛茶水,用盘子端至鳌拜面前,鳌拜接茶时,因碗极热烫手,茶碗砰然坠地。
鳌拜身后的太监乘势一推原本做了手脚的椅子,鳌拜扑摔于地。
康熙皇帝呼曰:‘鳌拜大不敬‘。
一群健壮的少年立即涌出来将鳌拜擒获。
)在康熙朝时,南书房一度是发布军令和政令所在地,但军机处成立后,这里变成了供皇帝练字画画的书房了。
苏敏进来的时候,奕詝坐在一张八角桌旁,桌子上放在六把包金溜丝铜把手的手铳,火药和铜子都用雕花漆木装着,一看就知道是西洋贡品,肯定是刚刚才从库房里拿出来的。
术格躬身站在一旁,正在禀报布置设防的事宜。
奕詝看苏敏来了,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苏敏看术格站在回话,也不便坐着,侍立在一旁听术格的布防的安排。
养心殿和乾清宫的侍卫一共是四十八名,四爷带来的十几名侍卫,我们只有六十多人,如果分着把守六个门,那兵力就太分散了,如果叛匪集中力量攻击一门,我们就危险了。
所以下官以为,应该将人分三部分布置防守,一部在乾清宫负责守护乾清门、日精门和月华门,一部在坤宁宫负责守护隆福门、景和门和坤宁门,其余的人作为机动,策应前后两部。
奕詝听了,先不发表意见,问苏敏道:苏敏,你的意见如何?下官以为,在人手这么少的情况下,只有按照术大人的布置才能抵御叛匪的进攻。
奕詝指着桌上的手铳说道:好,就这样吧,这些手铳你们一人一枝,其余的先发给侍卫用。
他们最后商定,前面由苏敏负责,后面由术格负责,中间的机动人员就由胡剑坤带领。
等术格出去后,愁云浮上了奕詝的脸,挺直的身子也弯了下去,埋怨苏敏道:今日被你害惨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直接上奏皇阿玛算了。
外面的援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现在我们六七十人,怎么抵御他们五六百人哪!看着有些惊惶不已的奕詝,苏敏安慰道:刚才,我已经给陈瑜全发出了信号,相信城里兵部衙门和步军统领衙门都已接到了四爷的手谕,只要我们在这里坚持一个时辰,援兵一定会及时赶到。
而且刚才我还略施小计,故意在养心殿发信号,又安排一名会飞檐走壁的手下将养心殿的大门关死,等叛匪发现养心殿是座空殿,又要花掉他们不少时间。
乾清宫的墙有一丈多高,要攻进来也没那么容易,就算是他们攻进乾清宫,只要下官还有一口气,一定保皇上和四爷平安无事。
奕詝想想事已至此,埋怨也没用,只好点头认可了。
苏敏出来的时候,褚肇南已经回来了,正在和秋怡心、陆虎说着话,苏敏问道:养心殿那边怎么样了?褚肇南兴奋的说道:大人的计策真是不错,我把信号烟花一放,他们不久就过来了,我赶快跳出来,到邻近的大殿顶上偷偷观察。
他们一上来就把养心殿团团围住,先是搭了个人梯,想爬上去,我照着最上面的一个人甩了一镖,那家伙掉了下去后,他们就不敢爬墙了,到处找东西撞门,现在估计还在撞呢!陆虎看见苏敏手里拎着三枝精美的手铳,忙抢过来把玩。
苏敏笑着问道:怎么,想不想要一枝?陆虎脸上露出了不懈的神情,说道:这东西就是好看,真正到用的时候,我看还不如我扔石头方便呢!褚肇南也拿过一只,装药、瞄准。
苏敏看他熟练的操作着手铳,奇怪的问道:老褚,以前玩过这东西。
哦,以前在葛济山庄的时候,看洋和尚摆弄过,当时他放第一枪的时候,把俺差点给吓傻了,真没想到这么小个东西能够穿石裂木,后来我就跟他学了怎么放枪。
一般学了武术的人都对火枪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感,褚肇南不但没有这种心态,而且好像很乐意接受它。
陆虎在旁边奇道:褚大哥,你的功夫这么高,怎么还要学这个东西。
褚肇南说道:从小练武的时候师傅就说过,练武讲究的是融会贯通,就是要吸取别人的优点,变成自己的东西,如果老抱着自己那点东西不放,跟个井底之蛙没多大区别。
听了褚肇南这番话,苏敏对他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说道:好,这手铳就送你一枝。
褚肇南喜出望外,连忙拜谢。
陆虎看到眼热,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哀求道:公子,把这枝也给我吧!送你?你不是说你的石头比它好多了吗!苏敏装作很严肃的样子说道。
陆虎被噎的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还是秋怡心心软,笑道:陆虎你怎么这么笨哪,公子跟你开玩笑的,还不快去跟褚大哥学学怎么用。
陆虎答应了一声,拿着手铳高兴的拉着褚肇南去现学去了。
看苏敏拿着最后一枝手铳看着自己,秋怡心抢着说道:好啦,好啦,我才不喜欢这个东西,又麻烦,又累赘,还是你自己用吧,我有它呢。
说着拍了拍腰间缠绕的软鞭。
这时,从养心殿方向传来一声巨响,苏敏知道,一定是大门被他们撞开了,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刚刚过申时一刻,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马上就要发生,可陈瑜全的新军营现在在哪里呢?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第一百○五章 偷天换日苏敏靠在月华门上听着外面一阵阵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
当有人用脚重重的踹了大门一下,骂道:妈的,到处都是房子,都是门,把老子都转晕了,这皇帝老子也太享福了,一个人住这么多房子。
另一个人调笑说:柯老三,等‘圣主’坐了江山,让他老人家分我们每人一间房子住,再娶几房老婆,那日子……,啧啧,让我成仙我也不去了。
吃你的天鹅屁去吧,你活了三十好几连女人毛都摸一根,就想一下娶几个老婆。
传出了几个人的嘻笑的声音。
你还别说,这皇宫里的女人就是和我们那里的不一样,刚才我碰到几个,看见我就吓得跑不见了,她们一个个细皮**的,走起路挺着小胸脯,还一扭一扭的,嘿嘿嘿……他们几个人正说着热闹,一个人厉声喝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宋护法,我们检查了这个院子,几个门都关的紧紧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苏敏透过门缝看去,外面都是穿着白衣的教众,头上缠着白布带,上书同心合我,永不分离的字样,众人簇拥的一个中年人,隐约就是那天在大觉寺跟着卢天赐后面的几个人之一。
只听宋裕麟叫道:小德子!奴才在!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头上也系了一根白布带,跑出人群,跪在宋裕麟的面前。
宋裕麟将他拉起,说道:咱们红阳教的兄弟,除了见‘圣主’外都是站着行礼,快起来,站着说话,这个院子是什么地方?小德子站起来,抹了一把泪水,说道:这里面就是乾清宫和坤宁宫。
赵大虎说道:门都关着,狗皇帝会不会在里面?柯三等人刚才被训斥了一顿,现在想急于立功,招呼道:我们把门撞开看看。
说着几个人退后几步,冲上来用肩膀撞门。
紫禁城的门用最坚硬的铁力木制成,用桐油和油漆漆了几十遍,用了四百年还是坚固如初,这几个人怎么能够撞的开,一个个被木门弹回来倒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
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跟在宋裕麟后门的赵大虎骂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不会搭人梯翻墙过去看看。
听他们要翻墙,苏敏回头给陆虎做了个手势。
那几个人唯唯诺诺爬起来,搭起人梯,柯老三爬在最上面,刚一露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奔他脑门打来,还没等他看清,头上早就挨着一记,惨叫一声应声而倒,宋裕麟看去,躺在地上的柯老三已经晕了过去,额头起了个大青包鲜血直流,打他的是一枚褐色的鹅卵石。
赵大虎你带四百人包围这个院子,给我攻进去,赵大龙带其余的兄弟到各处去搜。
宋裕麟发布着命令。
随着他一声令下,在乾清宫围墙四周的甬道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墙内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战斗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院内,六个大门已经分别用巨木支撑起来,以抵御外面的冲撞,侍卫们已经刀出鞘,弓在手,箭上弦。
在赵大虎的指挥下,在每个门口安排了三十人把守,其余的人开始搭人梯翻墙。
在月华门旁边,五个红阳教众刚刚探出身子,腿还没跨上墙头,羽箭就射了过来,当场有四人被射中,跌了下去。
别的地方也是这样,半个身子探出墙头的教众成了侍卫们最好的目标,虽然现在天色已晚,但借着落日的余晖,距离又近,教众一下死伤了二十多人。
赵大虎气急败坏的跑过来对宋裕麟说道:宋护法,看箭枝的数量,里面最少有五十人,狗皇帝肯定在里面,可他们箭法精准,兄弟们一个个翻墙进去就成了他们的活靶子。
宋裕麟看了一眼天边,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沉吟道:我们进宫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时间越拖下去,对我们越不利,要速战速决。
赵大虎向地上吐了口脓痰,恨恨道:如果没有这堵墙,他们那点人早被我们给灭掉了,如果不是墙太厚了,我恨不得把墙推倒了,要不咱们再像刚才那样,把门撞开?。
宋裕麟没有回答他,低头看见门前的台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对周围的教众命令道:快,把所有能找到的桌子、椅子全给我搬过来,沿着一边的墙给我码好。
陈大虎一时没转过神来,不解的问:您这是……哼哼,咱们就是要人多欺负人少,到时候,留一百人守着各个门,其余的一百人、一百人的同时往里跳,我看他们怎么射箭。
西六宫紧挨着乾清宫,不一会从西六宫搬出的桌椅板凳就沿着乾清宫西边的院墙摆满了。
听着外面家具相撞的声音,陆虎笑道:他们不会这个时候帮皇上搬家吧!苏敏和秋怡心却笑不起来,两人同时醒悟过来,互相看了一眼,顿时心意相通,苏敏握着秋怡心的手低声说道:怡心,看来今日我不该带你来这生死之地,我们必须突围了,等下我要去保护皇上,你不能跟着我了,要保重自己。
说完也不待秋怡心说话,叫过褚肇南和陆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南书房。
苏敏将严峻的形势跟奕詝说了,建议道:四爷,我们必须突围了。
奕詝惊的站了起来:突围?离开了这里的地利,宫里又只有这么点地方,早晚要被他们追上。
只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术格和胡剑坤也急急忙忙闯了进来,危急的形势从他们的表情上都能看出来,术格匆匆的行过礼,说道:四王爷,我们一定要做好突围的准备了。
术格曾经参加过平息西北张格尔叛乱的战斗,久经战阵的他对形势的判断是非常敏锐的,一发现红阳教的动作,马上叫上胡剑坤来找奕詝。
听苏敏和术格都说要突围,奕詝没有再犹豫,立刻吩咐道:好,那就突围吧。
听奕詝同意了,苏敏对术格一拱手说道:术军门,时间紧急,咱们也不客套了,我先把我的想法说了,你再来取舍吧!术格急忙还礼道:咱是个武人,如何突围全凭苏大人吩咐,冲锋陷阵咱老术决不含糊。
苏敏躬身说道:四爷,今日如果要保证皇上的安全,我们必须施一个‘偷天换日’之计,由我穿上皇上的龙袍,扮成皇上的模样,突围的时候吸引叛匪的注意。
胡剑坤在旁边急道:四爷,苏大人可是一点功夫都不会,还是让我来扮皇上好了!苏敏微微一笑:你身形这么高大,哪里像皇上,还是我来吧,这个事情不用争了。
等会儿我们分两路突围,一路由四爷和术军门带领,护着皇上,从景阳门突围,向颐和轩、景祺阁方向撤退,那里宫殿林立,道路交错,容易摆脱追兵;另一路,由我假扮皇上,带领一批人,从坤宁门突围,向御花园方向撤退。
奕詝激动的拉住苏敏的说道:苏敏,你拳拳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如果今日皇阿玛和我能逃脱这一劫,来日定不忘你擎天保驾之功。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第一百○六章 黄雀在后呜都都,呜都都……此起彼伏军号声在夜色笼罩的古城回荡,这是各个军营紧急点兵集合的号声。
自满清入关以后,北京城除了三藩之乱,就再也没有响过如此急促的军号声,号声不但把军令传给了士卒,也把紧张的气氛带给了全城的老百姓,人们纷纷关门闭户,热闹的街市顷刻间人影全无。
从集合的速度来看,就知道京师驻军的营纪废驰到什么地步了,军号足足吹了半个时辰,来前锋营和神机营报到的士卒还不足六成。
步军统领衙门由于有日常维持治安的职能,人到的还算整齐,但也只到了八成。
张景详接到奕詝的手谕后,听着全城各个驻军都吹响了军号,他也吩咐手下先吹号点兵,等士卒已经在校场列好队,他却拿不定注意了。
他给几个副将打了声招呼,带着两个亲兵,火急火燎的快马直奔恭王府。
他是王府的常客,管家也没有通报,直接把他引到书房,奕忻正和兵部尚书禧恩一边品茶,一边悠闲的聊天。
今天奕忻穿了一身青色丽丝天绸长袍,腰间束着白犀皮腰带,显得十分飘逸潇洒,张景详看了不禁暗暗赞叹,这个主子不论是长相、学问、心机真是没的挑,可就是最近两年事事都争不过各方面都略逊一筹的奕詝,如今奕詝已经封了亲王,六部的部务管着四个部,圣眷又好,简直成了半个摄政王了。
张景详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给奕忻打千儿请安,掏出奕詝的手谕急着说道:我的爷喂,您还在这里闲聊天,宫里出大事了!说着将奕詝的手谕递了上去,奕忻拿着盖有瑜王府关防的手谕并不急着看,指着张景详数落道:看看你满头大汗,帽子都没戴,一点官体都没有,哪里像个朝廷大臣,起来坐在那边说话。
张景详这才摸了摸头,果然没有戴官帽,刚才急的打马过来竟没有发觉。
奕忻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笑着说道:今天你来的可巧,正好我煮了雪水,烹了一壶铁观音,你尝尝味道如何,是不是比井水沏的多了一股甜润,等下你再喝几口,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烹制铁观音一定要用从松枝上采的雪,它们气味相容,所以生出了奇妙的味道,如果烹制龙井,就要用……奕忻侃侃而言,大讲茶道,好似朋友间无聊闲谈。
看奕忻兴致这么高,张景详也不敢随意打断,他心中有事端起茶胡乱喝了一口,也品不出什么味道,看奕詝不慌不忙的样子,他心里着急,正准备开口,看见禧恩在旁边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头喝了一口茶。
看着张景详心急的样子,奕忻微微一笑,伸手从书桌上也拿起了一张纸递过来,张景详接过一看也是一张奕詝的手谕。
看着悠然闲适的奕忻,张景详小心翼翼的问道:六爷,您也收到四爷的手谕了?按照四爷的手谕,现在宫里面的情况是万分危急。
刚才卑职也接到下属报告,说宫里刚才响了一枪,紧接着四门全部关闭,西华门外顺天府的衙役还与不明身份的叛匪进行了激战,双方都死伤了几十人,看样子是有人在宫里作乱。
我已经把步军统领衙门的兵马集合好了,您得马上拿个注意呀。
呜。
只要有您发一句,卑职立刻率兵入宫救驾。
张景详非常自信的说着。
奕忻和禧恩对视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扬了扬手中的纸条,问道:你从四哥的这张手谕上还看出了什么?上面说,红阳教叛匪入宫行刺,急调京师驻军救驾。
完了?恕卑职愚笨。
如果按照四哥的手谕去做,你被销职罢官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话犹如一声晴天霹雳,震的张景详头脑一阵发昏,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六爷,这是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呀……禧恩在旁边补充道:不光是你,我也跑不了,连穆中堂和六爷都得受挂落,你想就算你及时救驾,他日皇上追究起来,这些叛匪是怎么进入北京的,怎么进入紫禁城的,我们上上下下这些人都没个跑。
禧恩的一句句问话像重锤一样,一记一记砸在张景详的心上,听的他心里一阵发凉。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张景详,奕忻板着脸道:事情还没到那步,看把你吓得成什么样子了。
现在皇上和四哥都被困在宫里了,生死未卜,外面就由我和穆老中堂主持,我已经知会各军机大臣了,到午门外去共同商量如何救驾的事宜。
京师里的驻军属你们步军统领衙门的人马最多,你可要想好到时怎么救驾呀,万一皇上和四哥有个三长两短的就不好交待了!奕忻面无表情的说出这番语带双关的话,禧恩听了不禁身上打了个寒战。
张景详此时才听懂了,献媚的笑着说道:卑职懂了,救驾的事就是一个字‘拖’,皇上和四爷如果出了事,到时候京里掌总的就是六爷了。
没想到奕忻听了他这话,一下子勃然大怒,呵斥道:住嘴,竟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就凭你刚才这句话,就够将你九族诛灭几次的了。
张景详吓得连忙跪倒叩头。
看他狼狈的样子,奕忻没有继续骂他,语气缓和了许多:好了起来吧,给我放机灵些,这次差事要是办好了,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禧恩心里暗暗骂道,这个张景详真是笨,不知道奕忻为什么选他坐了九门提督的位子,连官场上的规矩都不懂。
会说话的人,不管是在公开场合,还是私下谈话,不论谈多龌龊的事情,总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帽子,哪有像张景详这样直通通把话说出来的。
张景详走后,奕忻和禧恩又说了会话,才叫来太监给他更衣,奕忻换了全身披挂的军服,也不坐轿子,英姿飒爽的骑着他那匹以昭陵六骏之一的飒露紫命名的宝马,带着王府鲜衣怒马的侍卫亲兵,在禧恩的陪同下,一路狂飙,来到了午门外。
听说紫禁城出了事情,在京的文武官员,不管是否当差都自发的聚集在午门外,他们按照同一衙门或同年,分成若干堆,在那里议论纷纷。
谈论的都是听到的谣言,现在城内谣言四起,说什么白莲教和红阳教百万教徒在山东、直隶四省同时起兵造反,直隶有四十万教匪就陈兵城外,已经把紫禁城给包围了。
听的这些京官一个个胆战心惊,但又不敢随便离去。
君父有难,做臣子的无动于衷,只管保自己的小命去了,万一到时候骚乱平息,被御使弹劾一下可吃不消。
军机处在午门旁边搭了个棚子,作为临时的办公处所,此时所有的军机大臣都已经到了。
奕忻在人群边上下了马,大步流星的走向棚子,佩剑碰着马靴匡匡作响,官员们自动的给他让出一条路,现在皇上和瑜亲王死活不知,大家的都以敬畏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英气勃发的恭郡王,奕忻的到来使午门前惶恐不安的气氛消退了不少,好像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奕忻还没进棚子,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是大学士、直隶总督琦善正在训斥顺天府同知龙越:不知道你们顺天府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叛匪进城了居然不知道,西华门门口的打斗是怎么回事?你们集合那么多衙役在西华门外干什么?龙越不卑不亢的躬身回答道:回大人话,我顺天府虽然掌管京城的治安,但并不负责看守九门和皇宫,叛匪是如何进宫的还请大人问问步军统领衙门和负责守卫皇宫的侍卫。
至于西华门口的打斗,是有人向顺天府报告说西华门有人准备闹事,卑职带人去弹压,没想到正好碰到叛匪,就发生了激战,没能阻止叛匪进宫,是下官的失职,请大人治罪。
王鼎很欣赏这个龙越,在旁替他说话道:琦大人,我看顺天府这次并无大错,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关键是如何进宫救驾,这才是头等大事。
琦善自持资格老,被龙越当场顶回来,又被王鼎当众数落,感觉很没面子,正准备与他争辩。
一直没有开言穆彰阿看见奕忻来了,就站起来解劝道:好了,大家同殿为臣,都是为了国家社稷,现在六爷来了,我们就请六爷来主持救驾事宜。
奕忻的身份摆在这里,其余大臣也没有异议,奕忻还是假意推辞了一番,穆彰阿抢着说道:现在正是社稷危难的时刻,六爷身为帝嗣,高才大略我们也是有目共睹,如果此时不勇于担当重任,会让满朝文武凉心的,还请六爷不要再推辞了。
穆彰阿含着眼泪说完这些话拜伏下去,午门前的官员有一半都是穆彰阿的门生,这时也齐齐拜倒在地,传出一片拥戴的声音。
在众望所归的形势下,奕忻此时也就不推辞了,径直走到棚子中的上座坐下,左右看了一眼,看到的都是恭敬的表情,心中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时才真正体会到至高无上权力带来的快感。
四哥给京师给衙门都发了手谕,现在京师的驻军都来了吗?奕忻问道。
管着兵部的军机大臣文庆躬身回话道:回禀六爷,军机处根据瑜亲王的手谕,已令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封锁了驿道,并派兵进城维持治安,前锋营、神机营和步军统领衙门正在召集士卒,应该马上就到了。
岂有此理!奕忻听了大怒,一拍桌子,喝道,调兵令发出了这么久,他们竟迟迟不能赶到,传我谕旨,革掉张景详和前锋营、神机营都统的顶戴,**现在正是用人之机,暂且留任,限时他们带兵在一刻之内赶到午门前听令,否则军法从事。
传令兵飞马去传令了,堪堪快到一刻的时候,张景详才带着三千多人匆匆赶到,过了片刻前锋营、神机营也到了午门。
奕忻一声令下,由张景详指挥官军,同时攻击午门、西华门和东华门,官军先是用巨木撞门,可紫禁城的城门坚固无比,撞了上百下几乎是没有任何效果。
张景详接着又传令用云梯登城,可来的官军都没有带云梯,又遣人到兵部的武库去取云梯,结果从开始攻城到官军才登上了城墙、杀散了红阳教守门的教众、打开了午门,直用了一个时辰。
正在这时,从紫禁城神武门的方向传来了密集的火枪声,在午门聚集的大臣听了都是一愣,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穆彰阿看着蜂拥而入的官军,在奕忻的旁边幽幽的说道:上天保佑,希望皇上和四爷平安无事。
第一百○七章 激战皇宫(上)床榻、桌子、香案甚至道光在养心殿的龙椅都被搬出来,顺着乾清宫西侧的宫墙一顺摆过去,垒起来的家具距离宫墙的顶端不足一人高。
宋裕麟满意的看着面前的景象,冲身边的赵大虎一挥手,赵大虎高喊道:点火!教众从御膳房搬来了几大缸菜油,将撕碎的布条浸湿缠绕在木棒上,制成了简易的火把。
几百枝火把被同时点燃,甬道被照的如同白昼,赵大虎一声令下,火把被同时扔进了乾清宫内。
这是宋裕麟想出的计策,在黑夜里只有敌明我暗才能有效的保护自己,毕竟对方的弓箭是非常厉害的。
这时一个教众跑来向宋裕麟禀报,说赵大龙等人搜到一处关着门的宫院,太监刘进福说是皇后住的钟粹宫,正在组织人进攻。
好,你去给他传令,限他半个时辰把院子攻下来,给我把道光的皇后抓住,到时候我们也多个脱身的筹码。
看着墙边的教众已经准备好了,宋裕麟发出号令:杀呀!一百人同时跃起跳进了墙内,不少人还拿了个锅盖什么的准备抵挡射来的箭矢,可他们跳进去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偌大的院落里黯黑不闻人声,幽深得像没有底的古洞,刚才扔进来的火把只是在靠着墙边形成了一条火带,除了火把燃烧发出几声噼啪响声外,院子里安静的出奇。
紧接着第二批人也跳下来了,对面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好像刚才射箭的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们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弯着的腰小心往前走着,火把的光带把他们照的非常显著,只听一声火枪响,走在最前面的几个教众顿时中弹倒地,紧接着又是一排排枪,一群中倒下一片。
一时间箭矢像雨点一样袭来,此时几乎不用瞄准,在火光的映衬下密集的人群成了最好的靶子,只要一箭射过来,就必然有一个人倒地。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他们慌作一团,前进就是死亡,求生的本能使他们扭头就往后跑,躲在别人的身后,也许更安全一些。
等他们逃离了火把光带后,对方就停止了打枪和射箭。
对面高大的宫殿又被黑暗笼罩,显得阴森恐怖,仿佛是死神的阴宅,教众们一时不知所措。
赵大虎正趴在墙头指挥,看见自己人被逼在了墙角,大骂道:他妈的,他们才几个人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给老子冲过去,他们就没办法打枪、放箭了。
可是说是这样说,就是没人敢带头冲。
赵大虎火了,一下跳下墙,几下就把身上的棉衣扒掉,露出身上块块结实的肌肉,挥起一把大砍刀吼道:他奶奶的,都跟老子冲。
众人一时勇气大增,跟着他怪叫着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本来安静的东面突然骚动起来,忽然传来同伴的惊叫声:快来人啊,他们冲出来了!接着就是几声火枪响,等宋裕麟带着人赶到乾清宫东面的景和门时,地上歪七竖八躺着四十几个人,有守门的教众,也有穿着官服的侍卫,还有几个是受了伤,躺在地上呻吟。
看见他来了,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出来了四五十人。
一个领头的三十多岁汉子是宋裕麟手下的一个堂主,他上前哭丧着脸说道:宋护法,他们一下子冲了出来,有六十多人,又是火枪,又是射箭,我们猝不及防,兄弟们被他们打懵了,就被他们冲出去了,兄弟们准备去追,又被他们一阵火枪打倒了十几个。
赵大虎劈手抓住他的领子吼道:他们往哪里去了?他们分了两拨人,一拨人从景和门冲出来,另一拨人是从坤宁门冲出来的,他们出来后也不会合,一些人往南面跑了,其他人从东边跑了。
你看清了没,他们都是什么人?宋裕麟问道。
天太黑,咱也没看清楚,好像都是穿着官军的衣服。
噢,对了,往南边跑的好像有一个人穿的是件黄衣服。
宋裕麟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在紫禁城里面除了道光皇帝,谁还敢穿黄色的衣服,他立刻下令道:所有兄弟全部向南追,一定要将道光找到。
紫禁城的北面就是皇宫内的御花园,在御花园东面有一座亭子,是建造在一坐假山的上面,名为倚栏亭,取自倚栏远眺之意,是园中最高的建筑物。
如果要上去,只有假山上两条仅供一个人走的石阶路,假山顶上还种着几颗树,掩映在亭子周围,这里不但很隐蔽,而且险要异常,易守难攻。
苏敏带着褚肇南、胡剑坤等三十余人跑进御花园,一眼就看中了这座石头垒砌的亭子,他带着众人疾步上了亭子。
刚才的战斗真是凶险,虽然又褚肇南在前面替他开路,但在乱军之中,还是同时有几个人向他扑来,要不是手铳和五叔的袖箭帮忙,再加上陆虎的飞石,说不定苏敏现在就躺在乾清宫门外了。
经过一番激战,又是长时间的奔跑,他们一上亭子就瘫坐在地,几个受伤的侍卫低声的呻吟着。
苏敏上了亭子不待休息,放眼向北面看去,只听到偏南方向杀声震天,看方位不像是奕詝等人撤退的方向,但天色已黑,苏敏努力看去,只是一片混沌,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宫中的侍卫,对苏敏说道:苏大人,那边好像是钟粹宫的方向呀!,胡剑坤听了急道:不知道乌大哥那边怎么样了,他们只有十个人,很难顶住叛匪的。
陆虎突然一指下面,说道:公子,从那边好像跑过来一个人,嗯……好像是个太监。
苏敏道:陆虎你快下去看看,问问他钟粹宫怎么样了?陆虎答应一声下去了,不一会儿,他带上来一个人,口里喊道:公子,是赵海。
赵海的额头被划了一刀,鲜血流出来,可能又被他抹了几下,搞得满脸都是血,左臂也被砍了一刀,衣服被砍破了,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刀口,还在不停的往外渗血,他手里还提着一把菜刀,刀上面血迹斑斑,看得出来他是经过了一番血战才冲出来的。
看见面前的人穿着皇上的龙袍,赵海先是一愣,仔细一看,认出是苏敏,忙跪倒在地,呜咽的说道:苏大人您走后不就,他们找到钟粹宫了,我们守了一会儿,开大门被撞开了,一下子冲进来一百多人,见人就杀,我们人太少了,乌大人带着我们护着娘娘们拼命往外冲,好不容易冲出宫外,又被一群从南面来的叛匪给冲散了。
那乌大人和皇后娘娘怎么样了?苏敏追问道。
当时到处都是叛匪,我拼命的边打边跑,到后来就剩我一个人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好了,你先休息一会儿,陆虎你给赵海包扎一下伤口。
苏敏安顿完赵海,将胡剑坤拉到了一边。
苏敏与孝全皇后只见过几次面,但对她的印象非常好,每次苏敏陪着奕詝来钟粹宫请安,她都是温言细语的问长问短,还把秋怡心和陈盼儿两次召进宫,赏赐了她们好些东西。
而且有皇后在,奕詝在道光皇帝心中的地位也不一样,嫡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压着其他皇子一筹,万一皇后出现了什么意外,可是苏敏不想看到的事情。
胡剑坤在瑜王府除了陈瑜全之外,就跟乌其格的关系最好,听说了钟粹宫的情况,他不等苏敏开口主动请求道:苏大人,让我带五个人去钟粹宫看看吧。
在外人面前,胡剑坤还是称苏敏为苏大人,以免引起别人的猜疑。
五个人太少了,现在宫里面到处都是叛匪,你还是带十五个人去。
注意,你去的任务是救皇后娘娘和乌大人的,不是让你去杀个痛快的,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碰到大股叛匪你就绕开。
虽然胡剑坤比陈瑜全稳重的多,但事关重大,苏敏还是叮嘱了一番。
那这里的人就太少了,我们将叛匪已经吸引到南面来了,等会儿他们发现这里,大人可就危险了。
不要紧,这里地势险要,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几只手铳,很可以抵挡一阵,估计陈瑜全他们也该来了。
胡剑坤了解苏敏,他认定的事情很少能够被说服,当下也不多说,带着十五名侍卫消逝在紫禁城的夜色中。
这时北面的喊杀声逐渐平息了下来,苏敏喃喃的说道:该轮到我们了。
果然,不大会儿功夫,大批的白衣教众如蜂如蚁涌进了御花园。
在赵大虎等人的簇拥下,宋裕麟拎着一把短刀走进了御花园,给我仔细的搜,每间房子、每一颗树都不要放过。
教众们轰然答应,挨房的窜进窜出,只要是关着门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乱脚猛踹,只抓出了几个还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太监。
宋裕麟把刀一指倚栏亭,说道:去几个人,把那个亭子也搜一搜。
第一百○八章 激战皇宫(下)就在宋裕麟等人在御花园搜索的时候。
一个守卫午门的教众跑过来报信说,官军已经开始从南、东、西三面开始攻城了,这个消息虽然比宋裕麟预想的还要晚,但还是让他心中一沉,现在他们只有北面神武门一条路了。
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解决掉道光,然后从神武门出去,希望韩行已经拿下宣武门,给他们留一条出城的通道。
忽然搜倚栏亭的人大喊起来:亭子里有官军!亭子里有官军!,突然的收获让宋裕麟又兴奋起来,急问道:有多少人?看不清,都躲在亭子里射箭,上去的三个弟兄都被他们射死了……打!给我把亭子攻下来!宋裕麟大喝一声。
二百多人立刻把亭子围了起来,沿着两条石阶路向上攻去,他们虽然人多,但地形对他们实在太不利了,从石阶爬上去的人,不是被箭射死,就是被手铳打死,死尸滚下来,还把后面的人撞倒了一片。
有几个人嘴叼着武器手脚并用的从假山往上爬,还未爬到顶就被长矛捅了下来,摔在山石上,骨断筋折,眼见不活了。
他们攻了几次,都被击退了,没办法只好在下面向亭子射箭,但在山石和树木的掩护下,杀伤力几乎等于零。
放火烧,给我烧死他们。
宋裕麟咬牙切齿的说道。
教众们随手将御花园的树草、家具搬来,堆放在假山下面,全然不顾上面射下的箭石和手铳,有人被打倒了,立刻有人把他抬走,其余人继续干着,不一会儿就堆垒了一圈燃火之物。
数枝火箭射来,大火烧了起来,风助火势,顿时烈焰腾腾,浓烟滚滚卷向倚栏亭。
假山下面的火虽然对亭子上的人没有威胁,但浓烟已经让人受不了了,窒息的感觉侵袭着每个人。
苏敏急中生智捧了一把白雪,把鼻口埋进去呼吸,感觉才好了些,虽然鼻子都快被冻掉了,呼吸依然很困难,但总比刚才舒服多了。
其他人看见他的方法有效,也纷纷效仿,算是暂时渡过难关。
再给我添柴,添柴,把他们烧死在上面。
苏敏知道,火焰虽然烧不到他们,但大火会消耗掉更多的氧气,时间长了他们都会因缺氧窒息而死的,但现在假山都被雄雄大火包围,下去就是自找死路。
正是万分危急之时,忽然北面的宫墙传来呜嘟嘟一声号角,褚肇南竖起耳朵仔细一听,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叫:苏大人,新军营上来了!说着从怀里又掏出枚信号烟花点燃,七彩的烟花又一次在紫禁城的上空绽放。
其实大火和浓烟已经将他们的方位告诉了新军营,苏敏透过烟尘看去,从御花园的后门,涌入了大量的官军。
砰!砰!!砰!!这是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陈瑜全带着沿着宫墙从东面绕过来的,五十枝火枪轮排发火,打向倚栏亭下密集的人群,一响就倒下一片,假山的旁边简直成了人间的地狱。
本来还是执掌别人生死的局势,立刻倒转了,人们被这突然袭来的恐怖一下子吓呆了。
不知谁喊了声:快跑啊!,众人才醒悟过来,挤挤撞撞的转头逃出了御花园,宋裕麟和赵大虎要制止,却没人听,只好跟着人群一起退出了御花园。
陈瑜全,苏大人在这里,苏大人在这里!首先是褚肇南大喊,接着亭子上所有人都跟着喊道,人们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面对及时赶到的援军,都有些发狂了。
不用他们喊,在陈瑜全的指挥下,新军营的士卒除了少部分在御花园南面警戒外,其余的都拿着树枝、水桶忙着扑火,直忙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在火墙中打开了一个缺口,上去几个兵,将亭子上的人一一背了下来。
下来的人因为烟熏火燎个个都是面目漆黑,害的陈瑜全一个个的凑近了仔细观察,直到最后一个才找到苏敏,看见苏敏安然无恙,激动的全身都在发抖,一把将他死死抱住。
姚秋山也过来一头拜伏在地上,吭哧吭哧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陈瑜全激动之下,使的劲太大了,勒的苏敏苦笑道:刚才没有被火烧死,现在差点要被你勒死了。
说得陈瑜全也笑了起来,赶紧把苏敏放了下来,叫亲兵打水给苏敏等人洗脸。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之后,苏敏恢复了一些,这时有侦察的士卒回来报告说,红阳教的人都收缩到了太和殿,现在午门已经被官军攻克了,东华门、西华门正在打着呢。
听到这个消息,苏敏来不及休息,马上跟陈瑜全说道:快,分一半的兵往乾清宫以东搜索,保护好皇上和皇后,他们现在音讯全无,还不知道情况怎样了,剩下的赶到太和殿,包围红阳教教众。
在路上,陈瑜全将这一个多时辰的经历告诉了苏敏。
原来,按照计划新军营应该是申时初刻移动到东华门,看到信号控制东华门,然后进宫护驾。
但是,红阳教的叛乱提前了半个时辰,等陈瑜全带着人到了东华门的时候,已经是大门紧闭了。
陈瑜全立刻指挥攻击宫门,可他们没有带攻城的器械,宫门久攻不下。
正在陈瑜全一筹莫展之时,姚秋山带着两个人飞马驰来,变戏法似得从马屁股后的袋子里掏出了不少宝贝,有带四角钩的细绳、粗绳索、爬城用的铁鞋,陈瑜全的新军营就是凭借着这些工具才爬上宫墙的。
看着满脸疑问的苏敏,姚秋山笑着解释道:自从大人认定红阳教要入宫行刺皇上后,我就去了一趟葛济山庄,让他们帮我打造了这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当时还想是不是多此一举,就每告诉大人。
在西华门外,看着顺天府的衙役被红阳教击败后,我就感觉情况不妙,赶紧回府拿来了这些东西,可惜打造的太少了,爬了半个多时辰,才上来一百多人,差一点就救不了大人了,真是好险。
陈瑜全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严肃起来,问道:我听秋山说,大嫂也跟着大哥进宫了,怎么没有看见她。
苏敏简要的把他作道光替身的事情说了一遍,陈瑜全和姚秋山这才看出他现在穿的是龙袍,可惜已经被烟熏火燎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看看近处没人,陈瑜全小声的问道:大哥这样舍命救驾,是非要报效这个黑暗的朝廷,还是有别的原因,难道大哥就不怕死吗?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有什么后果我简直都不敢想了。
苏敏听着远处官军的呐喊声,肃然答道:其实,在刚刚那种情况下,大家的命运都系在了一起,我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因为主意是我出的,明明知道作皇上的替身是最危险的,我没办法让别人去承担这个危险的任务,只好自己来做了。
听了苏敏的话,陈瑜全和姚秋山都没有做声,都在默默想着这几句话,也许苏敏人格中吸引他们的那些说不清、摸不着的东西就在于此吧。
只听苏敏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不过,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我会死,在里面我有褚肇南和陆虎,在外面有你们两人,我相信我的兄弟,你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陈瑜全和姚秋山以及跟在后面的褚肇南和陆虎心中都是一阵激动,被朋友信任,被朋友依赖,应该是人生最幸福的境界之一。
当他们走到乾清宫的时候,在宫内搜索的新军营士卒带来了好消息,道光皇帝和奕詝等人平安无事,现正在宁寿宫休息,传旨苏敏督帅新军营务必剿灭红阳教叛匪。
接着收到消息,找到了胡剑坤和负了重伤的乌其格,但同时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东西六宫和御花园都找遍了,没有发现秋怡心和孝全皇后。
听到这个消息,苏敏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腹中的五脏六腑如同被炭火煎烤一样。
姚秋山安慰他道:大人先不要着急,这个坏消息也包含着好消息,起码这不是最坏的消息,证明夫人现在还活着,吉人自有天相,夫人肯定会没事的,上次我给夫人看过手相,她命里能和大人为伴六十年。
听了姚秋山的话,苏敏苦笑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要真能厮守六十年,那我苏敏今生就没有白来世上一遭了。
此时从东华门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火枪声,听声音依旧是一排射击,一排装药的交替射击战术,明显是新军营在开枪。
苏敏等人带着一百名新军营士卒向枪响的地方跑去,当他们出了景运门,赶到御膳厨房西边的一片空场边时,眼前的景象使他们惊呆了。
只见地上一片尸体,都是穿着白色衣服的红阳教众,尸体密密麻麻交错躺在地上,血水已经会聚成流,慢慢注入旁边的金水河,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虽然苏敏见过的战阵也不少,但这样的景象还是让他心中打了个寒战。
在尸体的旁边是三百多名威武雄壮的新军营士卒。
第一百○九章 梦破灭时陈瑜全冲着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叫道:卓世光,把队伍给我带过来。
看见营官来了,卓世光立刻整饬队伍,一路小跑带到了苏敏和陈瑜全等人的面前。
自从募兵后,苏敏还是第一次见到新军营,此时看见他们队列整齐,军容威猛,士卒们一个个挺胸收腹、气宇轩昂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训练了三个月的结果。
卓世光也是从葛济山庄民团出来的人,他在新军营里是陈瑜全的副手兼第一哨的哨官。
刚才是怎么回事?陈瑜全问道。
卓世光行了个军礼答道:大人带领着第三哨和第五哨走了后,我带着第一、二、四哨的弟兄继续攻击东华门,刚刚将门撞开,就碰到这些人挥舞着短刀冲了过来,我们喝止无效,就只好开枪了,打死了他们二百多人,剩下的不足百人都退回到太和殿了,我们阵亡三人,受伤十四人。
显然刚才的战斗场面对卓世光的震撼也很大,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阵亡比例达到了二百多比三,姚秋山听了直咋舌,这哪里是打仗,完全是一场不平等的杀戮。
但是在战场上,敌对的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战士是没有选择的。
陈瑜全听了战况的汇报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挥手让身后的一百名士卒也归列,他站在队前训话道:弟兄们都听着,这位就是我经常向你们提起的苏大人,新军营就是在瑜亲王的主持下,由苏大人亲自组建起来的,苏大人的文武韬略我以前在讲阴山之战的时候都给你们讲过了,总之是……嗯……那个没的说了。
今天奉皇上圣旨,我们新军营归苏大人统领,剿灭红阳教叛匪。
陈瑜全的话音刚落,卓世光立刻单膝跪倒在地,喊道:谨遵圣旨,愿听从大人差遣。
身后的四百多名士卒也学着卓世光的样子跪倒,齐声喊道:愿听从大人差遣。
苏敏看了看队伍里面,李柱穿了一身哨长官服站在队伍的前列,里面还有那天募兵现场见过的朱吉安,苏敏走过去,在李柱的胸口擂了一拳,又到朱吉安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的说道:长高了也长结实了,怎么样?在军营里还过得惯吗?想不想家?本来看见这么大的官跟自己说话,朱吉安还有些紧张,听他这么平易近人的跟他拉家常似的,逐渐也放开了,跪倒在地答道:回大人的话,军营里有吃有穿,我不想家。
好小子,就惦记着吃和穿。
说得周围的士卒们都哄堂大笑起来,一下子与苏敏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苏敏转身走到队前,收起了笑容,严肃的命令道:我们新军营今天第一次出战就战果辉煌,但事情还没有完,现在我们要包围太和殿,剿灭躲藏在里面的叛匪,出发!太和殿内。
整个大殿昏暗不堪,只有一支点燃的蜡烛放在桌案上,宋裕麟坐在一个绣墩上,呆呆的看着面前跳动的烛光,刚才指挥向东华门突围的时候,他的右臂也中了一枪,鲜血已从包扎的白布里浸透出来,但他似乎对此并无感觉。
大殿里散坐了七八十个教众,他们身上也大都带着伤,衣服染上了斑斑血迹,没有人说话,大家只是用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宋裕麟,这次进宫的六百多人,就剩下这么多人了。
突然一个身穿侍卫服饰的人从门外跳了进来,众人都是一惊,定睛看去原来是乔装改扮的赵大虎,看见他回来,宋裕麟一下站了起来,急问道:怎么样了?赵大虎一把摘下檐帽,掼到了墙角,沮丧的说道:路上官军的岗哨到处都是,我穿着这身狗皮一路上还算顺利,摸到了神武门,可那里已经被官军占了,没看到打斗的痕迹,‘圣主’和钟护法带的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听了赵大虎的话,宋裕麟心中一丝希望火焰,被一盆冰水彻底的浇灭了,他傻了似的喃喃说道:他们应该在哪里的,应该在哪里的!赵大虎狠狠的吐了口痰,说道:呸,我们都上了他们的当了,说好在神武门接应我们的,可事到临头,他们却先溜了,什么清朝二百年气数已尽,狗屁,全都是狗屁!他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赵大虎,我教的教规是什么,‘以天使为圣’,你怎么能辱骂‘圣主’呢?宋裕麟板着脸教训道。
哈哈,哈哈,都什么时候啦,你还蒙在鼓里呢!你以为我们兄弟俩为什么要跟着你一起来,就是钟守安让我们来监视你的,如果你不遵令,我们就以叛教之名杀了你。
说着他刺啦一声撕开衣襟,取出一块白绢来递给宋裕麟,接着说道:反正我们也活不过明天了,索性让你做个明白鬼。
宋裕麟接过白绢借着烛光仔细的看着,上面是漂亮的钟王小楷,一看就知道是卢天赐的手迹,看着上面的内容宋裕麟双手不住颤抖,然后无力的跌坐在绣墩上,手中的白绢飘落在地。
他突然发狂的笑了起来:哈哈,红阳教……哈哈,无生老母……,人人都升天,人人都升天!哈哈!大殿里的人都看着他,一个个目瞪口呆。
笑了半天他又呜呜的痛哭起来,那声调里的凄楚,愤懑,苍凉,忧伤感染了大殿内所有的人,使人听了心寒透骨。
过了好一会儿宋裕麟才慢慢恢复过来,看了一眼殿内的兄弟,好像又清醒了过来,说道:弟兄们,我们现在被困在皇宫里了,外面已经被官军重重包围,这里已经是死地,我宋裕麟对不起大伙,等我死后,你们拿着我的头出去投降,也许还能给大伙留条生路。
说着就抽出大刀向自己咽喉抹去。
赵大龙离他最近,一把夺过了抓住了他的手,喊道:宋护法,我老赵如今是明白了,只有你才对大伙最实成,我们这些兄弟生死都在一块。
对,生死都在一块。
所有的人齐声喊道。
赵大龙接着说道:再说,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有办法,去!把那两个女人带进来。
赵大龙的几个属下,从偏殿带进来两个五花大绑的女子,走在前面的一位中年女子穿了一身绣凤锦袍,脚踩着花盆底的绣鞋,尽管头发纷乱,但她依然体态雍容,气质不凡;后面的人穿着一身侍卫服色没有戴帽子,从她披散的长发和娇好的面容可以看出她是位美女,这两个人就是大清孝全皇后和苏敏的妻子秋怡心。
原来,在苏敏等人从乾清宫突围的时候,秋怡心并没有跟道光和奕詝往东突围,她悄悄的跟在苏敏这一队的后面,大队人马冲出去后,后面有几个红阳教的好手追了上来,秋怡心为了断后,跟他们纠缠了一番,等将他们打发了,再往前追赶,她发觉自己迷路了。
秋怡心在宫殿中间没有目标的乱跑,当她跑到一处宫院,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进去一看,是七八个红阳教众正在围攻三个人,两个是侍卫打扮,他们已经全身是伤了,还在浴血苦战,保护后面的一位女子。
红阳教的人看见两个侍卫身上血流不止,也不急于抢攻,只是在消耗他们的体力,秋怡心软鞭一抖,娇斥一声,上前加入了战团。
两个侍卫实际上已快灯枯油尽了,拼着一口气支撑着自己,看见有人来帮他们,一下泄了劲,被对方乱刀砍死,只剩下秋怡心一个人独自抵挡。
这八个红阳教众,就是由赵大龙带领的进攻钟粹宫的队伍,在攻破了宫门之后,一直跟踪追杀到这里。
他们中间没有什么高手,秋怡心一人对付绰绰有余,软鞭使开来,上下翻飞打的他们叫苦不迭。
只是没有注意到赵大龙,他悄悄绕过去,一把拽住后面那女子,将一把钢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喝道:放下武器,要不我杀了皇后。
秋怡心听了心中一惊,顺着火把的亮光看去,依稀就是孝全皇后,就在她一呆之际,红阳教众一拥而上将她摁倒在地,打斗中碰掉了她的帽子,一团黑亮的柔丝如瀑布般泄下来,赵大龙叫道:哈,也是个女的,在宫里说不定也是个妃子什么的,先一起捆起来。
,红阳教的教众不由分说把两人都捆绑起来。
先是押在一座偏殿里,后来他们逃跑时,才一起被带到了太和殿。
孝全皇后因为鞋的缘故走的不快,被后面的看守一推,向前踉跄几步,一下扑倒在地,脸上擦出了一片血痕,又被粗暴的拽起,押到了宋裕麟的面前。
宋裕麟上下打量着这个大清国权势最高的女人,良久才道:你是皇后?不错,我就是大清朝的皇后。
孝全皇后倨傲的扬起了她美丽的脸庞,今天既然落入你们这些叛贼之手,只求速死,何须多言!宋裕麟又转向秋怡心,问道:你呢?又是谁?孝全皇后抢着答道;她是我宫里的宫女,你们留着她也没用,把她放了吧。
宫女?宫女会有这么好的功夫?我的兵七八个都打不过她一个人,说!你到底是谁?宋裕麟咆哮道,将一柄染着血的大刀架在了秋怡心的脖子上。
第一百一十章 借刀杀人秋怡心像是没看见颈项上的大刀,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刘进福,刘进福!宋裕麟叫道。
刘进福刚才被火枪打死了。
回答他话的是小德子。
宋裕麟寻着声音找到了小德子:好,小德子,你过来,你来认认这个女人是谁?小德子围着秋怡心转了两圈,肯定的说道:她不是钟粹宫的宫女,那里的宫女我全都认识。
她好像是……,好像是……,对,她好像是顺天府尹苏敏的夫人,上次钟粹宫太监赵海带她进宫,我看见了还问过赵海。
哈哈,今天真是冤家路窄,仇人的女人现在都在我们手中。
宋裕麟早就从俘虏口中得知今天的战斗是苏敏指挥的,好,很好,我要用你们,换我兄弟们的活命。
孝全皇后和秋怡心又被押下去了。
宋裕麟疲惫的坐了下来,一抬眼看见小德子还站在原地,看他瘦小的侧影很像自己的儿子大林,心中一阵怜惜,于是招手把他叫到身边坐下,他的口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声色俱厉,变得十分柔和温馨,今年多大了?进宫几年了?十八了,进宫六年了。
哦,比我大儿子还大两岁,你怎么进的宫?小德子露出了他这个年龄少有的成熟,回答道:我十二岁那年家乡遭灾,家里的人都死光了,我逃荒到京里投奔我二叔,他却把我送到宫里来了,进来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流,反正我是个多余的人,没人在乎我的死活。
唉,你本不是教中的兄弟吧,跟着我们走到了这个地步,也许我们马上都要死了,你后不后悔?在这里我受够了欺负,想死的心早就有了,死了也许比活着更加舒服一些,但我不甘心,我就是想杀掉那个常礼,就在刚才我亲手砍掉了他的脑袋,现在死或不死对于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宋裕麟拍着小德子的肩膀,像是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人啊,我只要一个希望,好让我活下去,可老天偏偏把我们最后一点希望也毁灭了。
一只乌鸦落在高耸的太和殿穹顶上,在月辉浅光的浮影中,凄凉的叫了一声,穿透了殿中每个人的心。
苏敏指挥新军营刚刚包围太和殿,张景详率领的步军统领衙门和前锋营、神机营的兵就涌进皇宫,在新军营外又设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足有三千人。
胡剑坤在苏敏和陈瑜全的耳边低声骂道:妈的,栽树的时候没有他们,摘果子时候都来了。
姚秋山道:看样子他们是来者不善呀!陈瑜全看着这些兵,不懈的说:别说看他们人多,要真和我新军营对阵,还不一定谁吃掉谁呢!他们正议论着,外面的包围圈人群向两边一分,奕忻和穆彰阿打头,带着一干军机大臣、大学士、部院大臣走了进来。
苏敏赶紧上前参见,口里报名道:顺天府府尹苏敏参见六爷、穆中堂及各位大人,宫内的大部叛匪已经基本肃清,下官奉旨捉拿躲藏在太和殿的红阳教残匪。
奕忻抢上一步扶起苏敏,急问道:苏大人今天功劳不小,皇阿玛圣体安健吗?皇上洪福齐天,一点油皮都没伤到,由四爷护驾,现在正在宁寿宫休息呢。
本来奕忻听到里面密集的枪声就觉得情况不妙了,因为叛匪不可能有这么多火枪,但他还是怀着一丝的希望,盼着道光出点什么事情,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穆彰阿等人的拥戴下接管朝廷了。
现在听了苏敏的回话,心中不禁一阵懊恼,一个**头蹦了出来,现在就以勤王护驾的名义,冲进宁寿宫,将道光和奕詝软禁起来。
这个**头一闪,他又马上自己否定了,先不说面前这只新军营是否能对付的了,这么多大臣和兵马到关键时刻是否听自己的还不得知,说不定到时候老皇帝登高一呼,大军立刻反戈,自己就成了齑粉了。
就在奕忻想的发呆的时候,旁边的穆彰阿悄悄扯了扯他的袍袖,面向北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拳,仰望天空激动的说道:苍天有眼啊,保佑吾皇平安无事,保佑我大清社稷永固。
说着老泪纵横,匍匐在地哭的泣不成声。
奕忻双膝一软也顺势跪倒在地,喊道:奕忻不孝,救驾来迟,感谢上天,保佑我皇阿玛平安无事。
说着也是泪流满面,百官看他们这样,也纷纷跪倒大哭起来,有泪的流泪,没泪的就在那里干嚎。
接到奕詝的手谕后,掌握全城兵权的奕忻拖了一个半时辰之后才开始攻城,其中有什么猫腻,苏敏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看奕忻和穆彰阿两人装的这样像,也暗暗佩服他们的演技。
等了好一会儿奕忻才止住哭声,站起身来问道:叛匪就躲藏在太和殿里吗?他们还有多少人?苏敏躬身答道:回六爷话,他们一共还剩下不足百人。
好了,苏大人护驾辛苦,剩下的就不劳你们了。
回头对张景详喊道:快,给我带人冲进去,拿下太和殿。
他明目张胆的抢功劳,但苏敏也无法,只好指挥新军营让开。
张景详立刻排好阵势,只待一声令下,近千人一起冲进去,将里面的人屠戮干净。
正在这时,只听太和殿有人大喊道:别开枪,我们宋护法有话要说。
说着从里面推出了两个女子,各被四个人夹着,每人的脖子上都架着一把钢刀。
宋裕麟走到前面朗声说道:外面的官军听着,现在你们的皇后和顺天府府尹苏敏的夫人在我们手中,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也不是嗜杀之人,只要能放我兄弟们一条生路,我就保证她们的安全。
奕忻眼睛很好,虽然两个女子都是云鬓散乱,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左边的那个女子就是孝全皇后,苏敏也当然认出了秋怡心。
与皇后相比,秋怡心实在是没人注意,除了苏敏等人外,太和殿前所有大臣的注意力都在孝全皇后的身上。
孝全皇后平时深居简出,只有几个军机大臣和一些资格老的部院大臣在有些场合远远见过,但最熟悉她的奕忻都没有言声,其他人此时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苏敏看见秋怡心被红阳教抓住了,心中急得一下没有了主张,一头拜倒在奕忻的脚前,喊道:六爷,那的确是皇后娘娘和贱内呀,要赶紧请旨,搭救娘娘啊!奕忻还未开言,穆彰阿在旁边说道:苏大人不必惊慌,那两个女子中有一个是苏夫人,想必是没有错的,但另一个是否是皇后娘娘就不一定了,距离太远老夫又老眼昏花,实在看不清楚,不知六爷看清楚了吗?奕忻赶紧附和道:是呀,是呀,距离这么远,我也看不清楚,只隐约有些像。
对了,这说不定是叛匪为了逃脱王法,随便找了个宫女装扮皇后娘娘,我们要小心上当呀。
文庆在旁边插言道。
穆彰阿扫视着在场的大臣,说道:天下重器,王者大统,昭昭国法,冥冥不可欺也,谋反乃十恶不赦的大罪,擅闯皇宫行刺天子,更是大逆之罪,如果他们平安的走出紫禁城,那朝廷还有什么脸面,有此特例之后,再有人谋反,朝廷是杀还是不杀!穆彰阿说的义正词严,一干大臣都点头称是。
苏敏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看出奕忻和穆彰阿在装糊涂,想借刀杀人,但穆彰阿这番话的确是堂皇正大无懈可击。
王鼎走出人群,向穆彰阿一拱手说道:穆中堂的确说的有道理。
听王鼎出来说话了,苏敏心中一喜,不过,万一叛匪手中的人质如果真的是皇后娘娘怎么办,娘娘为主,我等为仆,仆怎能决定主的生死呢,我看这事还是赶紧上奏皇上,是杀是放应由皇上来决定。
这边大臣辩论不停,时间在悄悄的流逝,过来许久那边赵大龙却不耐烦了。
你们再要拖延时间,天就亮了,我们就是出了京城也逃不脱了,再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到时候我们先杀了这两个女人,大家一拍两散,黄泉路上有皇后相伴我们也不寂寞了。
陈瑜全气的大骂道:你要是敢动她们一根毫毛,老子打进去把你们扒皮抽筋。
哈哈,咱横竖是个死,还怕你威胁,你过来,看咱一刀砍下她们的头。
陈瑜全气的浑身发动,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穆彰阿轻咳一声,刚才王中堂说的有道理呀,我看还是赶紧上奏皇上吧。
苏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穆彰阿的面前,大喊一声:中堂大人,一柱香的时间,就是飞也飞不到宁寿宫,还请中堂三思。
穆彰阿此时一改平时的雍容大度,厉声呵斥道:此等泼天大事,岂是我等臣子所能作主的,到时皇上追究起来谁能承担?苏大人不必多言。
看来奕忻和穆彰阿等人是铁了心要置孝全皇后和秋怡心于死地。
苏敏嚯然站起,一把扔掉手中的手铳和腰间的佩剑,不顾陈瑜全等人的阻拦,昂然走向太和殿。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世间之苦看苏敏走向太和殿,姚秋山想拉着他,被苏敏一甩而脱,陈瑜全和胡剑坤跨步上前一人一边,抓住了苏敏的手臂劝道:大哥,我们知道你的心情,但你坏了他们的大事,他们正狠你入骨,你这一去不但救不了大嫂,自己也会性命不保的。
苏敏根本不看他们二人,挣了几挣,却哪里能挣得脱,不由得咆哮道:放开我!放开我!陈、胡二人死命不放手,挣扎了一番,苏敏渐渐冷静下来,看着被几双粗手死死摁住的秋怡心,像是对陈、胡二人说,也像是跟自己说:今天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去,难道你们希望我以后在痛苦、悔恨的感觉中过一辈子吗?,如果你们还要当我的兄弟,就把手松开!听了苏敏的话,陈、胡二人对望了一眼,二人的手不觉松了。
苏敏弹了弹被扯皱的衣服,沉稳的一步一步踩着台阶,一边走着一边脑中想着对策,登上了太和殿的丹犀。
宋裕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点茫然的看着他,赵大龙喝道:想干什么?站住!苏敏脚步不停,说道:你们刚才还提到我的名字,现在就不认识啦!别过来,再往前走,我先杀了这两个娘们。
赵大龙将刀又进一步贴近了秋怡心的颈项。
苏敏立在原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原以为敢进皇宫造反的都是些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汉子,现在一见却是胆小如鼠的屑小之辈,手握钢刀竟然怕我这个身无片铁之人,可笑,可笑啊!宋裕麟被他的气势折服了:你是?怎么就换了个衣冠先生就不认识了,在大决寺槐树下,我们还有一面之缘呢!噢,是你!哼,我还以为换冒人名的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小人,如今我也不敢认了,不知是叫你林先生好呢?还是叫你苏先生好?宋裕麟语带讥讽,在生死之间依然言语锋利,丝毫不落下风。
昔日一别,今日没想到是在这个地方重会,不过人事纷杂,好朋友来的也不齐了,可惜那位卢先生不在这里,不然在下还想请教请教,不是说入了红阳教就可以逃脱白阳之劫么,但不知今日紫禁城内你们那五百多弟兄的冤魂,会不会向卢兄讨个说法。
宋裕麟被苏敏说的不怒反笑,哈哈,苏大人果然不同寻常,刀剑之下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敢进殿一谈吗?既来之则安之,苏敏有何不敢?说着也不看他一眼,阔步走进了太和殿,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一张绣墩上。
宋裕麟叫赵大龙将孝全皇后和秋怡心带进太和殿,自己逡巡的进来,依旧坐在原先的绣墩上,上下打量着对面的苏敏,一句话也不说,但对方迎来的也是毫不胆怯的目光,看了半晌,宋裕麟慨然叹道:苏先生这两年声名雀起,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赵大虎忍不住了,一抖大刀,指着苏敏的鼻尖,吼道:管你多大的官,现在在我手里都是臭虫,快给我们让条路,不然我连你也一块杀。
苏敏面不改色,悠然伸手轻轻拨开面前的大刀,说道:你还以为你们能逃的了吗?刚才你们要突出东华门,被我新军营三百多兵挡了回来,只剩下这不足百人苟延残喘,现在外面已经被三千多虎贲之士将太和殿围的水泄不通。
退一步说,就算你们能逃出京城,这里到沧州数百里路,能逃过官军的围追堵截吗?听着苏敏的话宋裕麟眼露凶光,说道:不错,今天我是输了,你赢了,不过别看我们现在危如累卵,被困住了,但三步之内要让你血溅当场,给我死难的弟兄们报仇,我也可以做到吧!苏敏知道此时决不能露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微微一笑,说道:宋护法,咱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对你也有所了解,这些天来暗地交锋,今日又战阵对垒,看你的所作所为本以为你是个仁义智信的堂堂男儿,没想到今日一见,你却是一个不明不智、不仁不孝的糊涂之徒。
宋裕麟本不待为自己辨白,但读书人的自尊让他不得不反问道:我如何不明不智、不仁不孝了。
今日我孤身一人,手无寸铁到你这里来,本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你却用死来威胁我,此为不明;你这数百名弟兄原是本本分分的百姓,却被你们驱赶到这生死之地命丧黄泉,作了孤魂野鬼,真正的凶手实际就是你们那个‘圣主’卢天赐,还有你这个宋护法,你却口口声声说别人是凶手,此为不智;你跟着卢天赐这个心怀叵测之人,妄称天僭,为一己的富贵,冒天下之大不违,兴兵作乱,置天下百姓于刀兵水火之中,是为不仁;你抛家弃口,造反作乱,连累家人,不但不能侍奉膝前,还要让耋髦父母还要跟你一起受非人之苦,是为不孝。
你这样不明、不智、不仁、不孝之人我可说错。
宋裕麟听着苏敏侃侃而言,呆在当场,本来挺直的腰杆,渐渐弯了下去,已经没有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我宋裕麟也是读书之人,加入红阳教不是图个人的荣华富贵,实在是世事所逼,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哪里知道老百姓的痛楚。
宋裕麟说着说着,语气中带着悲愤:十个大子儿就可以买到一斗杂粮,让一家人吃上几天稀饭,可官府硬是不让你有一个大子儿;你见过家产被夺的穷人投告无门,全家吊死在破庙里吗?你见过整村整村的人被饿死吗?你见过妈妈已经饿死,孩子还在吸死人奶的场面吗?你苏大人这些年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也算个好官,但天下之黑心官员让老百姓活不下去了!苏敏虽然出身贫寒,知道穷人的苦痛,但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悲怆的绝叫,使人如此心神俱丧。
苏敏叹息一声说道:你我都一样,怀着一颗救世之心,然而走的路却不一样,不管你是否相信,我追求的是建立一个没有尊卑、平等的世界,人人都劳动,没有人欺压人的国家。
宋裕麟不相信的摇摇头,又是一阵沉默,宋裕麟好像在思索苏敏说的话,许久才道:不知你独自身涉险地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求我放了你的夫人。
不错,在下确为救人而来,不过不单是救皇后娘娘和我的夫人,我要救的还有你们这些人。
宋裕麟不屑的一笑:你还是不要骗我们了,《大清律》我也是熟读的,造反之罪为首要凌迟处死,协从的也要被斩首,今日我们直揭龙鳞,连龙椅都掀翻了,犯下了滔天大案,就算是现在投降,也逃不脱一刀,凭你能救下我们?不错,《大清律》的确是这样规定的,说老实话,你们这些人要活命很难,不过《大清律》还有一条你不要忘了,造反之人的家属要编为盗户,发配到苦寒之地,给披甲人为奴。
你们都有妻儿老小吧,想想看为了你们,他们要徒步跋涉万里,戈壁大漠,狂沙暴雪,身体弱的就倒毙在路上了,就算勉强到了地方,天寒地冻,没粮没米,缺衣少穿,十亭里能活下一亭就不错了。
一番话说的宋裕麟脸色苍白,下面的有些教众竟然低声抽泣起来。
过了良久,宋裕麟才说道:那你想怎样?放了皇后娘娘,投降官军,我苏敏不敢说别的,起码能保证我以身家性命死谏皇上,不让你们的家人去万里充军。
宋裕麟听了这话低头思索,犹豫之间好像已被说动了。
赵大虎跳起来大骂道:他妈的,老子光棍一条,不领你的情,咱就是秋天的夏虫活一天算一天,快让外面的官军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老子先卸掉你一只胳膊再说,看你的舌头快,还是老子的钢刀快。
说着一刀斜劈下来。
宋裕麟在后面急呼:住手。
可赵大虎已经疯狂,依然脸带狞笑的直劈下来,苏敏避无可避,眼睁睁的看着钢刀直冲自己右臂而来。
突然苏敏的旁边伸出一把刀到,当的一声隔开了赵大虎的刀,是站在苏敏后面的一个教众,赵大虎没想到他会挡自己的刀,提着刀一步一步逼过去,那个教众被他迫的步步后退,口中激动的说道:赵堂主,你是一个人,我们还有父母妻儿呀!好,好!赵大虎假意转身,待那个教众不注意,一刀捅入了他的腹部,骂道:让你挡老子的刀,看谁还敢投降官军,这就是榜样。
他的刀还没有拔出来,就感到一股凉气透心而入,胸前出现了一个刀尖,原来是宋裕麟在他的背后给了他一刀。
站在秋怡心旁边的赵大龙一看兄弟被杀,抬起他的火枪指向宋裕麟,骂道:竟敢杀我的兄弟,老子干了你!苏敏手腕微抬,寒光激射,两只银针射入赵大龙的胸膛,赵大龙的火枪从手中滑落,双手握住胸口,不相信的看着苏敏,喉咙里咯咯了两声,一下扑倒在地。
这几个变故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等教众们醒悟过来,几个人立刻持刀上前围住了苏敏。
宋裕麟挥手驱散了几个教众,满脸悲容的对大殿内的教众说道:各位兄弟,我宋裕麟对不起大家,现在我们身涉死地,逃生无望,为不给父母妻儿留下祸患,我准备投降官军,愿意的兄弟都跟我出来吧。
说完一转身提着刀走出了大殿。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几个教众迟疑片刻,率先跟了出去,然后大殿里面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出去,最后有几个受了伤的人在别人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动着身躯走了出去。
苏敏快步上前给孝全皇后和秋怡心解开了绳索,等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宋裕麟正带领教众对着天上的圆月跪拜。
三拜已闭,宋裕麟走过来对着苏敏长施一揖,说道:大清君昏臣庸,贪官污吏遍天下,苛捐杂税敲剥穷民,怨气直冲九天,但我也知道红阳教成不了气候,希望我的儿孙可以见到你说的平等世界。
还有,别忘了你的承诺!说完他回身将小德子叫到身边,说道:好孩子,你在这里还要受更多的苦,不如跟我去吧。
刀光一闪,刺入了小德子的胸膛,接着又横过刀在颈项间猛的一划,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两人同时扑然倒地。
其他人也或者自刎,或者互刺,七十多人如同被砍倒的麦杆次第扑倒。
秋怡心惊呼一声,紧紧抓住苏敏的胳膊,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待处理完紫禁城的一切善后事宜,回到自己家中,天边已经露出了曙光,尽管已经是两日两夜没有合眼了,但苏敏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门一响有人进来,苏敏没有回头看,听脚步声就知道是秋怡心来了,秋怡心轻轻坐在床头,一只纤柔的玉手伸过来,抚摸着苏敏的额头,幽幽说道:今天,你不该来的,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唉,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还是听我吹一曲,快些睡吧!她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支铁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清越曲调婉转低回,如空涧流水流泉徘徊,似山间鸟鸣竹枝摇曳,苏敏闭着眼,仔细聆听,体味着其中幽咽凄清的意味,脸上似喜似悲,已是有些心驰神醉。
一曲悠然而终,余音袅袅,苏敏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封功赏爵道光十七年正月,一场惊天的谋反大案终于曲终人散。
当天夜里,新军营在陈瑜全的带领下,包围了包括海云庄在内的惇亲王的所有庄园,发觉红阳教已经远遁,总管齐云彪也不知去向。
在紫禁城内共抓到红阳教教众三十七人,另清点出教众尸体六百九十一具。
在奕忻的主持下,经过连续三天的闭城大搜捕,一共抓到怀疑是红阳教教众的一百七十二,经过审讯得知,红阳教教主卢天赐和护法钟守安当天并没有进城,而且临时取消了夺取宣武门的计划,带着二百多人已经星夜返回了沧州,道光皇帝当即下旨直隶总督琦善和山东巡抚左清易出兵围剿。
事发后的第三天道光皇帝在太和殿召集朝会,当苏敏又一次走进紫禁城,虽然午门被撞坏的的大门又换了一个新的,但嵌在城墙高处砖缝里的箭矢说明了这里曾经有过激烈的战斗,宫中的侍卫重新换了一茬,形色肃穆钉子般竖在御道两旁。
眼前高大的太和殿依然耸立,苏敏看着不禁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金水河边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但宫中萧刹的气氛却依然挥之不去,所有的人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百官肃立在品级台前,静静等候道光皇帝的到来,啪,啪,啪三声禁鞭响过,养心殿总管太监崔成站在太和殿最高一层丹犀上喊道:百官觐见。
所有官员按照品级高低,鱼贯走进大殿跪了下来,身子伏地。
只听一阵脚步响,太监喊道:皇上驾到!百官一阵紧张,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苏敏排在官员的第三排,他偷眼向上看去,道光皇帝脸色苍白,目光有些呆滞,好像还没有从前两天的动乱中恢复过来。
道光皇帝扫视了群臣一眼,开言道:诸臣工,前日宫中之惨变恍惚还在眼前,奸民数百人竟敢突入宫中,京师和宫中的禁卫如同虚设,实乃宋明以来从未有之事,虽然是红阳邪教蓄意而为,但也是朕治国无方才引出的祸乱。
百官一听皇上在罪己,忙跪倒齐声喊道:皇上!臣等有罪!道光又接着说道:朕有朕的过错,你们这些居于庙堂之上的大臣又有什么过错呢?道光皇帝手一挥,崔成上前一步宣读圣旨。
他先读的是封赏的人员:皇四子奕詝入宫请安,洽逢奸人作乱,遂带领侍卫临危救驾,其功卓著,加东珠两颗,仪仗加豹杆枪四杆,赏亲王三俸;崔成说完有意停顿了一下,底下的官员一片赞叹之声,清亲王服饰规制中东珠是十颗,连铁帽子亲王都不能越制,历朝只有乾隆皇帝当宝亲王的时候才被赏了十二颗东珠,奕詝是开国以来的第二人;加豹杆枪四杆实际上相当于皇帝的仪仗了,道光皇帝这样的封赏实际上是昭示百官,奕詝已经成为未明确的皇储。
听到奕詝得到这样的封赏,奕忻和穆彰阿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而奕詝心中早已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要装出矜持的样子,出班叩头谢恩。
崔成又接着宣读:顺天府尹、三等镇国将军苏敏,忠勇坚毅,督兵抵御,实心用命,代朕躬诱敌于前,赴死救皇后于后,功业甚伟,特赏固山贝子爵位,赐号‘靖毅’,加太子少保衔。
下面的群臣又是一阵啧啧之声,苏敏由三等镇国将军跨越六级,直接升到了贝子爵位,在大清入关后远枝宗室里升到这个爵位的可是屈指可数的;太子少保虽说是个虚衔,但意味着苏敏此时已经是从一品的大员了。
接下来是对陈瑜全、乌其格、胡剑坤等人的封赏,陈瑜全升为了参将、一等侍卫,胡剑坤为二等侍卫。
奕詝这边的人大得彩头,奕忻的手下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奕忻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处分,但九门提督张景详被革职待勘,兵部尚书禧恩降三级到四川当提督去了,依旧由穆彰阿的门生卓秉恬继任兵部尚书,其余的有责任的将佐也一一受到处分。
惇亲王虽然被查明对红阳教不知情,但因为他的失察,又被道光从亲王降为了郡王,罚俸十五年。
等圣旨宣读完毕,志得意满的奕詝出班说道:儿臣有本上奏。
道光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忙吩咐太监:快,把四阿哥的折子递上来。
奕詝奏道:前次,皇上任命郑亲王载祤为新军营练兵大臣,然载祤近日身患足疾,疼痛难忍,足不能落地,已不能胜任,臣请皇阿玛另行委任练兵大臣。
其实,载祤哪里患有足疾,红阳教攻入皇宫的那天晚上,载祤接到奕詝的手谕后,吓得不敢出门,事后推脱有足疾,奕詝心里也清楚,把载祤叫过去大骂了一顿,不过因为载祤还是他这边的人,所以今日朝会就找这个理由,罢了他的差使。
呜,你有什么人选吗?儿臣举荐苏敏,从去年的阴山之战到前日的宫中救驾,可以看出苏敏勇毅果敢,运筹得当,乃是知兵之人,在我满洲亲贵中殊为难得,堪任练兵大臣之职,请皇阿玛圣裁。
经过皇宫救驾这件事情后,奕詝对苏敏的信任又上升了一个高度,毕竟甘愿代替自己去死的人,怎么会又二心呢?尽管苏敏事先知道了奕詝举荐自己的事情,在大殿之上也不得不装模作样推辞一番,在道光皇帝坚决不允后,才不得不领旨受任。
说到顺天府尹的职位,苏敏立刻推荐了龙越,龙越的才干这段时间得到了很好的表现,他继任府尹,有奕詝和苏敏的撑腰,大臣们也没有什么异议,直隶总督琦善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当面顶撞奕詝。
苏敏退下后,奕詝向杜受田使了个眼色,杜受田刚想出班奏事,后面一个大臣出班奏道:臣有关新军营一事上奏。
奕詝看去正是鸿胪寺卿黄爵滋。
黄爵滋出班跪拜后说道:这次红阳教奸党作乱宫中,皇宫侍卫疲于应付,镇剿不力,有的竟望风而逃,卫护京畿的步军统领衙门以及前锋营、神机营数千人马从集合到攻城,直用了一个半时辰,要不是新军营及时赶到,宫中的景况简直不堪设想。
奕忻听到这里,再也站不住了,赶紧出班叩头请罪道:儿臣分管兵部,此事皆由儿臣平时督导不力所致,皇阿玛虽然没有处分,但儿臣如芒刺在背,心中难安,恳请皇阿玛重重处置。
他口中虽这样说,但心中恨死眼前这个黄爵滋了。
道光还未开言,穆彰阿出班求情道:此事罪不在恭郡王,而在我等军机大臣身上,常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恭郡王分管兵部还不足一年,人事尚不清楚,况恭郡王亲临午门指挥攻城,也是有功的,所有责任尽在我等,请皇上治罪。
苏敏听了,心中大骂穆彰阿老奸巨猾,他把责任拉到所有军机大臣身上,道光如果惩治了所有军机大臣,那不是说洪洞县中无好人了吗,所有的大臣都有罪,那你皇帝又把自己摆在哪里呢?果然,道光沉默了半晌,说道:各人都有各人的罪,你们既然知罪了,朕也就不加罪了。
道光看黄爵滋还跪在原地,就问道:黄爵滋,你还有话说?黄爵滋继续奏道:去年在养心殿朝会时,瑜亲王首倡成立新军营,以新法练兵,没想到仅仅三个月,成效就这么显著,此次宫中平乱,新军营不但首先攻入皇宫,而且消灭了五百多名叛匪,自己的伤亡不足五十人,是我大清开国以来少有的全胜之役,一扫军中的颓气。
臣以为,应扩募新军营,继续以新法练兵,逐渐向各省推广,假以时日,我大清军队一定会重振昔日雄风。
好,说的好!道光一拍桌案,满脸兴奋的大声称赞起来,奕詝,你下去就拟个扩军的条陈给朕看,先扩募到二千五百人吧。
奕詝暗自高兴,想要杜受田说的话,却全让黄爵滋说了,扩军的事情就这么顺利的定了下来。
经过这番议论大殿上的气氛刚刚缓和了些,众人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军机章京拿着一份封漆的奏折快步进来交给殿前的太监,太监看出这是八百里加急的奏折不敢怠慢,立刻送到了穆彰阿的手上。
穆彰阿拆开一看,脸色大变,上前奏道:皇上,山东八百里加急,红阳教在直隶的沧州和山东的滨州起兵作乱了,叛匪号称拥兵二十万,直隶老虎沟,山东孟良崮、微山湖众叛匪纷纷响应,整个山东已经糜烂了,滨州府和无棣、庆云、宁津等七县陷落,滨州知府田令勉在城陷时投井自尽。
道光皇帝一下蹦了起来:沧州府、山东的绿营呢?为什么不去进剿?难怪道光着急,山东是京畿的门户,也是运河的必经之路,山东一乱,北京城全城振动。
道光皇帝话还未说完,急报又到,安徽、河南、山西三省红阳教教众起兵响应,整个华北陷入了一片混乱。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怀叵测听道光皇帝发问,穆彰阿看着山东巡抚的奏折一字一句**着:正月十五,红阳教在盐山县首先发难,聚众二万多人,以观灯为名混入县城,突然亮出兵刃,杀散守门士卒拿下四门,盐山县知县葛铸附逆。
正月十六,他们又聚集十万人围住沧州府,知府田令勉和镇台侯斌督军守城,夜晚沧州城内的红阳教众悄悄打开城门,十万叛匪一拥而入,侯斌拒贼被害,田令勉杀了妻女之后投井自尽了。
其后教匪又连下六座县城,叛匪总数达到了二十万人,教首卢天赐,自封为帝,伪国号‘后明’,大肆分封伪官员,济南府、德州府告急,山东巡抚左清易奏请皇上发兵围剿。
穆彰阿**完后,众大臣面面相觑,这个红阳教真是不得了,以前嘉庆皇帝时白莲教之乱,教匪仅仅攻陷了一两个县城,大多数时候还是在乡间流窜,红阳教一上来就攻下一个州府、七个县城,可见势力之大。
道光皇帝看着下面的群臣无人说话,只好点名道:奕忻,你是管着兵部的办差阿哥,这次红阳教的叛乱怎么平定,你先说说看。
奕忻和穆彰阿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吟的说道:儿臣以为,擒贼先擒王,各省匪患皆不足虑,只要平定了沧州的教匪,使他们失去了居中指挥的,只要剿抚并用,各地就望风而定了。
呜,说下去。
道光听了,连连点头。
沧州教匪目前势大,又盘踞在直鲁豫三省边缘,要剿灭他们以山东一省之力是很难奏效的,各省兵马又互不统属,所以朝廷必须抽调京畿的兵马,委派一名钦差大臣,节制三省兵力,赴山东剿灭匪患。
嗯,看来只有这样了,文庆,你说说京畿还有哪些兵可以调动的。
道光皇帝问道。
文庆站在穆彰阿的下首,穆彰阿装作咳嗽,趁着从袖子里掏手帕的工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悄悄的给文庆做了个手势。
文庆看到微微点头,上奏道:刚才恭郡王说的时候臣就在想哪里的兵可以调动,如今直隶各地的教匪也在蠢蠢欲动,京畿地区防卫不但不能放松,而且还要加强,否则再次出现‘禁城之变’,臣等就万死不辞其咎了,所以在京城内驻防的各营都不宜调动。
那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呢?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卫护京城外围安全,也不能调动。
那你说说看,有哪些兵力可以调动?直隶各州县的绿营要防卫当地的治安,如果调走了他们,红阳教作起乱来,说不定又是几府几县陷落,依臣看来,只有马兰峪的驻军和新军营能够调动。
马兰峪有多少人呀?回皇上,共有二万三千余人。
什么!你说只派二万多人去山东剿匪,兵马是不是太少了点?道光皇帝问道。
皇上,从京畿派出去的人虽然不多,但山东、安徽、河南有绿营十五万人、驻防八旗三万多人,朝廷派一钦差前往调度节制,兵马就差不多够了。
道光皇帝沉吟了片刻,看着下面的大臣,说道:那么谁愿出任这个剿匪钦差大臣呢?本来大家听说红阳教势头这么大,就心有余悸了,加上听说文庆只给派出二万多人,说是节制三省军马,但各省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到时候你能每省调来二万人就不错了,二十万对八万,这个仗可没人敢打,一个蹉跎下去,什么官位、爵位就立时都没了,搞不好还要抄家、杀头。
苏敏听到刚才文庆这样调兵,就感觉情况不妙,要是奕忻亲自带兵,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给这点兵。
果然,新任兵部尚书卓秉恬出班奏道:臣推举一人,定能胜任。
尽管苏敏心中说了几十遍阿弥陀佛,但卓秉恬还是说出了苏敏二字,苏大人的运筹帷幄和忠心勇毅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又是新军营的练兵大臣,担当此任可以说是名至实归。
他们这条计策真是毒辣,不但要借机消灭新军营,而且还要置苏敏于死地。
奕詝也想到了这些,他可不想刚刚组建的新军营因此而受到损失,就出班奏道:皇阿玛,儿臣以为,新军营只有五百人,对整个战局帮助不大,苏敏从未打过这么大的仗,军营扩募也需要苏敏主持,儿臣推举丰台大营提督伊里布担任钦差大臣,还请皇阿玛圣裁。
道光还在犹豫之间,穆彰阿起身奏道:臣听说伊里布近日患上了咳喘病,日夜咳喘不停,恐怕不能领军了。
听了这话,道光皇帝一下站起来说道:朕意已决,不需多议了,就苏敏吧,三日后出兵!奕忻在京负责统筹军务,奕詝代朕,在德胜门外送行。
说罢起身走入后殿,群臣忙跪地叩头高呼:恭送皇上。
走出太和殿的时候,文庆低声问穆彰阿:中堂大人,昨天我还和伊里布喝酒来着,怎么就一天病成那样?穆彰阿捋着他那几根山羊胡子,得意的说道:有病治好了难,没病找病还不容易,不信等下你去看看,伊里布一定卧床不起了,嘿嘿!奕詝拉着苏敏同轿而行,他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刚才的高兴劲被这事冲的无影无踪,一个劲埋怨苏敏在大殿上为什么不坚决推辞。
苏敏苦笑道:四爷也不看看今天朝会上是什么气氛,六爷和穆彰阿一伙七手八脚抬着我送到火上烤,我看皇上也没办法,要不也不会让我这个从未指挥过打仗的人去平定叛乱了。
将奕詝送回府,苏敏回到家还不到午时,秋怡心正坐在床前绣花,桌子上摊着一大堆珠宝首饰,秋怡心专心的绣着手中五彩蜂舞蝶香手巾,好像它比桌上大块的翡翠都吸引人。
苏敏进来看见桌上的珠宝故意惊叫道:妈呀,买了这么多东西,你们两个纯粹是想叫我破产哪!其实现在苏敏可以说是京官里的首富了,葛济山庄一个月就可以挣**万两银子,生产的绸缎和铁器几乎霸占了华北的半个市场,绸缎作坊的工人达到一千多人,钢铁作坊的工人也有五百多人了,这还是在苏敏的强烈发对的情况下,要是依着福海和李诚儒恨不得招三千人,所以现在许多的订单都推掉了。
苏敏知道了这些事后,不禁感叹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是不一样呀!看着苏敏夸张的表情,秋怡心嫣然一笑道:今天皇后娘娘又把我和盼儿召进宫去了,又赏给我们这么多首饰,其实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戴又戴不完,卖又不敢卖,是盼儿说放着让你看看的。
一句话提醒了苏敏,对了,盼儿呢?瑜全比你回来的早,盼儿陪着他在小花园说话呢。
想起了陈瑜全苏敏心中又是一沉,这两天两人都忙着处理善后的事情,一直没找到机会将红花的事情告诉他,真不想瑜全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
苏敏和秋怡心牵着手有说有笑的到了花园,却只发现陈盼儿一个人在盯着盛开的桃花发呆,秋怡心一下从后面抱住了她,唬了她一跳,她又跳起来挠秋怡心的痒,两女扭作一团,直笑得花枝乱颤,看的苏敏心头一阵幸福。
陈盼儿这些天都没机会和苏敏说话,今天看见了,马上嘟着小嘴撒娇道:我听我哥哥说,你们又要去山东打仗了,上次去皇宫打仗,你带了怡心姐,我不干,这次你一定要带我去。
苏敏听了差点晕倒:你们不知道,上次带怡心去后,朝廷里就有官员开始说怪话了。
什么怪话?陈盼儿瞪大了眼睛问道。
说什么:打仗就打仗呗,非把老婆带上.带老婆就带老婆呗,老婆非要到处乱跑.到处乱跑就到处乱跑呗,非要被叛匪抓住.被抓就被抓呗.非要威胁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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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怡心听了,气的柳叶眉拧成了倒八字,说道:下次让我碰到说这话的人,我要让他好看!哼!苏敏装作没听见,问陈盼儿道:哎,瑜全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陈盼儿小嘴向红花以前的房间一指:他在房子里,已经呆了好长时间了,我跟他说话都不理。
小屋已经有几天没有住人了,不过还很干净,想是陈盼儿嘱咐仆人经常来打扫。
陈瑜全侧坐在炕上,双手捧着一双布鞋在仔细的抚摩着,布鞋很大,一看就知道是红花专门给陈瑜全做的,黑色的鞋面的一侧上还绣着一个花生大小的红字。
苏敏看去,陈瑜全还算平静,就是一张脸苍白的没有颜色,眼中露出的凄楚之情令人不忍去看。
苏敏轻轻的坐在了陈瑜全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就是这样默默的陪着他,直到良久陈瑜全才长长的嘘了口气,仿佛想把心中憋闷的全部吐出来了,回身搂住苏敏的肩膀,说道:还好,我还有自己的好兄弟。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用兵之法道光十七年正月二十日午后,北京城内又是满天大雪。
德胜门外,银装素裹,琼玉铺地。
两万多名盔甲分明的军士,在城门外的东、西、南三面站成方队,如同铜打铁铸一般一动不动,任雪花飘落在身上。
只听德胜门内一声炮响,整套的亲王仪仗簇拥着瑜亲王奕詝走出城门,后面跟着文武百官,走到场中心,中军官一声大喊:跪接圣旨!,由一身戎装的苏敏领头,全场两万多人同时跪下。
奕詝站在驮轿车上,面南背北,展开黄绫圣旨高声宣道:红阳教匪作乱数省,百姓生灵涂炭,社稷堪忧,着靖毅贝子苏敏为钦差大臣,前往山东剿灭叛匪,特赐钦差官防、天子剑。
众将士三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苏敏上前跪接钦差官防和天子剑。
一整套仪式完成后,奕詝下了驮轿,上前拉着苏敏的手说道:你此次去山东要小心应付,叛匪如果势大的话,一定不要贸然出击,可上奏皇上再派援军。
山东、河南、安徽三省的带兵将军都是老六的人,到时也许不听你的调遣,驻守徐州的江苏提督张枕是我的门人,我已经给他写了信,让他带一万人马到济南府,听你差遣。
巴林右旗的二千骑兵我也请了圣旨调了过来,统制素伦和你是老相识了,到了战场上一定会听你指挥的。
我还选了王府的二百名侍卫跟着你一起去,作你的中军。
说罢向后面一挥手,以乌其格、胡剑坤为首的二百名侍卫整齐的列队出来,在苏敏面前行了个军礼。
苏敏上前一拳打在乌其格的肩上,倒疼的自己一咧嘴,说道:乌大人伤好了吗?乌其格爽朗的笑道:那点小伤我老乌哪里看在眼里,跟着苏大人打了两次仗过瘾的很,所以这次求了四爷好久才来的。
看着他们高兴的又说又笑,奕詝在旁边也是脸露微笑。
前一段时间,奕詝醉心于听戏、喝酒、玩蛐蛐,据说还吸上了鸦片,苏敏劝谏了他多次,说的多了奕詝就懒得见他了,有时一连十几天都躲着不见。
自从禁城之变后奕詝好像振奋了许多,与苏敏的关系也改善了,看他这番举动是真正拿苏敏当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又有生力军加入,苏敏欣喜不已,看时辰不早了,忙向奕詝叩拜道:苏敏一定不辜负四爷的期望,就此拜别。
说罢一跃上马,马鞭一挥,大军出发。
朝廷规矩,郊送后大军必须出京,但此时天色已不早了,走了不到五十里天便黑了,于是大军就在驿道边安营扎寨。
马兰峪大营的提督余步云也是奕詝的门人,不是外人,到了夜晚掌灯的时分,众人都围坐在大帐内,讨论这次行动的具体计划。
早在确认苏敏出任钦差大臣的当天,负责谍报工作的姚秋山就向沧州周边地区,派出了三十多名细作,现在综合各地的情况形成了一份敌情通报。
姚秋山此时就拿着这份通报,忧心忡忡的介绍道:从我们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情况和山东巡抚说的差不多,沧州及周边七县红阳教共有教众十二万人,德州、济宁、滨州等地还有近十万人,这还不算孟良崮、无顶山、豹子岭等十几处山头的数万土匪。
余步云对于剿灭红阳教本来就心有余悸,不过以前地方官总是把造反的人数有意夸大,这样做败了说明自己不是无能之辈,胜了又可以邀功请赏。
他以为山东巡抚有意夸大了教匪的数量,当听说叛匪竟然真的超过了二十万,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结结巴巴的说道:叛匪有近三十万,我们这点人马如何能平定,不如钦差大人先给各省发调兵令,等军马都聚集了再徐徐进攻不迟。
乌其格和胡剑坤虽然没说话,但看的出来他们对直接进击没有信心。
正在这时,有个军校在帐外喊道:报,从京里转来紧急军报。
胡剑坤快步上前,接过军报,一看题目脸色顿时大变,忙递给苏敏道:完了,十几万石的漕粮也被他们劫了。
苏敏慌忙接过军报仔细的看着,姚秋山在一旁算账道:一个兵一天吃十四两粮,这十几万石粮食,够二十万人吃四五个月的了,这下他们可不愁军粮了。
苏敏看完把军报递给一旁的余步云,待他看完,沉吟的说道:那天领到这个差事我就知道这个仗不好打,六爷既然只给了我们这么少的兵,是什么居心我想大家都知道。
如此一来,虽然我名义上节制三省兵权,但调河南、安徽绿营兵恐怕也不会那么简单,不要指望能调很多兵来,敌强我弱的态势是肯定的了。
看着大家紧张的神态,苏敏话锋一转说道:尽管如此,我们也不是有败无胜,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初步也想出个眉目,请大家参酌参酌。
其实这几天苏敏把关在房子里,苦读古今中外、包括未来的一些经典战役,特别是那些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战役,想出了一点心得。
苏敏把大家带到了地图旁,继续说道:六爷在太和殿上奏对的一席话提醒了我,他说,数省之乱缘起山东,山东平则余省皆平;我延伸开来,山东之乱又缘起滨州和直隶的沧州,滨沧二州平则全省皆平。
所以我们首先面对的是沧州和滨州的十二万教匪,其余州县和山头的土匪虽有呼应,但都在数百里之外,而且他们事起仓促,不见得能够协同攻击我军。
姚秋山听了微微点头,眼睛里放出光来:这么说,我们要对付的不是近三十万人,而是十二万人。
十二万人也是自己的好几倍,苏敏看着余步云依然难看的脸色,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可以站在卢天赐的角度想一想,秋山,如果你是卢天赐,手握十二万重兵,在这种形势下你准备怎么办?姚秋山在大帐内来回走着思索了一会儿,走在地图前面比划的说道:如果我是卢天赐,会集中所有力量先打下济南府和泰安府,到那时不但整个山东尽入囊中,而且与安徽、河南都可以连成一片,人马集中起来可达四十万之众,进可攻直隶、山西,退可取两湖、两江,大清每省的军马不过五万左右,他四十万人在中原简直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局势就危急了。
姚秋山的一番话唬得众人面面相嘘。
陈瑜全现在也是带兵之人,最近遇到事情也会动一番脑筋想想,他奇怪的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马上去攻济南府呢?姚秋山沉吟道:我想他们是担心我们,济南府城高墙厚,如果短时间攻不下来,我们又从北面攻来,那汉朝时的成昌之战又要在济南城下上演了。
所以他们就守着坚城,等我们劳师远顿去攻打,一口吃掉我们后,再回兵直取济南府。
陈瑜全抢着说道。
苏敏微笑着说道:不错,既然他们想让我们劳师攻城,我们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就慢慢走好了。
慢慢走?余步云不解的问道。
对,慢慢走,此去沧州不过五百多里,快马一天一夜就可到,大军行军最慢不过五天,我准备要你十天走四百里,十天之后到沧州以北一百里的大城县。
姚秋山听到这里眼睛突然一亮,好像明白了什么,其他人却仍旧是一脸雾水,苏敏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对众人说道:以我钦差大臣名义给鲁、豫、皖三省的巡抚、提督发咨文,让他们十天后也到大城县来听令。
明日一早开始,就请余大人和乌大人带领大军慢慢走吧,顺便等等素伦的骑兵。
余步云问道:那钦差大人呢?他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么长时间没事干,多闷呀,我准备到沧州城内去看看?※※※※※※※※※※※※※第二日清晨,辕门大开,几十骑穿着便服的骑士如风驰电掣般向南飞奔,他们并不是结伴同行,而是有七八骑跑在前面,其余的掉了半里远的距离。
到太阳快落山时,他们已经跑了四百多里,尽管中间歇了多次,但马儿已经累的不行了,鼻子呼哧呼哧向外冒着白气。
为首的一位青年穿一身安青缎瓜皮帽,灵绸棉袍石青背心,外披件猞猁毛披风,象煞了商家老板退休,派少公子出门历练生意的派头。
他身后一位看打扮像账房先生的人气喘吁吁的打马追了上来,说道:少东家,杨健说前面就是蝼蛄镇了,到沧州不到七十里,我们是不是住一宿,明日一早再走。
也好,就住一晚再走吧。
他们就是去沧州刺探敌情的苏敏等人。
苏敏装成了商家的少公子,姚秋山装扮成账房先生,陈瑜全、褚肇南、陆虎等人装扮成长随,按苏敏的意思就带这么多人就行了,可姚秋山硬是要褚肇南挑了四十多个好手远远的跟在后面。
一天跑了四百多里,人困马乏,众人驰入蝼蛄镇找了处干净的客栈住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买个总督蝼蛄镇不大只有二百多户人家,但因为挨着驿道,倒有几家客栈,姚秋山捡了最大的一间叫同福客舍。
这店也是楼房,楼上客房,楼下酒店,显得干净利落,楼下摆着十几张八仙桌,还有屏风隔起的雅座,装饰虽说简单了点,但在这样的地方也算不错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天刚擦黑,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可诺大的店里只有两桌客人,显得冷冷清清。
小二满脸堆笑的过来招呼:列为老客,我们同福可是蝼蛄镇最大最好的店了,楼上住着,楼下吃着,方便干净,敞亮透气,包您满意。
苏敏还是第一次出京住店,看小二殷勤,就对姚秋山说道:那就住这吧。
听了这话小二向楼上高叫:柱子,七位老客啊,开上房,热水侍候啦……!然后把他们引到楼上,租了四间房安顿下来洗了脸,又下来吃饭。
姚秋山没要酒,每人还来了一碗面,还点了几样小菜,不长功夫,面和菜都端上来了,姚秋山丢给他一两银子,说多的是赏银,小二忙不迭的致谢。
姚秋山趁机向他打听沧州府的情况,随口胡编道:咱是京里罗记绸缎庄的,正准备到徐州去办货,听说沧州闹红阳教,不知道还去得去不得?小二本就是个问一答十的人,看有人向他请教,兴头就来了,眉飞色舞的小声说道:听口音就知道几位老客是京里来的,您是不知道哇,沧州的红阳教可不得了,元宵节晚上放炮造反了,一下就打下了一府七县,连知府大人都被杀了,听说他们的‘圣主’在盐山县城还当了皇上,下面的人都封了官,那官还对外卖呢!苏敏一听,笑着说道:朝廷有捐纳制度,红阳教也卖官,好像我们做生意一样,是怎么个卖法呀?小二陪着笑说道:不但卖官,还卖地哪。
看苏敏摇头不信的样子,他急道:是真的,我表哥就在沧州府做小生意,他还花五千钱买了十顷地呢。
姚秋山笑道:别哄人了,一顷地少不得五百两银子,他五千钱哪里买的到十顷地!您老不知道,人家这是预先卖,山东的地早就卖完了,现在卖的都是直隶保定府的地了。
有没有搞错,保定府现在可还在朝廷手里呀。
看姚秋山等人还不懂,小二不厌其烦继续解释道:那是,要不怎么说是预先卖呢,这地要等红阳教到北京坐了龙廷才作数的。
苏敏笑着问道:那卖官是不是也是预先卖呀,要是便宜的话,咱也去买个,说不定以后咱也能当个一品二品的官。
陈瑜全等人一听也笑了起来。
小二道:听说,一个知县二十两银子,道台就要一百两了,再往上就更贵了,就有一条人家不要银票只要现银。
陈瑜全忍不住问道:还真有人买官么?有,怎么没有,有好些财主和做生意的都掏点银子买个官,想着也不贵,看红阳教势大,说不定将来真能成事,那不就是一本万利么!姚秋山开玩笑道:小二哥,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不去买点地、买个官呢?没有,咱干这行的每日里人来人往什么没见过,就记住我爷爷说过的话,就是便宜莫沾。
苏敏赞道:好,说得好,这句话够我们受用一辈子的了!小二看他们吃完了,一边收拾一边说道:老客要是去徐州,恐怕要绕远路了,听说朝廷派兵来打红阳教了,沧州城从昨天城门就关了。
苏敏和姚秋山对望了一眼,心道:他们的消息好快呀,咱们向他这边派细作,人家也向我们这边派。
这时跟在苏敏等人后面的四十多个护卫也来了,随便吃完饭,客房不够,就胡乱在一楼把桌子一拼,睡了一宿。
一路上辛苦了,再加上一时没想好怎么进沧州城,苏敏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小二端来盆洗脸水,侍候好毛巾,笑着说道:爷真是好福气,听我们店里采买的说,今早上沧州府开城门了,您要是快马跑去兴许还没关。
苏敏知道,这是大军慢慢行军起到了麻痹对方的效果了,但也暗暗佩服红阳教的侦察能力。
他们匆匆吃过早点,跨马飞驰,六十多里一个时辰就到了。
沧州城门已经是熙熙攘攘了,关了几天城门,城里城外的百姓少不了要买卖些东西。
城墙上有来回巡逻的守军,城门口有一些头缠白布的兵,手持大刀、长矛,检查来往行人,但也只是看看有没带兵器,苏敏等人顺利通过检查进了城。
陈瑜全进城的时候特别注意观察了城门和城墙,沧州扼守直隶的门户,军事地位十分重要,这里的城墙虽然比不上北京,但也是城高池深,红阳教要不是有内应,这个城如果粮草充足的话,守一个月不是问题。
同样,尽管这次官军带了五门红衣大炮,但要强攻的话,轰开城墙估计很难。
街上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个挑担子卖菜的乡下人在街边摆摊外,城里的商铺好些都关了门。
苏敏等人找了好半天,总算找到一间开着门的茶馆,他们进去要了一壶茶坐了下来。
陆虎喝了一口茶,左顾右盼了一番,对苏敏说道:爷,你发现没有,这沧州城里走了这么半天街上一个乞丐都没有。
他的一句话提醒了大家,众人一想,的确路上一个乞丐都没碰到,其时,在别的地方乞丐简直成群,连刚才离开的蝼蛄镇都有十几个乞丐。
陈瑜全转头问老板,老板摇摇头一问三不知。
姚秋山叫过老板先是夸奖了他的茶好,又赏了他一两银子,说自己是京城里来的客商,才算打消了他戒备的心理。
老板叹了口气说道:看你们是外乡人,说了也不妨,乞丐都被红阳教拉去当兵了,城里的人家只要有两个男丁的也要出一个人去当兵,我家里的二小子也被拉去当兵了,我好不容易托人花了五两银子才把人领回来。
苏敏有意问道:当兵就得吃粮,他们刚刚起事,哪里有这么多粮食?前天他们搬来了一百多辆大车粮食,听说是劫了朝廷的漕粮,现在大库里都放不下了。
陈瑜全问道:城里人原不愿意去当兵呀?老板看了看外面没有人,小声的说道:哪有人想去当兵的,就算命大没伤到性命,以后官军来了也要说你通匪,照样没好果子吃。
现在不去也不行,不去的他们就来抄家,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让你没办法活。
他们像是掉到钱眼里了,想着法的要钱,就我这小店开一天要收我五十钱,不是今天开城门有些生意,我连店门都不会开了。
苏敏插言问道:听说红阳教的‘皇上’是在盐山县,那这里管事的是谁啊?这里管事的是‘皇上’的两个兄弟,一个叫卢天寿是征南将军,一个叫卢天福是征北将军,都只十七八的年纪。
苏敏又问了问红阳教卖官的事情,老板介绍了一番,跟蝼蛄镇小二说的大同小异,向老板打听了卢氏兄弟就在原来的府衙办公后,苏敏让杨健等人就在茶馆等着,自己带着陈瑜全、姚秋山、褚肇南和陆虎前往府衙。
听说来人是买官的,守门的头目殷勤的将苏敏等人带到二堂,堂上一个年轻人大大咧咧的坐在桌案的后面,头上没像其他人一样缠白布,而是戴着一顶帽子,上面缀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穿一身天青绸的袍子,手上还套了只大扳指,活像北京城内的纨绔子弟。
头目介绍道:这位是皇弟、征南将军。
苏敏一听,也舍得放下架子,马上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陈瑜全虽然不愿意但也没法,只好跟着磕头行礼。
看苏敏等人居礼甚躬,又是来买官的,卢天寿脸上带了点笑容,说道:你们是哪里的人哪?姚秋山抢着指着苏敏说道:我们是罗记绸缎庄的,在北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大买卖,这位就是我们的少东家。
哪你们来沧州干什么呀?苏敏拱手道:我们本来是到徐州进货的,听说将军这里可以买官,咱别的没有,就是有钱,所以就想来看看。
卢天寿听说来的是个有钱的主,笑的更艳丽了:你要买什么官呀,知县四十两,知府八十两,道台二百两。
苏敏看他有些呆头呆脑,有意取笑的说道:咱从小就想当个将军,带着千军万马出去打仗,那多好玩哪,您是个大将军,就卖我个小将军吧!卢天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可不行,我大哥……哦不,皇上说了,咱现在卖官只卖文官不卖武官。
苏敏故意装出失望的样子,说道:不卖啊!那文官有没有大一点的?有哇,只要你有钱,买个总督都可以。
姚秋山在旁边道:将军大人,小的在外面听说知县是二十两,道台才一百两呀,到您这怎么涨价了?切,这价码以后还得涨,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到时候你回来的利就是上千倍,这么好的事到哪里去找!苏敏道:对,将军教训的对,他们都是鼠目寸光,您刚才说总督都可以卖,咱将军当不成了,那就买个总督吧。
说着给姚秋山使个眼色,姚秋山从褡裢里摸出了两锭金子,放在卢天寿面前的桌案上。
苏敏道:这是一百两黄金,一两黄金兑银二十四两,这就是二千四百两,您看够买个总督吗?卢天寿看着眼前的金子,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缝了,连声说:够了,够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军中立威黄金在手,卢天寿的态度又不一样了,忙不迭让座,吩咐下人上茶,问清了苏敏的籍贯和姓氏,给他开了一张捐纳总督官职的凭据。
苏敏落座后就吹嘘起自己产业如何如何大,可谓日进斗金,说得卢天寿眼睛瞪的溜圆。
说到最后,苏敏道:咱家大业大,出点钱都没什么,就怕改朝换代后,没了产业。
这里如果势大,咱还可以多多捐助,以资军需。
卢天寿听说这位财神爷还有油水可挖,就开始说自己实力有多么强大:咱红阳教有教徒两百多万,现在是兵精粮足,光直、鲁、皖、豫就有雄兵百万,前两天我们还劫了清廷的漕粮,沧州的大库都堆不下了,够我们吃上半年的。
你看看,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打下了一府七县,济南府马上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说不定今年可以到北京去过八月节啦。
苏敏故意咋舌说道:怪不得这一路上看得都是将军的兵,以后我们的小生意还要将军多多照应。
他说着,伸手从姚秋山那里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来,放在桌上推到卢天寿面前,这是一点小意思,是专门孝敬将军的,各大水陆码头都能兑现,我们商号的货都是从南边来的,以前是走运河,现在运河被封,就要走陆路了,沧州以后是常来常往的,还请将军给个方便,给咱开个行路的引子,一路上也安全。
好说,好说。
卢天寿笑着收下了银票,从桌案上抽出一张已经盖了红印的纸,在上面刷刷写了几笔,递给苏敏,上书滋有我教教民罗敬轩,前往各处办理教务,凡教中弟子不得拦阻,此令。
后面盖着大明之宝的红印。
凭着卢天寿开出的行路引子,苏敏等人在以后的几天转遍了红阳教控制的一府七县,在离开大军的第十天回到了大城县,当晚众人在中军大帐几乎讨论了一夜。
其时,山东、河南、安徽的巡抚、布政使、总兵都已经到了,因为山东距离近,又是剿匪的主战场,按照苏敏的命令,山东绿营和驻防八旗的游击以上的武官也被召来。
听说钦差大人回来了,当晚各省的巡抚等官员一起来请安,结果被中军官挡了驾,说钦差大人一路劳累已经歇息,已经传令明早升帐议事,请各位大人明早在大帐见面,众人心中虽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刚刚四更,牛角号突然吹响,沉闷的号音在兵营里回荡,外面有人高喊:钦差大人升帐啦!,紧接着就是一阵劈劈啪啪的刀枪相击的声音,想是士卒在大帐外面列队。
大营是扎在县城以南的一片荒地上,四周用木桩围住,里面是一顶连着一顶的牛皮帐篷,在中心就是钦差大帐了。
大营里二万多人按统属,列成若干个方队,沿着大帐两旁排列,现出中间长长的甬道。
马兰峪大营虽然属御林军,但远离京城,少了很多诱惑,所以军中的风气还好,再加上这几日乌其格的严格督训,还按照苏敏的嘱咐,在路上裁汰下来三千多老弱病残、吸鸦片的和老兵油子,剩下的几乎个个都是英武之士。
只见他们一个个方队或全部持矛,或全部持刀,挺身而立,素伦的蒙古骑兵也成两个方队,骑手约束着马儿,站得一丝不乱。
大帐门口站的是新军营的士卒,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挺枪直立,腰间还挂着大刀片子,一手持枪一手按着刀柄目不斜视,钉子似的站岗,满营甲兵如林,刀丛剑树,一声喘息咳嗽不闻,肃杀得令人窒息。
他们到了帐前,中军官板着脸传令道:钦差大人传各位大人进帐!各地的军营废弛已久,平时就是点兵操练、巡抚阅兵也是懒懒散散的,大家敷衍了事。
今天到了这里,二十几个人见到这个阵势,都被唬得有些迷糊、有些木登,下意识的跟着走过甬道,进来大帐。
大帐中已立有二十多名将军,看顶戴都是参将、游击以上的,披甲银袍,雁序旁列,十名亲兵在大帐顶头侍立,中间簇拥着一位青年将军,未披盔甲,穿的是身前身后各一团四爪行蟒的贝子官服,戴着镶有六颗东珠、上衔红宝石、三眼花翎的顶金龙二层朝冠,白净面皮上,目如点漆,眉分新月,俊雅得令人一见忘俗,这就是新晋靖毅固山贝子的苏敏。
三省的巡抚和布政使年年都要进京觐见,皇宫里是建筑的巍峨雄伟使人心虚,这里却是因为人而心胆俱寒,总兵们更是没法说了,都是满把冷汗,双腿发软,竟然忘了见礼。
直到穿着七品武官服色的陆虎一声大喝:报名!这一行人等才乍然一惊,纷纷跪倒请安。
苏敏也不叫起,朗声说道:宣圣旨!姚秋山上前一步,照本宣科将奕詝在德胜门外宣读的圣旨又**了一遍,等众人三呼万岁之后,苏敏才请他们起身。
三位巡抚中,除了山东巡抚左清易属于肃亲王包衣奴才出身,没有什么派别外,安徽巡抚密隆阿和河南巡抚彭闾安,一个是奕忻的门人,一个是穆彰阿的门生,下面的布政使和总兵大多也是圈子里的人。
他们两人已经得到北京的指令,一个兵、一粒粮都不能调到山东,不过他们看到今天这个架势,心中直打鼓,不知道等会儿是否顶的住。
苏敏说话了,从声音上看还是很柔和的,使他们的心略定了定:各位大人一路辛苦了,本钦差奉旨赴三省剿灭红阳教匪,还要仰仗各位的鼎力相助。
听到这些官场套话,密隆阿思想放松了许多,嘴皮子也利落了:钦差大人的威名,卑职等早有耳闻,对大人的文滔武略是倾慕以久,红阳教匪虽一时势大,但皆为一群跳梁小丑成不了气候,大人一到定会即刻平定。
这是套话对套话,要说起来不知这些老官油子会扯到哪去,于是苏敏直入主题的问道:彭大人、密大人,本钦差的咨文可曾收到,不知这次列位大人带了多少兵来?彭闾安道:大人的咨文卑职等收到了,但我河南的教匪也是闹的非常厉害,武涉县被教匪围了三天,直到河北镇的邱总兵带援兵到了,他们才徐徐退去,其它各府也是闹得很厉害,河南的兵马实在捉襟见肘,实无多余的派到山东来了,下官已经向皇上上了折子请求派援兵到河南教匪。
彭闾安给苏敏送上了一个软钉子。
苏敏又转头问密隆阿:安徽好像也没有派兵来吧,密大人安徽的匪情是不是与河南差不多呀?是,是,钦差大人洞察秋毫,安徽匪患虽然比河南稍好一些,但也确无多余的兵员可调。
苏敏并不接话,又问他们身后的总兵:各位总兵大人,两位抚台说的可是实情?几个总兵都急忙点头称是。
彭闾安和密隆阿等着苏敏继续逼问下去,可苏敏却转移了方向,说道:左大人,滨州府的绿营管带可来了?左清易躬身答道:来了。
向身后一名三十岁穿着从三品游击官服的武官说道:田大人快来拜见钦差大人。
那人向中间迈了半步,腿一软跪倒在地报名道:汉军旗山东标兵左营滨州绿营管带,田徵卫叩,叩叩叩……见钦差大人!正月十五日到十六日,你滨州有五座县城被教匪攻陷,那个时候田大人在哪里呀?苏敏冷冷的问道,但声音并不严厉。
田徵卫来的时候心里就忐忑不安,看苏敏好像并不是特别生气,胆气也壮了一些,说道:教匪起事是在灯节上,开头报来还以为是有人打架闹事,到后来各县报教匪攻打县衙,起兵谋反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说是有十万教匪,咱营中只有四千多人,半夜出城怕遭了埋伏,又怕州府出事,就没有出城,专心保住了州府。
苏敏格格一笑:这么说田大人还有功劳呀,你派兵出去侦察了没有?卑职想各县报来就准了,没……没侦察。
我告诉你,当晚各县来攻打的教匪都不多,无棣县甚至只来了不到一千人,说句实话,只要你那天随便救了哪个县,今天就能救你一条命。
哼哼,一夜之间,五县陷落,五个知县两个被杀,三个自尽,百姓惨遭蹂躏,你该当何罪!苏敏越说越激动,叫道:姚大人,宣军法。
姚秋山站出来说道:遇敌不前者——杀!纵敌逃脱者——杀!奉调不从者——杀!几个杀字把人听的寒毛直竖,听到奉调不从彭闾安和密隆阿都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苏敏喝道:把他推出去,给我斩了!身后的几个亲兵一拥而上,几下就扒掉了田徵卫的官服,利索的绑了起来,就要往帐外推。
刚才的话语像一声声炸雷,把田徵卫轰的愣神了,现在才醒悟过来,跪倒在地求饶道:钦差大人,饶命啊,我妹妹是四爷的侧福晋,看在四爷的份上,饶命呀!听说他是奕詝的大舅子,苏敏心中一凛,但马上镇定下来,冷峻的说道:军法无情,就是四爷现在在这里也不会饶你的。
好在你也不是孤身一人上路,我还给你找了两个伴,也算配的上你,马兰峪大营一个参将在军中狎妓,一个游击带人抢了一间铺子,现在都在外面押着,等着你呢!田徵卫在没有人声的惨叫中,被推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调兵遣将清军已久不经战阵,军前杀人的事本来就少,但今天一开刀就是一个正三品的参将、两个从三品的游击将军,大帐中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异常,众人都觉得好像喘不来气似得。
山东的武官有心为田徵卫求情,但又不敢,都看着左清易。
左清易轻咳一声,刚要说话,苏敏决然的把手一横,说道:左大人不必多说了,军中如果没有法度,那还如何带兵。
传令,行刑!只听外面一声炮响,不一会儿,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被人用托盘端了进来。
刚才还跟自己一同进帐的同僚,现在头颅就放在面前的托盘上,在场的人都是耳颤心摇,肝胆瑟瑟缩成一团,谁都不敢再说一句话。
大帐中只听到人们喘息的声音,苏敏此时又用低缓的语音说道:我本也是读书人出身,并不嗜血残杀,然今天我要告诉各位的是,这不是小孩过家家,而是在真刀真枪的打仗,关系国家社稷和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凡怠误军机的就必须军法从事,刚才杀了三个三品官,是以儆效尤,以后但有违反军纪的,别以为你是什么一品、二品的就能逃过军法惩处!左清易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罪道:下官蒙皇上信任,赐予封疆之任,但下官无能,治民无方,才出此大乱,下官罪无可赦,请钦差大人代皇上治罪。
巡抚这样了,下面的总兵、副将、参将哪里站的住,纷纷跪下七嘴八舌的请罪。
密隆阿和彭闾安也只好跟着大家一起跪下。
几日之内,州县沦陷,全省糜烂,掌军者难辞其咎,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只要诸位遵守号令,跟本钦差平定叛乱,不仅前罪可免,后面立功照样上报朝廷,不要抱怨升官慢,这仗打好了,我担保你们个个都能升官。
他妈的,都是刀口舔血吃饭的,看个杀头就吓得跟龟孙子似的,还怎么打仗,都起来吧。
苏敏前面说的严厉,后面脸上已带了笑容,骂了几声反倒让下面跪着的官们安心了,一个个也是脸露微笑。
左清易站起来,拱手请令道:谢钦差大人宽恕,我山东七万八千九百名驻防八旗和绿营将士,谨听调遣。
苏敏也不客气,抓起桌上的令箭,发布命令道:左大人和布政使牛大人你们二人分别驻守济南府和泰安府,教匪来攻不得出战,要确保城池不失;兖州镇崔总兵你带所部一万人在五日之内到达吴桥、临邑,切断沧州和德州的联系,听我将令向沧州靠拢;登州镇鄂总兵,带八千人五日内到达广饶,防止教匪向东南逃窜;曹州镇林总兵你带所部一万人听江苏提督张枕张大人调遣,也是五日之内到商河、高青,加上驻防滨州绿营,听令进击,克复陷落五县。
列位将军怎么走我不管,但一定要在所限时日之内到达,如果超期不至,休怪我军法无情。
山东诸位将官和张枕单膝跪倒齐声答道:末将等遵命。
声音洪亮,震的大帐里翁翁作响。
苏敏满意的点点头,目光转向密隆阿和彭闾安,说道:密大人、彭大人,你们说本钦差能否指挥的动安徽、河南的兵啊?密隆阿想不顶一顶,回来没法跟奕忻交代,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回钦差大人,六爷专门给下官传了话,说如果安徽有一城有失,就要下官提头来见,您要是调安徽的兵,最好能跟六爷说说,免得下官为难。
苏敏伸出手道:六爷在军机处学习,又管着兵部,他的话本官不敢不听,既有六爷的手谕,就拿出来给我看看。
密隆阿结结巴巴的答道:是,是……是让人传的口谕。
啪苏敏猛的一拍桌案,大声喝道:密隆阿,你胆子不小啊!本钦差刚刚宣读了圣旨,皇上命我节制三省兵马,大帐内的众将人人都听的清楚,你不奉令不说,还扯出六爷的作幌子,是何居心?是六爷叫你顶撞钦差的么!是六爷叫你抗旨不遵的么!是六爷叫你目无朝廷的么!苏敏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最后简直是咆哮的说道。
听了苏敏句句诛心的话,帐内的其他人都是头晕目眩,密隆阿被彻底打垮了,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哀求道:六爷并未让下官抗旨,是下官糊涂、是下官糊涂,一切听从钦差大人差遣。
彭闾安看密隆阿服软了,自己一个人也顶不住,到时候奕忻和穆彰阿怪罪下来,自己也有交待,也就跪了下来,说道:河南全省文武官弁听从钦差大人号令。
好,河北镇、开归镇总兵!彭闾安后面的两位二品武官出班跪倒听令道:末将在。
开归镇将所有防区移交河北镇代为驻防,开归镇所有兵马于五日内到达献县、阜城,防止教匪从东面逃窜。
随后苏敏又命安徽寿春镇总兵率兵移师山东兖州府和曹州府,代为防守两州府。
苏敏对密隆阿和彭闾安最后说道:兵调走了你们还是要守好自己的城,十日之内要河南和安徽要有一座县城陷落,你们也不用提头去见六爷了,就叫你们的马弁把你们的头装到匣子里送到我这里来吧!接着姚秋山把密令信号等传达给各位带兵将领,又布置了一些战斗中的细节问题。
待所有人都领命走出大帐的时候,苏敏把左清易留了下来,两人在苏敏的帐篷里坐定,陆虎端上一杯茶就退了出去。
左清易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新贵,因为刚才大帐中发生的事,心中有些怯意,只有半个屁股坐在椅子的边上。
苏敏看他必恭必敬的样子,笑着说道:左大人,在下年轻气盛,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说着起来躬身施了一礼,左清易慌忙起身还礼说道:大人,位重爵高,下官承受不起。
苏敏道:在下对左大人的为官清廉早有耳闻,大人在江苏任布政使时,政绩卓然,还在官衙中种菜,被人称之为‘菜园藩台’,可是有的?山东虽然匪患最重,但大人刚到任不足半年,责任也不全在你。
左清易没想到自己这种事情苏敏都知道,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立刻有了一种知己的感觉,只听苏敏继续说道:左大人对我今天的作战安排有什么看法?看着苏敏真诚的目光,左清易又放开了些,说道:下官以为,钦差大人施的是关门打狗之计,要把教匪的主力围歼在沧州、滨州之间,只是饺子皮太少,馅太多了,不知大人能否包的下。
呵呵,兵贵精而不贵多,前几日我带人到沧州和七县转了转,红阳教中除了少数人外,一些教匪就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一半是为生活所迫,一半是听信了卢天赐的邪论。
我行此险棋就是想先将卢天赐擒拿,其欺世盗名之邪说就不攻自破,可减少多少百姓生灵涂炭,如果左大人能够在战后多多抚慰地方,我想此乱不难平息。
听了这些话,如果说刚才左清易对苏敏是敬重居多的话,现在他简直就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一跃上前单膝跪下,发自肺腑的说道:说实话,刚听说大人要任钦差来山东平定叛乱的时候,下官心中非常不安,一是担心大人立功心切,大开杀戒,地方不好安抚,二是担心六爷在后面滞肘,不能调动河南、安徽两省兵马,贻误战机。
今日所见所闻,大人风采为下官平生所仅见,忧国忧民之心,清易感动涕零,以后愿追随在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所谓志同道合者能与之谋也,苏敏也对左清易非常有好感,两人又谈了许多治世之道,最后竟然称兄道弟起来,一直谈到天色将黑,苏敏才歉意的说道:今日一谈,实在是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不过大军就要出发,左兄还是早些回济南吧,以后咱们兄弟再柄烛长谈。
左清易见苏敏不详说,也就不追问了,在告辞的时候,苏敏又向他问起了,在山东沂州府日照县当知县的徐金书的近况,左清易问清楚苏敏与他的关系后,欣喜的说道:徐金书刚到日照数月,就政声雀起,我早就看好他了,原来与苏大人还有这么深的渊源,以后我一定多多照顾他。
送走了左清易,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在陆虎帮苏敏换衣服的时候,一身戎装的陈瑜全冲了进来,说道:大哥,全部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苏敏穿好牛皮甲,带着众人出了大帐,所有的兵士已经在帐外列好队了,素伦的两千骑兵以及骑着马的新军营站在最前面,后面还有四千步兵,全部都是黑衣黑甲,马蹄用布包起来,刀枪铁器都用棉布细细缠了,防止在奔跑的时候发出声音。
苏敏将余步云、乌其格叫到面前,说道:就按照昨晚我们商量好的计划的行动,等我们夜袭沧州成功后,你们带着分别带八千人马到沧州城北和城西的山岭驻扎,在红阳教攻城的时候策应我军。
乌其格道:苏大人带的人会不会太少了?苏敏笑道:别忘了我们有城墙帮忙,你们在外野战人少了就难办了,好啦,就按照预定的计划行动吧。
一声令下,官兵如同黑色的黄河洪流,悄无声息的快速奔向刚刚平静下来的沧州城。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计取沧州大流庄。
大城县以南十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这里远离驿道,很少有外人路过,住在村口的王老六披了件破棉袄,迷迷糊糊的到院子外小树林起夜撒尿。
只听一阵闷雷声由远及近,他将脑袋伸出树林向北看去,猛然间一股黑色的洪流如同御风而行般从树林边冲了过去,战马飞驰的气流将五老六迎面推倒在地,他心中说道:完了,是虎踞山的土匪下山了。
他想喊,嘴巴张了张却喊不出来声音来。
直到村口的土路上空无一人了,王老六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南看看,刚才的骑兵已经没有了踪影,他觉得裤裆里冰凉冰凉的,用手摸摸,刚才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第二天,大流庄就传开了,说虎踞山上的老虎成精了,天兵天将下凡捉拿,王老六就亲眼看见天兵天将和老虎精打仗云云,传得活灵活现,甚至把村口的一座石桥也改名为天兵桥。
在骑兵队前担任先锋的陈瑜全和姚秋山却并不知道大流庄村民对他们的评价,他们按照事先探好的路,不走宽阔的驿道,只是穿行于田间和山中小路。
过了大流村,又跑了五里,前面是一片枣树林。
密林深处突然跑出了三条黑影,陈瑜全迅速做出反应,左手从背上拉下小巧的银弓,右手早从箭囊里抽出短枝翎箭,搭上了弓弦,尽管是在飞驰的战马上,但陈瑜全很自信,这一箭定会穿透跑在最前面一人的心脏。
这样的银弓新军营每个士卒都有一个,因为火枪装药时间太长,不能保证在接触战中立即攻击,所以在苏敏的建议下,新军营全营都装备了这样的弓箭,除了射程较短外,杀伤力并不比长弓差,可以在中短距离进行即时攻击。
对面的三条黑影跑近了,前面一人摸出一枝特制的哨子吹了起来,发出了如同夜莺的叫声,姚秋山急忙制止陈瑜全,说道:是自己人。
说完打马迎了上去,不一会儿,他带着杨健等三人过来,杨健在陈瑜全的马前立住行礼道:按照姚大人的指示,我们已经将沿路红阳教的暗哨全部清理了,褚师傅带领我们的人在白石沟已经做好了准备。
陈瑜全诧异的问道:褚肇南到白石沟干什么?姚秋山诡异的笑道:是苏大人亲自安排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转头对杨健道:你到后面将情况报告给苏大人,我们一切按计行事。
――――――――――――――――――――――――――――――――――沧州城的南门。
两个白布缠头的教众手持梭标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一片黑糊糊的静夜,北风吹来,透骨的寒意袭遍了全身。
年纪小一点的教众跺了跺冻麻的脚,骂道:奶奶的,不下雪了,天却更冷了,再站上半个时辰,老子就冻成冰砣子了。
年纪大一点的说道:你就知足吧,本来全队都要在城上吹一宿的,多亏征北将军恩典,让我们一个时辰换一班。
他们正闲聊着,一个虬髯大汉带着两个随从上了城,一看到只有两人守班,勃然大怒道:人呢?都给我出来!听到他的怒喝,城下的窝棚里出来二十几个人,哆哆嗦嗦跑上城,为首的队长,跪在虬髯大汉的面前说道:马堂主息怒,是征北将军说官军还在百里之外,才让我们轮班休息的。
这个虬髯大汉叫马刚,本是护院出身,一身武艺在红阳教中是出了名的,被卢天赐派到沧州任卢天寿和卢天福的副手。
听到队长的话,马刚的气稍稍消了些,但还是斥道:百里还远吗?骑兵两个时辰就到了,都精神点,不准睡觉,南门要是出了点事,我拿你们是问!目送马刚走后,队长安慰下面的士卒道:好了,好了,今天就算我们倒霉,大家就在城上站一夜吧,征北将军不是说了吗?三天之内官军肯定来不了,看他们十天走四百里就知道又是软蛋,不经打的。
等天亮换班,咱给兄弟们弄点老酒暖暖身子再睡觉。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教众嚷道:城外好像来人了!众人一下紧张起来,放眼看去外面隐约有火把的亮光,风中还传来了吱扭吱扭的声音,等到了近前,才看清楚是一群运货的车队。
哎,你们干什么的?咱们是给征南将军运货的,想进城,这有征南将军开的路条。
下面的人扬着一张纸。
城上吊下一只篮子,将路条取了上去,队长上了几天私塾认得两个字,就着火把光看去,正是卢天寿给苏敏开的行路引子。
队长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十几辆大车,不想生是非,就冲下面喊道:马堂主有令,禁夜后一律不得开城门,你们等明天一早,开城门再进来吧。
听到这话下面好像有好几个人骂开了,似乎被前面领头的喝止住,下面又有人喊道:兄弟都是为教中做事的,外面天寒地冻的,这一夜可不好过呀,给行个方便吧,今天咱们路过德州的时候买了几只扒鸡,就给兄弟们解解馋吧。
说着拿出了几只用油纸包着的鸡,此时已接近子时,正是人饥肠辘辘的时候,香味传上来,把城头这些士卒馋的口水直流。
队长在城上还在犹豫,士卒们却忍不住了,七嘴八舌的替下面的送货的人说好话。
吊篮又送了下去,吊上来几只扒鸡,散个士卒被派去开城门,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匆忙开了门,没看清来人,就回头往城上跑,口里还喊着:别都吃完了,给老子留个鸡屁股,哎哟……接着是人摔倒滚下台阶的声音。
城上的人笑骂道:周狗儿,还想吃鸡屁股,先小心自己的屁股吧。
话还没说完,几条黑影冲上城头,月色下寒光频闪,眨眼间一个小队二十多人倒下了一半,都是一刀封喉或直接刺入心脏,让人连垂死前的惨叫都淹没在喉咙里,只发出了呃呃声音就迅速死去,只有七八个人摸到了兵器,但他们的结局和同伴没什么两样,不过打斗声惊动了附近值夜的士卒,呼喝的声音四起,城里的狗也狂吠起来。
为首的黑衣人,从容的摸出一枝哨子放在口中,悠长尖细的哨音穿透黑夜,响彻城内外,火把的亮光映射在他刚毅的脸上,如果卢天寿在这里他就会认出,这位就是曾装扮成苏敏仆人的褚肇南。
刚刚拉起的吊桥放了下来,无数骑兵从黑暗中冲出,涌进大开的城门。
城内虽然有近三万红阳教士卒,但他们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乱成了一片,根本不能形成有效的抵抗,骑兵在纵横的大街上肆意驰骋,马刀翻飞,遇者皆死,如同不可抗拒的洪流般由南向北攻击前进,后面步兵跟进和散乱零星的红阳教教众进行巷战,都是一击即溃。
只是在原来的州府衙门、现在的将军府官军才受到了较为顽强的抵抗,几骑冲在前面的骑兵被藏在门后、树后的守军乱箭射倒,攻击一时受阻。
等陈瑜全和姚秋山赶到,马上组织新军营轮番射击,打的守军抬不起头来,然后姚秋山下令将路边民宅的房门摘下,每个门板由三个兵举着,朝府衙门口压去。
到了近战,守军就更不是训练有素官军的对手了,姚秋山大叫投降者免死,但守军还是有一半多的人力战而死,余下的都缴械投降了。
官军虽然是以少击多,但到了天亮的时候,全城的战斗基本结束了。
经初步统计,苏敏等人率领的六千余名官军共歼灭和俘虏守军七千余人,其余的近两万人都从其它的城门趁黑逃跑了,通过审问俘虏,得知卢天寿和卢天福在堂主马刚的护卫下逃出了沧州。
令人高兴的是,囤积在城内的十万石漕粮安然无恙,红阳教败退的时候没来得及毁掉。
听说在府衙前的阻击战是马刚指挥的,姚秋山不禁佩服道:想不到红阳教还有如此人才,在仓促之间可以组织起抵抗,士卒的战斗力也比其他的高出许多,要不是碰上训练有素的新军营,说不定还真能挽回战局。
控制了全城后,苏敏立即召集各将领到府衙议事。
初战告捷,胜的又是这么漂亮,各营将领都是信心大增,一个个喜笑颜开,苏敏却是一脸凝重,看着面前的木图。
过了良久才说道:大家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恶战就要来了。
马兰峪大营的参将邓洪涛问道:沧州城易守难攻,难道教匪不怕碰的头破血流吗?姚秋山此时也在仔细的看着木图,沉吟的说道:沧州实在是太重要了,沧州一下滨州的门户大开,他们占领的七县变成了扯断链子的珍珠,到时我们想捻哪颗就捻哪颗,真不明白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卢天赐为什么要派他那两个草包弟弟来驻守。
苏敏接口道:红阳教既然将十万石漕粮放在沧州,可见他们对沧州是非常重视的,秋山说的对,失去了沧州,他们就失去了在鲁北的屏障,我想他们一定会倾巢出动,全力夺回沧州的,我猜最快今天晚上沧州就会被包围,所以在此之前,我们要部署好兵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坚城对决守城的方法有很多种,苏敏的选择却与众不同,他看准了沧州城的易守难攻,将大量的部队放在城外,作为牵制敌军之用,里外策应,让敌军不能专心攻城。
按照苏敏的布置,沧州城里和城外的部队进行了大调换,所有骑兵均安排在城外,素伦的蒙古骑兵和马兰峪大营的骑兵作为袭扰敌人的主要机动力量,配合以一部分步兵分别由乌其格和余步云统领,分别藏身在城东和城西,城内只安排了新军营和六千步兵,陈瑜全还指挥士卒费了许多力把红衣大炮搬上了城头。
沧州城的防守事宜刚刚准备完毕,不出苏敏所料,傍晚时分,在沧州城南门外,已有大量的红阳教士卒开到。
夜色中,城外的篝火渐次增多,到了子夜时分,沧州的四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火光。
看着城外越来越多的敌军,人们的心里渐渐有些不安,许多人睡不着觉,站在城墙上,对着外面的火光指指点点。
在南门楼上,姚秋山对旁边凝神观看敌军分布的苏敏说道:看样子,外面的教匪至少有七八万人,卢天赐这回是孤注一掷了。
听了姚秋山的话,苏敏一笑道: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现在天时、地利皆在我手,人和我们一半对一半,只要我们再坚守四天,等各路大军合围过来,他卢天赐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了。
既然要坚守四天,那大人为什么要把大部分的兵力派到城外呢?其一是骑兵对守城没有多大作用,其二是我担心卢天赐攻城不利,在我军的大饺子皮还未合拢之前,他就跑掉了,不论是跑到安徽还是河南,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事情。
姚秋山道:大人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觉得这着棋还是险了点,我们守城的士卒毕竟只有不到七千人啊,这么少的人守大城,简直就像撒胡椒面一样,一段城墙没几个人。
如果说以前苏敏对火枪的了解还仅仅是停留在书本上的话,那自从禁城之变后,他对火枪的威力又有了更新的认识,虽然目前官军使用的火枪性能非常落后,射速慢,瞎火多,甚至还不如弓箭威力大,但苏敏知道火枪在守城的作战中将会发挥极大的作用,毕竟敌人不会在你填药的时候,立刻冲到你的面前。
面对姚秋山的置疑,苏敏笑了笑没有说话,看来只有让事实来改变他的看法了。
苏敏当天晚上和守城的士卒一样,和衣睡在城墙边上的窝棚里,四更天,东方云层里刚露出微夕,一种近似于洪水奔腾的声音将他吵醒,陆虎一头冲进窝棚叫道,红阳教开始攻城了。
如果说,看晚上的篝火只是吃惊的话,那现在的情景就是令人震撼了,无数白布包头的教众从四面呐喊着奔了过来,他们或举着刀枪,或扛着木梯,还有一部分人甚至拿着锄头和粪叉。
尽管苏敏并不是第一次面对刀兵相接的战斗,但看见如白蚁般涌过来的敌人,还是有些耳颤心摇,他强自稳定心神,向旁边看去,姚秋山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脸色苍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冲上来的人群。
敌人还在百丈之外,呯的一声,城上有人忍不住放了一枪。
苏敏喝道:陆虎,去传我将令,没有命令,都不准打枪放箭。
敌人奔的渐渐近了,在晨曦的微光中,甚至连面容都分辨的出来。
红阳教众跑的有些慢了,随时等待城上的枪林箭雨,但黑沉沉的城墙上死寂一片,除了一面上绣钦差大臣苏的旌旗在风中烈烈招展外,竟如同一座无人防守的空城。
他们的胆子大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跑到了护城河边,一架架长梯横在河上,教众们开始从梯子上跨过护城河,由于人多梯子少,人们在河边挤成了一团。
城头火光一闪,轰一声巨响,如同炸雷般在人们的耳边响起,在南门附近攻城的百多名教众被一股气浪掀翻在地,等他们回过神,发现护城河边出现了一个大坑,原先站在大坑位置的十几名教众已是无影无踪了,空气中弥漫着血雾,满地是残肢断臂。
对于攻城的人来说这仅仅是恶梦的开始,随着红衣大炮的一声怒吼,城墙上排枪齐发,箭如雨下,红阳教众被打的猝不及防,一片一片的倒地,幸好排枪很稀疏,打的速度不是很快,从南面进攻的教众只死伤了四五百人,但敌人可以伤到自己,自己却无法攻击敌人的态势,让他们一阵恐慌,身边的伙伴一个接一个倒地,对人的心理冲击是非常大的,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官军的火枪太厉害了,逃啊!所有的人如退潮般扭头就往回跑,红阳教的第一次攻势被击退了。
沧州南门外二里有一座小山头,上面插了七七四十九面太极八卦五色旗,卢天赐带着近十万教众围攻沧州城,这里就是他的指挥之地。
山头上,卢天赐将辫子解散,在头顶挽了一个髻,头上戴着道士巾,身穿一件白色绣龙长袍,搞得似道非道,却也显得飘逸潇洒,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旁边有已经被他封为内阁首辅的钟守安、右军都督的韩行,还有几十个属下、侍卫。
他这里居高临下,前面的沧州城一览无余,看见教众第一次进攻失败狼狈逃回,他像被剪了翅膀的鹞子一样,从华盖下面的太师椅上扑腾的跳起来,恶狠狠的骂道:都是没用的东西,连城墙边还没碰到就跑回来了,看来不杀几个人是不行了,去!传我圣旨,把南面带兵的几个护法使者给我砍了。
一个侍者听了,答应一声就要下去传令,钟守安忙叫了声:慢!。
看着身边人的脸色,钟守安知道大家都对卢天赐有看法,放着教中许多功勋卓著的老人不用,他把重要的沧州城交给自己的两个兄弟驻守,谁知两人一夜之间丢了城,狼狈逃回盐山县不但没有受到处罚,而且又被派到无棣县去,继续当他们的征南、征北大将军。
今天,红阳教几乎集中了沧州和滨州的所有兵力攻打卢氏兄弟丢失的沧州城,刚刚小挫了一仗,他就要杀人,如此不公,人人都不服气了。
钟守安轻咳一声,劝解道:皇上息怒,据我观察,从刚才官军的防守的情况来看,他们只有不到一万人,不过是仗着地利和火枪利害,我们的人数是他们的十倍,攻下此城是十拿九稳的,阵前斩杀大将可是不吉利的呀,让他们立功赎罪,再去攻一次吧!听了钟守安的话,卢天赐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好,寡人就听首辅的,饶他们一次,让他们继续给我攻,再攻不下来,就杀无赦。
休整了一个时辰,红阳教又发动了第二次进攻,这次他们学乖了,为了挡住官军的弓箭和火枪,推出了许多堆着粮食包的大车,想是他们随军带的军粮。
他们将大车推到护城河边上,排成一行作为屏障,一批人躲在车后不停向城上射箭,另一批人渡过护城河,开始将云梯架上城墙。
由于没有了集中的目标,分布稀疏的火枪威力发挥不出来了,加之城下射上来的箭密织如雨,压的守城的将士抬不起头来,射箭的准确度也大受影响。
看着一步步向城墙顶上逼进的士卒,卢天赐脸上乐开了花,兴奋的说道:好,攻进去,我要把苏敏碎尸万段,以血我心头之恨。
可就在这时,城上的滚木擂石如雨点般砸了下来,这些本是红阳教准备对付官军用的,现在却被用在了自己人身上,可怜云梯上爬城的人,被砸的一个个摔下城去,筋骨尽折,云梯有的被长杆推倒,有的被城上的守军拖了上去。
粮车后面的箭手只好拼命射箭,一时间,城上、城下都是死伤惨重。
突然间,城上射出了数百枝火箭,如同流星一般划出了一道弧线,大部分都落在粮车上,封助火势,排城一字形的粮车顿时燃起了大火,火焰相逼,箭手再也无法躲藏。
就在他们惊魂未定时,西边的山林里传出一阵号角声,一队一千多人的骑兵,高举着马刀,向攻城队伍的侧翼冲杀过来,骑兵的冲击力是惊人的,攻城的步兵只有挨打躲闪的份,卢天赐远远看见自己的兵狼奔豕突乱的像刚捅的马蜂窝,急忙命令自己的骑兵赶过去迎战,又勒令后军的弓箭手准备射箭,可弓箭手刚刚列好队,只听又是一声号声,对方的骑兵口中呼哨连连,转头向山林中奔去,竟是来去如风,打了就跑。
下午时分,由韩行亲自指挥,红阳教又攻了一次,这次他们集中所有力量攻击南门,妄图打开一个缺口,苏敏也适时变阵,将新军营都调到南面城墙来。
这一仗打的惨烈,有好几次教众都攻到了城墙上面,火枪都来不及装药了,双方展开了白刃战,到底官军进行过系统的训练,注重配合,相对于各自为战的教众来说,占有了一定的优势,直打的城上、城下横尸累累,血水将护城河都染红了,战到傍晚终于保证城池不失。
夜晚,余步云和乌其格分别偷袭了一次敌军的大营,到了后半夜,又频频吹响牛角号,搞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直闹了一夜。
第一百二十章 孤注一掷由于余步云和乌其格的彻夜袭扰,第三天上午,红阳教被搞得筋疲力尽,竟然没有组织攻城,还不得不调动大量兵力,在两个侧翼驻守,防止再被偷袭。
如此一来,兵力就不足了,无力全面进攻,只好集中兵力进攻南门。
第三天午后,红阳教终于组织好人马,又开始进攻了,不过这次没有带云梯,而是推着上千辆大车直逼过来,车前树着临时摘来的门板,用来抵挡箭石和火枪。
看着他们的样子,陈瑜全笑问姚秋山道:他们来做什么,赶集么?姚秋山却笑不出来,他看了一眼苏敏道:看样子,他们是要填平护城河呀,没有了护城河,这个城可就难守了。
苏敏好像一点都不着急,淡淡的说道:告诉弟兄们不要射箭和放枪,再从北门调一门大炮过来,三门炮轮番轰他们,只要能减缓他们填河的速度就行了。
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姚秋山道:各路的兵马都到了哪里了,有消息了吗?姚秋山摇头道: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已经和乌大人约好了烟花信号,只要各处的兵马到了指定的位置,他们就有信号发出来。
苏敏又问陈瑜全道:这两天我们的伤亡怎么样?昨天一天,我们阵亡了四百多人,受重伤的也有六百多人,现在能上城的只有六千四百人了,不过我估计红阳教昨天至少损失了七八千人,所以我们有的赚。
新军营的伤亡情况怎样?苏敏又问道。
新军营还好,阵亡和重伤的不到二十人。
看着姚秋山一脸疑问,陈瑜全解释道:阵亡和受伤的多因箭伤,可能是射箭露的身子多一些吧,火枪射击时只露半个脸就够了。
他们正说着,身边的一门红衣大炮开火了,轰的一声,城门前一辆大车被掀到了半空中,门板可是挡不住大炮的,周围还有两辆车被气浪掀翻,五六个人被打倒在地,接着其它两门大炮也开言了。
教众最怕官军的大炮了,一听同时有三门炮响,吓得众人将车一甩,扭头就往回跑。
右军都督韩行带着一队身穿红衣的彪形大汉,袒露右臂,手持大刀站在土岗前督阵,他看见败兵正往回跑,也不搭话,上前抡起手中的鬼头刀一连杀了五、六人,方才喝道:他奶奶的,都给老子回去,官军三门炮就把你们吓唬成这样,皇上有旨,临阵脱逃者斩!说着,他身后的红衣大汉都举起了手中的大刀,众人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只好又转头向丢弃的大车跑去。
好在官军的大炮打打停停,教众们又有意拉开了距离,所以大炮的杀伤力有限,一车车的泥土沙石倒进了护城河。
不过沧州的护城河并不是小河沟,要填平了并非易事,到了傍晚时分才填了不到三分之一。
在大炮的轰击下,运土的大车数量逐渐变少,加之官军骑兵的不停袭扰,填土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山岗上,卢天赐坐在帐篷中,举着筷子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各色菜肴,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刚才他一气之下杀了一个指挥填河的堂主,可杀了人之后,他的心情更加恶劣了。
这时帐帘一挑,钟守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还未说话,卢天赐脸色一沉,斥道:首辅,没看见朕在用膳吗?也不通报一声就闯了进来!钟守安一愣,马上跪倒在地,请罪道:微臣有罪,不该擅闯皇上的大帐,请皇上治罪。
看见钟守安这样诚惶诚恐,又想现在自己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一人了,卢天赐脸上露出点笑容,起身亲自将钟守安扶起,安慰道:首辅,朕心情不好,责骂了你,还是不要放在心里吧!钟守安道:臣跟着皇上不是一天两天了,怎敢心中有怨恨。
只是刚刚收到紧急军报,一时心中着急,才君前失仪的。
噢?!钟守安扬着手中的几张纸道:兖州、沂州府还有河南开封府香堂的弟兄送来了急报,说这几处的官军已经拔营向我们这里扑来,估计两三天就到了。
啊,这么快,他们有多少人?卢天赐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
从军报上看,各处的官军加起来不下四五万人,人数虽然比我们的少,但我们的兵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的泥脚杆,只能打胜仗不能打败仗的,我们要早点想好对策。
卢天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那我们赶快回兵,盐山县的守兵还不到三千,如果让官军占了,我多年的经营就毁于一旦了!听到卢天赐还舍不得那些坛坛罐罐,钟守安急道:皇上,我们现在可不能再挂**那些身外之物了,沧州城拿不下来,到时候盐山县城也守不住。
现在的路只有一条,就是不惜任何代价先消灭沧州的官军,然后再回师击其一路,官军的攻势就彻底瓦解了。
沧州城如果攻不下怎么办?这两天我们已经损失了一万多人,粮草也不多了。
万一攻不下来,这里我们也无法立足,只有突围到河南,与河南的香堂汇合,再图大事了。
卢天赐听了,良久默默无语,突然恨恨的骂道:妈个×,孟良崮、无顶山的那些王八蛋,起事的时候纷纷来信,说拥戴我,到官兵来打我的时候,一兵一卒都没有,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了,等老子过后腾出手来,挑了他们的寨子。
钟守安劝解道:皇上不要那种人生气,等打胜了这一仗,到时候我们摆个鸿门宴,把那些山大王抓住,还怕下面的喽罗不听我们的吗?钟守安走后,卢天赐随便吃了两口,就吩咐将饭菜撤下去,对侍者道:去,把红花给我叫到这里来。
,然后他侧身躺在木榻上闭着眼睛假寐,不一会儿,那个侍者进来将门帘一挑,禀报道:皇上,红花来了。
红花进门时将手中一柄七星长剑交给了门口的侍卫,然后进来跪倒在地,卢天赐抬眼看去,只见她身着黑色的紧身练武衣,头上却扎着一方红色的绸帕,腰身纤细,衬着隆起的胸部更加丰满,英姿飒爽中又带着妩媚的女儿气,让人见了就眼前一亮。
卢天赐死死盯着红花的胸部看了一会,才故意用和蔼的声音说道:红花,这两天你和你爹辛苦了。
红花淡淡的回道:没什么辛苦的,我和我爹既然做了皇上的侍卫,干的都是分内的事情。
看红花不冷不热的样子,卢天赐压了压心中的怒气,又躺到榻上,吩咐道:来,给我揉揉肩膀。
小女子只是皇上的侍卫,要揉肩膀,还是请皇上的内侍做吧!红花依旧是跪在地上低着头,但回的话却**的像石头。
只要你从了朕,朕马上就封你为贵妃。
因为皇上当年救了我们全族的人,我和爹为了报恩,才来当您的护卫,只要有我们在就包您安然无恙,至于当贵妃,小女子没那个福分。
嘎嘎,嘎嘎,婚姻之事你还是要听父母之命,你爹已经同意了,打完这仗,朕就正式迎娶你,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说着他下床,想去摸摸红花的粉面,红花像躲毒虫一样,一跃而起,退到帐篷的门口。
卢天赐想帐外都是人,闹起来不好看,只好恨恨的让红花出去了。
他打了个哈欠,拉出锦被正要睡觉,忽听外面传来阵阵喊杀声,忙叫进侍者问怎么回事,侍者躬身答道:是钟首辅在指挥部队连夜攻城。
第四天的中午,沧州南门的城墙上。
日头难得钻出了云层,冬日的阳光照在城内外寂静的午后,新军营第三哨的朱吉安此刻正趴在箭垛的后面,通过射孔向城下张望,本来宽达三丈的护城河已经被填的只有不到二尺深。
他心中有些害怕,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牵动了左肩的箭伤,痛的一咧嘴,旁边的哨长李柱关心的问道:怎么伤口还在疼?前天激战的时候,从他们守卫的这段城墙上爬上来十多个红阳教众,在肉搏中,朱吉安个子瘦小被个大个子教众一下掀翻在地,要不是李柱及时上来解围,他早就死在对方的刀下了,不过在后来的战斗中,朱吉安也救了他一命,当时李柱没留神一枝箭向他射来,是朱吉安一把将他推开,自己的肩膀却中了一箭。
朱吉安问道:哨长,你说我们能守住吗?能,怎么不能,有苏大人在,我们一定守的住。
苏大人就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他看过的书摞起来比我都高,那本事大的没法说了。
他们正说着,只听对面一阵喧嚣的鼓声,像是几十面鼓被同时敲响,紧接着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朱吉安抬头看去,无数包着白头巾的敌人发疯似的冲了过来,因踩踏而腾起的尘土横出三百多丈,直如咆哮的巨流向城墙涌来,好像要将沧州连人带城一口吞没。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血色残阳官军占领沧州城第四日的正午时分,四万多名红阳教众聚集在卢天赐所在的土岗周围,一色白布包头,白堪堪的一片。
土岗上,卢天赐穿着一身前后绣着八卦图案的长袍,腰挎一把宝剑,身后站着钟守安和一些教中的高层人物,在他们的身前还燃着一堆雄雄大火,火堆旁放着五个大水缸。
在钟守安的带领下,所有人面对南方,三拜太阳。
待众人起身后,钟守安朗声说道:清廷二百年气数已尽,皇明复辟已迫在眉睫,‘圣主’即为朱洪武的嫡系子孙,本已是天上星宿,秉天意下凡顺天应劫。
兄弟们,我们都是上天的劫难簿里有名字的,今日替天行道,将来大明复辟就可享受荣华富贵,都是天注定的!眼下,我们要攻进沧州城,尽诛里面的清妖,然后打下济南府,汇合河南、安徽、山西的弟兄,就可称兵百万,直捣北京,让‘圣主’坐龙廷。
今日是无生老母降吉之日,刚才‘圣主’已经和老母运过元神,圣母答应召九九八十一路神仙护佑我们,施舍我们无生圣水,喝了圣水,神法护身,刀枪不入。
下面的人听了他的话,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山岗上卢天赐已经抽出了他的宝剑,脸色肃穆的走到火堆前,脚踏七星步,手中的宝剑,在空中虚划着,嘴里还****有词道:昆仑山上诸神仙,脚踏彩云降人间,佑护无生逍遥坛,广散福缘救苍生……他不停的**咏着,宝剑舞动的动作开始逐渐加快,那个火堆中的材火本来已经燃过了,只剩下点点余火,此时也像是被添了许多干柴般燃烧的噼啪作响,火焰节节升高,台下的教众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都张着大嘴痴痴呆呆的看着。
只见卢天赐宝剑向上一举,猛然劈向火堆,火堆像被泼了一桶油,嘭的一声一团火苗腾空而起,窜到了一丈多高,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卢天赐宝剑在火苗上一挑,连宝剑都烧着了,他紧接着挥舞一阵,把宝剑捺入水缸中,在嗤嗤声中一缕绿色的烟雾冒出,卢天赐又如法炮制,连点了四次水缸,然后他倒握宝剑,跪倒在地,嘴里依旧是****有词,火堆像是着了魔法似的火焰倏的变小了,最后只剩下一点灰烬在明灭之间。
钟守安大叫:谢无生老母降圣水,红阳教诸弟子跪接!下面的教众已是跪成了一片。
钟守安拿着一个大碗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碗水,问道:那位弟兄敢喝第一碗,试试圣水的威力。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人敢上来,这时站在人群前面的,看样子像是韩行手下的一个红衣大汉挤出人群,说道:我来试试。
钟守安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赞道:好汉子,有胆量。
那汉子接过他手中的碗,一口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然后把碗一摔,喝道:来吧!钟守安一挥手,他身后的一个侍卫,提了口大刀,用劲向红衣大汉砍去,在下面人群一阵惊叫声,刀已砍中了他裸露的腹部,但只是在上面砍出条白印,毫发无伤,下面一阵叫声:真灵,真灵!钟守安拿出火枪,当着众人的面装药,从怀中掏出些黑色的铁丸子放入枪管,隔着一丈多远,对准大汉胸膛一扣火,呯的一声巨响,烟雾升腾,硫磺味道随着风吹遍了山岗四周,众人对火枪的真假都没有异议,待烟雾散去,红衣大汉脸上还是迷迷瞪瞪的,没有回过神,但他胸膛除了被熏黑了少许外,竟是一点油皮都没伤到。
下面有人问道:怎样啊?红衣大汉上下摸了摸,哈哈大笑道:没事,一点都没事!这下全场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在鼓噪雀跃中,四万多人排好队依次喝了圣水,在众人群情激昂之时,钟守安喝道:擂鼓,进攻!四十八面大鼓一起敲响,滚滚鼓声将刚喝完圣水的众人激的热血沸腾,韩行大环刀一摆,吼道:跟我冲啊,杀光清妖,拿下沧州城。
在山岗上,看着杀气腾腾远去的教众,卢天赐小声的问钟守安道:那个小子,一看就知道练过硬气功,但他怎么能够抵挡的住火枪的?钟守安诡秘的笑着,从怀中掏出点铁丸子来递了过来,卢天赐接过用手一捻,有些铁丸子竟然碎了,他仔细看去,却原来是些白面捏成的,外面涂了层黑漆。
钟守安得意的笑道:这东西遇火药就化为一缕青烟了,任谁也发觉不了。
嘎嘎,嘎嘎!听着他们的笑声,山岗上的侍卫敬畏的看着两人,心中生出无限崇拜之情。
沧州的城墙上,朱吉安右手食指扣着火枪的扳机,望着下面汹涌而来的人潮,扶枪的左手不禁有些瑟瑟发抖,他偷眼看了看身边的李柱,正月天里他的额头竟冒出一层细小的汗珠。
这次红阳教真是孤注一掷了,前面的人已经踏入了护城河,后面的人还不断的从烟尘中冲出来。
新军营负责守卫城门东面的城墙,还是城门楼火炮首先一响发出信号,卓世光大声发令道:第一哨、第二哨,射!近二百枝火枪齐声发射,组成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护城河里的教众顿时倒了一片,接着第三、四、五哨的分成两拨发射,如此新军营分成三排次第装药发射,每一响下面的教众都要倒一片。
看着不断倒下的同伴,一些人从狂热中警醒过来,嚷道:官军火枪厉害,圣水不灵了。
有些人开始扭头向回跑,带着更多的人退了回去,人群像扑向海滩的潮水一样,来的快,退的也快,眨眼间就退到了火枪的射程之外。
山岗上,钟守安看着卢天赐惨灰的脸色,不敢说什么,提着把宝剑带着几个随从奔到前面,面对手足无措的教众喊道:不是圣水不灵,是他们事神不诚,心里想女人了。
他的随从和一些头目也跟着这样喊,终于让不安的教众平静下来。
姚秋山和苏敏站在城门楼上,看打退敌人的攻势,刚刚松了口气,只见对面红阳教众又排着方队冲了上来,口里还在呼喝着: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待他们走近了,城头火枪和弓箭又射下来了,他们这次似乎对是否真的刀枪不入并不在意,前面的一个倒地,后面的一个立刻补了上来,到了护城河边发了声喊,将无数云梯架到城墙上,不顾生死的往上爬,一时间双方激战在一起。
苏敏拿着一柄单眼望远镜看着各处的战事,姚秋山说道:大人,现在东面和南面的官军已经到位了,是不是现在就发信号?苏敏眼睛不离望远镜,反问道:西边呢,河南的兵到了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消息,他们的距离最远,大人给他们的期限是五天,现在到什么地方还不清楚。
姚秋山摇头答道。
那就等等,再等等!他们说话间,红阳教又从城门正面推出个巨木制成的冲车,顶端削成尖形,由五十余人推着,口里呼喝着撞向城门,厚重的城门在冲车的撞击下颤抖、呻吟着,城门楼上的火枪射来,一个教众倒下,旁边的人又立刻补上,此时大炮已经对城下的冲车无能为力了,滚木、擂石阻止不了它的冲击。
苏敏从腰中拔出手铳喝道:我的中军全部跟我来,再带一门大炮下城去。
他们下去刚刚整理好队形,把大炮上好药对准城门口,诺大的城门最后抖动了一下,在巨木的冲击下轰然倒地,扑起的尘土将城门口的兵都罩住。
苏敏的眼睛也被迷住了,他只听到城门口一阵呼喝声和乱纷纷的脚步声,来不及看,直接吼道:炮手给我放,照城门给我放!炮手先就校准了方向,现在只是用火把将火捻点着,一声巨响震的苏敏两耳发懵,只看见城门洞里尘灰中火光一闪,一切呼喝声和脚步声都归于沉寂,等烟尘散了,人们望去,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尸体,四面的墙上糊着人体的各种组织。
在苏敏等人惊愕的目光中,又一群教众踏着同伴的尸体冲了进来,此时苏敏已没有选择,他扯着喉咙喊道:放!,呯、呯、呯,苏敏带来的中军就是瑜王府的侍卫,他们对火枪熟悉,装药的速度快,打的也准,几轮之后城门口的尸体堆积了近一人高,后面的人要进来还未翻过死尸,就中枪倒地,直到再无人敢从城门进来,枪声才停下。
苏敏刚松了口气,姚秋山光着脑袋跑了过来,喊道:不好啦大人,西南角教匪上城了,我们的兵快顶不住了。
苏敏红着脸喝道:余步云和乌其格的人都在哪里?他们在城外已经陷入苦战了,现在胜败就在一线之间,大人还是发信号吧!苏敏牙一咬,一字一顿的说道:好,传令,发信号!一支火箭螺旋的冲上半空,炸出一朵紫色的火焰花,久久滞留空中,即使是在白天也是艳丽异常,数十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接着从沧州的四周又升起数颗同样的烟花,烟火一颗颗次第升空,慢慢向四周蔓延,顷刻间传到百里之外。
苏敏抬眼看去,一轮残阳挂着西面群山上,将整个沧州城映的血红血红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乘胜逐寇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卢天赐感觉有一股不祥的预兆萦绕在心头,就连韩行传来的已经登城的战果,也没有激起他丝毫的欣喜。
前面几里外的沧州城还在厮杀,城内、城外杀成了一片,刚开始还是喊杀声震天,到后来除了兵器的碰撞声外,人们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搏斗,已经无力喊叫了,只有临死前的惨叫声隐约传来。
卢天赐正在惶恐时,旁边一个侍者提醒道:皇上,好像是首辅过来了。
卢天赐抬头一看,果然在前面督战的钟守安神色不安的跑了回来,两人心照不宣的走进大帐,卢天赐将在帐内的侍者赶了出去,急不可耐的说道:看样子官军的援军离这里不远了,我们该早点拿主意呀。
钟守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指着盐山县的方向说道:皇上,刚才有个烟花是从那边放出来的,臣估计盐山难保了。
卢天赐急道:那我们赶快回师救盐山吧,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那些东西都带出来,可都是我多年苦心经营啊,没想到今日毁于一旦……。
钟守安被他说的心乱如麻,但还是强自镇定道:回救怕是来不及了,好在我们的老本都在这里,只要手里有兵,以后就什么都会有的,我看还是想想如何解现在之困吧。
现在?现在我们不是已经攻入沧州城了吗?攻进去容易,但要占领全城就难了,这些官军像是转了性子,跟别处的官军都不一样,虽然人数少,但他们火枪多,又一个个悍不畏死,抵死不退半步,要消灭他们不是顷刻间的事,如果被他们拖在这里不进不退的,四处的官军围上来,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怎么办?当初你是怎么说的,说什么只要我的大旗一举,各方都会响应的,说什么官军不经打,打到北京坐龙廷指日可待,现在又如何!看着卢天赐一幅无赖的嘴脸,钟守安心中一阵厌恶,不过事已至此,他只好安慰了几句,卢天赐发泄了一番,也住了嘴,依旧满脸期盼的看着钟守安。
坐在桌案对面的钟守安一脸疲惫,起事后不到一个月,他像是老了十岁,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教中的许多事情都与他的理想中的不一样,而又无力改变,他厌恶对面这个被自己推上宝座的皇上,但在现实中又离不开他。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钟守安吃力的站了起来,撩开大帐的布帘,盯着硝烟弥漫的沧州,无奈的说道:沧州是我们的死地啊,只有离开它咱们才有一线生机。
他们二人刚刚就撤离突围的事情商量出个眉目,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侍者禀报说,盐山等县的败兵过来了,太上皇、皇后娘娘和征南、征北将军安然无恙,卢天赐听了一脸高兴的跑了出去,帐内只剩下钟守安看着帐内的金床玉枕重重的叹了口气。
沧州城上。
朱吉安斜靠在城墙的箭垛上,机械的给火枪装药,他的双手已经被滚烫的枪管烫出了满手的水泡,但浑然不知道疼痛。
在防御中新军营开始还是一排一排的放枪,到后来索性是各放各的了,装好药就往下打,李柱干脆让朱吉安专门给他装药,自己一枪打下去,一条云梯上的教众就扑通,扑通掉了下去,像是用火铳打站在树枝上的群鸟一样。
本来新军营守这段城墙是丝毫没有问题的,但西段的城墙被红阳教突破后,新军营有两哨人马被调到了西段,这边人手就捉襟见肘了。
在李柱的东面接连有五六个士卒被下面的箭雨射倒,剩下的火枪挡不住如蜂如蚁的攻城士卒,在五六丈宽的城墙上,一下被突上来二十多人,举刀端枪冲向新军营。
此时火枪装药已经来不及了,李柱大喝一声:用短弓射。
说着一枪打倒了四五人,将火枪一丢,操起短弓一箭射入跑在最前面教众的胸膛,其他士卒也纷纷拿起短弓,短箭连珠般射去,平时的严格训练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短箭简直箭箭直趋要害,上城的二十几人顿时尸横城头。
但就是这样一打岔,在其它地段又有几处被突破,城墙上一时混战成一团,近战中火枪已经没用了,李柱抽出背上的泼风大刀,舞将起来,如同一股旋风向敌人刮去。
朱吉安个子小,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碰到狠的他就躲,瞅准机会就射一箭或捅一刀,也被他打倒了四五个人。
城墙上的战斗虽然新军营占有优势,但云梯上没有了火枪的压制,红阳教的生力军还在源源不断的上来,砍倒一人,又上来一人,李柱虽强壮但也有些气喘了,一个不注意大腿被划了一刀,脚步移动不灵活,险情不断,朱吉安也被两个教众逼在了城墙边苦苦支撑。
就在这危急时刻,城外土岗传来了一阵号角声,攻城的红阳教士卒一阵骚乱,城下攻城的和抵御城外官军的教众听到后,开始边打边撤退,爬在云梯上的人也溜了下来,扭头向山岗跑去。
当然上了城的教众要想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不是在城头力战而死,就是下云梯的时候被火枪打死在城下。
苏敏在姚秋山、褚肇南的簇拥下走上城楼的时候,陈瑜全正挥舞着夜临,哑着嗓子冲败退的敌人吆喝道:来啊,老子还没过到瘾呢,怎么就夹着尾巴跑了!看见苏敏上来了,他兴冲冲的上前嚷道:大哥,咱们冲出去,从屁股后头给他们一下。
姚秋山急忙反对道:穷寇莫追,更何况红阳教乃主动退兵,不知有何诡计,再说我们的各路人马即将合围过来,现在是稳操胜券了,没必要去冒险。
苏敏看着远处慢慢向西面撤退的敌军,沉吟道:从兵法上来说,秋山也许是对的,但现在红阳教还未伤到筋骨,河南的兵马还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如果卢天赐趁乱从西面逃到河南,那又是尾大不掉之势,到时候穆彰阿还不知道在皇上目前怎样编排我呢,所以……。
楼梯上一阵马刺丁丁的脚步声打断了苏敏的话,乌其格、余步云带着素伦走上城楼,看到苏敏等人安全乌其格似乎松了口气,一脸木然的说道:我老乌打的仗也有十几次了,唯有今天最是惊险,本来以为外面打的苦,现在看看下面城下和城门洞里的尸首,就知道守城之战更是惨烈。
余步云也心有余悸的说道:标下虽不如乌大人久经沙场,但也知道仗是怎样打的,这仗多亏是苏大人在此坐镇指挥,要是换了其他人,官军早就溃不成军了。
苏敏上前拍了拍素伦的肩膀亲切的问道:怎么样蒙古汉子,还有力气继续打吗?素伦的骑兵这几天累坏了,先是长途行军近三千里,没休息两天,就到了沧州前线,守城的部队晚上还可以休息,在城外的骑兵队伍却要不时的袭扰对方,白天晚上都不能很好休息,刚才在城外的一场大战更是以少击多、硬碰硬的恶战。
蒙古人最是尊敬英雄,素伦看苏敏身为主帅亲自在第一线督阵,头上的金盔还有一处明显的凹痕,显然是此处中了一箭,不用说刚才战斗是多么激烈。
又听到苏敏这样细言抚慰,他心中豪气顿生,挺着胸脯道:不累,只要让马儿吃点草、喝点水,我们还可以再杀个三天三夜。
好,这仗打到现在,我们已经胜了九成了,将士们也疲劳至极,但要想成就全功,我们还不能休息,诸位听我将令!苏敏扫视了众人一遍,手按剑柄,肃然说道:红阳教虽退,但我等不能为固守沧州而任其突出我军的包围,现在全军分兵两路,一路由余将军带领,率本部五千兵马继续守卫沧州、保护伤兵,其余的人随我追击叛匪,一刻后出发。
经过几天的激战,苏敏从北京带领的二万三千人,此时除了留守沧州和受伤的外,能够跟他追击敌军的兵马只有不到八千人了。
红阳教走的不慢,他们还沿途留下断后的部队,以阻击追兵,但在苏敏军的穷追猛打之下都是略作抵抗,就后撤了,在苏敏的缠绕攻击下,红阳教的大队人马在一夜的时间里,只走了不到六十里。
在第二天的黎明时分,西面的天空中,突然燃起了一枝黄色的烟火,姚秋山从后面拍马追上苏敏,喜道:河南的军马终于到位了,这下他们插翅也难飞了。
苏敏高兴的一甩马鞭,传令道:给各路兵马发信号,让他们即刻向这里靠拢,我要在这里围歼他们。
随着几枝传令烟火的升空,好消息在军中迅速传开,全军都为之一振。
但坏消息也接踵而至,担任后队指挥的胡剑坤快马跑来,来不及等马停稳就一跃下马,不小心绊了一个趔趄,踉跄了几下没摔倒,径直跑到苏敏目前说道:大哥,后面发现了红阳教的骑兵。
苏敏急问道:有多少人?天太黑看不清楚,听马蹄声应该不下四千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注定败亡四千人!那可是他们所有的骑兵,看来他们是来者不善呀,快去探探我军左右有没有红阳教的兵!姚秋山对身边的军将吩咐道。
不一会儿左右打探的斥候回来禀报说,南面和北面都发现了红阳教的步兵,距离这里不到五里了,显而易见官军已经被红阳教包围了。
此刻,中军的军士都知道敌人将至,气氛顷刻间变得异常紧张,不远处传来了零星的火枪声,应是双方的兵发生了接触。
苏敏掏出望远镜,跑上一片高地,向四周看去,透过晨曦的微光,发现四面都是人影传动,唯西边最多,只见一片黑沉沉的人马压地漫来,刀影剑树摇舞闪动,呼喝的声音也绰约可闻,看来敌人是早有预谋,自己得胜心切,小看了对方。
姚秋山急忙从亲兵处拿出地图,铺在地上举着马灯仔细观察,他低声惊呼了一声,指着地图对苏敏道:大人,东北不到二里有一处山丘,被青陉河环绕,我看可以驻守一阵。
苏敏看了看他手中的地图,随即下令道:全军转移到山上去。
当押后的最后一队骑兵也上山后,山丘的四面就被团团包围了。
一连几天的大战使双方都杀红了眼,山上山下剑拔弩张互相对峙着,红阳教却并不急于进攻,一名身穿红衣的大汉骑着马举着一面白旗跑到河边,大声喊道:我大明内阁首辅想一会苏将军。
说着后面的敌阵一阵骚动,人马向两旁分开,三骑跃众而出,当先一人是一位中年汉子,阔眼浓眉,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纵横交错,满是沧桑,这就是红阳教的右护法、大明朝廷的首辅钟守安。
面对河对面如林的火枪,钟守安神情自若,浑似冬日出门随意遛遛的闲散文人,但也看得出他眉宇之间目光凝滞,似有所思。
苏敏不禁暗暗佩服他的胆量,也催马走了出来,陆虎拿了面大盾和褚肇南两人骑马紧紧跟在他后面,三人到距河边五丈远的地方,苏敏勒住马,挺直了身子。
太阳已经冒出了天边的,火红的像个刚出油锅的丸子,给山河树草都披上了一层柔和的红色。
决战几日后,双方的主将第一次这样近距离面对面,钟守安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苏敏,这位靖毅贝子——道光朝最传奇的人物,割肉奉亲一举成名,毓庆宫陪皇子读书,成为皇四子左膀右臂,揭露刑狱弊政踏入官场,阴山之战率二百带甲之士破贼千余,在紫禁城更是一手破坏了红阳教的周密计划,现在又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一月前,大觉寺的一面之缘印象并不深,此刻隔河看去,金盔下面是一张俊秀的脸庞,凛然之气后面,还有许多他看不透的东西,钟守安轻声叹了口气,在马上拱手为礼道:苏将军,多日来辛苦了!苏敏不知他是何意,没有搭话,旁边陆虎紧张的看着钟守安,准备只要对方稍有异动,首先就将苏敏护住。
在下对苏将军的运兵之术佩服的五体投地,沧州一战我承认我败了,我也知道你的几路大军现在正在向这里靠拢,不过现在苏将军和你这些部下的生死却掌握在我的手中,我十万大军已将你区区数千人围的水泄不通,要知道此地可不是沧州城,我大军一进攻,你们就成齑粉了!苏敏冷笑道:你刚到沧州也许还有十万人,现在不过五六万残兵败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要吃铁蚕豆,还要看你有没有钢牙!好,废话不多说了,钟先生在阵前说这凡话不会只是为了威胁本在下吧,对于苏将军我是仰慕已久,我想说的是,如今清朝的天下已经糜烂不堪,正是豪杰成大事之时,阁下少年英雄,英武神俊,注定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现在虽居高位,但还要仰人鼻息过活,在权臣异己的侵轧之下,实为坐在火山上,岌岌可危。
不如和我大明合作,共讨无道之君,平定天下指日可待,到时列土可为一方诸侯,也不枉大丈夫来世上一遭。
苏敏不屑的答道:我不否认大清的确有恙在身,现在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悲苦,我也立志救民于水火,但我看你红阳教所作所为也是阴暗诲盗,借一点邪说愚弄百姓,用千百万人的血来满足个人的贪欲,你们败亡是在早晚之间,我劝你还是率众阵前反戈,不但可保住自己的性命,还免得使这些无知乡民无辜丧命。
钟守安对苏敏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叹道:出弓没有回头箭,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不过我还有一个提议,咱们可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与其玉石俱焚,不如你们将武器和马匹留下,我让出一条道,保证让你们安全离开,然后我们再战,各听天命,如何?苏敏格格一笑道:是看中了我的火枪了吧,不错现在我们手里有两千多枝火枪,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了。
你让我走,我可不想让你走,试试再攻一攻我的山头,看我的火枪枪子多,还是你的兵多。
钟守安脸色一变,拱手一礼,说道:既然如此,只怕我们又要兵戎相见了!说完一拨马缓缓的走入本军阵中。
苏敏也慢慢退了回去,陆虎拿着盾牌在他后面挡着,回到阵中,陈瑜全低声埋怨道:大哥太托大了,要是他们开枪怎么办?苏敏笑道:掌军者就讲究一个信字,在这么多部下眼前开枪射箭偷袭,那是下三烂街头痞子干的事,如果这样做了难免被士卒们看不起,以后还怎么带兵?好了,赶快布防吧,我们要尽量缩小阵地,所有的兵都集中到山顶上去,反正红阳教没有大炮,就把一千枝火枪摆在最前面,组成密集交叉的火力,盐山县距此不到一百里,我看只要坚守两个时辰,江苏提督张枕的兵就会到了,到时叛匪就不战自乱了。
苏敏虽说的轻松,陈瑜全和姚秋山却心里紧张的不行,毕竟山头比不上城墙,只要红阳教不要命的冲上来,那结果怎样谁也无法预料。
苏敏这边排兵布阵不提,钟守安回去则是另一番景象,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卢天赐还装模作样坐在中间铺有明黄垫子的宝座上,左右坐的他的父亲、兄弟和皇后霍云芬,周围摆着大包小包从盐山县抢出来的细软,把个小朝廷弄的不伦不类。
钟守安进来见礼后,卢天赐很不客气的质问道:四方官军正在包抄过来,首辅不赶快保护朕脱离险境,为何在此非要围住苏敏的官军参杂不清,怠误时机。
钟守安赶紧躬身回道:苏敏的官军如影随形跟在我军的后面,死死纠缠,如果不把他们解决了,我们六万大军是突不出去的,即使勉强突围,也要损失大半,这些人都是我红阳教多年来培植的中坚力量,皇上以后到了河南,没有这些老人的支持如何能立足。
霍云芬在旁边劝道:首辅这些话为老成谋国之言,都是为了我红阳教好,还请皇上采纳。
卢天赐一则有些忌惮霍云芬,二则钟守安的这番道理也无可辩驳,一时无话可说,旁边的卢天寿却开言道:皇上乃千金之体,如何能身临不测之地,我看不如分兵两路,一路由首辅带领围歼官军,另一路先护卫皇上向西突围,到河南我们再会合。
钟守安正愁六万人围攻苏敏还不知道够不够用,现在又减到三万人,更是无望,刚想出声反对,卢天赐抢先说道:征南将军的建议很好,就有劳首辅率领三万军马在这里围歼官军,其余的由韩行带领护驾继续向河南突围,首辅解决了苏敏后,要快些赶上,朕现在只有依靠你了。
卢天赐的话一出口,卢天寿和卢天福兄弟赶紧让侍者出去传旨去了,又忙前忙后的招呼车驾,待卢天赐上车后,又指挥侍卫将细软一一搬上车,再没有人搭理站在那里发呆的钟守安。
堂主马刚在沧州城破后,护送卢氏兄弟回到盐山县,卢天寿不**救命之恩,反而将丢城的责任推到了马刚的身上,卢天赐气的当场就要砍他的头,要不是钟守安的力保,让他戴罪立功,马刚就成了他们的替罪羊了。
看着卢天赐的车仗走远了,马刚冲着他们的背影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骂道:毬攘的,都是孬种。
看钟守安还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就上前低声请示道:首辅,我们怎么办?哈哈,哈哈!钟守安突然发出一阵狂笑,不错,不错,败亡,败亡,早晚都是败亡!枉我钟守安这一辈子的心血啊!哈哈,哈哈!看着他发狂的样子,马刚和随从们都吓呆了,好半天他才平静下来,颓然的坐了下来,过了良久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抽出长剑,说道:走!马刚赶上来说道:首辅,咱不尿他们了,兄弟们都是你一手带起来的,您说一句保证大家都听你的,现在只要手里有兵到哪里都吃的开,咱不如上无顶山吧,到时候您坐第一把交椅,再不受他们的气了。
钟守安苦笑道:我钟守安在红阳教里待了大半辈子,事事以教务为重,到最后我也不能叛教,苏敏,苏敏,想不到我红阳教败在他的手上,今日我就和苏敏作个了断。
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一张脸变得狰狞可怕。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怒龙蹈海站在山顶的壕沟里,姚秋山终于领会到战壕的好处了,刚才苏敏要求疲惫不堪的士卒们在坚硬的山石上挖壕沟,他的心里还有些嘀咕,现在看到士卒们可以猫着腰站在三尺深的壕沟里,在山石堆砌的石墙后给火枪装药,红阳教的箭矢不是被石墙挡住就是从他们头上飞过,不觉的暗暗佩服苏敏的远见卓识。
姚秋山向外看去,石墙外五丈开外,褐色的山石已经被红阳教众的白色尸体覆盖,形成一圈白色的地带。
红阳教的连续三次冲击,寸步未进,只在半山腰留下了三千多具尸体,面对一千枝火枪组成的交织火网,让任何妄图突破它的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他们只敢缩在山石后面,让弓箭手不停的向上射箭。
骑兵这个时候没事干,正好拿出随身携带的草料喂马,靠着山石休息,好整以暇,全然没有处身战场的感觉。
苏敏居高临下拿着望远镜看各处红阳教的调动,不禁越看越糊涂,出师不利之后,他们不但没有增兵,而且还一拨一拨的在往西调动,包围他们的敌军已不足三万人了,向西望去,卢天赐的黄色华盖正在缓缓的向西移动,他心中暗道:不好,卢天赐要溜了。
苏敏暗衬,自己这方有火枪之利,还有蒙古铁骑强大的冲击力,要突破红阳教二万多人的包围圈并不难,关键是突围之后,如何穿插缠绕,拖住对方。
想到这里,他马上叫过几个将领,研究具体的行动方案。
他们刚刚计议停当,南面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围困山头的红阳教不得不分出一半的人前去抵御,山下的情形一阵混乱。
姚秋山看了一眼,兴奋的说道:是张枕和曹州镇的兵到了。
苏敏当即下令道:陈瑜全和素伦带领骑兵和新军营快骑直插卢天赐的中军,将他们的队伍冲乱,我和姚秋山带领剩下的步兵前后夹击,消灭山下之敌,两军会师后,合力向西追击,今日我要活捉卢天赐!养好精神的骑兵,早已跃跃欲试,陈瑜全一声令下,骑手的鞭子虚抽一记,马儿狂嘶,二千余匹战马借着山势直冲了下去,马如怒龙蹈海,人若猛虎下山,山下早已心惊胆寒的教众哪里能够抵挡,叫了一声妈呀,魔鬼要杀我!就四散奔逃,官军的骑兵也不纠缠他们,冲着卢天赐的黄色华盖直趋而去。
苏敏和姚秋山带着五千多步兵在山脚与马刚的部下发生了激战,官军虽然骁勇,但红阳教众也死战不退,那边钟守安带领万余人挡住张枕的兵,双方一时僵持住了。
在冬日和煦阳光的照射下,从这边的半山腰到五里以外的麦田,两军混战成一团,刀影闪动,鲜血纷飞,官军拼命从两边向中间挤,彼此甚至能够看得清面目了,可就是被顽强的红阳教众死死的堵住。
姚秋山看着逐渐远去的卢天赐的华盖,心中一动,大声喊道:圣主跑了,卢天赐跑了!开始是苏敏的中军跟着喊,后来竟然是山岗上五千官军同时呐喊起来,红阳教众有的站在高处的抬头看去,果然见米黄色的华盖正在摇摇摆摆向西逃去,他们中有的人也跟着喊,失去斗志的红阳教众再也没有招架之力,逐渐向两边溃败下去。
此消彼涨,官军士气大震,两边会师在一处,将教众分隔成一块一块的,刀箭之下,身着白衣的教众像风过陵岗,如秋草般被吹伏在地!苏敏看着眼前血腥的场面心中有些不忍,喊道:弃兵器者免死!在官军的呼喝声中,红阳教众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一个个抱头跪在地上,只在青陉河边,一杆大旗旁边还有百多名教众死战不降。
随着别处战斗的结束,这里被官军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苏敏看那大旗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钟字,料定钟守安的中军了,他策马在亲兵的簇拥下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大汉还在赤膊挥刀,冲到哪里,哪里血溅人倒,他身上也是伤痕累累,黏糊糊的血浴满全身,正是钟守安的爱将马刚。
苏敏一看就看见在人群中心神情呆滞的钟守安,大声向左右喊道:住手!官军看主将来了,纷纷退后,围成一个大圈,刀枪依旧指向圈中,被包围的红阳教众已经筋疲力尽了,也没有继续打斗,各持武器护住钟守安。
苏敏在马上拱手道:钟先生,你我今日可是第二次见面了,此时可愿听苏某几句话吗?钟守安没说话,只是把手虚抬了抬,示意苏敏继续说下去。
苏敏道:今日胜败已定,不知钟先生还有什么话说,妄称天劫者,天必灭之,你们今日之败并非人力所能左右,是你红阳教立教之日起就注定的,你们平日里尽靠什么入教避劫、元神保佑、刀枪不入来愚弄百姓,可谓瞒得一时瞒不了一世,一到战场上就原形毕露了。
今日,你要顽抗到底,不过是白白害了你这些兄弟的性命,只要你叫他们放下兵器,我就算你阵前倒戈,放你一条生路,如何?钟守安听了苏敏的话,默默放下手中的长剑,分开人群上前两步,转头对百多名教众温言细语说道:都放下兵器吧。
这些教众都是跟着钟守安几年的老人,本已决心共赴难的,但都不敢违背他的话,一个个将兵器抛在地上。
钟守安这才转身对苏敏躬身一揖,淡淡的说道:红阳教几十年经营,没想到败在苏大人之手,大人的话也许有道理,我们可能本就没有成功的机会,败了,我也不能苟活,树高千尺,落叶归根,我还是去吧!说完抽出怀中的一把匕首,直插入自己的左胸,微笑的看着苏敏,我相信苏大人不会为难我这些兄弟的。
身体又前后摇晃了两下,仰面躺倒在地。
马刚叫了一声,健步俯身上前搂住钟守安的尸身,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喉咙里格格了两声,突然仰天发出了野兽般的长啸,一把拔出钟守安胸口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喉咙。
第一百二十五章 铁汉柔情从沧州出来的驿道都是通过高城大邑,为了队伍的安全,钟守安极力建议走乡间的小路,卢天赐也是赞成的。
可令卢天赐没想到的是,除了队伍中的几十辆军粮车外,卢氏父子还从盐山带来了一百多辆大车,装着他们多年来聚敛的财物。
在青陉河边,有一大片干涸的沼泽,如果要绕过这块沼泽地,不但要翻过两座山头,而且要多绕十多里路,卢天赐听着后面呐喊厮杀声,想都没想就下令穿过沼泽地。
三万名红阳教士卒护卫着二百多辆大车,走在凸凹不平的泥路上,最烦人的是路上冰封的泥浆凼子,人马走在上面没有事,沉重的大车如果压上去,就会半个车轮深陷其中,有的还被别断了车轴。
只要有一辆车坏在狭窄的泥路上,那后面所有的车都要排队等待,等精疲力竭的士卒将一辆车推了上来,并用黄土填平了泥浆凼子,前面又有车陷入,搞得整个队伍像蜗牛般向前蠕动。
卢天赐看着长长的大车队伍气得两眼发黑却没有办法,他刚才将卢天寿叫到车驾前刚想痛骂他一顿,老太上皇却出来说话了,什么忘了本啦,不能败家呀,坚决要带上这些东西。
卢天赐和霍云芬一起好说歹说,才总算减了三十多辆大车,幸好前面的路逐渐好走了,但就是这么一折腾,钟守安数万人浴血奋战,给他争取的两个时辰被白白浪费掉了。
连日的紧张和不寐,使卢天赐在马车中坐靠着睡了过去,突然一阵喊杀声将他惊醒,他撩开轿帘,刚要叫过侍者问怎么回事,一骑快马飞奔而至,他认出是担任后队副指挥的堂主田继发。
田继发一头跪倒在他的车前,气喘吁吁道:皇……皇上,官军的骑兵追上来了,后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卢天赐的冷汗立刻下来了,前面的官军还不知道在哪里等着他们呢,后面的又追了上来,他急忙问道:官军的骑兵有多少人?人不多,只有两三千人,但他们打的太猛了,我们后队八千弟兄都挡不住,被他们冲的七零八落,胡指挥正带人苦苦撑着呢,后面好像又来了好多官军,皇上您要快做决断……他的话还没说完,大队后面突然炸然一喊,无数教众有的拖着刀枪,有的空着双手,像没头苍蝇一样,没命的跑了过来,有的口里喊道:官军来啦,官军来啦!,有的喊道:官军火枪利害,圣主法术不灵了,快跑啊!滚滚人流将卢天赐的中军冲的不成队形,恐慌的情绪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连举着仪仗的士卒都把手中的家伙一丢,跟着人潮跑了。
卢天赐此刻才感受到什么是兵败如山倒,本来身边威武雄壮的士卒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愣了片刻,他首先反映过来的是逃命,一把扶起田继发说道:不要慌张,这是朕命中应有一劫,早在我计算中,无生老母刚才还托梦给我,说要派员天将来帮我渡劫,看来说的就是你了,现在朕就封你为中军都督,只要你能替朕挡住追兵,以后到了河南你就是大明的首辅了。
田继发本是教中的中级头目,平日里难得见卢天赐一面,看他像天神一样,现在被当面封了大官,后面还有首辅的承诺,将他激的两眼冒火,头上的青筋直爆,当下热血冲头,起身一把扯下身上的棉衣,抽出大刀冲着逃跑的人群高喊道:都不准跑,不准跑,随我一起掩护‘圣主’!说着接连砍翻了身边四五个低头继续逃跑的士卒,总算是集中起来了五六百人,一挥刀带着众人向后面冲去。
卢天赐看看身边,除了霍云芬、父亲和两个弟弟之外,一百多名亲兵侍卫只剩下以罗甫洛、红花为首的三十多人了。
卢天赐上前一把抓住罗甫洛的手说道:危难之时,朕才知道,谁是真心跟着我,罗老先生如能护我脱困,以后我……罗甫洛提着一把短刀,拜倒在地,说道:‘圣主’不需惊慌,您救了我们一族人的命,现在我们要只顾自己逃命还算人吗,只要有我父女在就一定保您平安突围,小人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说完,将卢天赐等人劝上车,指挥众人护着卢天赐的马车,朝西面逃去。
陈瑜全指挥的蒙古骑兵和新军营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追上了卢天赐的后队,因为红阳教的骑兵刚才在攻山的时候已经消耗殆尽,剩下的步兵见了骑兵都是稍触即溃,所以他们在敌阵中如入无人之境,马踏刀砍,一路冲杀,如果遇到较为顽强的抵抗,就由新军营的火枪上阵,几排枪后就全部解决了,这样没用几个回合就将红阳教的后队击溃了。
此刻战场上的情形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到处都是丢弃的各种兵器、物资,到处都是奔逃的红阳教众,他们也跑昏了头,往东南西北逃的人都有,陈瑜全带领的骑兵也是乱了建制,有的百多人一拨,有的几十人一拨,在收割后平整的麦田里纵横驰骋,给人带来一种千军万马的感觉,使得红阳教的败兵更无斗志。
陈瑜全带领了二百多新军营士卒,刚开始还追杀逃兵,后来杀不胜杀,他们索性也不管,只管往有旌旗处闯,使得红阳教的指挥完全瘫痪了。
苏敏和姚秋山带领的后援此刻也赶了上来,一面左右包抄,一面收降逃兵。
此时大局已定,陈瑜全只有一个**头,就是抓住卢天赐,这是苏敏给他的死任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也不管其他人了,就带着自己的二百多人一门心思的往西催马追赶,小路子眼尖,催马敢上叫道:爷,你看南面,是把黄伞。
陈瑜全顺他手指看去,果然在他们的南面,一个米黄色的华盖在人群中摇摇摆摆,慢慢退去。
陈瑜全一挥手,拨转马头,二百余骑分成两队,环绕包抄过去,不多时把华盖围在了中心。
里面好像已经有人动上手了,陈瑜全看去,原来是素伦的三十多个骑兵,正和十几个身穿劲装,头包白巾的人打在一处,看得出这些人身藏武艺,想是卢天赐的贴身侍卫了,在对方人数多出自己人一倍的情况下,从容应对,双方打成了平手,但要脱身也是不可能的,眼睁睁的被大批骑兵包围。
陈瑜全一眼就看出在人群中一个浑身黑衣头缠红绸的女子就是红花,她挥舞一把七星剑同时抗击着四名骑兵的进攻,即便如此,她还是游刃有余,剑法使得轻盈飘逸如行云流水,要不是蒙古骑兵骁勇,发现同伴危险就以命相救,早就被她刺倒几个了,有个蒙古骑兵已经被她刺穿了小腹,兀自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挥刀战斗。
陈瑜全抢过小路子马后的火枪,朝天放了一枪,喝道:都住手!蒙古骑兵听他号令,都是虚晃一刀,勒马徐徐后退,红阳教的侍卫看见被这么多骑兵包围,料想没了活路,个个脸色苍白,红花抬眼看见了陈瑜全似乎一愣,手中的剑垂了下来,其余的人好像是以她为首,看她停了手都过来持刀剑围在她左右,一起看陈瑜全有什么话说。
陈瑜全死死盯住红花看了一会儿,一句话不说,翻身下马,拔出腰间的夜临往地上一插,一步一步走到红花的跟前,看着陈瑜全的举动两方的人都惊呆了,只有小路子明白其中内情,他吓得赶紧也下了马,但不敢拦阻,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他拿定注意,只要红花手腕一抬,自己就扑上去,替陈瑜全挡一剑。
红花看着他走近,怔怔的看着他,好像有些目眩,身子一阵晃动,手中的剑柱在地上才稳住了身子。
陈瑜全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东西,红花旁边的两个人刚要挺剑上前,一看他手中的东西——用白缎包裹的小包,就愣在了当场,陈瑜全不理会他们,他的全副心神全在面前的小包里,他小心的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了一双黑色的布鞋,正是当初红花不辞而别送给陈瑜全的。
看着这双布鞋,红花的眼中渐渐莹满了泪花,她闪了一眼陈瑜全,还是那晚在北京街头救人后第一眼看自己的神情,精光四射的眸子中蕴涵着温和的关爱,嘴角微翘刚毅中又带着铁汉柔情,她的脑中轰然一震,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又急忙敛住心神。
冷冷的说道:以前是我骗了你,我们实际上是两路人,永远走不到一起来,现在你胜了,我们败了,生杀予夺全由你。
陈瑜全像没有听到,依旧小心的把布鞋包好又放在怀里,右手伸出一把抓住红花的左手,拉着她就往人群外面走,红花没想到他会突然拉自己的手,想挣脱开,却手臂软软的,脚不由自主的跟他走了出去,把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桃花春晓旷野中,歇冬的麦田光秃秃的一望无际,只有在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后面树立着一颗桃树,它的根系还在墙内,树身却顽强的斜穿墙体而出,它树冠还算茂盛,但桃花已经开的有些凋残了,时而有一片红花飘落下来,给凄凉的大地添上一抹亮色。
树下,一对青年男女手拉着手,面对着面互相凝神注视着,要不是他们身处硝烟弥漫的战场,此情此景真是一幅宜人的田园观花春晓图。
北风吹过,男子的袍角被撩起老高,越发显得他身形高大伟岸,他心胸起伏不停,显然激动异常,脸上一条不显眼的伤痕,此刻变得有些发红,女子的纤手轻轻抚摸着这条伤痕,嘴角微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此时,红阳教的败兵渐渐被肃清、归拢,一队队的被官军押走,剩下的官军们都围了过来,素伦奇怪的看着身穿将军服的陈瑜全和红阳教的女叛匪拉手对视,问问身边的人,都是摇头不语,他是粗旷的蒙古汉子,哪里懂这些儿女情长,只好都围着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都在窃窃私语。
人群内有人喊道:大帅来了,快让开。
人群让开一条路,苏敏带着姚秋山、胡剑坤走了进来。
姚秋山看眼前的情景,眉头一皱,叫过小路子问清情况,指挥苏敏的亲兵将围观的官兵都驱散了,只留下五十名蒙古骑兵看守红花那十几个同伴。
苏敏、姚秋山、胡剑坤、褚肇南和小路子几人站在距他俩五六丈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他们。
除了陈瑜全外,胡剑坤与红花最熟,以前在苏敏的家中时,两人一起练武的时候,他经常见到红花,他待要上前解劝,被苏敏一把抓住,苏敏知道,此时没有人能帮助陈瑜全,全靠他自己了。
红花在陈瑜全灼热目光的逼视下,一直沉浸在虚幻中,直到围观的官军撤退的马蹄声才把她惊醒,她眼中的亮光逐渐散去,把手收了回来,良久才低头说道:你还是把我忘了吧。
我办不到。
你就当没我这个人。
……我犯了谋逆大罪,卢天赐跟我说过很多次,说只要上了船就下不来了,《大清律》里讲的清楚,无论是否主从都是死罪。
陈瑜全又抢过红花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被迫加入红阳教的,是协从,我可以……。
不,我是真心愿意的!红花一把甩脱他的手凄声喊道。
真心的?对,真心,我十二岁那年,家乡大旱,方圆二百里之内田里颗粒无收,我们村子里住的都是一族人,好不容易囤积了些渡荒粮,有一天晚上粮库不知怎么的被一把火烧了,全族老少一百一十四口连隔夜粮都没有,就算立刻出去逃荒,也要饿死在路上。
多亏第二天红阳教的钟护法给我们送来了粮食,救活了全族的人,从那时起我们全族都加入了红阳教,那天族长召集全族人立誓,如有人叛教,其全家都要受万刀穿身之刑。
陈瑜全冲动的一把抓住红花的双肩,喊道: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够伤你。
红花把他的手从自己肩头拨落,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在苏大人家我和爹住了很多天,我看出来了他也是好人,虽然他指挥官军杀了我们许多人,但我不恨你们,我只恨这个世道。
本来我可以逃脱的,但我故意选择护卫这个假华盖,吸引官军,让我爹护着卢天赐逃掉,留下来我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心了。
红花!陈瑜全想上去抱住她,手刚一抬起,就被红花迅疾的在肋间点了两指,陈瑜全一时全身僵住了,红花从蛮靴中抽出一把泛着蓝荧荧幽光的匕首。
红花的点穴手法虽快,如在平时陈瑜全还能躲过,但此时他已心神俱乱,一时没防备被点中了,看红花抽出匕首,他淡淡一笑道:好,我杀了你们很多人,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无憾了。
小路子一看急了,喊道:臭婆娘,恩将愁报,你敢动我们爷一根汗毛,老子活撕了你……,做势就要扑上去,被褚肇南一把揪住,喝道:站住,你没看到她手中的匕首,那是淬了剧毒的,见血封喉,你这样冲过去乱打,陈大人的命早没了。
小路子被吓得站住不敢动了,苏敏上前两步,拱手说道:红花姑娘,指挥剿灭红阳教的人是我,陈瑜全不过是一员惟命是从的军官,你要是报仇就冲着我来。
红花举着匕首放在了自己的咽喉前,脸色苍白的惨然一笑道:你们放心,我不是要杀他,是要杀我自己。
红花!不要!你这个傻丫头,不要呀!陈瑜全热血冲头,不顾一切的呼喊着,不知觉中热泪如雨而下。
刀尖就在红花的咽喉晃动,众人的心都集中在这分寸之间,就连心肠坚如磐石的五十名蒙古汉子也被眼前的景象所触动,不由得眼露焦色,神情紧张,不敢发出钉点声响生怕惊动了她。
苏敏感觉一颗心就要从腔子里跳了出来,他知道如果红花自绝于当场的话,陈瑜全说不定也要步她后尘,人世间情这个东西最说不准,常令沉溺于其中的人不知所终。
他定了定神说道:红花,死对人来说其实很简单,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了忧心,没有了痛苦,但也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心中的爱。
你刚才说我是好人,我很感激,且听我说几句心里话,你如果还要死,我们都拦不住你。
红花似乎犹豫了一下,将刀锋略移远了些:好吧,你说。
周围的人都紧张的看着苏敏,此时他要是说错一句话,一条如花的生命就将凋谢。
苏敏想着措辞,努力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我和陈瑜全还有后面这些兄弟,从当官的那一天起,我们就立誓要为国家社稷、黎民苍生做一些事情,我现在虽身为剿灭红阳教的钦差大臣,但也并不以为红阳教的教义完全不对,红阳教倡导的‘男女老幼一律平等,扶危济困,患难与共’就是我非常赞同的,有的还是我们兄弟所追求的。
看着对面的红花眼中现出的不解和疑问,苏敏继续说道:但我们和卢天赐的红阳教终究还是两路人,就是因为他并不是真正为了实现红阳教的教义,而是以此为幌子,做的事情都是为个人的私欲打算。
他把自己说成是是神一样的‘圣主’,愚弄百姓,让大家为他献出所有财产,还要信徒为他卖命,他既然法力无边,又怎么会一败涂地,他既然能未卜先知,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
听了这番话红花眼中的疑惑变成了迷茫,苏敏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作用了,进一步加重语气说道:他开始是为了聚敛钱财,你不是也看到了,他们从盐山运来的金银财物就装了一百多辆大车,后来又做起了皇帝梦,先是在京城,让千名信徒赴绝地为他卖命,他自己却先逃回沧州,然后驱赶着无知百姓为他的荣华富贵去送死。
他是救了几千个像你们族人的百姓,但你看看,这几日各处为他死的人不下十万。
为人立世不过遵天理、理人情,像卢天赐这样上违天理,下逆人情的人如果做了皇帝,那天下就要大乱了。
你说,这样的红阳教值得你去保吗?这样寡廉鲜耻的人值得你为他去死吗?苏敏的几句话正说到红花的心坎上,她本就厌恶卢天赐对她纠缠时的那付嘴脸,但报恩的想法却根深蒂固的扎在她的心里,现在苏敏釜底抽薪般将卢天赐说的一钱不值,将多年来禁锢红花的思想彻底打碎了。
红花举刀的手渐渐垂下,当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地,走上前解开了陈瑜全被封的穴道,陈瑜全一把抱住了她,双手紧紧搂住她纤柔的腰肢,一阵风过来,桃花一瓣瓣地落在他们身上。
沧州之战以官军的大胜而告终,苏敏安排姚秋山打扫战场、清点战果,自己率领钦差行辕进驻滨州,第二日战果统计出来了,红阳教在沧州和滨州的十二万人马,阵亡的有三万多人,大都是死在了沧州城下,官军的死伤也近万人,只跑了红阳教的教首卢天赐。
说到缴获红阳教的财物,姚秋山向苏敏等人卖了个关子,非要大家猜猜有多少,胡剑坤张嘴就说:看他一百多辆大车,我看少说也有五十万两。
姚秋山摇头不语,陈瑜全笑道:老胡,你也太小家子气了,我看准有一百万两。
姚秋山依旧摇头,最后他才说道:不算财物,只算金银就有一百八十万两。
这个数字让大家直咋舌,简直抵得上一个富裕省份一年的税收了。
到了第三日,好消息也接踵而至,河南开归镇总兵派人送来消息,红阳教教首卢天赐在献县城外被官军发现,擒获,同行教徒拘捕,当场击杀叛匪一百多人,俘获包括卢天赐和霍云芬在内的二十余人。
红花担心自己的父亲,陈瑜全就陪着她专门到献县了一趟,可俘虏里没有,查遍了尸体也没找到,虽然没找到父亲,但红**中暂时安定了下来。
当日晚上一骑快马将苏敏的奏折《钦差大臣苏敏跪奏荡平沧州滨州红阳教匪十二万余众生擒教首卢天赐事》送到了京城。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圣心昭昭苏敏的奏折一式两份,一份给军机处,一份给了奕詝。
自从苏敏出征以后,奕詝一颗心就悬的高高的,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打了败仗,不但把新军营给毁了,连苏敏自己也会获罪。
在大清的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太多了,百战百胜的将军就因为一场小的败仗,前功都是一抹而光,官位一掳到底,还要下到大狱去。
苏敏领军出征后的前十天,每天走磨磨蹭蹭走三十里就安营扎寨,军报传回北京,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当即就有穆彰阿这边的御史写折子弹劾苏敏,指责他畏战纵敌,多亏奕詝在道光面前解释,再加上朝廷也实在无人代替苏敏,道光皇帝下旨由兵部严词苛责苏敏,令他快速进兵。
兵部的咨文一道一道发到钦差行辕,措辞一个比一个激烈,回来的公文却只有一个盖着钦差官防的收文条子。
后来苏敏克服了沧州,朝中的一些要求惩治他的舆论才平息了下去,但随之而来的沧州守城战又令奕詝夜不能寐,在收到苏敏报捷的奏折后,他一口气读完,看到惊险处也是紧张的冷汗直冒,多日悬的石头此刻终于落了地,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宫门早就关了,进宫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晚上,他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几天没有睡好的人,还是兴奋的睡不着觉,直折腾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着,这一觉一直睡到天大亮,才被秦顺叫起。
奕詝一睁眼看时辰不早了,抬手给了秦顺一个嘴巴子,骂道:该死的奴才,不懂规矩了吗,连爷上朝的时间都耽搁了。
秦顺捂着脸辩解道:爷前几天吩咐过奴才们,不让我们打搅您睡觉。
奕詝这才想起,是自己前几天心情不好的时候定下的规矩,当下吩咐秦顺备轿。
奕詝乘着杏黄大轿到了西华门,看门外已经停了大大小小五六乘轿子了,他急忙下轿往养心殿走去,刚进隆宗门,养心殿总管太监赵秉正立刻迎上来,极漂亮的打个千儿说道:王爷,你可来了,皇上刚才还在问您呢,您快请进去吧。
六爷、穆中堂、文中堂,还有几个部院大臣都在里面。
奕詝边掏出五十两银票甩给他,边问:皇上他们正在议什么?赵秉正一脸媚笑笑:哟,哪敢收王爷的银子,听说里面正在议学政的事情。
道光皇帝正和几个大臣在说话,看见奕詝进来了,他挺起了身子,等奕詝行完礼,慈爱的说道:你来了就可以议议山东军事的事情,去到那个墩子上坐着说话。
,奕詝这才留心屋里的几个人,奕忻、穆彰阿、文庆也是坐在绣墩上,还有刚调任礼部尚书的杜受田、兵部尚书卓秉恬都是站着,另外还有个带着五品顶戴的官员站在最下首,奕詝认出这是苏敏曾经跟他提起过的曾国藩。
奕詝知道道光对这个曾国藩很是看重,他本来是从六品的御史,任职还不到半年,就被升为了翰林院侍讲、詹事府行走。
等奕詝落座后,道光对杜受田说道:各省乡试的事情,就按刚才议的先拟个条陈,再呈进来朕细看看,曾国藩么,我看就先派到两江查看查看学政,那里的文气最盛,要好好作养。
杜受田和曾国藩跪地磕头,杜受田说道:尊旨,皇上要谈军事的事,臣等就先告退了。
道光今天的兴致好像很高,笑着说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听听,大臣嘛,民政、学政、军事都应该知道一些。
昨天河南巡抚彭闾安送来报捷奏折,山东的大乱已平,河南绿营在安徽、山东各省驻军配合之下,不但解了沧州之围,还一举荡平沧州教匪十二万余人,彭闾安在献县生擒匪首卢天赐,没想到这么大的乱子,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弥平了,可见将士用命,上下其心,朕心甚慰呀!平时看彭闾安在民政上有擅长,没想到在治军上也有点心得,现在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可谓难得啊!奕詝在下面虽听的不是很明白,但也听出来应该是彭闾安单独上折,将苏敏功劳抢的一干二净,他们偏师策应,成了主动正面进击,还称解了沧州之围,苏敏等人反而成了被他解救的对象。
奕詝刚想起身,旁边的穆彰阿抢先起来,恭维道:先帝嘉庆年间的白莲教之乱,臣那时还在陕甘总督衙门,战乱之惨绝人寰还历历在目,所到川陕之地,百里渺无人烟,朝廷前前后后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平息,耗费库银愈三千万两,这次不足一月即擒获枭首,各地小股叛匪应在不日即刻平定,此次大捷的确是下面的将士用命,不过没有皇上多年来沐雨凌霜勤政爱民,也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战绩的。
穆彰阿的一番话捧的道光捋须微笑,奕詝却坐不住了,他起身问穆彰阿道:穆中堂,不知军机处收到了钦差大臣苏敏的报捷奏折没有?嗯?苏敏的奏折来了吗?军机处怎么没有呈上来?道光偏过脸问道。
穆彰阿脸色如常,沉稳的答道:臣早上来的时候还去军机处看过,并无苏敏的奏折,奏折说不定在路上,也未可知。
道光的脸拉了下来,喊过赵秉正道:你去军机处把所有的军报折子都调过来,注意看看有没有苏敏的折子。
说起苏敏,他叹了口气说道:苏敏此次领军,实在太令朕失望了,开始畏敌不前,好不容易占了沧州还被叛匪围困,几乎城陷,要不是彭闾安等的鼎力相救,我看他丧师辱国之罪是难逃的。
奕詝急道:皇阿玛,儿臣昨晚收到一份苏敏奏折的抄件,上面说的可与彭闾安的不一样呀!噢,有这种事,你当廷把奏折**一**。
道光道。
等奕詝**完了,道光又让大臣们传看了两人的奏折,等大家都看完了,道光问道:你们都看了,对这两份奏折有什么看法?卓秉恬躬身说道:打完仗,将帅各上折子表自己的功劳,历朝历代都是有的,在军中积习甚久,不过既然红阳教匪首卢天赐在彭闾安的手中,似乎他说的可信些。
文庆道:红阳教十万人围城,苏敏手中只有两万人,两万怎么能够击破十万人,臣也认为彭闾安的奏折更符合常理些。
他们言之凿凿,奕詝辩无可辩,只好看着卓秉恬讥讽的说道:想当初,苏敏可是卓大人推荐的,如果苏敏欺君冒功的话,你也脱不了干系。
奕忻看自己这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开言劝道:四哥,卓大人并没有说谁冒功嘛,苏敏是授了天子剑节制数省兵马的将军,是剿匪的钦差大臣,彭闾安也是他的属下,这次大捷不说别的,居中指挥的功劳还是逃不掉的。
奕詝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要判别谁是谁非也不难,只要将苏敏和彭闾安招回京面对面对质就行了。
道光摇头道:不成,现在虽然匪首就擒,但各地的叛匪还没有肃清,现在谈这些不是时宜,再说打胜了就争功,传出去朝廷的体面也没有了。
奕詝躬身道:是,皇阿玛圣虑高远,儿臣想的简单了。
道光目光一闪,看见曾国藩似乎有话要说,微笑道:曾国藩你是不是有话说?曾国藩听问到自己,上前跪倒回话道:臣乃微末小吏,哪有资格在此议论国事。
在奕詝看来曾国藩实在是其貌不扬,不过他好像的确有点才,殿试的时候,三百多名进士,只有他专门被道光点名奏对,以同进士的身份入选翰林院,关键是苏敏也对此人赞不绝口。
道光鼓励道:今日不是正式的廷议,有什么想法说说不妨。
曾国藩又磕了一个头道:微臣刚才看了两份奏折,从奏折上看双方的确是都有道理,不过臣看出三点疑问,请皇上和诸位大人参考。
据河南巡抚的折子所说,开归镇绿营的两万人只是到了献县,就解了沧州之围并擒获了卢天赐,可是献县到沧州的还有百多里,如何能解沧州之围,这是疑问之一;苏大人的折子上详细说明了杀敌多少、俘敌多少、缴获多少,俘虏都关押在哪里,反观河南巡抚的折子,只是谈如何擒获卢天赐,说歼灭教匪的人数时都是含糊其词,这是疑问之二;此次平叛战斗惨烈,叛匪死伤愈五万余人,双方的奏折都是这样说的,应该是确切的,苏大人的兵伤亡了万余,而开归镇的绿营伤亡数只有数百,这是疑问之三。
臣就这点浅见,伏皇上圣察。
说完磕个头,起身退到殿侧。
听完曾国藩的话,奕詝心中大声较好,但表面上一言不发,只给杜受田使个眼色。
杜受田会心,出来说道:臣以为曾国藩说的很有道理,彭闾安的折子确有些不明之处。
这时赵秉正拿着一本奏折走进大殿,回话道:奴才找到有一本苏大人的折子,奴才说皇上急等着要,军机处的章京翻了半天才找到。
说完躬身呈了上来。
道光草草翻看一下,沉着脸道:这么重要的军报不及时呈报,误国之罪难逃,穆彰阿回去你查查,是谁压着了,有责任的该交刑部的交刑部,该撤差的撤差,一个都不能姑息。
穆彰阿道:臣也有失察之罪,请皇上责罚。
道光冷冷的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罪,不要都揽到自己身上。
至于苏敏和彭闾安谁暗谁明,到时候山东、安徽的折子来了就明了了,现在随便枉而猜疑,会寒了功臣之心,打了胜仗,朝廷就要表彰,我看就派个大臣到济南传旨劳军,传旨苏敏让他将钦差行辕移到济南继续督剿各省残匪,嗯……,再赐苏敏红罗绣四龙曲柄华盖一顶,以示荣宠。
今天就散了吧。
众人一起跪倒叩头,退出养心殿。
奕詝和杜受田一边谈笑,一边出了西华门,招手把曾国藩叫到身边,夸道:上次,苏敏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今日果不其然,多亏你啦,要不是苏敏就要背实这个冒功的罪名了。
曾国藩听奕詝夸奖自己,心中自是高兴,刚要谦虚一番,听奕詝又说道:可惜,就是皇上圣意未定,不知道朝中的有些居心叵测的人还要耍什么花招。
曾国藩诡异的笑着说道:四爷太多虑了,我看皇上心中什么都知道了。
这是怎么说?奕詝问道。
曾国藩道:四爷您想想,红罗绣四龙曲柄华盖是什么爵位才能有的仪仗,那是郡王以上的亲贵才能用的,皇上把这个东西赐给了苏大人,不怕以后万一查出什么问题吗,那朝廷的表彰不是儿戏吗!所以我说圣心昭昭啊!第一百二十八章 深宫论嫡道光皇帝的确心里什么都清楚,但知道圣心昭昭的却不只曾国藩一人。
最近闹心的事太多了,好不容易有个好事,还被争功弄的心里不舒畅,道光回到养心殿的东暖阁,他近六十的人,议事议了一上午,直觉得头有些发胀,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总管太监赵秉正端着一碗参汤进来,轻手轻脚的放在炕桌上,不知是他的脚步声,还是放汤碗的声音大了些,竟把老皇帝惊醒了。
道光费力的睁开双眼,拍了拍剃的光溜溜的前额起身坐起,说道:呜,朕这么一会儿怎么睡着了,看来朕真的老了。
赵秉正笑着说道:皇上您春秋正盛,一点都不老,昨个内务府还报来说永和宫彤妃有喜了,谁不定又给您再生个阿哥,奴才不知道有没有福分侍候您到一百岁。
几句话说的道光脸露微笑,他起身端起参汤嘬了一口,缓缓咽下说道:官员们奉承朕,张嘴就是活一万岁,你比他们实在些,不过还是奉承话,我大清列位先皇,圣祖爷活到了六十九岁,世宗爷只活到五十七岁,最高寿的就是高宗爷活到了八十九岁,朕三十九岁继承大统,现在已经十七载了,俗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朕能活到圣祖爷的岁数就应该满足了。
朕老了,外面是不是对朕心中属意那位阿哥传的纷纷扬扬,哎,你也别害怕,只是跟你随便说说,朕的几个儿子,哪个比较好啊?奴才是秋蝉一样的身份,萤火虫一样的心思,不敢妄加议论阿哥爷。
道光笑道:你在藩邸的时候就跟着朕,有二十多年了吧?回皇上,奴才在藩邸十一年,在宫里十七年,一共是二十八年了你是朕身边的老人,太监不得干政是祖宗规矩,但朕这是跟你聊天嘛,说错了也赐你无罪。
赵秉正陪着笑说道:那奴才就乱说了,皇上的阿哥爷中,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早夭,五阿哥过继给了醇亲王爷,七阿哥和八阿哥岁数还小,只有四阿哥和六阿哥英俊神武,最肖似皇上。
那老四、老六两个你觉得哪个好呢?六爷功课是没说的,连皇上都时常夸奖他,骑射刀枪功夫更是没的说,在宗室子弟里面都是头一份,处理政务也是井井有条。
四爷在各方面似乎都不如六爷,但四爷最近几年做的每件事情都做的好,称皇上的心,好像又是另一番能干。
嗯,说的都是实话,又等于什么都没说。
要朕说呀,论文、论武好像老四都不如老六,但现在老四是亲王了,比老六强,办差办的也比老六好,这就是他会用人,端华、肃顺、杜受田、龙越都是能员,特别是那个苏敏,见识不凡、果敢敏锐,在宗室里面没有一个及的上他的,年轻的大臣里面也不多见,要多历练历练,将来少不得出将入相,有了他的辅佐,老四当然事事皆顺啦。
治理天下不在于自己多能干,关键是善于用人,远的有唐玄宗李隆基,近的如崇祯帝朱由俭,都是聪明睿智之人,可就是不会用人,才导致天下大乱、社稷颠覆、百姓涂炭,令人挽腕叹息呀。
赵秉正听了频频点头,笑道:皇上,您说的,奴才可不大懂。
道光又问道:你四爷和六爷进宫来是不是都赏你点什么呀?是不是还要问你一些话呀?赵秉正道:四爷和六爷每次进宫见面都赏的,有时多,有时少,没准,全凭高兴,四爷问的少,都是问问皇上的起居饮食,六爷问的多一些,除了起居饮食,还问皇上读的什么书、见了哪位大臣,按规矩奴才不该说,但想到六爷是皇上至亲的人,就拣了一些随便说了。
道光皇帝喃喃的说道:哦,老六的心还很细嘛!,突然道光目光变得凶狠起来,闪烁的看着赵秉正,肃然道:朕刚才说的话,你要是传出去了,咱们几十年的主仆情分可就一笔勾销了,到时候别怪朕心狠手辣。
赵秉正打了个寒噤马上跪倒道:奴才懂得皇上的规矩,奴才保证将刚才听到的话烂到肚子里。
道光双手按了按太阳穴,吩咐道:去把奏折拿过来,朕要看折子了。
赵秉正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低声说道:皇上,六爷散朝没走,来了半个时辰了,听说您睡着了,没让奴才叫醒您,一直就在外面跪着呢。
哦,那就叫他进来吧。
赵秉正出去不大会儿,奕忻揉着跪麻的双腿进来,口里说道:儿臣,请皇阿玛圣体金安!,说着准备行大礼,道光止住他说道:罢了,这又不是在金殿上,不要虚礼了,你是有什么事情说吧。
是,儿臣有事密奏皇阿玛。
什么事呀?儿臣有一个门人在马兰峪大营任参将,这次也跟着出征了,昨日他给儿臣送来一封密信,信中说的与苏敏奏折基本一致,苏敏居中指挥,率领弱兵重创敌酋,那河南绿营只是拣了个漏宝就敢来争功,彭闾安虽然也是儿臣的门人,但儿臣想赏功罚罪乃是朝廷大事,因此不敢隐瞒皇阿玛。
嗯,是这件事呀,为什么刚才在殿上不讲?儿臣愚见,山东剿匪我军大获全胜,应该诏告天下臣民,褒奖有功之臣,显我大清军威是第一要务,至于彭闾安争功的事,皇阿玛只需心中明了就行了,以后再随便找个由头给他点处分以示惩戒就行了。
道光微笑道:你时刻以朝廷大局为重,的确难得,先回去吧,朕心中有数。
奕忻得到夸奖心中一阵得意,他又说道:儿臣的门人还说了一件事,是关于新军营营官陈瑜全的,说他在战场上和女贼公然卿卿我我,这件事很多人都看到了。
噢,有这种事情。
道光脸上显出不愉的神色。
奕忻看起到了效果,继续添油加醋的说道:听过这个女贼就是在‘禁城之变’前来京城刺探的红阳教探子,他们在京里就认识了,还在苏敏的府中住过,那个女贼逃脱后就在红阳教教首卢天赐的身边任侍卫,儿臣猜想苏敏可能对此不知情,但难保陈瑜全不是和叛贼一伙的。
道光低头思索了良久,才缓缓说道:‘禁城之变’是朕切肤之痛,日夜思之尚如有芒刺在背,心中惊竦难安。
不过朕不相信,陈瑜全会有什么不轨之心,当日要不是他率兵突入宫中,击杀数百名叛匪,等步军统领衙门再来救驾,朕早就命丧叛匪之手了。
奕忻听到这里脸不觉红了一下,忙起身叩头掩饰说道:皇阿玛,儿臣分管兵部,对于陈瑜全之勇也是非常欣赏的,但新军营现在是京畿驻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陈瑜全如果心怀异志,难保不会再出现一次‘禁城之变’,还请皇阿玛三思,要不就将他调离新军营,另行委任闲职。
道光听了奕忻的话,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大清现在缺的就是将才,陈瑜全在组建新军营后练兵不到一年,现在就把京里各营比下去了,人才难得啊,新军营此时又在山东剿匪,不宜更换主将。
就在奕忻以为此事会就此不了了之时,道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此事也不能小视,你再暗地里派人多查查,如果陈瑜全真与叛匪私通,朕绝不姑息。
奕忻又叩了个头道:皇阿玛圣明高远,儿臣遵旨。
出了养心殿天已经擦黑了,平时奕忻完成了什么事情,总是自信满满的,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在老皇帝目前表现了自己,又趁机给苏敏和陈瑜全下了药,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但此时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得意,相反还有些隐隐不安。
他低头走着一边想着事,恰好走到军机处门口,听里面轰然一声扎!,把奕忻吓了一跳,看样子似乎是会议刚散的模样,棉门帘被太监撩开,一个个官员三三两两鱼贯而出,见奕忻立在当院,都站住了,请六爷安、王爷好乱糟糟一片寒暄之声,奕忻看看有一半的官员不认识,但也微笑点头以示回礼。
待众人渐渐散去,奕忻看见工部郎中康观晴走了过来,见过礼后,奕忻问道:今儿议的什么?回四爷的话,就是山东劳军和抚慰地方的事情,潘中堂叫各部的司官安排差事。
说到这里,康观晴看四周已经无人,遂上前低声说道:六爷,山东的盐课银子刚刚解到,就因为闹教匪才拖延到现在,晌午我亲自押着送到了爷的府里。
呜,这两个月有多少?康观晴左手翻了三次道:就这个数,有三成送到穆中堂的府里了,中堂说这次山东大乱难得山东给王爷办事的官员尽心,要从他的三成中,拿出一成来赏给他们。
奕忻说道:好,这件事办的好,不过银子就从我这边出吧。
康观晴唯唯诺诺跟着后面,直到奕忻升轿,方才去了。
奕忻自从开府以后,道光赏了他几处庄园,如果论他一府花用那是绰绰有余,但自从和穆彰阿等人上了一条船后,穆彰阿给他定立了夺嫡方略之一就是广播善缘,收买人心,现在到他府中请个安,都有几两银子的茶水钱拿,其他官员有个什么求到他的头上也是有求必应,这就需要大量财力支撑,穆彰阿就给他出主意,关外挖参,山东晒盐,开滦采煤都是他们来钱的渠道,山东每两个月就给他们送来十五万两银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更大阴谋奕忻回到自己的王府,落了轿径直往里走,管家孙敬福跟在后面,追着说道:六爷您可回来了,今儿又好几拨官员来求见,我劝走了些,现在还有十来个待在花厅里喝茶等您,怎么说都不走,这些官真是龌龊连这点茶水银子都要算计。
还有工部康大人送来了银子都收在库里,吏部的周大人……奕忻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好了,这些话等会儿再说,你到花厅先把那些官员打发走,跟他们说,今天我累了不见人了,每人给他们封五两银子的茶水钱,叫那些官员都回去,去吧!孙敬福答应一声正要走,有被奕忻叫住了:哎,回来,冯先生在府里吗?冯先生正在花园里饮茶读书。
这个冯先生就是前面提到的冯谦学,他是奕忻最倚重的清客,在恭郡王府里是除了奕忻之外说一不二的人物。
恭王府的后花园清静雅致,长廊沿着水榭蜿蜒曲回,每隔五步就有挂着一盏锦绣宫灯,将园子照的通亮,水榭中的冰刚刚融了,参差的碎冰映着点点灯光,恰似满池珠玉堆砌其中。
一个四十余岁面皮白净的中年人,此刻正坐在凉亭中烹着一壶香茶,仔细的看着手里的一本书卷。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冯谦学抬眼看去,见奕忻还未更衣,穿着整套披挂的郡王官服就来了,忙起身恭迎,笑道:六爷,这是刚从宫里回来?奕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今天养心殿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今日不知道是怎么着,心里总是不踏实。
哈哈,哈哈,六爷的心思,我知道。
冯谦学笑着,给奕忻倒了一杯茶,道:六爷先尝尝我沏的极品云雾茶,待我一一给您解说。
……记得我第一次和六爷见面的情形,还是在道光十四年,那时六爷只有十六岁,我那时会试名落孙山,没了回乡的盘缠,凭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就在京里摆个卦摊混口饭吃,开巧那次六爷微服来找我算卦,您的皇子身份被谦学一语说中,一番长谈后,我自此绝了科举入仕的**头,四十出头的年纪就算有幸高中,还是要从州县官干起,小心办差,巴结上司,苦苦熬资格,不是我心中所愿。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就要行不凡、做大事,所以学生就入了六爷的府中作了清客。
奕忻好像也回忆起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慨然道:奕忻当时将从小立下的抱负都讲于先生听了,重振康乾盛世,树一个清明国家,可没有九五之位,这些抱负就都是空谈。
冯谦学微微一笑,并没有接奕忻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六爷后来问过我多次,说为什么当时我能一眼看出您的身份,往日里我都以‘天机不可泄漏’搪塞过去了,但今日我要说与六爷知道了。
奕忻道:我记得当时一身打扮很普通,穿的一套衣服连鞋袜都是找我府里门子借的。
不错,您当时穿的很普通,但就在您一撩后摆翘腿坐下的时候,我看见在长袍的衣角内侧写了一个‘恭’字。
先生就凭着一个‘恭’字就能断定我的身份?冯谦学拎起炭火炉子上煮水的铜壶,揭开茶壶蓄上水,袅袅的水汽蒸腾上来,潮湿中带着清冽的茶香,他又给奕忻倒了杯茶,才徐徐说道:算卦除了要靠一点‘术’之外,最重要的是察言观色,六爷当时一身长随打扮,虽然您有意遮掩,但举手投足仍然显出雍容华贵、气度非凡,英姿飒爽间透出一股霸气,按照算命的话说就是贵人头顶有云蒸霞蔚之气,看着差不多的年岁如果还猜不出您身份的话,我的那个小卦摊早就被别人砸了。
哦,是这样,我还以为当时我装扮的很好呢!奕忻不由得自失的一笑。
冯谦学收敛了笑容,肃然道:学生十四岁进学,二十二岁中举,但科场蹉跎不顺,自从见到六爷,谦学被爷的风仪才干所倾倒,不但在当今宗室子弟中出类拔萃,即便是圣祖康熙爷再生,也不见得能超过您,所以我也就彻底放弃了科举进身,想一心辅佐您成为一代令主。
看着奕忻如电般的目光,冯谦学继续说道:可是学生觉得这两年六爷渐渐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您的霸气好像在一点一点消退,算一算,应该是从苏敏出道以后开始的。
四爷,极平常的一个人,学问、见识不过是中人之资,还贪恋玩物、纵情声色,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有作为的人,可他自从有了苏敏等人的扶持,才事事皆顺,爵位直升到了无可再升的地步,说句六爷不爱听的话,现在四爷的圣眷可在您之上,皇上心中默定的继位人很可能就是四爷了。
奕忻听了这些话,面色惨白,强自定了定神道:冯先生,您可是劝我安心做个任事不操心的闲散王爷,不要再争嫡位了?冯谦学微微一笑道:学生并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将目前的形势分析给六爷听,不过只要四爷一天没登上皇位,我们就有机会。
皇上现在龙体康健,春秋昌盛,所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
奕忻动容的起身,一揖到地,说道:还请先生教我。
冯谦学忙起身将奕忻扶起,双方又落座后,他才拿起刚才看的东西说道:这一卷是我们收集到的有关苏敏的所有情况,学生半个月以来一直在仔细研究,此人有勇有谋,有一群肝胆相照的朋友,还有就是难得的幸运和福气,我们几年来,想剪除他这个四爷身边最得力的羽翼,却屡屡失败。
现在细思,这就是我们的失策之处,我们越是逼迫苏敏,四爷越将他视为自己人,如同用重锤击打两块连在一起的顽铁,如果不得法,你越是用力锤,它们越粘的紧。
我们不妨换个思路,只要把它们放到火上烤,任它们自己相互挤压,不用敲它们自己也会松开的。
奕忻的眼中放出精光,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让他们内讧?对,我们先放过苏敏,专心对付四爷,吃柿子拣软的捏的道理,我想连三岁的小孩也懂吧,可我们以前恰恰是局中人一叶障目呀。
他们两人,四爷是皮,苏敏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只要四爷倒了,那苏敏凭什么跟您斗,到时您登基坐殿,面南称宪,随便寻个由头,把他消爵消职,甚至致他于死地,都是易如反掌的。
那怎么对付老四呢,难道还要派人去刺杀吗?冯谦学端起茶杯惬意的呷了口,悠然说道:要想胜过四爷不难,我送六爷五句话‘强而避之,卑而骄之,利而诱之,亲而离之,乱而取之’。
现在皇上对四爷恩宠无以复加,四爷也以太子而自居,朝中的一些趋利附势之徒现在围着四爷团团转,奉承讨好,六爷这里倒显得冷清,我说的冷清可不是说那些来领点散碎银子的小吏,您不见几个军纪大臣和大学士都天天到四爷的府上问差事吗?此时六爷要韬光养晦,要示弱,要让四爷觉得您对他没有威胁,这时他才能放松自己,然后我们再想办法让一些酒色犬马之徒去引诱他,让他远贤才而亲小人,多行不义必自毙,皇上又怎会将这祖宗江山社稷交与一个不肖子孙呢?那苏敏呢?我们就任其这样逍遥吗?冯谦学格格一笑道:对于苏敏不但不能打压他,六爷以后还要多帮他说好话,多亲近亲近他,‘功高盖主’可是千古一偈,到时候自然有四爷来收拾他。
六爷暗地里要外交群臣,内修兵事,专心将兵权牢牢抓在手里,对京师驻军痛加整顿,甄选能员带兵,一旦皇上龙驮宾天,即便所传之人不是六爷,我们也可称兵九重,到时文有穆中堂的支持,武有十万雄兵,谅苏敏的新军营也不敢轻举妄动,天下就唾手可得了。
听了上面一番话奕忻心中的阴郁一扫而空,呵呵笑道:先生真是通晓世事,能对人下药,可笑老四鼠目寸光,现在就拿捏起太子的威势来了,对部院大臣们颐指气使,在六部对我们的人横挑眼睛竖挑鼻,不管对不对都是一律训斥。
又贪图享乐,上次我们几个兄弟和载琨、奕檠几个在一起聊天,你知道载琨是早就吸鸦片的,我故意撩拨载琨谈起吸鸦片是怎么怎么舒服的事来,老四眼睛瞪的溜圆,我一看就知道他上钩了,后来听载琨说他果然也吸上了。
这些天来心中烦闷,也是因为我自视还算振奋,却斗不过一个吸鸦片的废人,今后有先生的妙计,我就不信斗不过他这样的人。
弯月如钩,微风拂面,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品茶,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思。
在王府中醉心享乐的奕詝和在沧州一心平乱的苏敏,此时都没有想到,一场针对他们的更大的阴谋正在酝酿,将对他们发出前所未有的挑战。
第一百三十章 沧州宣旨刘家镇说是一个镇,实际上就是一座大村落,因为紧挨着驿道边,朝廷在镇里设了一个驿站。
镇里三百多户人家,有大半还是种田的,现在正是窝冬的季节,吃完了晌午饭,歇过了中觉,村里的闲汉拎着烟袋锅子就聚集在驿站前面的大株柳树下面,唠嗑说闲话。
一乘绿呢大轿正好这个时分筛着大锣进了镇子,前面卤簿仪仗举着半人高的蓝底镶黄虎头牌。
一块牌上写着:进士出身钦命山东宣旨使高,另一块写着:文武百宫军民人等齐回避。
后面跟着一百多名配有腰刀的官兵,押着十几两大车。
大轿在驿站前稳稳落下,轿身一倾,早有亲随将轿帘撩起,一个中等身材、面色焦黄的中年官员呵着腰钻出轿来。
他穿着簇新的四品的大雁补服官袍,大圆脸薄嘴唇配着一双小绿豆眼和向两边吊起的浓眉,左手捏着一杆竹笔,右手托着一个拭盘,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风水先生。
他一下来,前前后后看了看目前驿站所处的位置,撇了撇嘴好像有些不满意,向后面一挥手,叫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道:这离沧州还有多远呀?那小军官急忙答道:回钦差大人的话,还有不到五十里,现在是未时一刻,估计就是抢着赶路,今儿天黑前也到不了沧州了,不如今儿就住这驿站,明天一早赶路,中午就可以到沧州了。
这位官员就是来沧州向剿匪钦差大臣苏敏传旨的礼部司官高盛教,他又拿竹笔比了比,又举起拭盘前后划拉了一番,胡子一翘一翘的说道:这个驿站风水不好,南方火也,北方水也;水胜火,火贼金,五行之气不相得,向失其宜,贫贱衰耗……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把小军官听的云雾缭绕,不知所云,只好诺诺称是。
好了,你们累了就在驿站打个尖,我是不能进去的,端碗茶来给我。
他四处一看,指着大柳树道:我就走柳树下歇会儿,今天就算赶夜路也要到沧州。
说完径直朝柳树下走来。
柳树下闲聊的人远远看着这位大官走过来,都在窃窃私议:这位大人,官好像很大,跟我们县的刘太尊差不多吧。
嘁,你长的什么狗眼,没看见这位大人带着青金石顶子,大雁补服,是个四品大员,那是跟道台大人平起平坐的。
我瞧着他不像大人,倒像喜坡村看风水的许老四,你看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不跟许老四的一模一样吗?呸,你知道个屁,大人们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进门官服出门轿,人家拿那玩意儿干什么,这东西一定是另有用处。
他们说着,高盛教已经走近,他却不到树下坐着歇息,围着大树转了一圈,站在太阳底下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一个兵从驿站里给他端出一碗茶来,他才接过走到树下,有人给他让出一块石头,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摘下官帽,让脑袋松快一些。
他又抬头看看柳树,口里又啧啧了两声,有胆子大的村民问道:老爷,您看出什么来了?这颗柳树实在是好,这村子本来风水极好,就是驿站建在了村子的‘太岁’方位,使你们这里阴阳不调,幸亏有这颗柳树护住村脉,这驿站建好后你们村子是不是走过一次水?又化险为夷了。
有个人叫道:对了,我听我爷爷说,好些年前东村是走过一次水,烧了十几家,多亏下了场及时雨,要不整个村子都难保。
一个尖嘴猴腮的三十余岁的瘦子嗤笑道:那个村子没有走过水,说的也太没边了,我家就在驿站边上,怎么没有走过水。
说着往一间破旧的土房指了指。
高盛教看了一眼,冷笑道:你不相信也可以,我问你,家里孩子是不是三天两头的肚子痛、咳嗽。
他的话一说出来,所有的闲汉都瞪大了眼睛,高盛教料是说准了,看自己的随从都从驿站出来了,也不再言语了,轻咳一声,得意的戴上帽子,迈着方步,钻进了轿子,正要吩咐起轿。
那个汉子跑了过来,一头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大人真是活神仙,说的一点都不假,我两个娃这些年总是病秧秧的,吃的药渣都堆成山了,就是不见好,还求神仙大人指点迷津。
高盛教道:看你还算心诚,就告诉你吧,回去把你的猪圈往西移十丈,孩子的病就好了。
说完一跺脚,轿夫起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走去。
那个汉子后来果真按照高盛教的嘱咐,改了猪圈,孩子的身子就真的好了,他逢人便说碰到了神仙大人,村口的这株柳树,也成了镇村之宝。
跟着高盛教的官兵一路上看他神神道道的,本来还腻味,看到刚才的情形不觉得肃然,那个小军官上前讨好的搭讪道:大人像半仙一样,是怎么算出那人的孩子老是生病的?高盛教假意骂道:什么半仙,咱这是堪舆之术,连太史公都说过‘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是门学问!跟你小子说了你也不懂!后来经不住他一路上的纠缠,高盛教终于把其中的奥秘讲了出来:那个驿站建的位置不好堵住了村子的风口,但旁边的柳树枝叶茂盛,正好挡住回旋之风,让一部分风可以吹进村子,将浊气吹走。
那个汉子家里的猪圈离门户不足一丈,又居于上风口,一年到头污秽之气都进了屋子,孩子比大人体弱哪里还能不得病,只要改了猪圈的位子当然风水就好了。
一番绝妙巧论听得那军官啧啧称羡,不觉得更加佩服这个道光朝有名的风水大人了。
他们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点灯时分到了沧州城外二里的清河驿站,他们在驿站草草过了一夜,派人到城中钦差行辕通知苏敏准备接旨。
第二天天色初白,高盛教的仪仗就到了沧州的北门外,前面开路的军官刚想喊城,城内突然三声炮响,一时鼓乐鞭炮齐鸣,城门大开,苏敏身着两团四爪行蟒贝子官服,率领几十名军官出城跪接圣旨,看他们最少都是游击以上的三品武官。
待摆上香案,高盛教拿着势头,走到香案后,双手展开黄缎圣旨板着脸宣读道:沧州兵捷奏悉。
剿匪钦差大臣苏敏壮业伟功,以不足一月之时,弥平山东全省乱局,自尔以下以至兵将,实心用命效力,承赖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我大清社稷平安,特赐红罗绣四龙曲柄华盖,余下诸将具功保奏。
望卿不负朕恩,再接再厉,荡平三省教匪。
接着圣旨又让苏敏的钦差行辕移到济南,继续指挥三省平叛,节制三省民政和善后事宜还有赐给三军的诸多御酒等等。
苏敏带着大家三呼万岁,双手接过圣旨,这个仪式才算完结。
众人还沉浸在庄严肃穆之中,陈瑜全大大咧咧从苏敏身后站起,上前故意一掌重重拍在高盛教的肩上,笑道:老小子,想不到是你来,呵呵,你也升官了,看老子今天晚上不把你灌的爬出去!他的一番举动,把马兰峪大营的军官吓得脸都白了,宣旨钦差虽然只是四品官,但人家是文职,在官场上二三品的副将、参将的地位都比不上一个知府,更何况对方又是钦差,陈瑜全这样无礼,不知道钦差大人会如何发作。
高盛教被他拍了个趔趄,不但不生气,而且脸上还现出笑容,说道:咱来的时候就知道,见了你这个煞星准没个好,不过说实话你这次出征,老高还挺为你担心,球攘的,来吧,不知道谁把谁灌的爬出去呢!他几句粗话一说,下面一片哄笑声,马上拉近了和大家的距离。
说笑完,高盛教吩咐一声,下面人将一杆红罗绣四龙曲柄华盖举了上来,衬着苏敏更是俊逸潇洒,还别有一番富贵雍容,众将经过沧州一役,已经视苏敏为神人一般,这时看去更觉凛然。
接下来是入城仪式,苏敏在众人的簇拥下,骑着金鞍骏马走了最前面,满城的百姓都出来看新鲜,沿路指指点点,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高盛教落后苏敏半个马身进了城,看着城内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百姓都安定和祥,不禁向苏敏感叹道:真是不敢相信,这里十几日前曾经发生过血战,京里传说尸体将城门都堵住了,今日一见却像是久不经战乱的大邑,俗话说‘一战十年荒’,别的地方只要发生过战乱的,一二年都缓不过劲来,不知道大人是如何治理的,这么快就恢复了民生。
苏敏笑道:沧州之战将士用命,侥幸没有破城,城中又囤着大批的漕粮,打完仗后,我下令免去城里商户三月的税款,这里紧靠着运河,没几天就热闹起来了,沧州是个好地方啊!当晚高盛教和陈瑜全以及王府的侍卫一起喝酒热闹就不细说了,第二日苏敏的钦差行辕就移师济南城。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宽猛相济济南,鹊山。
苏敏略微喘着粗气登上了山顶,身后跟着褚肇南和陆虎,他站在一块巨石上面极目眺望,济南城就在眼前,一条长长的银带由西向东蜿蜒曲折在山脚流过,在中午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鳞鳞波光,西面从山后转出,流向东面,消逝在天边的雾霭中。
苏敏看着眼前壮丽的美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山脚下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军士正在队列整齐的行军,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沧州到济南二百多里走下来还能这样殊为难得,经过战火的洗礼这支队伍越发强大了。
这时,左清易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爬了上来,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笑着说道:大人到底还是年轻,下官可是老了,这个小山包就爬不动了。
各省督抚都在北京留有留守官员,早听说圣旨命苏敏的钦差行辕移师济南,山东巡抚左清易亲自到山东省界迎接苏敏。
苏敏抚摸着一块不知何年立的上书鹊山石碑问道:鹊山?早听说是‘医仙’扁鹊葬于此山,可是来源于此?左清易笑道:此乃后人附会之说,实际上鹊山名谓的由来,是因斯山有灵鹊:这座山每到七八月间,无数的鸟鹊便从四面飞来,翔聚于山林树莽之间,嬉飞、啼唱。
秋高乌鹊翔何事,霄汉空疑斗女寒。
传说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后的鸟鹊就到此山来休息,于是人们便称此山为鹊山了,可惜现在季节不对,要不大人真的可以看到万鸟鸣叫的奇景。
苏敏指着前面的城郭感叹道:济南城确是虎踞龙盘之地呀!左清易以主人的身份兴奋的介绍道:是呀,这就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济南城了,人杰地灵不亚于江南啊!济南,城外黄土铺路,城内清水净街,以山东布政使田嵩年为首的驻省城的九品以上文武官员二百多人在城门口迎接钦差,巡抚衙门中军官看见远处的红罗绣四龙曲柄华盖在驿道上招展,知道钦差的仪仗到了,喊道:山东官员拜见钦差大人!苏敏沧州一战成名,俨然成为道光朝的名将,声名直追道光初年平定张格尔叛乱的太子太保、二等威勇公长龄,不过张格尔的叛乱远在万里之遥的西域,中原的民众印象并不深刻,这次红阳教叛乱却是乱在家门口,就在半个月前济南城外还号角连连,苏敏一战定山东,济南之围也不战自解,官员们此刻看苏敏都是个个仰视,再加上万余名如狼似虎的甲士和御赐的种种仪仗卤薄,更是令官员们心动神摇。
为了不扰民,苏敏只带着自己的中军和新军营进了济南城,其余的兵士都在城外扎营,左清易将自己的巡抚衙门让出给苏敏作钦差行辕,苏敏只要了后院,前堂还是给左清易办公用。
进城的当天下午,安徽、河南两省的文武官员也到了,苏敏就召集官员宣读道光皇帝的圣旨,布置各省剿灭红阳教余孽和安抚地方的事宜。
苏敏在堂上侃侃而言道:这一仗下来,虽然时间不长,但各地也是深受其害,沧州城外红阳教教匪为征粮,沿线几个县的粮食都被他们缴空了,老百姓春荒难过呀,要加意赈抚,皇上已经批准了我的奏折,沧州的十万漕粮,还有缴获的一百八十万粮银子都用来买赈济粮,七十万石粮的确不多,勉强可以让老百姓吃到打下夏粮,如果其中有贪官墨吏胆敢私吞者,我就请天子剑活剐了他。
杀气腾腾的几句话,把下面的众官员唬得噤若寒蝉。
河南巡抚彭闾安自从按照穆彰阿的授意写了那份争功的奏折后,心里就揣揣不安,他带着河南绿营的兵借口清剿余匪,在献县呆了半个月,献县距离沧州不到一百里,他就是不敢到沧州去见苏敏,好在苏敏也一直没有找他,现在他接到苏敏的命令,让他到济南议事并将卢天赐等人犯押解到济南,这是军令没有任何理由推脱。
苏敏端坐在山东巡抚衙门的大堂上,各省的三司衙门的长官都有座位,其余的官员就立在堂前,有了大城县的经历,官员们还放不开,苏敏却是态度和蔼,还夸奖了彭闾安几句,彭闾安倒更不自在起来,心中暗暗担心,不知苏敏以后怎样处置自己。
散会后彭闾安回到驿馆越想越害怕,索性叫起亲兵,怀中揣了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乘轿到巡抚衙门拜见苏敏。
出乎彭闾安的意料,拜贴送进去不久,中军官不一会儿就传出话来,钦差大人在后堂接见。
彭闾安跟着中军官到了后堂,见苏敏没有戴帽子,着一身广府青绸长袍,束着嵌玉腰带,像极了一位温文尔雅的青年秀才,与在沧州城外下令杀人的将军判若两人。
他正和旁边一位戴着红宝石顶子的官员正说话,彭闾安这才认出是左清易,他忙行参见大礼,苏敏也不客套,坦然受完礼后,请他坐下才毫无表情的说道:不知彭大人有什么事见本官呐?……彭闾安看了左清易一眼,说不出话来。
按照官场规矩,这时左清易就应该告辞,但他却好像没注意到彭闾安,端起旁边的茶碗,抹了抹浮在上面的茶叶,悠闲的品起茶来。
嗯?!苏敏的声音不大却令彭闾安更加慌乱。
彭闾安尴尬的坐在那里,挨了片刻,只好吞吞吐吐的说道:卑职……,卑职罪该万死,其实那奏折也不是卑职的本意,卑职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大人争功劳。
噢,那是何人这么厉害,能够指使老兄写那份奏折呢?彭闾安突然发觉自己说漏嘴了,啪的一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急忙掩饰道:没人指使,是卑职一时昏了头,冒犯了大人,请大人海涵。
说着想掏出那沓银票,瞥见左清易在场,又不敢拿出来。
苏敏看着眼神犹疑不定的彭闾安,格格一笑说道:海涵?你当是小孩子打架摔跤么?远的不说,就说说本朝,历代打仗争功被明正典刑的大员不下数十人,你先看看这个再说。
说完将一本黄面的奏折拍到了他的目前。
彭闾安用颤抖的手打开奏折,看了一眼上面题目赫然写着《劾河南巡抚彭闾安冒功请赏欺君妄上疏》,他的头嗡的一声变大了,好不容易略定了定神,仔细向下看,是自己的同年、也是穆彰阿的门生都察院御使邝显声的手笔,他知道自己被穆彰阿给抛弃了,所谓丢卒保帅,他一目十行的看下去,在奏折的最后,有几行朱批,是道光皇帝的御笔:该抚原为微末小吏,薄有寸功,朕不吝简拔,添列封疆,然将士浴血于前,该抚巧然争功于后,令功臣寒心,实为屑小之所为,本应交部议罪,**鲁豫乃战事之地,此疏发往钦差行辕由苏敏按军法相机处置,军机处存档。
朱批写的龙飞凤舞,最后一笔竟然跃然纸外,可见道光皇帝当时是多么生气。
彭闾安看着这份奏折,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灰。
如果说交部议罪还有一线生机的话,沦落到苏敏的手中按军法处置,怎么都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彭闾安再也坐不住了,想站起来跪下,却使不上力气,双手勉强用力,身子慢慢从椅子上滑下来瘫坐在地上。
左清易看他丧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有些恻隐,上前扶起他宽慰道:彭大人放宽心,钦差大人要是想严厉处置你,怎会等到这时。
看彭闾安惶恐的样子,苏敏暗自好笑,面上还是板着脸说道:论你的罪,怎么处置你都不算过份,本钦差虽是文人出身,但也不忌讳杀人。
他如电的目光射去,刺的彭闾安汗毛直竖,咱们都是明白人,其中的弯弯绕绕都清楚,不因人费事,不因事费人是我的原则,看你平日的官箴还不算坏,你既然只是个办事之人我也不加重处了,此事不需张扬,我看就以怠忽军机的理由,搋职留任,如果你勤于任事,办好差事,我还可以上奏皇上给你复职。
搋职留任实在是最轻的处分了,天下的督抚几乎都被这样处分过,过一段时间都能够官复原职,听到这样轻微的处分,彭闾安感激涕零的跪倒在地,赌咒发誓效命苏敏。
看着彭闾安远去的背影,左清易不解的问道:大人,这彭闾安是穆彰阿的得意门生,这次虽然败服在大人手下,我想他终究不能和我们一条心,不知大人为何不趁机将此人除去?苏敏微微一笑道:朝廷的用人权都在穆彰阿的手中,除去一个彭闾安容易,他们会又派来一个,先不说其后又有什么诡计,单说办事滞肘就够头痛的了。
留下一个已经被吓破胆彭闾安,起码他不敢再趟这瘫混水了。
左清易听后不禁叹道:大人见识不凡,老兄真是庆幸没有与您为敌!第一百三十二章 点睛之术在苏敏的居中指挥下,官军剿抚并用,关键是卢天赐的落网,使得红阳教失去了精神的支撑,鲁豫皖三省的平乱进展顺利,各府县的中小股教匪纷纷投降,连孟良崮、无顶山这些长期有土匪盘踞的窝子都一一解决,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山东的匪情就基本平复了。
道光皇帝收到报捷的奏折后大悦,下旨将苏敏极是称赞了一番,特令将匪首卢天赐押解北京明正典刑。
苏敏及时回奏说,济南到北京千里之遥,路上难保不出什么事情,再说红阳教在山东传教数十年,有些百姓对它还心存幻想,建议在济南公审后,就地处决,彻底铲除红阳教的根基,过了几日京里传来新的圣旨,道光恩准苏敏的奏折。
拿着圣旨苏敏带着姚秋山来巡抚衙门前堂找左清易,苏敏也不让人通报直接闯入书房,左清易正在书案上捉笔凝思。
看苏敏来了,左清易忙让坐让茶,落座后苏敏笑问道:左兄在写什么?左清易叹了口气道:山东之乱终于平复,朝廷就要赏功罚过了,红阳教叛乱,起于山东,烈于山东,我作为一省巡抚其罪难恕,唉,正在写请罪的折子,刚刚写好正准备腾写撰清发出去。
苏敏道:不知可否给我拜读拜读。
正要请大人指点一二。
说着左清易将写好的奏折捧给苏敏。
苏敏拿起奏折仔细的看了起来,奏折很长,讲了左清易到山东之后做过的一些事情、红阳教叛乱的前前后后,直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看完,苏敏将奏折递给姚秋山,盯着左清易良久叹然说道:左兄待下属真是没说的,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苏敏钦佩不已啊!不过恕我直言,有些州县官实在是不像话,你还要替他们背黑锅,如果把这道奏折送上去,左兄巡抚的位子恐怕坐不过端午节了。
左清易苦笑一声道:我到了山东后,也罢逐了几个官员,现在下面的地方官有的虽然不争气,但办差还算勤勉,我要是不维护点,谁肯实心跟我做事办差?姚秋山在旁插言道:左大人以不足五千弱兵挡住了数万叛匪,守住济南就是立了天大的功劳,苏大人在报功臣的时候,多给左大人说几句好话,已经将功赎罪了,朝廷应该不会再继续追究了吧!苏敏起身拍了拍左清易的肩膀,在屋内背着手来回踱步,说道:此次红阳教叛乱,是大清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陷落的县城前后有十几座,嘉庆年间白莲教之乱与这次根本不能相比,鲁豫两省有的地方令旨不出城郭,乡野简直就不是朝廷的天下了。
听说马兰峪大营调走后,连直隶尊化的皇陵都差点让教匪给毁了。
这么大的变故,社稷振动,国祚不稳,朝廷一定会找人承担责任,按左兄的说法,道府县的官员都没有责任,不追究你左兄的责任,难道要军机大臣来承担责任么!要皇上来承担责任么!几句话说得左清易心里发冷,他心下黯然说道:看来我这次是在劫难逃了,运气实在不好,到任半年就出了大事,我虽不在乎高官厚禄,但这样代人受过也太窝囊了。
也不是说左兄就一定背这个黑锅,凡事在于人为。
苏敏止住踱步,微笑着回到座前,潇洒的一甩长袍的后摆,坐下继续说道:山东自古都是民风彪悍之地,人多地少,黎民存世艰难,难免聚众,号称有山就有匪。
一条黄河几乎每两年就改一次道,冲毁良田,淤塞运河,是山东的心腹大患。
这里冲、繁、难,历来都是难治的省份。
左清易点头道:大人说的是,河不治则山东不平,我到任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整治河堤,不过艰难的很,倾全省之力,用了半年的时间,不过整治了平阴到济南这一段,算是保住了一百多万亩水浇田。
苏敏道:对,我们就是要从治河入手,从道光初年到现在,朝廷每年治河的银子不下六百万两,可还是水患频仍,十七年换了十位河道总督,胥吏上下其手,治河的银子过手拔毛。
远的不说,前任总督曹运衡到任不足两年,抄家的时候,抄出家产折合一百多万两银子。
皇上已经被下面的官员骗怕了,索性将治河的银子砍了一半,但这样一来真正用在河道上的银子就更少了,形成了年年治河,年年决口的局面。
左兄这次在山东治河没有要朝廷一两银子,半年就初见成效,实在是难得。
只要在你的奏折上让皇上看出两个字,就可保左兄无虞了!两个字?姚秋山奇怪的问道。
对,就两个字,一个‘廉’字,一个‘能’字。
奏折上要将治河的情况详细说清楚,银子从哪里来的,是怎样在乡绅中募集的,怎样在遭灾的地方招募民夫以工代赈的,要特别提到平阴等七县因为粮食丰足,境内没有红阳教叛乱滋事,各县还招募了乡勇到济南府保卫了省城。
当然请罪的话还是要说的,就说到任后忙于在桃花汛前治理好河堤,日夜在河堤上办差,三个月没回衙门,在民政的事务上有些疏忽。
在随后的军事围剿中,剿抚并用,已经荡平了山东境内的所有土匪,现在山东全省算是大清立国以来最太平的时候了。
听了苏敏的话左清易两眼开始放光,只听苏敏继续说道:山东的匪患由来以久,就连康乾鼎盛之时,这里的孟良崮和微山湖都还有土匪,现在被左兄一举平定,更是难得。
募银治河为‘廉’,清楚匪患为‘能’,你说皇上看到了这样清廉能干的巡抚还忍心加罪吗?!姚秋山听完合掌叫好道:大人的话真有起死回生之效,看来左中丞的位子还稳的很呢!左清易也笑道:好,就按大人说的写,如果皇上恕了我的罪,那今后我还要追随在大人的左右,为老百姓办点事情。
今天高兴,中午一定要和大人一起喝两杯。
说着起身吩咐下人准备酒菜。
不一会儿,端上来几个菜,苏敏看去,是一盘炒三丝,一盘酿冬瓜,一般德州扒鸡算是荤菜,还上了一盘子大葱和一碟子酱。
苏敏笑道:老兄抠门可算抠到家了,一定巡抚的乌纱就顶这几盘小菜,怪不得外面都叫你‘三菜’中丞呢,今天多了一个菜算是招呼我的,传出去你又要多了一个‘扒鸡’中丞的美誉了。
姚秋山动容道:我看天下的督抚中,左大人的清廉是独一份的,连下面的县令吃的都比这个好。
左清易笑道:要不是知道苏大人平时自奉也是甚简,左某也不敢以这样的饭食来招待钦差大人啊!他用筷子敲着盘子,来来尝尝这大葱沾酱,山东人都说,‘大葱沾酱,越吃越壮’,刚开始我也吃不惯,现在倒放不下了。
苏敏来山东几个月了,吃的都是军营的小灶伙食,这大葱沾酱还是第一次吃,问道:北京的京酱肉丝和这道菜可有相似之处?左清易道:京酱肉丝是文人墨客别轩小酌吃的,讲究个雅致,这大葱沾酱是山东大汉豹口虎嘴吃的,这份爽快和豪迈京酱肉丝是吃不出来的。
苏敏听他说的有趣,就拣了颗大葱醮了点酱放到口中嚼着,一股辛辣的味道充斥口腔,与辣椒的辣味完全不一样,辣味从鼻孔直从上去,片刻的难受之后,头脑竟清醒了不少,苏敏不由得大声叫好,配上佐餐的三河老醪,这一餐饭吃的竟是痛快非常。
酒足饭饱后,苏敏掏出道光皇帝批朱的奏折,说道:皇上已经恩准了我的折子,卢天赐不押解进京了,就在济南审决。
开堂问案我可是外行,这事还要左兄多操点心。
左清易胸有成竹的说道:咱是从县、州、府、道一步一个台阶走过来的,开堂问案正是老本行,只要大人信得过,老左当仁不让。
好,那就三天后在巡抚衙门前公开问案。
左清易的确是刑名上的老手,不到三天时间,将卢天赐十几年来的卷宗都看了一遍,一一确定了问案的事由、人证。
将问案权全权交给左清易后,苏敏干脆也不上公堂了,穿着便服,带着姚秋山、褚肇南、陆虎装作看审案的百姓,一大早就来到了巡抚衙门前的空场。
在左清易的布置下,这里如临大敌,临时从城外调来了几营兵维持秩序,通向巡抚衙门的几个路口早就被官兵封了,看审的百姓都是凭身份引子入内。
当苏敏等人到了衙门口的空场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两三千,人还在不断的涌入,空场的四周也是守护的官兵。
褚肇南和陆虎护着苏敏挤到了前面,找了一处听审的好位置,刚刚站定,姚秋山伏在苏敏的耳边小声说道:大人,来了这么多人,不会出什么乱子吧?苏敏不在乎的说道:左清易没有点本事怎么能当到巡抚,我们少安毋躁,静观其变。
这时,巡抚衙门里一阵锣响,一个穿着六品武官服色的中军官走到衙门的滴水檐下大声喊道:中丞大人开堂问案喽!下面的百姓一听,都争先恐后的往前挤,兵丁们忙着弹压,一时空场上有些纷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元凶伏罪褚肇南和陆虎两人将苏敏夹的紧紧的,生怕纷乱的人群挤伤了他,粗略估摸了一下,空场上的观审百姓足有三千多人了,苏敏心中不由暗暗担心,如果这些人闹起事来,巡抚衙门布置的官兵根本挡不住。
人群中忽听有人喊道:巡抚大人出来啦!苏敏循声跷脚看去,果然衙门已经打开,出来十几名配着腰刀的戈什哈,分成两队立在衙门口两座石狮的下首,一个个挺胸鼓肚满脸煞气,接着左清易头戴红顶官帽,穿着锦鸡补服,套一件八蟒五爪袍子,翻着雪白的袖里走出大门。
在台阶上面一张宽大的条案旁立定,他把官派气势拿出来,站的位置居高临下,显出一幅渊亭岳峙的威仪。
哐一面大筛锣被敲响了,雄浑的声音盖住了下面嘈杂的人声,巡抚衙门中军官气运丹田的喊道:钦命山东巡抚、加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左大人升堂喽!巡抚系从二品官,山东不设管军事的提督,由巡抚兼任,所以按照惯例加兵部侍郎衔,官职为正二品。
看下面人声渐渐平息,左清易朗声说道:各位乡民,左某奉圣旨主审红阳教匪卢天赐一案,知道大家都想看一看,经禀明钦差苏大人,昨日巡抚衙门已经出了告示就在这里公开审案。
此地地方狭小,不能容纳太多的人,就有劳各位乡民将审案的情况回去广为散播。
吴参将!左清易抓起一支令箭喝道。
末将在!一员戎装打扮的武将走出人群,单膝跪倒在地。
从现在起,封住各路口,案子没审完,场内的所有人既不能出,场外的人也不能进,如果有人蓄意滋事,扰乱公堂,就给我抓起来,以从贼谋反罪论处。
说着将令箭扔了下去。
吴参将上前拾起令箭,大声应道:扎!在人头攒集的空场上,此时已经安静了许多,偶尔只有一两声咳嗽的声音传出,左清易的话全场听的清清楚楚,在兵丁们威慑下,大家都站在原地规规矩矩的听审。
姚秋山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赞道:老左有一套,这么大的场面被他几句话就控制住了。
看着下面逐渐安静的场面,左清易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几案上的惊堂木一拍,喝道:带人犯卢天赐、霍云芬。
一阵铁器撞击的声音,场内的人们一律伸长脖子观看,在几个男女狱卒的押解下,卢天赐和霍云芬上面被四十斤重的大枷铐着,下面是铁链脚镣,两人精神还算好,就是卢天赐眼光有些迷离。
由于有苏敏的严令,卢天赐夫妇看上去在狱中没有吃什么苦,一个多月不见,卢天赐好像还吃胖了些。
狱卒将他们交给了四个彪形大汉,两人分别被夹着跪在了地上,卢天赐还不想跪,被大汉一脚踹到腿弯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左清易威严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霍云芬磕了个头答道:民女霍云芬,沧州盐山县人氏。
卢天赐嘻嘻一笑,扭头看人群去了,左右戈什哈齐声喝道:快说!,他这才回过神,问道:说什么?等左清易又重复了一般,他算是听清楚了,答道:朕叫卢天赐,扬州人氏,是大明……左清易大喝道:住口,胆大狂徒,在公堂之上还敢口无遮拦,给我掌嘴二十。
早有亲兵上前,手拿了块竹板左右开弓的击打卢天赐的脸,啪啪啪竹板和**接触的声音清晰可辨,平日公堂上给犯人施掌嘴之刑是最常见的刑罚,今日在空场上行刑却格外令人心悸。
打完后,卢天赐满嘴都是血,他也不呼痛,脸上还露出诡异的笑容。
左清易看他的样子虽有些奇怪,还是继续问道:你的父亲卢恩其,兄弟卢天寿、卢天福都在哪里,从实招来。
太上皇在献县投井归天了,征南将军和征北将军都亡于乱军中。
听到他这些话,观审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霍云芬哭骂道:你就要死在你这张嘴上了,到这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只听卢天赐一本正经的说道:皇后,朕是弥勒佛驾前使者,受命于天,下尘世来拯救万民,主红阳世界,尔等都是我的子民……他唾沫四溅,兀自不停的说下去。
左清易这才看出卢天赐神志有些错乱了,叫过狱卒一问,才知道在狱中卢天赐只要是睡醒了,也是这样讲个不停。
面对这样的人犯正常的审问是无法进行了,好在左清易准备充分,依次传上各个人证,将卢天赐几年来在红阳教内外欺男霸女的一些恶行,如抽丝剥茧般捋个清楚。
这是左清易的好主意,一个自诩为神的人,剥去他神人外衣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他实际上坏的连人都不算。
卢天赐害的人基本上都是各地卖了全部家产,去投奔他的信徒,济南城本地的也有不少,左清易有意选了四五个济南人作为人证,听着街坊邻居的遭遇,围观听审的人们,不由得不相信。
卢天赐的罪行滔滔激起了在场人群的极大愤慨,烂茄子、臭鸡蛋雨点般扔了过来,卢天赐夫妇顿时没有了人模样,连按着他们的巡抚衙门的戈什哈都沾光不少。
左清易并不急于制止下面的骚乱,人们越是激愤,越是说明苏敏所期待的目的达到了。
看效果差不多了,左清易挥手让兵士们劝止了观众的行为,他见卢天赐目光发直口里还是不停蠕动,就对霍云芬说道:按照《大清律》,图谋造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你们是首犯,凌迟之刑是少不了的,不过凌迟的方法也不一样,三千六百刀的鱼鳞剐是凌迟,三十六刀的碎割也是凌迟,你们既在我山东省上路,只要你们认罪,我就在我的权限之内给你们应有的恩典。
说完严厉的眼神直逼下面。
霍云芬虽早有思想准备,但事到临头也不由得悲从心来,闻言仰天长哭,声音凄厉,老天,谁让你把我生在了这样的家里,谁让你给我个这样的丈夫,罢了,罢了,我认罪!书吏拿出两张口供,霍云芬自己按了手印,又捉住卢天赐的手按了手印,左清易捧着口供仔细的看了看,收入怀中,起身说道:卢天赐、霍云芬造反谋逆案已经审结,待本抚禀明钦差大人,上奏朝廷后,再定刑罚。
将犯人收押,退堂!卢天赐的案子审结后,参与红阳教造反的乡民大部都被释放回家,剩下的红阳教大小头目的案子也由济南府一一审结,本着苏敏宽大为怀的宗旨,被判为斩决以上刑罚的只有二十四人,其余有千多人都是流徙、杖责,另有万余叛匪家属以盗户之名,被发配到阿尔泰和黑龙江与披甲人为奴,苏敏本不愿意这样牵连无辜,但在北京军机处的严令之下,不得不由左清易直接办理这件事,他自己则做主免去了宋裕麟等人家属的流徙之刑。
降卒回家,赈粮发下,山东一时全省大治,五月初五端午节,苏敏堂前摆酒,好友团团围坐,左清易举杯叹道:山东自古是难治之地,有道是‘坑灰未冷山东乱’,朝廷每平乱一地,总要两三年的休养抚慰,苏大人不足一月弥平叛乱,两月有余地方安服,不是亲眼所见左某简直不敢相信,天佑大清降下苏大人这样的英才,我等愿追随大人左右,上报朝廷,下安黎民。
众人一起举杯,一片称颂之声。
苏敏在山东搞得热闹,北京却是平静无波,道光皇帝经历了这场事变,身心俱疲,也有心看看两个儿子的能力,索性把政务一股脑的交给了奕詝和奕忻,只在大事上过问一下。
奕詝以亲王的名义统管除兵部之外的六部,他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对政事还算热心,每日里都在自己的府中理事。
穆彰阿等军机大臣俨然当他为太子一般小心侍侯着,一时瑜王府门口车水马龙,来往办事、请安的官员络绎不绝。
奕忻听了冯谦学的建议,一改往日咄咄逼人之势,变得收敛起来,虽只分管着兵部和内务府,但还是遇事常向奕詝请示,奕詝看到从小不论做什么事都比自己强的弟弟正式向自己低头了,自是得意万分,对奕忻的所请也不加深究一一照准。
这日一大早,奕詝的瑜王府面前依旧是熙熙攘攘的,蓝呢绿呢轿子将胡同塞的满满的,在外面候见的官员寻着同年同乡一团团的蚁聚在一起聊着闲天。
奕忻的大轿到了胡同口竟然进不去了,只好下轿步行,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跟大小官员们打着招呼:刘大人,你可是好久没有到我的王府来喝茶了,我那里新得了一幅周幼山的东坡放马图,有空过来帮我看看是不是真迹。
周狗子,好几天都不见人影,你那臭棋篓子有长进没有,改天咱们可要斗一局,赌个东道。
他潇洒自如的在人群中边走边亲热的打着招呼,快到了王府门口,一位二品官员上前给他打了个千儿,奕忻认出是吏部右侍郎罗修盷,只听罗修盷道:六爷昨个派人送给印结局的五千两银子,下官收到了,啧啧,还是爷体谅京官清苦,宗室王公里面就是六爷最大方了,下官这里替同僚们谢六爷了。
印结局是京官们自发的救助组织,给候补官员取保补缺,临时周济外任官员的上任花销,银子来源全靠外省大员和王公大臣的捐助。
奕忻扶起罗修盷笑道:京官的确是清苦,我知道有些官员家里十天半月才能吃一顿肉,日子过得欷荒,前门外淑芸斋是我的产业,马上要过端午节了,我叫他们每人准备了一份粽子和五两银子的封包,京里四品以下的官员都可以去领一份,罗大人受点累帮忙张罗张罗。
闻得此言下面的官员一个个喜笑颜开:还是六爷心疼我们,多谢六爷!六爷真是菩萨心肠!奕忻在一片赞扬声中红光满面的步入瑜亲王府。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奕忻用间瑜王府的总管哈喜贵见奕忻来了,不敢怠慢,殷勤招呼着在前面带路。
奕詝办事的地方叫锦绣轩,是王府海子边上的一座独立的小楼,哈喜贵带着奕忻左一拐右一绕,直走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到了锦绣轩。
五月的北京已经有些燥热,奕忻虽只穿着一声杭绸青褂,但浑身已是汗喳喳的了,进得锦绣轩来,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身上的汗顿时落了下去,精神一爽。
奕忻还是第一次来锦绣轩,仔细看去,这座小楼被七色锦缎装点的富丽堂皇,毒日头和热气都被挡在外面,但风依然能从四面吹入,显得楼内通泰霍亮。
哈喜贵通报了以后,将奕忻引到了楼上,上面有两位官员正在和奕詝说话,奕忻认得是礼部和吏部的两位司官,奕詝见他来了点头笑道:六弟是稀客呀,且略坐会儿,待我把他们的事办了,皇阿玛已经催问了好几次了。
奕忻点点头,装作浏览东墙的书架,随意的抽出一本《樊川诗集》在手中胡乱翻着,耳朵却在注意听着奕詝等人的谈话。
奕詝道:鲁豫皖三省的战事基本已经平息,功臣的赏赐也要筹划筹划了,皇上昨个还问褒奖苏敏的事情,我知会了礼部和户部,要你们先拿出个条陈,以备御览,你们回去谋划的怎么样了?。
吏部司官欠了欠身子说道:回四王爷话,比照我朝赏赐功臣的先例,苏敏贝子平定三省叛乱,功勋卓著,按照宗室的爵位,皇上加恩赏个亲王的都不过分,今天来还想问问王爷的意思。
礼部司官郭允今是杜受田的门生,知道苏敏是奕詝最得力的下属,就揣摩的说道:下官不懂军事,但也知道这次平乱非同小可,鲁豫三省拱卫京师,最是紧要,只要一个不慎整个黄河边数省都会不可收拾,到时京畿是否能守的住也未为可知,所以说苏敏的功劳与平定西疆、金川、缅甸相比是只高不低。
前朝的野战功臣中,飞扬古、年羹尧、傅恒、兆惠都是一等公爵,福康安役了后更是被追封为郡王。
苏大人是宗室子弟,现在已经是贝子的爵位,居功至少应该是个郡王,这不但关乎他一人的名份,现在在有的地方,朝廷的威仪不如从前了,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正好可以借这事宣化武功振作官风民气,立一个榜样给八旗和宗室子弟效仿,给天下人看!下官就这点浅见,请王爷裁度。
奕詝和杜受田昨天晚上就这个问题已经谈过了,凭心而论给苏敏个郡王,皇上肯定不会反对,群臣也没有话说。
但他不知怎么的,自从禁城事变之后,他的圣眷冠绝皇子,群臣已经把他当太子一样来看待,似乎嫡位已定,特别是奕忻主动向他低头,像是猎人制服了最后一头猛兽,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有了一种大功告成的感觉。
苏敏在前方捷报频传,道光皇帝见一次夸一次,他本应该高兴,却总是高兴不起来,心中还有些酸溜溜的。
虽然奕詝的心中不以为然,但这时反对郭允今的话却说不出口,就含糊吩咐道:好你们就按今日议的先回去写个片子,明日送进来我再斟酌斟酌。
两位官员知趣的起身告辞了。
奕忻逡巡的走过来,笑道:国事纷忧催人老,一曲笙歌醉太平。
皇阿玛春秋已高,四哥现在成了大忙人了,昨个晚上我请绿华班到我府里唱大戏,几个要好的兄弟都来了,就独缺四哥。
啧啧,那小合盛真是不简单,扮相真是不赖,扮《西厢记》的莺莺真格娇滴滴的比女人还女人,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把六叔家里的奕浤馋的是直盯盯不转睛口水直流,又扮《挑滑车》的杨再兴,飒爽威武,超脱俊逸,毯子功那是京城第一头牌。
奕忻口中不停的说着,一边悄悄留意奕詝的神态,果然奕詝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他故意说道:不过四哥是忙,比不得我们这些闲人,哪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些俗事儿上面,朝廷军务政务哪样不得四哥操心,旰宵勤政实不逊于圣祖爷和世宗爷。
嗯……,是呀,昨晚是被有些事情托住了。
奕詝敷衍的说道,他其实对奕忻还是心有余悸,托故缺席。
其实,四哥也不用这么巴巴的苦做,学学乾隆爷,他老人家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国事也不耽误,差事都给下面人做去,自己就掌个总就行了,这么大的国家照样治理的铁桶似的。
现如今也是一样,朝廷里杜师傅民政、财政、学政都是老手,王鼎管着刑狱也是让人放心的,吏部和内务府繁难些,有穆中堂、潘中堂这些老臣撑着,出不了大事,兄弟我管着兵部自然是以四哥马首是瞻。
下面地方虽然时有小乱,但也于社稷无碍,再加上四哥手下有了苏敏这个最能打仗的大将,可以说内有贤臣,外有良将,宇内一派清平,日后四哥定是难得的太平之主,咱做个无忧王爷也就不枉来人世一遭呀。
奕忻这些话说的透彻,奕詝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向他正式表态放弃夺嫡之心的意思,奕詝马上露出一幅笑脸道:六弟不可乱说,皇阿玛多年来操劳国事,目下精力不济,才让咱们分担一些政务,你我兄弟不过是为阿玛分劳罢了,不要说那些没意思的话。
奕忻看奕詝一脸得意之色,口里却是一番谦虚之词,心中一阵厌恶,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折子,说道:四哥,我今天来还是有公事来请示的,是关于在山东剿匪大军军饷的事,大军四个月的军饷,再加上朝廷的犒赏一共有十八万多两银子。
奕詝接口道:哦,这事我知道,皇阿玛已经诏令军机处,从户部大库拨银,发往山东。
奕忻笑着说道:我想的是,十八万两银子合着一万多斤,从北京运到山东要雇车队,还要军兵护送,费时费力,不如就从山东的藩库里挪借些,由兵部和户部对账冲抵岂不方便。
奕詝略思索了下,点头道:好,这事我能做主,你就去办吧,有机会我向皇阿玛禀明就行了。
公事谈完了,两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奕詝从天不亮就开始见人,到这个时辰已经有些累了,奕忻似乎谈性正浓,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两人又说起了各自的福晋来。
其时,奕詝已经娶了一位嫡福晋和两位侧福晋,嫡福晋萨克达氏.是太常寺少卿富泰的女儿,由道光册立为嫡福晋,已经为奕詝生了一位女儿了。
奕忻的婚事却是不同寻常的,在穆彰阿的筹划下,在朝中拥有极大影响力的桂良成为了奕忻的岳父。
桂良是宦门子弟,历任江西巡抚、河南巡抚、闽浙总督、云贵总督、兵部尚书,在地方任上关心民瘼,筹办河工,督剿白莲教,安抚苗民,他资格老,出身高贵,所以从中央到地方有一批朋友和故交,属于政声显赫的大员,现在担任的是掌握重兵的热河都统。
三月初三,奕忻大婚,听从冯谦学的建议,奕忻奏请道光皇帝,将他的婚事一切从简,连规制中应有的礼乐和宴席都免了,与一年前奕詝大婚时的盛典相比真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些趋炎附势的官员们两相一比较不免猜测奕忻在道光皇帝那里失宠,可有见识的部院大臣们都知道,奕忻此举实际上暗合了道光勤俭的本性,在夺嫡的天平上又给自己加了一块砝码。
在瑜王府里冯谦学安插了好几个自己的人,他们互相不统属,只是跟冯谦学派出的人单线联系,所以奕詝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奕忻的眼睛。
他知道前两天苏敏曾经给奕詝送来了山东正宗的阿胶,就故意将话题往这方面引,叹道:现在药材越来越不地道了,福晋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太医院的医正看了,说是有孕了,打发人到药铺拿了些阿胶,医正看了直摇头。
奕詝笑道:正好,苏敏从山东给我送来了些阿村的阿胶,六弟拿些回去给弟媳吃吃看,如果好,就让苏敏再送些来。
奕忻道:这苏敏倒是有心人呀,出去打仗也不忘主子,不过他这次不好好谢谢四哥是说不过去的,谁都知道打仗实际上打的都是后勤粮草,如果没有四哥在后面督运军需,山东哪里这么好平定的。
嘿嘿,看来苏敏这次是名利双得呀,那卢天赐的红阳教在数省之内经营十几年,家财何止二百多万两!四哥是没跟那些丘八打过交道,古往今来那个将军不是靠打仗发财的。
这不奇怪,有点道德之心的就从没收的匪产中余利,贪财滥杀之徒干脆直接诬民为匪,一来强多人财,二来还能向上报功,种种积弊说出来骇人听闻,不过既然打了胜仗就一俊遮百丑了,谁还能说他什么。
这些话是奕忻来之前和冯谦学一起商量好的,看见奕詝脸色发青,知道已经起到了效果,也不敢把话说的太直了,怕奕詝起疑,就往回收着说道:不过古话说的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看苏敏平日作为也不像是个贪财的人,我们满族人里面难得出了这么个人才,是四哥以后还要大用的人,这些话就当是咱兄弟闲聊的话,四哥心里有数就行了。
说完哈哈一笑,又谈起了何时将绿华班叫到奕詝王府唱堂会的事情,奕詝却是心事重重,勉强和他说笑了一番,直到午时奕忻才离去。
三日后,奕詝亲自将军机处褒奖苏敏的奏折送到了道光皇帝那里,军机处拟定的褒奖是封贝勒爵位,加领侍卫内大臣衔(正一品),道光拿着奏折沉吟了半响道:是不是简啬了些?奕詝磕了个头解释道:苏敏一直是跟着儿臣办差的,他公忠勤能都是没说的,但他年纪青青,封了贝勒已经是在远枝宗室里拔尖了,今后为朝廷效力的机会还多着呢,加恩太多以后对他本人来说也未必是福气。
奕詝话里的意思,道光都明白,你老皇帝给臣子加恩加到了顶,下面的子孙还怎么用人。
道光叹息了一声,说道:罢了,就按这个意思拟旨吧,再给他加个贝勒双俸,以示荣宠!第一百三十五章 富甲一方山东兵事已了,苏敏请示了军机处后,令余步云带领马兰峪大营的兵先行班师,因河南还有些许小股教匪流窜在山里,苏敏本人还不能回京交旨,就将新军营留在了身边。
新军营此次作战伤亡不小,只剩下三百来人,由于出征前已经有扩营的圣旨,所以苏敏就安排陈瑜全就地扩幕新军营,新军营在剿匪中打出了名气,山东合省青壮乡民争相报名,陈瑜全忙的一塌糊涂,挑兵、编营、训练,半个月新军营就扩大到二千五百人,左清易大力支持,从山东的军库中借出了衣甲和刀枪,就是火枪的数量一时配不齐,只好等回北京后再说了。
在苏敏的保举下,陈瑜全已经升为了从二品的副将衔、新军营协统,下面的哨官和哨长也水涨船高都升了一级,李柱当了哨官,朱吉安不到十七岁就当了哨长,手下管着二十个人。
苏敏自己也不闲着,多年在北京任事他对地方上的事物了解不多,这次正好熟悉熟悉,于是他不是跟着左清易视察河工,就是下到济南府的几个州县检视赈灾的情况。
这一日他带着陆虎跑的远了些,回到济南府已经过了子时,他累极的人到了行辕倒头便睡,第二日清晨,被前堂的一阵吵闹声惊醒了,他心中暗骂陆虎不晓事,叫了两声,陆虎从外面笑嘻嘻的走进来,一脸神秘的道:爷,你猜谁来了?苏敏正在睡眼朦胧间坐在床头,一个穿着白衣的俊雅书生摇着折扇闪身而入,苏敏看着面熟,正一愣神,那人扑哧一笑,原来是着了男装的陈盼儿。
数月未见,陈盼儿除了清减了些,还是那么清丽脱俗,明媚照人,因着了男装又多了几分飒爽英姿。
苏敏上前一把握住了陈盼儿的手喜道:你怎么来了!我这不是出兵打仗么,不能带家眷的。
说着就往她身后看。
陈盼儿假意颠怒道:在找谁呀,你不是不想我们来吗?好啊,红雨,收拾东西咱们现在就回北京。
陈盼儿结婚一年多了,可还是小孩子的脾气,苏敏无奈只好哄她道:好啦,既来之则安之,算我说错话了行不行。
唉,这几个月我想死你和怡心了,怡心呢,来了么?看苏敏服软了,陈盼儿板着的脸变得巧笑嫣然,用扇子敲了他宽厚的胸膛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看你怎么谢我!你呀,快作爹了,怡心姐已经有了身孕,本来她要和我一起来的,婆婆担心她的身体硬不让她来。
苏敏高兴的一下将陈盼儿抱起原地转了个圈,多日不见,陈盼儿闻着苏敏身上传来的强烈的男子气息,心神一荡,粉面变得绯红,瞟了一眼在屋内忙进忙出的陆虎,小声在苏敏的耳边叫道:没看到陆虎在这里么,快放我下来!苏敏将陈盼儿抱在怀里,暖玉温香,已是兴动,就是陆虎不知趣,一会儿进来送茶,一会儿送点心,气得苏敏踹了他屁股一脚喝道:臭小子,就在这里磨蹭,快滚蛋吧!他把陆虎赶了出去,随手将房门插上。
回身又将陈盼儿楼在怀里,褪去她的男装,陈盼儿靠坐在床沿上,星眸垂脸满面娇羞,一抹酥胸微露出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上诱人的双峰跟着起伏不定,与一年前的少女情态相比,又多了几分少妇的熟韵和妩媚,令人觉得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苏敏将手伸入陈盼儿的肚兜儿,在她柔软的胸腹上肆意抚摸,陈盼儿依偎在苏敏宽阔的肩头,有些迷醉般的静静享受着快意的滋味,浑身上下瘫软成一团。
苏敏吻了吻她湿润的双唇,一挺身全身压住她,喘着气道:小乖乖,要不要我也送给你一个孩儿!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享鱼水之乐,浑然神驰。
两人不知缠绵了多久,听得屋外有个女声叫道:盼儿姐姐来了么?盼儿姐姐在哪里?苏敏听出是红花的声音,陈盼儿正要起身答应,一看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团在苏敏的怀中,羞的轻打了苏敏一下道:都是你,现在他们都知道了,叫我怎么出去见人嘛!苏敏捉住她乱舞的小手,故意说道:知道什么啦?惹得陈盼儿俏丽的脸庞上泛出红霞朵朵。
他们梳洗打扮完毕出来见客,陈盼儿换好了女装,外面是陈瑜全、胡剑坤、姚秋山,还有红花都是老朋友了。
红花经过几个月的调养,精神明显比在北京的时候好了,她现在不方便住在军营里,苏敏就在巡抚衙门给她安排了间小房,陈瑜全练兵之余也天天来看她,两人的感情经历了这次波折好像更进了一步,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了阻隔,好的如蜜里调油一般,每当看见他们在一起都使得胡剑坤大叫吃不消。
陈盼儿一出来,红花就拉着她的手不放开,亲热的不得了,一个叫盼儿姐姐,一个叫红花妹妹,胡剑坤笑道:不对,不对,叫错了,你们成了姐妹,小陈可就不答应了!听了他这番调侃,众人都是会心一笑,心中暗叹他二人重逢的不易。
陈盼儿拉着红花去到里屋说他们的私房话去了,姚秋山看她们远去的背影,笑道:大人,京里还来了个人,您也见见吧!说着走到门口,招手叫进一个人来,苏敏看去原来是葛济山庄的副总管李成儒。
李成儒进来给苏敏磕头请安,尽管苏敏每次见他都是满脸和善,但他还是心中有些紧张,陪着小心说道:小的带福总管给大人请安了,大人这次出兵放马真实凶险之极,福海总管和小的听说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您一个蹉跎下去,我们真不知……他突然觉察出自己说错话了,啪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小的不会说话,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大人是关帝爷再世,诸葛孔明重生,百战百胜,自从您打了胜仗之后,京里的茶肆里说的都是您的事情,说您是大清朝第一名将,这次至少也能得个郡王爵位。
听他一番不伦不类的赞誉,苏敏笑道:护着二奶奶来山东,你辛苦了。
这几个月福海来了几封信,说是你们干的不错,信中写的简略,你来了正好给我们详细讲讲。
说起葛济山庄的生意,李成儒嘴皮子利索了不少,侃侃而言道:山庄这半年来的变化只能以天翻地覆来形容,洋和尚威廉和苏鄂春老先生把庄南云鹤山的泉水引了过来,还重新改动了织机,能够通过水流带动了全庄的织机,现在庄里的织机由开始时的五十台,发展到四百台,成本降低了五成,我们降了二成的价,虽然织出的绸缎质量下降了少许,但由于价格便宜,中等人家都喜欢买我们的绸缎,江南的绸缎几乎没有人买了。
炼钢作坊又建了座高炉,每天可以出钢一千五百斤,加上炼铁卖农具和家用铁器,我们山庄一日要消耗生铁两万斤,幸好奉天的供应可以满足我们的需要。
接着他又详细谈了,如何进原料,如何销售成品,直说了小一个时辰,直听得众人脑袋发胀。
陈瑜全挠挠头,问道:被你小子绕来绕去都被绕糊涂了,说干脆点,现在山庄一年能挣多少钱?李成儒得意的说道:回陈大人的话,咱们山庄现在每月的收项至少有十万两银子,要不是苏爷不让我们扩大生产,我们挣的还要多。
一听到这个数字,众人直咋舌,一个年收入万把两银子的小农庄,就因为苏敏看似不经意的几下点拨,再加上福海和李成儒苦心经营,在短短的两三年内收项竟然翻了十倍,等于一个上等省份的一年的税收。
看着众人的样子,李成儒更加得意的说道:山庄半年来积攒了些银子,除了搬迁的费用,还剩余了三十万两银子,福总管吩咐我带来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沓见票即付的龙头银票,都是三千、五千、一万两票额的。
苏敏虽对钱财并不热心,但猛然看到这么多银票,也不免有些怦然心动。
李成儒将银票放到苏敏旁边的八仙桌上,恭敬的立在一旁。
苏敏翻看着银票问道:福海让你送这么多银子来干什么?李成儒小心答道:福总管说了,这些钱暂时在山庄派不上用场,再加上山庄里的产业马上要搬到日照去了,不如用这些银子到山东买一些赚钱的酒楼、客栈、店铺等产业,对我们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
好,这个想法很好,福海真是能干!苏敏击掌叫好道,他站起来把银票交到李成儒手上,好吧,你就去办这件事吧。
请苏爷派个信得过的人随小人一起去吧。
为什么要我派人,就你自己去安排吧。
苏敏轻描淡写的回道。
李成儒动容的问道:这可是三十万两银子呀,苏爷不怕我拿着银子逃跑么?陈瑜全笑道:你来到时候不是一个人揣着银票的么!那不同,来的时候是有二奶奶,这……苏敏微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福海信的及你,我就信的及你。
李成儒听了这话神情激动万分,口张了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才挤出一句话:苏爷这么信任小的,小的不忠心给爷办事那还算个人吗?!李成儒走后,苏敏将徐金书在日照买地的情况跟众人简单的介绍了,说已经在海边不远的滩涂买了三处共计一万多亩的荒地,只花了不到三万两银子。
福海来信说要对这几处地方进行勘察,以确定建居民区和工房的地点。
说起勘察,陈瑜全抢着说道:勘察一定少不了高盛教,让这个老小子跟我们跑一趟。
苏敏微笑道:我是准备拉着高盛教到日照去一趟,不过这次瑜全和剑坤就不能去了,要不新军营我交给谁带?第一百三十六章 蒙山之路听说苏敏要到沂州微服私访,左清易先是劝阻了半天,说什么叛乱刚平,钦差大人白龙鱼服易被虾蟹所欺,不如摆仪仗卤薄大张旗鼓的出巡。
看苏敏去意已决,就自告奋勇跟着一起去,苏敏笑道:你看看,这里一大摊子事情,哪里离的开你,再说这次我准备扮小商人去的,你一个巡抚跟着我,这么大个招牌树在前面,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还怎么私访呀。
安全问题你不需考虑,你不是说山东已经全境无匪了么,再说我有两个武艺高强的手下保护,应该没事的。
如此一说,左清易才勉强同意苏敏出来,但仍然让自己的一个师爷跟着他一起去。
三日后,苏敏一行七人离开济南向东出发。
除了苏敏之外,首先一个要说的就是陈盼儿了,她对上次秋怡心跟着苏敏进宫救驾一支耿耿于怀,这次数月不见,好不容易见面又怎舍得分离,就闹的一起去,苏敏想这一路应该没有什么安全问题,就索性答应了。
其余的五人分别是高盛教、姚秋山、褚肇南、陆虎和左清易的幕府师爷康时勤。
康时勤四十余岁的年纪,八字胡,下面还蓄着三寸长的山羊胡子,一脸学究像,但苏敏跟他略一交谈,就知道此人非常精通人情世故,是在外面闯荡过的人。
日照是沂州的属县,要到日照就必须见过沂州,苏敏等人扮成贩盐的商人,这是康时勤的主意,因为沂州是山东产盐的重镇,到那里的盐商数量众多,扮成盐商一来附和几人的神色,二来也不打眼。
苏敏自然是商人了,陈盼儿就是出来散心的老板娘,高盛教是账房先生,姚褚陆三人就扮成伙计,康时勤是管家。
康时勤找济南盐转运使司要了几张盐引,又买来些衣服,将众人打扮起来,都似模似样的。
时值初夏,康时勤雇了三辆大轿车,凉棚软垫坐着舒服,苏陈二人坐一辆,其余几人合坐两辆,康时勤对路上的各种事情很熟,前前后后张罗,每到一地打尖、住店都是他负责。
苏敏也乐得轻闲,路上无聊的时候找姚秋山聊聊天,谈谈诗文,与高盛教切磋切磋《易经》、《堪舆经》,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走了几日,平路少了,山路多了,康时勤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们已经到了蒙山的脚下,蒙山三十六崮,有名的土匪窝子孟良崮就是其中之一。
看康时勤紧张的样子,姚秋山笑道:你这个巡抚衙门的师爷连自己东翁的话也不信了,左中丞不是说山东全境无匪了么?他狡诘的说道:要不就是你们巡抚衙门欺瞒朝廷!康时勤急道:孟良崮没有土匪了是不假,当初招安的时候是我亲自上的崮顶,当时下山的时候连土匪窝都被一把火烧了,匪首周大疤瘌现在就在蒙阴县城当把总。
我虑的是这里民匪不分,有的庄子本身就干的是土匪的营生,碰到财物丰厚的孤散行商,他们索性人脏俱吞,几个人在这绵绵大山里没了,凭谁也找不到。
高盛教当了近二十年京官,过惯了太平日子,生怕又出现阴山遇袭时的惊险情景,忙问道:到沂州又不是上华山,我们绕过蒙山不行么?苏敏笑道:这次是我选的路线,如果绕过蒙山,就要向南走微山湖,穿苏北到沂州,路途远不说,微山湖也不见得十分安全,这里穿过几座崮今儿夜里就到蒙阴县城了,我就不相信大白天的还有劫道的不成,就算来几十个蟊贼,褚师傅和陆虎也能打发了,好了,大家路上小心些,到了蒙阴就没事了。
苏敏既然发话了,大家都没有话说了,但心中都有些不安,高盛教从自己的箱笼里拿出一把蓍草棒在轿车上卜起卦来,姚秋山看他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问道:老高,卜出什么了?别自己吓自己啊!嗯,是个‘咸卦’。
姚秋山从小就学四书五经,对《易经》烂熟于心,张嘴就说道:第三十一卦:《咸卦》咸:亨,利贞;取女吉。
他嬉笑道:不会说苏大人还有艳福吧,大人身边可有个厉害的夫人哪!高盛教不理他的调笑说道:唉,卜的是咸卦,六二,咸其腓,凶;居吉。
《象》曰:虽凶居吉,顺不害也。
急躁妄动,就会发生凶险的事情;若是安居静处,便可以获得吉祥。
到后来还不是吉祥,算是好卦吧?高盛教一脸忧虑的说道:关键下面还有,九三,咸其股,执其随,往吝。
处置不好就有天大的灾祸呀!姚秋山平日里学的都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和实实在在的兵法战策,对于卜卦自然是一点都不相信,笑道:我观《易经》满篇都是‘盛极而衰’、‘否极泰来’,千人有千解,如果能做得数,天下就太平了,那卢天赐造反之前先算一卦,先知道会败亡,干脆就不造反,作他个大财主得了。
夏虫语冰啊!高盛教摇了摇头,也不反驳,闷头摆弄他的拭盘去了。
山路起伏众人坐在车里如碰头葫芦般摇来摇去,都不太舒服,也没了说话的精神,就躺倒在车内打起瞌睡了,康时勤没闲着,他跟着头车旁一边跟车夫唠闲天,一边警惕的四面张望,碰到对面来了行人,他都要上前问问前面的情况。
还好,一上午平平安安的过去了,到了晌午时分。
陈盼儿在家里是睡惯懒觉的,习惯了不吃早饭,早上赶路起的早,她就吃了几块点心,这时已经饥肠辘辘了,她撩开轿帘,望见山路边有几处人家,冲康时勤叫道:喂,康胡子,我快饿死了,你给我找个地方吃饭吧!陈盼儿天生活泼,几日来早跟他混熟了。
,康时勤陪笑道:夫人,这里天荒地远的实在不安全,我这有些点心,您先垫垫,前面就到了雷云镇,那里好歹还有个两三百户人家,土匪要作案也有所顾忌。
苏敏看那些庄户人家,虽然出来挑水的打柴的汉子衣裳破旧肮脏补丁连缀,但都脸色和善,在屋子门口拧着小脚虾着腰端簸箕喂鸡的老婆婆也都神色安详,他们轿车的马蹄铃铛声偶尔惹得路边土围子里犬吠鸡鸣,发出种种嘈杂之声,看上去一片田园景色,安泰平静。
要说这些人都是土匪,怎么都不会让人相信的,但既然康时勤已经安排好了,苏敏也就不便硬性违扭了。
一行人赶到雷云镇已经过了午时两刻了,镇子里只有一间大点的饭铺兼客栈,里面熙熙攘攘已经人满为患了,店外骡车马帮,车载牲口驮的都是大包的货物,看样子都是行商在此落脚,看来康时勤说的没错。
苏敏不惯在这乱糟糟的地方吃饭,向前又走了数十步,一展眼见街边有一个小铺,草顶瓦檐只一间小门脸,门口打着一面小旗,黑漆漆用炭书写着煎饼二字,苏敏见这里虽然简陋了点,但里外还算干净,就指定了道:咱们就在这里随便吃点,歇个脚,到了蒙阴再吃好的。
屋内由于常年的烟烧火燎,墙上顶棚都蒙着一片黑光线不好,苏敏进得店中,让眼睛适应了半天,才看清楚里面的陈设。
这间小店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迎面是两口风箱柴锅,旁边支一个案板,在灶下还有一处用黄泥砌起来的灶,顶上扣着由三块砖头支起来的鏊子,上面堆放着一大块灰不溜秋的煎饼。
两张矮桌旁摆着几张条凳,是供客人坐着吃饭用的,桌凳地面都抹扫得十分清净。
也没有伙计,只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身粗青布单衫,挽着袖子正在洗碗。
看他们进来了,忙在围裙上擦了手,脸上堆笑招呼道:几位老客来了,随便坐,我这里都是家常便饭,肯定便宜。
康时勤上前看了看她的灶台,回身对苏敏说道:爷,这里就是绿豆稀饭和煎饼,菜都是素菜没有肉,咱换一家吃吧!那妇人抢着说道:爷们要吃肉也好办,我们这街头前就是家烧卤店,想吃什么我给您端去,要不我再给爷们算便宜点。
苏敏对吃并没有什么讲究,看老板娘殷勤就说道:算了,看老板娘这么留客,我们就在这里吃点,陆虎你去随意买些牛羊肉来给我们下饭。
老板娘听他们留下,忙不迭的擦桌子上茶,招呼道:可不巧,今儿完了,小米煎饼已经卖完了,我就给爷们每人上碗稀饭,炒几个小菜,再到外面买些馍馍,可好。
陈盼儿饿得眼睛都绿了,巴不得早点吃上,指着鏊子上面的东西说道:这是什么,我们就吃它吧!奶奶,这东西可不是你们这些贵人吃的,这是地瓜煎饼。
陈盼儿可不管那么多,上前掰下一块就往嘴里塞,鲜香脆甜,竟然说不出的好吃,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众人不觉口水直流。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盐政之弊苏敏也拿起一块尝了尝,吃惯了白面细粮,再吃这地瓜煎饼,风味不同,果然爽口。
陈盼儿吃的太猛被噎住了,苏敏忙给她拍后背,有递给她一杯水,陈盼儿好容易将一口煎饼咽下,才对老板娘说道:你这煎饼这么香,简直比济南府的王麻子烧饼还好吃,怎么还说入不得口?老板娘笑道:奶奶是第一次吃才会这么说,您要是天天吃这东西,可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嗯?康时勤笑着接口道:少奶奶,这个地瓜煎饼,是用地瓜干磨成粉做成的,像您这样偶尔吃一个两个的还算好吃,但吃多了会藜心作酸,食不下咽了。
这东西做成煎饼一块就有七八斤,卖的最便宜,山里的穷人和扛活的都把它当饭吃。
老板娘一边在灶旁忙活一边道:这位老爷是个明白人,难为您几位贵人委屈到小店,我这就多炒两个小菜,屋里面还有自己酿的地瓜酒,喝了解乏还不醉人,酒钱就不收各位的了。
他们正说着,陆虎拎着一提足有十斤,兀自冒着热气散发着八角茴香香气的牛肉走进店里,嚷道:不地道,真不地道,这是什么地方,卖肉还有不放盐的,单卖调味的酱油就合二斤肉钱。
这么贵,不是把你当外乡人骗了吧。
姚秋山说道。
老板娘给肉铺辩解道:这镇子南来北往的都是外乡人,多是贩盐的熟客,咱给说句公道话,在这里开店的如果不实在,早就关门了。
实在是盐价太贵了,在沂州府几十年熟牛肉都是一百大钱一斤,这几年盐价涨的蝎虎,你说牛肉如果也涨个二十、三十钱的,哪个还来买?陆虎追问道:谁会只买白肉不买调味酱油?老板娘笑道:这位小爷您忘了,我们这里常来常往的都是盐商,他们有的就抓一把盐出来,放到碗里沾着吃。
看您这一行是还未买到盐的吧,等你们回来的时候自然不用再买酱油了。
苏敏奇道:盐虽为朝廷专卖,但也不至于贵到让老百姓吃不起的地步吧?姚秋山对民政上的事情知之不多,因一行人是商人打扮,怕露出了行藏,转脸望着康时勤故意说道:咱少东家这是第一次出门贩盐,我对贩盐是一窍不通,老康你跟东家跑的多,应该知道一些吧。
康时勤明白姚秋山的意思,放下粥碗,小心的回道:小的跟东家跑了几趟买卖,对此还是略知一二。
我朝自立国之初就对盐实行专卖制度,原来实行的是纲盐法,这种办法由固定的盐商凭盐引行销纲盐,而盐引完全为盐商垄断,导致盐价不断提高,老百姓用不起,盐商卖的少又只好再提高盐价,循环往复,竟成了一大弊政。
道光十一年,前任两江总督陶澍,首创票盐法并请旨施行,任何人只要向朝廷买了盐引就可以运销食盐,盐价平抑了不少,老百姓吃到了便宜盐,朝廷的盐税也大幅度增加,每年有七百多万白银,占朝廷年收的八分之一。
听了这些话,苏敏点了点头,心中对康时勤赞赏不已,通过左清易的介绍,他知道这康时勤本是管着刑名的师爷,但对于民政也不陌生,几乎是个各行通熟的老手,他几句话将盐政的前后办法和效果说得非常透彻。
解释完朝廷的盐政,康时勤奇怪的问老板娘道:济南一斤盐是七十钱,你们这里是产盐的州县,应该比别的地方便宜才对啊?老板娘一边将炒好的一盘木耳炒鸡蛋放在桌上,一边用围裙擦着手说道:不瞒爷们说,我们这里的盐价比济南府高出一倍都不止,低的时候是一百三十钱,高的时候是二百四十钱,过年的时候卖到了三百钱。
可怜见的,山里人本来就穷,山上地气薄,庄稼的产量低,一亩山坡地种出的地瓜还不及一斤官盐钱,穷人们不得已就找机会买点便宜的私盐,可这两年官府追的紧,卖私盐的少了许多,有的小户人家几个月都吃不到一点盐,身上没劲走路都是打飘的。
褚肇南也说道:我们河南本不产盐,那里的盐价大概在每斤一百钱上下,乡人吃点咸菜盐汤还算过得去。
姚秋山叫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没想到盐这么贵,怪不得济南城的富户大都是盐商了,不过盐价也太没谱了,越是产盐的地方还越贵。
康时勤摇头道:朝廷的盐政都是有定规的,全国有两淮、长芦、山东、两浙等十大产盐区,每地设若干盐场,场内有灶户产盐,卖给场商,再由场商卖给行商。
灶户产盐并不比种田轻松多少,勤扒苦作,辛苦异常,有文人写诗描写灶户煮盐时的情景:白头灶户低草房六月煎盐烈火旁走出门前炎日里偷闲一刻是乘凉一引盐四百斤,场商收灶户的盐价至多不过每斤三、四钱,加上些朝廷的盐课和利润,到水陆码头卖给行商的就是每斤二十至四十钱,行商运回去加上买盐引和运费又涨价到三四倍不等。
姚秋山叹道:哎呀呀,盐商可真是赚钱容易,天下之大哪里的人都要吃盐,他们都是稳赚不赔的。
前些年,我观李斗《扬州画舫录》,上书盐商的种种奢侈之气,本还不信,看来是确实不爽的了。
陈盼儿好奇心重,忙问道:他们怎么奢侈了,难道比得过京里的王爷?嘿嘿,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斗的《扬州画舫录》苏敏虽听说过,但从未看过,也想听听,也催他讲下去。
姚秋山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稀饭,侃侃说道:扬州的盐商实际上有两个商会,一是晋商,一是徽商,晋商不用说了——‘山西老扣’,穿老棉袍子,吃馍馍,死了以后在地窖里留一大坛子元宝给儿孙;徽商就不一样了,起屋造园子,吃淮扬大菜,听戏泡澡堂子,逛红粉之地,怎一个奢靡了得。
陈盼儿撇撇嘴道:这有什么呀,京里的王公哪个不是这样?姚秋山道:要只是这些又怎谈得上‘奢靡’二字,徽商们有钱,每日里变着花样玩,出银子在青楼女子中选美,后来选美选腻了,开始选丑,大姑娘大热天在脸上涂酱油,在太阳底下暴晒,比谁更丑些。
比有钱,在金箔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大伙儿跑到镇江金山的宝塔上,把金箔往外扔到长江里,看谁家的金箔第一个飘到扬州,书中讲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总之是让人瞠目结舌而已。
老板娘张口说道: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比不上扬州,不过蒙阴县城的许老爷就是靠卖盐发了家,起的大房比县衙还高出一截,家里的地占了蒙阴的一半还要多,我几个兄弟妹子家里都是佃许老爷的田,到了交租的时候,人家家里的麦子堆的像小山一样。
苏敏故意叹道:作盐商真的能够发财呀,怪不得老太爷非让我来贩盐。
康时勤接口道:盐商富甲一方不假,但钱却不都是装在盐商一个人的口袋里,盐商的捐输、分润,明里暗里都到了一些官员腰包里了。
苏敏问康时勤道:按你说的,盐产地的盐价应该至多在四十钱上下才对嘛,怎么蒙阴的盐价反而比数百里之外的济南还要贵呢?苏敏身为钦差大臣此时问这话就有些责问的意思了,因涉及一省的政务清明,康时勤选词捉句的小心答道:少东家,您不知道,负责山东盐务的是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那也是个三品的衙门,他们是直接向户部负责的,连山东巡抚衙门都没权力过问盐务,不过据小的所知,朝廷的关于盐政各种捐税、盐课虽杂乱,但蒙阴的盐价也不应该超过济南,其中有些什么弊端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知晓的了。
苏敏听了并没有说什么,看大家都吃完了,站起身说道:这个饭吃的好,陆虎,赏老板娘五两银子。
老板娘迷瞪的接过陆虎递来的一锭银子,看着白灿灿沉甸甸的银子,她口里结结巴巴的说道:爷们赏的太多了,给二百钱就够了,这我怎么承受的起,要不我再给爷们做点什么带走路上吃!苏敏笑道:不算多,我们回来还到你这小店来吃饭,多的就算存在这里的饭钱。
众人说着还未出门,只听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向这里跑过来,听声音像是有百多人,有人喊道:快,把这房子包围起来,不要放走了私盐贩子,抓住了向许老爷领赏去。
苏敏等人急忙出去一看,外面已经被五十多个衙役打扮的人围个水泄不通,后面是跟着一群看热闹的闲汉,一个着青绸马褂留着八字胡瘦小枯干的中年人正在指手画脚的指挥衙役包围房子,一干衙役有的手持水火棍,有的握着腰刀,口里不停的吆喝,气势倒是惊人。
看他们走出来,那八字胡指着苏敏等人命令衙役道:出来了,出来了,快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
众衙役答应一声,正准备上前拿人,看见褚肇南和陆虎两人抢到苏敏前面,二人虽手无寸铁,但自有一股威势在身,唬的众人一时竟不敢上前。
那八字胡还待叱骂,康时勤分开人群走上前两步拱手道:列位差爷,我们实在是本分的盐商,从济南府来沂州贩盐的,有盐引为证。
说着从身上的褡裢里掏出几张盖有转运使衙门关防的黄纸送上前,有衙役接过送到八字胡的手中。
八字胡略看了一眼,就把盐引揣到怀里,说道:现在假盐引多的是,依旧是把他们先绑回去,再慢慢验看盐引不迟,给我上,老规矩抓到一个私盐贩子,许老爷赏银二十两。
第一百三十八章 荆棘载途第一百三十九章 再次落难第一百四十章 无功而返第一百四十一章 惹火烧身第一百四十二章 妙计有失第一百四十三章 窥破玄机第一百四十四章 口舌之利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速之客第一百四十六章 沂州知府第一百四十七章 盐中生事第一百四十八章 狐鼠相吸第一百四十九章 玉树临风第一百五十章 不乐亦乐第一百五十一章 仙乐酒楼(上)第一百五十二章 仙乐酒楼(中)第一百五十三章 仙乐酒楼(下)第一百五十四章 邂逅紫微第一百五十五章 求告无门第一百五十六章 出手不凡第一百五十七章 见面不识第一百五十八章 消弭无形第一百五十九章 炳烛夜谈更多免费txt电子书,欢迎您到www.txtsk.com.cn下载手机装有主流阅览器可以直接访问下载电子书 www.txtsk.com.cn声明:本电子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