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收工后天气还早,我就按约定时间去找会记。
会记就在办公室门前等着我。
平时我和这位会计很少说话,今天,他对我格外热情,一见我就又是招手又是叫:潘班长,来了。
我朝他走了过去。
到办公室门口,他让我先进屋,他跟着我身后也进了屋,他站在办公桌边,他圆圆的白嫩的脸上,笑起来就像个洋娃娃:你的精神和毅力令我佩服。
近来有很多人都这样夸奖我,我不喜欢这样的夸奖。
尤其是不好回答。
我只有嘿嘿两声,搪塞过去。
他说,啊,我请你来,也没有什么事儿。
我想没有什么事儿你还叫我来?这是我送给你的几本废报表。
我想,你学习文化要练字用得着。
不知道你喜欢不善欢?’’他说着,便用一只手模着办公桌上一大摞纸。
同时,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这是期待我表态。
我连声说了好几个谢谢。
’’我激动得不得了。
我的两只兴奋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办公桌上的那一大摞纸。
我想我当时的眼睛一定是贪婪的,因为我心里非常想得到它。
前面讲过,我学习文化的时候,正是共和国三年困难时期,纸张奇缺。
如今,办公桌上一大摞纸张是属于我的,我能不喜出望外吗?!会计依旧笑脸不改地说,不用谢。
我帮不了你什么忙,这些废报表也没有用了,你就拿去练字吧。
我数了一下,厚厚的十几本!反面全是白白的。
会计说,反面还是好用的。
此后的几十年,我不知道用过多少废报表和单位淘汰的牛皮纸信封。
我用那些过时的东西,倒也不丢面子。
那时候报纸杂志编辑也用废旧信封翻过来给我寄信。
报纸上还说当年鲁迅先生也曾用废旧信封,投稿或复信。
于是乎,我反而觉得自己很光荣。
但是春山农场一连会计何德荣绝对开历史先河。
我在春山连头带尾工作了4年,4年中,春山给了我不少美好回忆.尽管有许多是苍凉的.苦涩的.但是历经沧桑,由历史的长河淘洗,过滤和沉淀,留在我心中的只有美好。
1962年6月2号,我离开春山,前往中苏边界。
有人说,兵团是所大学校,这话不假。
大就大在没有围墙,天山南北,戈壁草原,城市乡村,只要有兵团人居住的地方,都可以成为我的太学,都有热心教我学习文化的老师。
1962年我到了中苏边界,第一个鼓励我学习文化的人,就是边界农场一连指导员张铁柱。
我们值班连很忙,军训、巡逻、站岗、生产。
干部战士的时间都很紧张。
张铁柱指导员给我讲的这个故事,是在吃饭的时候。
当时我们值班连住在县中学。
中学教室和校舍都是空的,学校师生早就后撤搬走了。
那是一个五月的中午,张铁柱指导员已打了饭,蹲在靠近炊事班的连都门前的厂地上吃饭,见我打了饭,就叫我到他跟前去。
不等我蹲下,他就给我讲故事了。
这位张铁柱指导员没有多少文化,因此他讲文肓通过自学能在省级报刊上发表作品,他那脸上的表情是带敬佩和传奇色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