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好!重写就重写!我是个一条道儿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我很快把重写的报告递到了老车手上。
我的辞职,就象我干了一件不可饶许的事情一样。
当天夜里,有不少关心我的人上门责备。
你是疯了!你怎么能辞职?你不为自己想,也应该为你两个孩子想想,你把他们带到农村,将来他们咋办?你怎么这么糊涂呢!你要力沒力,要智没智,一不会种田,二不会经商,你回到农村能干什么?你把你老婆孩子带回老家,你不是要害死他们吗?别人辞职回老家都可以,唯独你不可以!我们团那些回老家的人,有几个过得好的。
不是妻离子散,就是家破人亡。
他们可都比你有本事哟!你明天把辞职报告要回来,不要辞了!团政工干部老郭斩钉截铁的劝我说。
我这人平时很少与人来往,自以为关心我的人很少,不想到了危急关头,竟然有这么多热心肠的人前来相劝。
辞职报告交上去了,老车签字了,哪能要回来。
我信奉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坚持说。
人们摇头,叹气,无可奈何的散去。
在一个地方住了几年。
在一个单位工作了几年。
几十年的恩恩怨怨,一旦离开,永不回来。
首先心里头一下空了。
身边也空了。
整个世界都空了。
一切都空了。
辞职的头一个晚上,人们走后,我就觉得什么都没有了,全空了。
那一夜没有合眼。
妻子也睡不着。
不是因为高兴、激动的睡不着。
而是恐慌,不知道前路通不通。
象上了贼船、搭了盗车,身不由己,不走不行了!辞职回家和探亲回家,有着本职上的不同。
探亲回家可以不卖掉家里的东西。
锁上门走人,走得安心,走得快乐。
因为只是暂时离开,不久就回来。
辞职回家要把家里的东西处理干净。
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能卖掉的卖掉,卖不掉的,送人。
房子是公家的,人还没走,就有新人住进来。
没有了房子,没有了生活用具,就象一只风筝断了线,没有着陆了。
心情不是一天一天地沉重起来,而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沉重起来。
就觉得前面十分恐惧,好象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在等着我们一家跳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人们的影响。
我的精神垮了。
离开边界农场团之前,离开边界线上之前,先离开了住了许多年的家,背着行李不知向何处去,辛亏妻子的老乡。
封大帅一家让我们栖身一夜。
施舍我们两顿饭,我们终于要离开了。
我是不相信迷信的,但是太巧了,我们乘坐的汽车刚开到村头,就碰上一队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和我们争抢道路,那一具黑漆漆、阴森森的棺材,横在我一家人面前,我的心,不自禁地一哆嗦。
我觉得那是不祥之兆,不敢说出口,害怕妻子着急,但是我心里却在说,这回回家不吉利。
一路上心情急躁,脾气很坏。
本来,未辞职前,我们夫妻计划好的,我回家开出租书店,那几千册书刊画报,那就是生活的资本。
妻子回家做缝纫,我们有缝纫机,也是挣钱的活路。
我们策划的前途,本来是很光明的,不知为何,事到临头,我竟然越来越害怕,眼前越来越黑暗,情绪越来越低落,心思越来越沉重,压驼了背,累弯了腰,担子还不能丢,非要担在肩上不可。
身子累,心上累,沉不住气,只想发火儿。
带了台缝纫机,带了些简便家俱,带了些铺的盖的,就觉得很麻烦了。
我们好不容易把东西搞到火车上去了,本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一看,女儿不在。
这下麻烦了,火车站上那么多人,上哪儿去找?更糟糕的是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女儿是同她哥哥先上车的,哥哥在车上坐得好好的,妹妹不见了。
那一刻,我急得心慌意乱,不敢想象女儿丢失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