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穿越团队的大军浩浩『荡』『荡』杀向战场之时,沉寂了数日的固安城下也重新热闹了起来。
显德六年(应历九年)阴历三月十九一早,眼见雨势停歇,天气已经完全转晴,在大营之中憋闷了数日的后周北伐大军先锋部队再次行动起来,准备对固安城进行决定『性』攻击。
原本按照徐绍安的想法,是希望把进攻的时间略微再往后拖两日,以便借着晴朗的天气将因前几日连续降雨而受『潮』的部分黑火『药』好好晾晒一下,避免因为火『药』品质问题影响攻城的效果。
可是,一来此时柴荣所率后周大军主力已经进抵距离固安只有六七十里远的永清县,再有两三日的时间便会抵达固安城下。
若是那时候先锋部队还没有拿下固安城,那么身为先锋部队主将的张藏英只怕是真的没有颜面去见对其寄予厚望的柴荣了。
二来,根据探马打探得来的消息,萧思温已率幽云辽军主力六万余人离开幽州城,向固安城直扑而来。
按路程计算,对方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良乡县城,距离固安也不过百里。
若是萧思温打算抢在后周军主力赶到之前进入固安城,或者打算趁周军主力未到的机会消灭掉自己这支孤军,那么百里距离对于以骑兵为主的辽军来说,一日之内赶到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到时候,先锋部队便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如果后周军主力不能及时赶到,只怕自己这支队伍就危险了——徐绍安再对自己的神机军有信心,也不敢奢望光靠神机军的力量就能挡住六万辽军对自己大营的进攻。
因此,尽管心中还有些不踏实,但面对这种局面,徐绍安也不得不同意了张藏英立即开始攻城的决定,率神机军全部人马出战,与其他马步军一起列阵于固安城下。
由于此次张藏英并不打算像上次攻城时那样先礼后兵,因此其与徐绍安率大军来到固安城下后,便开始按照攻城队形展开部队。
刀盾兵、燧发枪兵、长矛兵直接于阵前排开队列,掩护身后的弓弩兵以及正在架设火炮的炮兵。
而骑兵部队则游动于大阵两翼,随时准备迎击打算袭扰大阵的契丹骑兵。
城下周军如此大的动静,城上守卫的辽军早已有人飞报守将曹继筠。
曹继筠闻听连忙带着亲兵来到城头之上,向不远处的周军阵列观望。
眼见周军又像几天前一样开始架设火炮,有过上一次被火炮攻击的经验,自认为已经发现火炮攻击特点的曹继筠当即下令守军按照之前已经安排好的应对方法,只留很少数的兵士在城头监视周军动向,绝大部分辽军都撤离城头,到城墙之下的藏兵洞中待命,以躲避周军火炮的杀伤。
与其同时,曹继筠还派人快马北上,向已经进至良乡城的萧思温求援,请自己的上司立即派军南下增援。
这样即便不能消灭掉城下的周军先锋,那么在后周军主力到达之前,己方至少可以守住固安这一点——由于永清城太小,并不利于防守,所以若是固安失守,辽军的防线就只能收缩到良乡城下了,而那里距离幽州城不过咫尺之遥,绝非双方主力对决的最佳战场。
曹继筠这边安排手下兵士躲藏、向萧思温求援,城外的张藏英、徐绍安却一无所知,仍然在催促炮手和役夫们加紧架炮,争取在天黑之前拿下固安城。
张藏英作为从未在神机军任过职的将领,在对火炮及其他火器的优缺点并不十分了解的情况下,没料到曹继筠能有如此智慧,在只遭受了一次炮击的情况下,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火炮轰击的特点,倒还情有可原。
可作为这个时代最了解火器『性』能的少数人之一,徐绍安过高估计了自己手中火器威力对这个时代将领的威慑力,低估这个时代将领对战争模式、对手武器装备等因素的适应能力,却是犯了轻敌的『毛』病——尽管他当初也曾对张藏英下令对固安城进行示威式『射』击有过些许顾虑,但其潜意识里的所谓穿越者优越『性』却令他的这种顾虑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在顾及上司的颜面及对古人智商的低估中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张、徐二人如此轻敌,甚至在开始炮击之前,他们根本没有仔细观察过城头上守城辽军的动向,自然是要为因此产生的不良后果买单。
在列阵大半个时辰之后,先锋部队的所有火炮均架设完毕。
随着徐绍安一声令下,临时望楼上的传令兵立即舞动起自己手中的小旗,片刻之后,数十门火炮几乎同时打响,巨大的声音震得四周的步兵两耳翁鸣,似乎连地面都随之抖动了几下。
紧接着,固安城南城墙的城门、城头,乃至城池之内,便接二连三的爆出巨响、腾起烟雾,甚至燃起了火头。
然而,随着炮击持续进行,在炮击开始后才举起单筒望远镜观察城头形势的张藏英和徐绍安几乎同时发现了一个问题——城头的守军数量极少,粗略看下来,最多也就只有一、二百人的样子。
而这种现象又令二人几乎同时在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辽军找到了躲避炮击的方法,并未像上次一般只知道傻傻的守在城头挨炮弹。
这一发现令张、徐二人多少有些吃惊,特别是徐绍安一边仔细观察着城头情况,一边在心里暗自埋怨自己太过托大、太过小瞧古人的智商、太过相信自己手中这些其实只相当于原始入门级的火器。
如今辽军守将找到了避开火炮轰击的办法,只怕接下来的攻城战要多费一些周折了。
不过,尽管炮击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对辽军造成重大杀伤,但令徐绍安及张藏英略感欣慰的是,在九斤炮和十二斤炮连续不断的轰击下,固安南城西侧的一段城墙不但表面包裹的那层城砖被实心炮弹砸的支离破碎,而且就连里面『露』出来的夯土也已经开始松动,有了崩塌的迹象。
与此同时,固安南城门也被炮弹彻底打碎,『露』出了里面用来堵塞城门的砖石和泥土包。
因此,在短暂的惊讶于辽军守将的头脑灵活后,张藏英便重新找回了自信。
他一边观察着那段摇摇欲坠的城墙,一边对徐绍安说道:没想到这个曹继筠却也是有些真能为的,居然能想出将守城兵士撤下城头的办法来躲避我军的炮击。
只不过,他的这点小伎俩能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某看其西侧城墙已然松动,届时若是用弩炮向破损处发『射』攻城火『药』筒,或者干脆派悍勇兵士直接抬着火『药』筒上去引爆,则这段城墙崩塌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实在不行,还可以派出轒輼车,将火『药』包运到城墙底下,将城墙炸塌。
——攻城火『药』筒是一种在徐绍安的指导下,由周国军器监打造出的武器。
这种武器以一根碗口粗细,笔直而结实的竹筒为基础,前部套上铁制尖头,后部装上尾羽,由弩炮或者大型床弩发『射』——必要时也可以人力钉进城墙或者营垒护墙之内——在其深深扎进敌方城墙或者营垒护墙后,利用竹筒内装填的黑火『药』的爆炸来炸松并最终炸塌城墙,为步兵的进攻打开突破口。
尽管对自己此前的轻敌有些自责,但对于徐绍安来说,张藏英所说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他点点头,答道:张大人所言极是,那曹继筠虽然躲过了火炮轰击,但他的人马从藏身之处出来到城上防守却要花费更多时间。
待我军用攻城火『药』筒炸塌城墙,步卒开始沿着城墙废墟登上城头之时,那些躲在城墙之外的契丹军能否及时上城堵截却是很难说的。
得到了徐绍安的赞同,张藏英信心更足。
他与徐绍安略一商议,便决定停止炮击、全力攻城。
于是,在持续进行了约半个时辰的轰击之后,整个炮阵渐渐沉寂了下来。
而随着炮击的结束,大部分的燧发枪兵、刀盾兵,以及一部分的长枪兵和骑兵脱离军阵,携带着各种攻城器具,向固安城南侧城墙猛扑过去。
第一百章 难啃的固安城(中)尽管此时固安城头的辽国守军已经所剩无几,但攻城的后周军并没有盲目发起冲击,而是在有序推进到距离固安城南城墙大约三百步远的地方后停了下来,重新列成阵式。
军阵之中,弩炮兵在四周的步兵以及军阵两翼游骑的掩护下,开始调整他们一路推行过来的弩炮车。
其中,一部分弩炮瞄准那段已经被火炮炸坏的城墙,另一部分则将目标设在了城头及城门处,准备随时打击登城守御的辽军,或者是想从城门处冲出来的敌军骑兵。
与此同时,城头上那些被刚才的炮击打懵的残存守军也渐渐清醒过来,他们见城下的周军已经『逼』近到距城墙只有两三百步之遥,而且还在布置着一些样式古怪的器械,便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连滚带爬的跑下城墙,去向还在藏兵洞等消息的曹继筠报信——当然,去报信的都是那些理智尚存的军卒,其他那些已经被猛烈炮火吓得神智不清、几近疯颠的军卒,除了浑身打颤、动弹不得,就只剩下给天上的各路神仙叩头,乞求老天爷的保佑了。
只是,那些跑下城头报信的军卒很快就发现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他们的主将曹继筠现在根本没心思听他们的报告。
尽管几天以前曾经遭受过一次炮击,但那种示威式的小规模炮击和刚才神机军的大规模、持续炮击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刚才的炮击对曹继筠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令他一时间还不能从这种极度震撼中恢复过来。
而且,与那些留在城头监视周军的守城军卒不同,曹继筠作为一城的守将,他要考虑的东西远比普通军卒多得多。
所以,当直接遭受炮火打击的守城军卒从极度惊恐中恢复过来时,曹继筠依然还在思索方才那种规模火炮进攻的应对之策,自然也就听不进守城军卒的报告。
然而,令曹继筠失望的是,面对这样的强大攻击力,作为守成的一方,自己没有任何能够有效应对火炮的方法。
唯一能有效削弱周军火器威力的条件,居然只有天气这一项,自己此前给上司萧思温写的求援信中所提在天气不好、特别是雨天的情况下,趁敌军架炮未完派出骑兵对敌军进行突然袭击,很可能就是能够有效削弱周军火器威力的最佳选择。
而要实现这样的一个假设,除了需要老天爷非常给面子,再下几场大雨外,就只有祈求自己的上司萧思温能够尽快率幽云辽军主力赶到固安来,借对方人数较少的机会,将面前这支周军先锋部队给解决掉。
不过。
要想实现他的这一构想,先决条件便是固安城不能丢。
于是,在下定决心要死守固安城,直至援军到来之后,曹继筠的头脑也恢复到了清醒状态。
他在听报信的守城军卒又重复了一遍城下的情形后,当即就作出判断——敌军利用火器对城头的攻击并没有结束,只怕还有厉害的招式要在后面的攻城战中展示出来。
因此,他只是略一思索,便下令辽军依然像之前那样,再派百八十人上城头监视,主力则依然在藏兵洞中暂避,直到周军步卒开始攻城之后再上城头迎战。
事实证明,曹继筠的这一决定非常正确。
就在一都辽军刚刚重新在城头布置到位时,城下的后周军第二轮火力打击就又到了。
与第一次火炮攻击对城头的全面覆盖不同,这一次的弩炮攻击主要集中在那段已经被火炮炸坏的城墙之上。
随着弩炮营指挥猛的挥动自己手中的指挥旗,一支支攻城火『药』筒被弩炮强劲的弹『射』力抛出,深深的扎进那段已经出现损毁的城墙『裸』『露』在外的夯土墙体上,并在片刻之后发生剧烈爆炸,将城墙的损坏程度一点一点的加大,以期以最快的速度彻底炸塌这段已然有些摇摇欲坠的城墙。
而在重点轰击城墙的同时,部分弩炮还将一个个数斤重、内嵌各种尖锐之物的火『药』包投到城头之上,拢『乱』辽军恢复城防的速度,为不久后将要展开的登城之战创造有利条件——弩炮的近距离攻击精度虽然并不比火炮远距离『射』击的精度高多少,但由于其能与攻城步卒一同机动,且不存在误伤在火炮阵地与固安城之间攻城步卒的可能,所以才被安排与攻城步卒一起行动,为后者提供必要的火力支援。
尽管攻城火『药』筒中装填的只是黑火『药』,其爆炸的破坏力有限。
但面对数十上百支攻城火『药』筒的持续打击,那段本已受损严重的城墙终于不堪重负,在守城辽军的一片惊呼声和攻城后周军的一片喝彩声中轰然倒塌,变成了一道可以顺利进出的缓坡。
见此情景,已经在后面待不住,带着自己的一干亲卫来到攻城部队抵近指挥的徐绍安立即下令,命攻城部队马上按计划进行下一步进攻,绝不能给守军修补缺口的机会。
随着徐绍安一声令下,参与攻城的数千步卒立即行动起来,除留少部分人护卫弩炮兵外,其余大部分步卒马上开始推着各种攻城器械向固安城继续移动。
而在步卒向城墙靠近的同时,弩炮向城头抛『射』火『药』包的动作一直没有停止,直到步卒们冲击到距离护城河不过几十步远的时候才算告一段落。
而随着弩炮停止『射』击,火力掩护的责任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燧发枪手和弓弩手的身上——当其他步兵开始借助轒輼车的保护填塞护城河时,三千名燧发枪手和一千五百名弓弩手严阵以待,准备随时消灭敢于阻挠步兵填塞护城河的敌军。
当后周军步卒开始向城墙方向移动时,曹继筠也接到了手下有关后周军已停止对城头进行火炮攻击,城墙被炸塌等情况的禀报。
闻听城墙被打塌了一段,曹继筠不禁大惊失『色』。
他一边命已经在藏兵洞中躲避了一个多时辰的辽军立即登城,全力反击周军步卒的进攻,绝不能让对方突上城头。
一边派手下亲信率早已被他召集到城下的城中青壮现场取土制作沙土袋,并扛到城墙坍塌处打算将缺口重新堵上。
守城辽军主力冲上城头,立即投入战斗,开始以强弓硬弩攻击正在填埋护城河的后周军士兵,并发『射』火箭来点燃进而摧毁周军的轒輼车。
见固安守军主力和城内青壮上城,想要阻止己方的进攻、堵塞已经被炸开的城墙。
后周军的燧发枪兵和弩兵立即予以回击,对城头上的辽军进行压制,对试图重新堵塞城墙缺口的青壮进行拦阻『射』击。
一时间,固安城南面城墙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
;第一百零一章 难啃的固安城(下)在燧发枪兵和弓弩兵的支援下,后周军在付出一定伤亡代价后,终于成功利用轒輼车的掩护,将靠近城墙缺口处的一段护城河填平,并在上面铺上了结实的木板。
随后,大批刀盾兵和长矛兵顺着这部分被填平的护城河蜂拥而上,向着那段坍塌的城墙冲了过去。
而城上的守军也不甘示弱,立即发箭如雨,灰瓶炮矢、滚木雷石更是不要钱般的向下砸,意图阻止后周军的进攻。
激烈的攻防战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固安城南城墙被炸塌的缺口处已经可以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来形容了——虽然铺满尸体的地方是坍塌的城墙而不是广阔的原野,但双方伤亡士兵的鲜血确实已经将城墙缺口处的土坡染成了暗红『色』。
如果说在开战之前固安城的守军、特别是汉人守军中的许多士兵还存着几分在合适的时机向后周军投诚的念头的话,那么经过这一上午的血战,无论是曹继筠带来的那几百契丹兵,还是固安城原有的守军乃至那些被征召来填补城墙缺口的本城青壮,都已经被这场惨烈的攻防战激发出了血『性』。
尤其是那些有兄弟手足或者挚交好友被后周军杀死的守军,这会儿更是杀红了眼,一心只想着要为自己的兄弟或者袍泽报仇。
固安城守军的这种心理变化反映到战场上,就使得攻城的后周军所承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进攻越来越困难。
尽管在城下负责压制的燧发枪兵和弓弩兵配合下,攻城的刀盾兵和长矛兵几度攻上了城墙,但都没能占住脚,很快就被守军的反击赶了下来。
而且,随着战斗的持续,在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代价之后,城上的守军渐渐找到了对付占据绝对优势的燧发枪兵集火『射』击的办法——燧发枪的『射』程超过守军的弓弩,燧发枪兵可以在不受对方威胁的情况下从容开火,而不必担心自己成为对方弓弩兵的目标,这点是己方弓弩兵所不能比的。
为了抵消对方燧发枪兵的这种优势,在吃了一定苦头后,固安城头的守军便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将身体探出城墙垛口,向城下进攻的周军『射』箭或者投掷石块,而是紧贴城墙,将自己隐藏在垛口之下,抛『射』弓矢、盲投雷石或者灰瓶。
尽管这样的攻击方式命中精度要远小于将身体探到垛口之外,但由于进攻的后周军队形相对比较密集、人数众多,所以在守军的阻击下伤亡依然很大——虽然后周军也在城墙的其他地方组织部分人马进行了佯攻,但张蒇英对此战过于乐观的估计,使得其将主要力量还是放在了他认为最容易被突破的城墙缺口处,因此负责佯攻的几个点作用有限,并没有真正起到牵制守军兵力的目的。
眼见天『色』已经过午,而己方的攻城行动进行的并不顺利,几乎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原本一直在中军的临时望楼上观战的张蒇英不由得心中焦急,此时他已经率领着一干部下及亲兵卫队前进到了徐绍安所在的弩炮阵地,并且不顾会误伤己方攻城士兵的后果——弩炮的『射』击精度虽然高于火炮,但在敌我双方相距不过几十步、十几步,乃至近在咫尺、贴身肉搏的情况下进行『射』击,误伤自己人可以说是肯定的——要求徐绍安立即下令弩炮兵向城墙坍塌处『射』击,压制守军,掩护攻城部队登城。
对张藏英的这个命令,徐绍安心里是一万个不同意。
虽说这个时代还没有形成前世近现代那种完整的民族国家概念,老百姓当兵更多的是为了吃顿饱饭、为了积功升职、为了将来有可能出人头地,但是要说他们心中没有一点报效天子、报效朝廷的想法,那也是不公平的。
为了大周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可以义无反顾,但死在自己人的炮火之下,他们不可能没有怨气。
尽管死人的怨气一时不会对活着的人有什么影响——对徐绍安这种无神论者更是毫无作用,但那些活着的、亲眼看着自己的袍泽被自家的弩炮炸死的军兵其心中的怨气和不满乃至愤怒只怕不会比那些死去的战友少。
如果使用弩炮进行支援后,固安城能够很快拿下来,张藏英再对手下将士们好好犒赏一番,或许还能对这种怨气起到一定缓和作用。
可如果使用弩炮后依然不能在短时间内攻下固安城,那么必定会对攻城军兵乃至整个先锋部队的士气和斗志造成很不利的影响。
虽然未必会出现士兵哗变,或者大量开小差的情况,但一支军心士气均不足的部队攻击防守顽强的城池,其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心里不愿意归不愿意,北伐以来一直尽量避免与自己的这位上司有磨擦和冲突,本着有道理的命令要执行,没有道理的命令编一个道理出来也要执行的理念,徐绍安在对张藏英的命令表达了适当的反对与不安后,还是接受了这一明显不合理的命令。
当然,徐绍安同意执行张藏英不合理命令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为了顾及上司的面子、为了成就自己的一番功勋,而根本不把手下士兵的生命当回事的冷血将领。
恰恰相反,受到穿越前官兵平等、军内民主等思想的影响,徐绍安自打进入后周军队之后,一直以来都有爱兵如子、善待部下的名声。
他不但在神机军中声望极高,就是在其他部队的军兵中口碑也很不错。
而他之所以会执行张藏英的命令,一来对方毕竟是他的上司,公然违抗上司的命令,无论是在哪个时代、无论是在那支军队中,都是不能接受的,也都是非常犯忌讳的——哪怕上司的命令是错误的。
二来,在萧思温率军离开幽州城,南下与后周军决战的同时,委员会也给徐绍安发来了一封电报,表示希望徐绍安在不引起张藏英怀疑的前提下,尽可能拖延一下后周军攻占固安城的时间,从而间接增强萧思温与后周军决战的信心,避免其因为固安城过快丢失而改变主意,重新撤回幽州城死守。
那样的话,不但会影响委员会歼敌于野外的策略,而且还可能使飞龙军、保安军攻战幽州城的战斗变得过于激烈,对城市造成过多破坏,从而不利于战后团队在这幽云十六州核心之地的发展。
正是基于上面两点理由,徐绍安最终还是毫无保留的执行了张蒇英那并不合理的指示。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原本已经完全停歇下来的弩炮『射』击再度展开。
随着一支支攻城火『药』筒和一个个火『药』包从天而降,固安城头再次被硝烟与火光所笼罩,并传出敌我双方受伤士兵那凄厉的惨叫声,以及部分周军士兵愤怒的咒骂声。
但惨叫声与咒骂声随即便被接踵而来的、更多的火『药』筒和火『药』包爆炸产生的巨响完全淹没,再也听不到了。
突如其来的弩炮轰击固然使得城头的辽国守军损失惨重,就连在自认为是比较安全的城墙后面马道之上指挥战斗的曹继筠都被越过城墙的火『药』包炸伤了左臂,一时间血流如注,使得其不得不重新躲回藏兵洞,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命令城上守军只留少量士兵监视,其余人马全部撤下,以避敌军火器。
与此同时,这样的无差别攻击也使得城下的后周军陷入了混『乱』之中。
那些被自家炮火炸伤但还有命逃离炮火覆盖区的士兵自然是对着后方弩炮阵地大骂不止,而未受到炮火波及的士兵也一边暗骂当官的不拿士兵当人看,一边如『潮』水般退过护城河,一直退到距离城墙近百步,远离了弩炮的火力覆盖范围,才在张蒇英派来的督战队的拦阻以及各级长官的约束下止住脚步——其间有不少军兵被挤出木板搭起的通道,掉进旁边未被填埋的的护城河内淹死。
然而,攻城部队的后退虽然被阻止住了,但是这些负责攻城的刀盾兵、长矛兵毫无征兆的快速后撤,不但不可避免的冲『乱』了在他们身后进行压制『射』击的燧发枪兵和弓弩兵的阵型,而且失去了前面刀盾兵、长矛兵的掩护,燧发枪兵和弓弩兵这两支只适合远程攻击的队伍也不得不跟着后撤,以免守军对他们进行袭击。
此外,随着步兵部队的退却,负责保护其两翼的后周军骑兵部队为了履行自己保护步兵主力侧翼安全的任务,也连忙动作,跟随步兵一同撤了下来。
尽管在留守城头的辽军将后周军后撤的消息报告给曹继筠时,后周军已经停止了退势,其燧发枪兵和骑兵也凭借自身的素质和平时的『操』练水平重新列好了阵形,没有给对手留下发动反冲击的可趁之机;尽管弩炮兵一直没有停止对城头的轰击,使得辽军即便有心出城追击,也不可能通过距离最近的南门出城——而从其他城门出城所耗费的时间又太长,届时除了撞上已经恢复阵型的燧发枪兵和骑兵外,绝不会讨得一点便宜;尽管后周军在撤退时造成的些许伤亡——主要是互相踩踏和溺水——并没有伤到部队元气,其在人数上依然占据绝对优势。
但是,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后周军的退却虽称不上溃退,可无论是军心士气,还是士兵们的斗志,都已经大受影响。
再加上这次的退却还是由于己方弩炮的无差别攻击造成的,士兵们尽管嘴上不说,但心中也必定对自家的长官极为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靠着将领的威信、靠着督战队的钢刀、靠着各级军官的严令,依然可以驱使士兵们重新投入进攻,但这些心存怨气的士兵能发挥出多少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因此,张藏英在斩杀了十几名带头后退的士兵以及他们的长官后,不得不承认这次原本被他寄于厚望,满心以为可以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拿下固安城的进攻,已经因为他自己的一个错误命令而被彻底瓦解了。
现在,他除了停止攻城、收兵回营外,再没有其他选择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为情为义 无怨无悔后周军进入自家大营,当兵的自然是没精打采的回自己的帐篷去休息,张藏英、徐邵安等将领则是聚集到了中军帐,对这次失败的攻城战进行检讨、商议对策。
尽管大家对此次进攻失败的原因众说纷纭——考虑到张藏英的身份,众将并没有把失败的责任归结到他的身上,而是在士兵的斗志、各兵种的配合、守军的悍勇,等等方面找问题——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固安城无论如何都要打下来,而且还要在天子的车驾抵达前打下来。
而此时柴荣率领后周军北伐主力距离固安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留给先锋部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因此,在刻意模糊掉刚才那一战失败的责任后,大家一致认为第二天应该加紧攻城,哪怕是用人命填,也要把固安城拿下。
至于具体的攻城战术,这些打老了仗的将领们自然有的是办法——毕竟先锋部队今日之败,是败在战前普遍存在于全军上下的轻敌思想以及张藏英有些意气用事的错误战法。
这些将领——包括张藏英和徐绍安在内——真要是认真对待、周密部署,那么在神机军强大火力的配合下,攻占固安城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在军议结束时,众将已经就第二天的战术达成一致,并回去分头准备。
从中军帐回到自己的营帐,徐绍安草草的吃了几口饭,便将神机军几名副都指挥使、正副都虞侯使,以及各营指挥使——由于柴荣的看重,神机军各营实际上与其他禁军部队的军是平级的——召集到自己帐中,向他们传达了刚刚军议的决定,并要求神机军所有将士继续保持高昂的斗志和必胜的信心,将第二天的仗打好。
神机军诸将校自然是轰然应诺,并立即前去安排。
打发走了手下,徐绍安又叫来了以亲卫头领身份跟在自己身边的程飞,吩咐其立即去给委员会发报,对今天这场攻城战的经过和随后的军议内容进行了详细汇报,希望听取委员会的相关意见,并询问萧思温所部的动向,以便自己在这边能更好的配合穿越团队的行动。
电报发出,等待委员会回信的工夫,同样目睹了今日攻城战全过程,并从徐绍安口中得知之前军议具体内容的程飞,有些鄙视的说道:大家都说大周禁军是天下少有的强军,说其在前几年征淮南时如何的势如破竹、如何的所向披靡。
可兄弟今日观其攻城之战,无论是士兵的士气与斗志,还是将领的战术与谋略,似乎也不过如此。
一场原本占尽优势的进攻,却以自己主动退出战斗、收兵回营而告终。
最可气的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张藏英,一味的刚愎自用。
不但对八哥您的正确意见置若罔闻,而且还干出了向自己人开炮这种荒唐而混蛋的事情。
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一军之将。
依兄弟我看,那柴荣就该让八哥您来当这先锋都指挥使。
徐绍安闻言一抬手,斥道:老二十九休得胡言,小心隔墙有耳。
程飞听了却是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说道:八哥何必如此小心。
这大帐周围都是咱们自己的亲卫,外人是靠近不得的。
这话出得兄弟口,入得哥哥耳,旁人怎么会知道。
说到这儿,程飞略顿了顿,有些惋惜的说道:想当初咱们兄弟在良乡的时候,八哥您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是大方豪爽、直来直去的主儿。
怎么才在开封当了这几年官儿,就变得这般谨小慎微、畏首畏尾起来。
这次攻城失利,明明就是那个张藏英指挥不当、战术有误,可在刚才军议时,您却和其他将领一起为他找借口、编理由,搞得好象没攻下固安城都是手下士兵的过错,与他这个先锋都指挥使的能力一点关系都没有。
程飞一番话说得徐绍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好兄弟,你以为哥哥我愿意这样吗?你以为哥哥我喜欢现在这样处处小心、时时提防的状态吗?你以为哥哥我愿意给那个张藏英打掩护、打借口吗?哥哥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呀。
不错,当初是哥哥我自己主动提出留在开封,主持‘开封留守处’工作的。
可是,一来‘开封留守处’负责人这个位置总要有人来干,就算哥哥我不自告奋勇,委员会也会安排其他人来做这个事情。
二来,哥哥我当时确实是不放心小雨,怕委员会派一个和她不是很熟悉的兄弟在开封这边,不能很好的照顾到她。
等到哥哥我被封为‘神机军’都虞候使,成为了后周的高级武官,这才发现所谓的‘官场如战场’、‘伴君如伴虎’并不像我以前认为的那样只是文人墨客笔下夸张的语句。
这种情况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其甚至比书中描写的还要残酷、还要危险。
更何况还有那个一直与咱们兄弟不对付的张永德在旁边虎视眈眈,随时想把兄弟我踢出朝堂。
可以说,如果不是哥哥我在真正进入朝堂之前就凭借着对火器的熟悉而深得柴荣的赏识和赵匡胤的青睐,恐怕早就在官场的互相倾轧与尔虞我诈中被对手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说心里话,哥哥我是真的不愿意和别人耍心机、说奉承话,不愿意对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更不愿意说话只说八分、一直跟别人兜圈子。
可毕竟哥哥我现在是后周朝廷的武将,是后周官僚体系中的一员,许多事情并不是我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
我既然进入到了这个体系,就要遵守这个体系的游戏规则,就要按照这个体系所能接受的方式做事。
不然的话,就算有柴荣的赏识和赵匡胤的维护,也不可能在朝廷中待的长久。
听完徐绍安一番近似诉苦的心里话,程飞这才明白自己的八哥那看似光鲜的身份后面隐藏着多少无奈与危机,而徐绍安为了维持住这个身份,又要付出多大的牺牲与努力。
奉承柴荣、奉承赵匡胤这样的上司;与同僚交往从来不敢真正交心,绝大多数时候都在说违心的话;说话、做事时时加着小心,唯恐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而被对手抓住把柄。
在程飞看来,徐绍安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在受罪。
因此,在沉默片刻后,他用非常同情的语气安慰徐绍安道:没想到八哥在开封过得如此辛苦,这几年来还真是委屈八哥您了。
说到这儿,程飞站起身,向徐绍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歉然道:方才是兄弟我错怪八哥了,兄弟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徐绍安见状连忙伸手架住程飞的胳膊,说道:二十九弟言重了。
你我是兄弟,哪有那么多不是可赔的。
来,来,快快坐下说话。
程飞依言重新坐下,这才继续说道:不过,在兄弟看来,八哥这种‘苦日子’就要熬到头儿了。
如今十一哥他们已经率‘飞龙军’、‘保安军’离开了‘凉园’,正兵分两路直扑幽州城和萧思温所率幽云辽军主力。
只要那萧思温继续南下来与后周军决战,南路我军歼灭其于野外的目标就有把握实现。
消灭了萧思温,幽州城那边再能顺利得手,那么这场幽云大战也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到时候,咱们兄弟有了根基之地,又有实力抵御契丹人对咱们的『骚』扰,也就不需要再在后周朝廷那边为自己留什么‘后路’了。
而八哥你也就完全可以向柴荣辞官,回幽州来与兄弟们一起干事业,再不必去遵守什么狗屁官场规矩了。
对于程飞对战事的估计徐绍安并无异议,但对其后面那些辞掉后周官职、回归穿越团队的说法却并不完全赞同。
他摇了摇头,说道:事情恐怕不像老二十九你说的这么简单。
就算咱们能顺利的歼灭萧思温所部、占领幽州城,那也不过是完成整个‘筑基计划’的第一步。
接下来,咱们不但要面对辽国那个‘睡王’亲率前来增援的十万大军的反扑,而且还得以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将那十万后周军送出幽云之地。
从某种意义上说,‘礼送’后周军南返远比阻击辽国的十万增援大军复杂得多、困难得多。
到时候,哥哥我作为团人中与后周朝廷关系最为密切、了解最为深刻的成员,自然被委员会安排去做许多居中调停、两边传话的事情。
即便后周军能够和平的离开幽云十六州,也并不意味着哥哥我在后周朝廷中的工作就可以结束了。
一来,在哥哥我看来,如果咱们兄弟能与柴荣达成妥协,那么最可能的方式便是类似那些实力雄厚,能与朝廷分庭抗礼的节度使一样,成为一个‘听调不听宣’、割据一方的诸侯。
那样的话,同样需要一个为两边传话,以便两边能够很好进行沟通交流的中间人存在。
而在咱们兄弟当中,哥哥我恐怕依然是那个最佳人选。
二来,虽说如今小雨已经贵为皇妃,只要柴荣在一天,就没有人会对她不利。
而且,此次北伐柴荣也没有像前世史书上所记载的那样在瓦桥关那里一病不起。
但柴荣的身体毕竟不好,就算这次他能躲过一劫,也不代表他就能长命百岁,再活几十年才死。
一旦这家伙苟延残喘几年之后挂掉了,而那个赵匡胤或者其他手握重兵的朝廷重臣,又像前世那般演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那身为先帝最宠爱的妃子之一,小雨的处境岂不是会很不妙。
与其哥哥我人在幽州每日里为她担心,还不如继续当我这个‘开封留守处’的负责人,可以随时掌握她的情况,心里能够踏踏实实来的舒服。
徐绍安一席话说的程飞连连点头,心里既敬佩对方勇于担当的『性』格,又不禁感叹其对林小雨那份真挚而执着的感情——哪怕这份执着注定不会有结果。
就在程飞心中感慨的时候,帐外传来亲卫的声音:禀八爷、二十九爷,‘凉园’那边有消息回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意料之外的来访者所谓来自‘凉园’那边的消息,其实是亲卫们对来自委员会电报的一种代称。
这样称呼,一方面可以避免引起其他人对电报二字的注意,另一方面也让徐绍安、程飞等人免去了向亲卫们解释电报到底为何物的麻烦。
电报的内容并不长,除了表示已经收到徐绍安之前发的电报外,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告诉他,幽云辽军主力在最近的一天里,经过周边州县、特别是来自滦州、平州、营州等州援兵补充后,总兵力已经达到八万余人——其中契丹人有约六万余。
而且,估计是新鲜血『液』的加入令萧思温与后周军决战的信心更足了,因此其只在良乡县停驻了不到一天,便已于今天上午率领大军拔营起寨,浩浩『荡』『荡』杀向了固安城。
有鉴于幽云辽军主力以骑兵为主,其行进的速度远比步兵快得多。
所以,委员会预测其抵达固安城的时间应该不晚于第三天中午。
也就是说,从现在算起,留给徐绍安等先锋部队将士攻占固安城的时间顶多只剩下不到两天。
对于这种情况,委员会认为如果后周军先锋部队没把握在不到两天时间内攻下固安城,那么最迟在第二天傍晚以前一定要撤除对固安城的包围,迅速南下,与已经相距不远的后周军主力汇合,以免被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的幽云辽军主力与城内的守军里应外合,给先锋部队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从这一点上来讲,真正能供后周军先锋部队供城的时间只有第二天清晨到傍晚这短短的五、六个时辰。
得知萧思温已率大军南下,自己这些人只剩不到两天——实际上也就是十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来攻占固安城,徐绍安心中不由得一紧。
虽说按照委员会的计划,后周军先锋部队在固安城下拖延的时间越久,萧思温与后周军主力决战的信心就会越足,其率军南下的行动就会越坚决、越迅速。
这样一来,才能为钱远山、曾志林等人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率领手下部队实施机动,从而在最理想、最适合的时间与地点对萧思温及幽州城发起进攻,为筑基一号行动计划的顺利开展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但是,凡事都要有个度。
增强萧思温的决战信心固然是现阶段穿越团队的目标,可如果后周军的先锋部队兵败固安城下,不仅没有攻下城池,反而在城内外辽军的夹击下遭受重创、损失惨重的话,肯定会对后周军的军心士气造成沉重打击,进而影响其战斗力,使其在与原本就比其强大的辽军作战时处于下风,甚至可能会因此造成整个北伐的失利,令其不得不后撤,退守三关。
若是这样的结果出现在团队武装力量按计划运动到位之后,那倒对团队没有什么大影响。
可若是这样的结果出现在飞龙军、保安军到达预定进攻地点之前,那么获得战场主动权的辽军势必会主动出击,追击后撤中的后周军。
那样的话,以步兵为主的飞龙军、保安军很可能将不得不用自己的两条腿去追敌人的四条腿——或许步兵、骑兵等兵种能追上,但相对笨重的炮兵恐怕是无论如何也跟不上节奏的。
而失去了炮兵的强力支援,光凭装备轻武器的数千飞龙军及只装备有冷兵器的万余保安军,能否击败以骑兵为主的八万辽军,只怕任谁也不敢下结论、打包票。
而穿越团队南路的部队如果不能解决掉萧思温的大军,那么北路进攻幽州城的部队也会因为要时刻提防有可能出现在自己侧背的幽云辽军主力,而不能专心致志的攻城。
因此,摆在徐绍安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两个与委员会的建议相类似的选择。
一个是以最快的速度在萧思温大军到达之前拿下固安城,并坚守到后周军主力到达。
另一个则是在没有把握在不到两天——确切的说是五到六个时辰——的时间内攻克固安城的情况下立即撤退,在被萧思温大军追上之前与后周军主力汇合,而后再与幽云辽军主力决战。
然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无论徐绍安选择哪种方案,其实施起来都有相当难度。
一方面,尽管包括徐绍安、张藏英在内的所有先锋部队将领都认为按照新的战术进攻固安城十拿九稳,但在己方士兵士气相对低落的情况下,只怕谁也不敢保证能在十个小时的时间里就能打下这座城池。
另一方面,徐绍安也没有任何把握自己能够说服因为上午的攻城失利而窝了一肚子气,正准备在第二天进攻时释放出来的张藏英放弃固安城南下与己方主力汇合——对于张藏英这样的将领来说,那是宁可战死杀场,也不愿意做出那种临阵退缩的懦夫行为。
就在徐绍安左右为难,与程飞苦思对策而不得其解的时候,帐外的亲卫再次报告,说是巡营的士兵抓住了两名意图靠近神机军大营的可疑人物。
正在为下一步如何是好而心烦的徐绍安闻言自然是没有好气,对着帐外的亲卫吼道:爷正在与二十九弟商议大事,没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既然是可疑人物,交给有司严加审讯就是了。
再不然,就直接推出营门砍了,何必来爷这里聒燥。
帐外的亲卫被徐绍安这一吼虽然心中惶惶,但因为其中还有隐情,自然是不能按照徐绍安的吩咐送到有司去审讯,更不能推出营门砍了。
因此,帐外的亲卫犹豫了一下,还是撩开帐门,走进了大帐。
眼见亲卫不但不按照自己吩咐的去做,反而如此无礼的不召而入,徐绍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站起身,便想冲过去教训对方一顿。
那亲卫跟随徐绍安多年,自然清楚这位徐八爷不但火器使得好,而且身上功夫亦是相当了得。
若是真让在气头上的他给自己几下,只怕自己就是不死也得在床上躺上个把月。
因此,徐绍安这边刚站起身,他便扑嗵一声跪倒在地,连连解释道:八爷息怒,八爷息怒。
属下,属下绝非故意来烦八爷,更不敢违反军中的规矩。
只是有些话属下实,实在不方便在帐外说,这才不得不闯进帐来,还望八爷恕罪。
尽管徐绍安这会儿有些火冒三丈,但还未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他见那亲卫虽然被自己吓得说话都有些哆嗦,但从脸上的表情看却似乎真有什么下情要回禀。
于是徐绍安停下了脚步,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沉声说道:你且起来说话,到底是什么事?那亲卫见徐绍安脸『色』有所缓和,暗中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略微定了一定神,这才向徐绍安躬身答道:禀八爷,巡营士兵抓到那两个可疑人物后,负责带队的都头便直接报到属下这里。
属下因为知道八爷您正和二十九爷在商议大事,所以原本是想如八爷吩咐的那般,让那巡营的都头将其送到有司严审。
可据巡营的都头讲,被抓的两个人一再声言他们认识八爷您,说自己是八爷兄弟的随从,还说此来是替八爷您的兄弟送口信的。
听说是自己兄弟派来给自己送口信的,徐绍安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两个人是委员会派来给自己传递消息的。
可转念一想,他又否定了这种可能。
因为在双方的电台通讯畅通无阻的情况下,委员会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派人来给自己送信的——那样不但慢,而且也不安全。
因此,听完亲卫的讲述,徐绍安下意识的问道:爷的兄弟派来给爷送信的?这怎么可能?那亲卫闻言也连忙附和道:八爷说的是,属下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可那都头却说被抓的那两个人说的非常肯定,而且看他们那架势似乎又不像在说谎,这才破例报到属下这里。
属下听着也觉得有些蹊跷,便决定先跟那都头去看看。
结果,令属下没想到的是,那两个人中虽然有一个属下从未见过,但另一个却是认识的。
不但认识,而且与他还很熟悉。
那人是谁?徐绍安追问道。
那人正是常随二十七爷出门的亲卫班长周三郎。
亲卫回答道,脸上却是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显然到现在他还觉得这事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听闻原本被大家认为已经与契丹人同归于尽的周三郎还活着,而且来到自己的大营找自己,徐绍安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又追问道:果然是周三郎吗?难道他还活着?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那亲卫脸上虽然依然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但却非常肯定的答道:禀八爷,属下绝不会认错。
尽管属下这几年一直跟着八爷在开封,但属下与那周三郎当初都是‘静园’警卫班的亲卫,彼此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漫说是当面与他相见,就算光听他说话的声音,属下也能听得出来到底是不是他。
见自己的亲卫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徐绍安也就不再怀疑,想到自己答应兄弟王峰的事情马上就能办妥,而且交给王峰的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周三郎,其心中多少还有些欣喜。
于是,他也未再多想,便吩咐那亲卫道:你快去将那周三郎带来见爷,爷有话要问他。
亲卫闻言点头称诺,转身就欲出帐。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程飞却一抬手,制止住了他,然后转头对徐绍安说道:八哥且慢,兄弟以为此事还需仔细斟酌。
第一百零四章 原来如此二十九弟的意思是……徐绍安有些不解的问道。
程飞斟酌了一下用词,解释道:八哥,并非兄弟多心。
只是,照二十七哥之前所说,那周三郎是在阴历三月十一日夜间,曹继筠派兵突袭‘暗羽’固安分堂秘密据点时,为了掩护二十七哥、钟联络使、‘暗羽’固安分堂的成员,以及二十七弟他们的随从,带领一众亲卫和‘暗羽’固安分堂的护卫,与来袭的契丹人进行了一场生死阻击。
最后,在一系列爆炸和熊熊大火中没了音信。
二十七哥他们在抵达安全区域之后,还专门派了探子潜回固安城内打探城内的情况和周三郎等人的下落,结果除了得知‘暗羽’的秘密据点已经烧成一片废墟之外,并没有得到有关周三郎等人的一点蛛丝马迹。
以至于当时二十七哥以为周三郎等人都已经殉职,为此他心里还很不舒服。
可如今,这个原本被大家认为已经死掉的周三郎却突然出现在了八哥的大营之外,并且身边还有一个咱们亲卫并不熟悉的生面孔,难道八哥您就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毕竟从阴历三月十一到今天已经过去八天了,而八天时间里却是可以发生许多事的。
老二十九你的意思是,这个周三郎可能已经投靠了契丹人,这次来见哥哥我是图谋不轨喽?徐绍安有些明白了程飞的意思。
但他并不是很相信程飞的这个假设,说道:可这周三郎那是跟了老二十七好几年的亲卫,若论起个人感情,只怕就是要他为老二十七去死,他也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再说,其家豢此时又都在咱们兄弟的控制之下,哥哥我实在想不出来这个周三郎有背叛咱们兄弟,去投曹继筠这个已经没有什么希望的契丹人的理由呀。
程飞闻言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哥哥您误会兄弟的意思了。
兄弟并不是说这周三郎就一定是投了契丹人,兄弟我的意思是这害人之心虽不可有,但这防人之心却也不可无。
其实,从心底里来说,兄弟我也不相信周三郎会背叛咱们兄弟去投契丹人,但在弄清楚他这八天里的来龙去脉之前,咱们还是应该谨慎一些为好。
毕竟这里是两国交锋的战场,许多事不光关系到咱们兄弟俩,还会关系到上万将士。
徐绍安听了点点头,说道:还是老二十九你想的周全。
亏哥哥我刚才还自夸经过这几年在后周朝廷的历练,自己变得谨慎小心了许多,说话做事总是为自己留有余地。
结果,这一旦牵涉到自家的事情,却还是那么的不理智、不淡定。
说完,徐绍安又转向一直等在那里的亲卫,吩咐道:你去将周三郎带来,就说爷有话要问。
至于他那个生面孔的同伴,先把他请到尔等所住的营帐之中暂歇,待爷问完周三郎的话再说。
就在亲卫领命转身欲走的时候,徐绍安又看似无意的加了一句:周三郎的那位同伴估计也是他的好朋友,尔等一定要‘好生款待’,要一直陪在他身边,切莫让人说咱们不懂待客之道,怠慢了客人。
那亲卫闻言先是一愣,但马上便反应过来徐绍安说这番话的意思,当即再次点头称是,这才转身出帐。
亲卫出去时间不大,便领着一身农夫打扮的周三郎回到了帐中。
尽管徐绍安这两年常驻开封,但那周三郎已经当了多年亲卫,对清园兄弟那是相当的熟悉——相应的,徐、程二人此前也长期在保卫部任职,对周三郎这名很受王峰赏识的亲卫也有些了解,见了面同样也能认出来。
因此,一进大帐,周三郎便认出了徐绍安和程飞二人,当即撩衣跪倒,向上叩头道:属下亲卫连一排三班班长周三郎,见过八爷、二十九爷。
而确定眼前跪着的正是周三郎的徐绍安和程飞则坦然的受了他这一礼,而后徐绍安才叫他起来,说道:果然是三郎。
方才亲卫来报时,爷我还有些不相信。
是啊。
程飞在旁边接话道,前几日二十七哥传信来,说是三郎你率一众亲卫和‘暗羽’固安分堂的护卫为了保护他们安全撤出固安城,与上百契丹兵相抗衡,最终全体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为此,他还请我和八哥在破城之后一定要去‘暗羽’固安分堂的那处秘密据点仔细查看,希望能找到尔等的尸骨,以便让尔等能入土为安呢。
周三郎闻听王峰如此看重自己,不由得感动不已,说道:属下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亲卫,却能得到二十七爷如此赏识,属下便是这次真的死在了固安城里,也此生无憾了。
在勉励了周三郎几句后,程飞趁热打铁的问道:三郎你且说说你这次是如何从契丹人的重重围攻中逃出生天的,除了你之外,其他亲卫与护卫是否也一起脱险了?周三郎见问,连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理了理思绪,答道:禀八爷、二十九爷,那日属下等与契丹人激战一阵,估『摸』着二十七爷他们已经出了地道,便在打退契丹人的又一次进攻后,开始做安全撤离的准备。
属下等分成两拔,‘暗羽’护卫们在销毁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证据后,在秘密据点的所有房间里都堆了易燃之物并泼上了火油。
而属下及众亲卫则将身上所有的手榴弹和几包炸『药』集中在一起,做了一个大型诡雷,并将其引线拄在了秘密据点的大门之上。
而后,便趁着契丹人两次进攻之间的空隙,全体撤进了地道之中。
几乎在属下等撤进地道的同时,契丹人也杀到了秘密据点的大门前。
结果,破门而入的他们自然是引爆了设在门后的诡雷。
随着那声被二十七爷当成是属下等与敌同归于尽的巨大爆炸,不但冲进大门及在大门附近的数十名契丹兵被炸得粉身碎骨,大门附近的房屋也被炸塌了好几间。
与此同时,爆炸还引燃了那些之前就准备好的引火之物,于是整个秘密据点霎那间变成一片火海。
这把大火不但烧掉了秘密据点,没有给契丹人调查房屋主人留下任何线索,而且还成功的遮蔽住了地道的入口,使属下等的撤离没有了后顾之忧。
至于伤亡,包括‘暗羽’外围暗哨在内,总共有十八人参与阻击围攻秘密据点的契丹人。
其中除一名‘暗羽’的外围暗哨及一名‘暗羽’护卫外,包括属下在内的十六人均成功脱险,撤出了固安城。
不过,在脱险的这十六个人中,有七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尔等既已脱险,为何不直接返回‘凉园’,却跑到爷的大营来?徐绍安在弄明白周三郎等人能够成功逃出固安城的经过后,继续问道。
徐绍安问的顺理成章,周三郎也不疑有它,回答道:禀八爷、二十九爷。
属下等自地道中撤出后,因怕没有抓到任何人的契丹兵会派人出城搜索,便在一名‘暗羽’护卫的引领下,到他在城外的父母家中暂避。
属下等原打算在那座距离固安城不过三五里远的小村庄中暂避一两天,待判明契丹人的动向后再返回‘凉园’。
可没逞想,有两名受伤较重的同伴伤情恶化,耽搁了出发的时间。
而等到二人伤情稳定之后,周军已经兵临城下,整个固安城周围都已经成了战场,周、辽双方的侦骑、斥候四处出没,考虑到此时上路可能会遇到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属下等只得暂时在村子里住下。
原本,属下等准备等战事过去便直接返回‘凉园’。
可后来发现周军在使用火器,属下等这才知道参与攻城的周军中有八爷麾下的‘神机军’。
而且,从火器使用的猛烈程度上,属下等猜测应该是八爷您亲率‘神机军’主力至此。
于是,属下等便改变初衷,决定先不回‘凉园’,而是先来拜见八爷和二十九爷,看看属下等有什么可以为八爷、二十九爷效力的。
毕竟属下等对固安城内的情况比较熟悉,特别是‘暗羽’的那几名护卫,更可以称得上是固安的‘地头蛇’,固安城内的事情几乎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对于周三郎的这个解释,徐绍安和程飞算是基本认可。
特别是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周三郎会投靠契丹人的徐绍安,听完后更是连连点头。
他转头与程飞交换了一下眼神,见对方也对周三郎的说辞表示认同,这才对周三郎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尔等为了照顾受重伤的同伴,不惜冒着被契丹人发现的危险继续留在了固安城边上的那座小村庄了,真是重情重义的汉子。
八爷谬赞了,属下等与受重伤的兄弟既为袍泽,自当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周三郎表情郑重的答道。
徐绍安再次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尔等能有为爷效力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只是这幽云之战可说是周辽两国之间的国战,对垒双方少则万人,多则十余万人,你们这几个人参战与否对战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至于城内的情况,在开战之前‘暗羽’固安分堂已经有详细的报告,爷等进城之后也不会两眼一『摸』黑。
因此,以爷看来,尔等与其留在这里,不如尽早返回‘凉园’。
一来,二十七弟一直挂念着尔等,尔等回去也好让他安心。
二来,‘飞龙军’、‘保安军’已然开始行动,尔等回到二十七弟身边,与他一起参与行动,还可赚一份功劳,总好过在爷这里费了半天力气却得不到任何的奖励。
而且,如今固安城中的辽军在我军的攻击下已然是龟缩城内不敢主动出城,尔等此时离开应不会有什么阻碍。
徐绍安说的在情在理,周三郎听了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连连点头,再次向徐绍安躬身施礼,说道:八爷如此为属下等着想,属下等自是感激不尽。
只是,那两名重伤的同伴虽然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让他们长途跋涉回‘凉园’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属下想先让其他兄弟回去,属下与家在村子里的那位‘暗羽’护卫暂时留下照顾他们,待他们伤势好转,可以行动时再与其一起回去,不知八爷、二十九爷能否应允。
程飞闻言说道:三郎宁可放弃建功立业的机会,也要留下照顾受伤的兄弟,着实令爷我敬佩。
依爷看,不如这样,尔等将那两名受重伤的弟兄送到爷的大营来,由爷安排营中的随军郎中好生看顾,尔等则返回‘凉园’。
如此,既有利于受伤的弟兄尽快痊愈,又不会影响尔等参加大战、建功立业,三郎以为如何?这自然好。
周三郎欣喜的答道,属下代受伤的弟兄谢过八爷、二十九爷。
说罢,周三郎再次跪伏在地,向徐、程二人行大礼称谢。
徐、程二人连忙让他起来,并吩咐自己的亲卫头目带几名亲卫和营中郎中随周三郎一起回小村,向在那里暂避的亲卫和护卫们传达徐、程二人的意思,并将受重伤的那两个弟兄抬回大营诊治、照顾。
周三郎站起身,满心欢喜的跟着那名亲卫头目往帐外走。
快到帐门的时候,周三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徐、程二人说道:八爷、二十九爷,属下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快速破城的好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一百零五章 攻克固安尽管徐、程二人对周三郎所认为的好办法并没有报太大希望,但出于不打击其积极『性』的考虑,徐绍安还是说道:三郎有什么好办法尽管讲,不必过于拘礼。
周三郎闻言转回身,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这两天属下虽然一直在小村中暂避,但因为村子离着固安城并不远,所以属下今天上午也曾偷偷『摸』到两军交战的南城附近去看过。
属下发现,尽管周军已经将南城墙炸开了一个口子,但是由于守城辽军的拼死抵抗,周军的步兵一直没能攻进城去。
当时属下还曾感叹,辽军虽然武器落后、人数居于劣势,但若论起斗志来,似乎还要比周军更高一些。
面对如此士气高昂的军队,想要取胜只怕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是办不到的。
眼见周三郎在那里不说自己到底有什么快速破城的办法,反而一味的夸赞辽军,徐、程二人多少开始有些不耐烦,甚至开始琢磨对方是不是真的已经投了契丹人,这次是跑来当说客的。
就在徐绍安打算出言制止对方对辽军的吹捧,再好好问一问其如此抬高辽军的目的时,周三郎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离题太远了,连忙往回拉:不过,方才属下向二位爷讲述那天脱险的经过时,突然想到既然属下及众位弟兄可以通过地道撤出固安城,那么周军自然也可以通过地道秘密潜入城里。
然后,在周军攻城时,从城内杀出,来一个里应外合,杀辽军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固安城。
听了周三郎的建议,原本没对其抱有多大希望的徐、程二人不由得眼前一亮,一--绿@『色』#小¥说&网--了点头。
徐绍安说道:三郎所说倒是个比较省力的好办法。
如果在我军攻城之时,突然有一支奇兵从背后杀出,不消多,只要有个三五百人,必定能令辽军阵脚大『乱』,攻破固安城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只是不知道那条地道是否已经被契丹人发现,城内的入口经过一场大爆炸和大火还能不能使用?程飞有些担心的说道。
此事简单。
周三郎一拍胸脯说道,天黑之后,属下亲自去地道走一遭,探查一番便知道了。
尽管徐绍安和程飞都不愿意让周三郎再去冒险,但在对方的坚持和一再请求下,二人还是同意由他去探查地道——至于如何去和张藏英说这件事,自有徐绍安去处理。
当然,这会儿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藏在小村子里面的亲卫和暗羽护卫、特别是那两名重伤员接出来。
因此,在得到徐、程二人同意其探查地道的许可后,周三郎便向二人告辞,与同来的那名暗羽护卫以及徐、程二人的几名亲卫一起,带着一名军中的郎中,往那座小村庄而去。
周三郎一行人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神机军大营,与他们一起回来的,除了十几个打扮成庄稼汉『摸』样的亲卫和暗羽护卫外,还有两副担架,上面各躺了一名已经被随军郎中进行过初步诊治、包扎的重伤员。
众人进了大营,两名重伤员被抬到了随军郎中的营帐之中继续接受治疗,其他人则前往神机军的中军大帐拜见徐绍安和程飞。
见礼已毕,徐、程二人在鼓励了众人几句后,便安排他们吃了这几天以来最为丰盛的晚餐。
吃过饭,暗羽护卫们自有徐、程二人的亲卫带去休息,而周三郎等一众亲卫却都留了下来,商议晚上探查地道的事——在听说此事后,周三郎手下的那些亲卫岂肯让自己的班长独自犯险,纷纷要求一同前往。
面对弟兄们的坚持,周三郎也不得不点头同意。
众人经过一番讨论,最终决定由周三郎、徐绍安的亲卫头目徐勇、及其各自手下的两名亲卫,总共六人组成一个小组,趁夜探查地道。
六人小组于当晚戌时出发,向数里外、位于固安城西城墙以西的地道口『摸』去。
尽管无论是徐绍安还是程飞,对六人小组此行都很有信心,但是在周三郎等人出发后,二人并没有就此放心的睡大觉,而是在大帐中坐等消息。
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二人也渐渐的由胸有成竹变成了些许不安。
就在六人小组一去两个时辰还不回来,徐绍安忍不住想要派人到固安城西边去打探一下情况时,帐外把守的亲卫终于进来禀报周三郎与徐勇二人在帐外求见。
听说周三郎和徐勇回来了,徐绍安连忙让他们进帐讲话。
二人进帐见礼之后,便由周三郎将此次探查的情形向徐绍安和程飞讲述了一遍。
他表示,这次探查地道非常成功,其间不但没有惊动城内的任何人,而且还获得了许多对己方有利的消息。
其中,第一条就是这条连通城内外的地道完好无损,周军可以随时利用这条地道进入固安城,而不必担心会被城上的守军发现。
第二条好消息则是关于地道在城内出口的。
地道出口所在的那座被暗羽固安分堂当作秘密据点的宅院被毁后,起初曹继筠还派了一些士兵在那里守卫,后来随着周军兵临城下,再加上在这片废墟上一直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曹继筠便将把守的士兵调去守城,不再理会这一大片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多少意义的破砖烂瓦。
而废墟周围的本地居民因为当天在此处发生的爆炸和大火太过吓人,早已将这里视为凶恶之地,漫说是晚上,就是白天也没什么人愿意从这里经过。
这也就是说,周军钻出地道后,不仅不会被守城的军兵发现,当地居民百姓也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第三条好消息与地道本身关系不大,而是有关地道出口附近的固安城西面城门的守卫情况。
周三郎、徐勇等人在探查完地道后,顺带着也大致了解了一下固安城西门的辽军设防情况。
他们发现,由于在白天的进攻中,周军将固安城南门及附近的城墙当作了主攻方向,因此曹继筠在固安城的其他方向上布置的兵力不多。
按他们粗略点数的结果看,守卫固安城西门的守军不足三百人。
如果周军能派三两百精锐步卒通过地道潜入的话,完全可以杀退西城门的守军,并沿着城墙杀向南面城墙守军的背后,给其以致使一击。
有了这三条好消息,攻破固安城自然也就指日可待了——按照徐绍安的话说,占有如此优势,周军再攻不下固安城,那可就真的没有天理了。
因此,在听完周三郎等人的汇报后,徐绍安没有丝毫的耽搁,也不顾这会儿已经过了子时,当即就去求见张藏英,将有关地道的消息告之对方——若非如此,只怕被从睡梦中吵醒的张藏英一定会和徐绍安好好理论一番。
当然,在地道的建造者以及以前的用途等方面,徐绍安做了一定的修改。
他告诉张藏英,城里的这座宅院是清园兄弟暗中购置的,是预备其与契丹人闹翻时,作为南下大周的一个秘密落脚点来用的。
而这条地道则是诸多防范措施中的一项,是在宅院被契丹人围困时最有效、同时也是清园兄弟最后的一条生路。
至于宅院被毁的原因,解释起来其实更简单,徐绍安只需将当时的实际情况稍加改动就可以了。
他表示,在周军兵临城下前,清园兄弟曾经派人到固安与固安县令及该县一众官吏、军将进行接洽,意欲说服对方开城投降、弃暗投明。
不逞想事情不密,被来该县督战的幽州参将曹继筠发现。
对方在扣押了固安县一众官员后,还派人来宅院中围捕清园兄弟派来的说客。
幸好契丹人的行动被及时发现,说客及原来留守宅院中的一干人等得以通过地道逃生——众人在撤离前放火烧毁了宅院,以免契丹人发现任何可以追查到宅院主人身份的证据。
不管徐绍安的这番说辞张藏英信了多少,反正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求胜心切的张藏英同意派出一支精锐小分队通过地道潜入固安城,在城外周军攻城时乘势杀出、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固安城。
经过与被他们二人召集来的众将领的一番商议,最终张藏英、徐绍安决定从刀盾兵和燧发枪兵最精锐的两个营中选出三百人——刀盾兵二百、燧发枪兵一百,今晚便趁着夜暗的掩护沿地道潜入固安城做内应——这个规模基本上是城内那座被毁宅院所能潜伏下的最高人数了,再多的话在那片废墟当中很可能就藏不住了。
计划定下,周军立即行动起来。
被选中的三百人一个个穿好适于在夜暗中隐匿行踪的衣服,带好短刀、短铳——短铳是此次北伐之前,徐绍安与后周朝廷的军器监合作开发出来的一种短身管燧发枪,用于在地方比较狭窄或者需要隐藏武器的场合使用,总数不过一百来支,刚够入城的燧发枪兵使用——悄悄出了周军大营,来到固安城的西面,在刚才进城探查的那个六人小组的引领下,顺着那条地道潜入固安城,并在那座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宅院中隐蔽下来,只等着天亮之后城外周军攻城的炮声、以及作为他们出击命令的战鼓声。
显德六年(应历九年)阴历三月二十,志在必得的后周北伐大军先锋部队再次于固安城下列阵。
上午寅时,随着徐绍安的一声令下,神机军已经布设到位的所有火炮和弩炮一齐开火,固安城南城墙顷刻间便被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天而起的滚滚浓烟所笼罩。
持续了近一个半时辰的炮击不但将昨日那道守军好不容易才用沙包土袋填补好的缺口再次炸塌,而且还在南城门东侧的城墙上炸开了一道新的缺口。
此外,与前一日周军只攻一点,不涉及其他的进攻方式不同,今日攻城的周军步卒兵分多路,在集中兵力冲击被炸开的那两个缺口的同时,还有相当数量的步卒扛着云梯,在楼车上及地面上燧发枪兵和弓弩兵的掩护下,在多个地点开始攀爬城墙,以分散守军的兵力,减轻攻击缺口处周军的压力。
看着城下蜂拥而来且多路齐攻的周军,站在城头上指挥部下守御的曹继筠知道胜败在此一举。
因此,他一面督促军兵拼命阻击攻城的周军,一面率亲兵在城头往来穿梭,充当救火队员,填补一处又一处防守缺口。
尽管今日周军的战术远比前一日要妥当得多,但昨日张藏英下令炮击敌我混杂区域、造成己方较大伤亡的弊端此时却显『露』了出来。
由于担心自己再像前一天一样,成为己方炮火的牺牲品,许多攻城的周军士兵在进攻的同时经常会分神观看身后二百余步外弩炮阵地的情形。
如此一来,不但令其不能专心进攻,还使得整个攻城部队士气低落,战斗力比之前一天下降许多。
此消彼长之下,竟使得处于劣势的守军与攻城的周军杀了个势均力敌,双方僵持在城墙上下,一时谁也占不到上风。
眼见正面强攻一时难以得手,再也没有多余时间耗费下去的张藏英终于向身旁的徐绍安点头示意,后者随即向身后临时望楼上的传令兵打出了手势。
随着传令兵手中的令旗摆动,早已在攻城步卒方阵背后准备多时的鼓手们立即敲响上百面战鼓。
隆隆的鼓声在激励攻城周军士气的同时,也压过了城墙上下双方军兵的喊杀声,传遍了整座固安城。
在秘密据点废墟之中潜伏了一夜,已经等着有些焦急的三百精锐步卒闻鼓而动,冲出隐蔽地点,杀向了不远处的固安城西门。
尽管守卫西城墙的辽军人数较周三郎等人之前的估算为多,但主要由乡丁组成、没有契丹人在身后督战、没有经历过昨日那场生死相搏的这一营兵,面对有如从天而降、悍勇异常的三百周军精锐,依然如周三郎等人预想的那般,只不过一个照面便被冲『乱』,随即便朝着城墙两侧溃退下去。
周军偷袭小分队并不理会逃向北面城墙方向的溃兵,只撵着向南面城墙方向溃散的辽军追了过去。
正在全神贯注与攻城周军交战的辽军突然遭到来自身后的自家溃兵的冲击,再加上随后赶到的周军偷袭小分队的一顿猛砍猛杀、短铳攒『射』,阵脚立时大『乱』。
对城下攻城周军的阻击力度锐减,使原本僵持不动的局面发生了改变,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周军一侧倾斜。
战局的突然变化,是满以为自己可以再次击退周军的进攻,坚持到自家主帅萧思温率援军到来的曹继筠所始料不及的。
他此时已经顾不上去琢磨这数百悍勇异常的周军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率领手下亲兵,将这支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周军消灭掉,将已经对自己非常不利的战局给扳回来。
然而就在曹继筠带着亲兵冲向周军偷袭小分队时,早就盯上他的周三郎和徐勇却再也不想给他任何可以翻盘的机会。
二人在其他四名亲卫的掩护下,同时摘下了一个背在背后的长条形布袋,从里面取出了五五式步枪,瞄准不远处的曹继筠,扣动了扳机。
而几乎就在周、徐二人扣动扳机的同时,正率人向前冲杀的曹继筠身形突然一顿,向后猛一扬头,在其额头和胸口处喷出两道血雾,而后其高大的身躯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尽管两支步枪同时『射』击的声音很大,但在充满喊杀声、兵器的磕碰声、战鼓的敲击声,、百余支手铳接二连三的『射』击声,以及周、徐二人干净利索的出枪、『射』击、收枪动作的掩盖下,二人狙杀曹继筠的这个举动并没有引起旁边正集中精神与敌人进行殊死搏杀的双方士兵的注意。
周、徐二人的狙击虽未引起旁人的注意,但曹继筠冲锋途中突然倒地并气绝身亡却不可能不引起他那些亲兵的注意。
就在一众契丹兵围拢上去,察看自家主将时,已经收好枪的周三郎和徐勇也不失时机的同时大喊道:曹继筠死了,曹继筠被周军火枪打死了。
随着周、徐二人高声呼喊,先是他们身边的亲卫跟着喊,很快,所有听到呼喊的周军士兵也都高喊了起来。
于是,不过片刻工夫,几乎整面固安南城墙上都听到了曹继筠已死的喊叫声。
作为抵抗周军进攻最坚决的一个人,曹继筠可说是整个固安守军的主心骨。
听到他已经被周军打死了,不管这个消息是不是已经得到证实,所有南城墙上辽国守军抵抗周军的决心都随着这个消息的传来而失去了其所依赖的基础。
眼见辽国守军的防线随着偷袭部队的出现以及曹继筠被击杀消息的传出而出现了明显松动,已经将自己的指挥位置由火炮阵地后面移到距城墙不过二百步,且一直密切关注城头动向的张藏英和徐绍安立即将手中最后的预备队投入到了攻城战中,希望其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与此同时,狙杀了曹继筠的周三郎和徐勇二人则一边高喊曹继筠已死,一边率领三百勇士向曹继筠的亲兵杀了过去。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杀散曹继筠的亲兵,砍下曹继筠的脑袋,以此来向仍在顽抗的辽军证明其主将确实已死,从而尽快结束城墙攻防战,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对敌我双方均是如此。
周、徐二人的这一举动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随着曹继筠的人头被周军士兵用一杆长矛高高挑起,固安县南城墙上的战斗很快便进入了尾声。
显德六年(应历九年)阴历三月二十日午时,后周北伐大军先锋部队攻占固安县城。
;第一百零六章 裹足不前的萧思温攻克固安并不代表张藏英和徐绍安等先锋部队将领就可以高枕无忧的等着柴荣来奖赏他们,率军进入固安城的他们只不过稍稍松了一口气,接下来需要他们做的事情还有许多。
肃清城内个别还在负隅顽抗的残敌、安抚城内百姓因连日激战而忐忑不安的心情、修补被自家火炮和弩炮轰击得面目全非的南城墙,每一件事都需要张、徐二人或遣人或亲为的去处理。
当然,在做这些事之前,张、徐二人的第一要务就是立即派人去给柴荣送信,一方面向自己的主上报捷,另一方面也是请求柴天子加速进兵,争取在萧思温大军到来之前抵达固安县城。
不然的话,张、徐二人就要以不足一万五千人的疲兵,去面对对方八万余人的生力之军,特别是在城中百姓对周军并无多少好感的前提下,这种以寡敌众的局面对先锋部队就更加不利了——守城的辽军汉卒中有不少是本地人,经过两日激战死伤甚众,先锋部队不可能指望他们的亲人朋友像此前那些直接开城投降的州县百姓一样,对周军感恩戴德、夹道欢迎。
因此,张、周二人在写给柴荣的奏折中,报捷的部分所占的比例要比请求柴天子尽快进兵的部分少得多。
当然,张、徐二人并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柴荣的快速进兵上。
他们在写奏折的同时,一面派出大量探马、斥候向北打探辽军的动向,一面安排军兵加强戒备,时刻准备抵御萧思温所率幽云辽军主力的进攻。
事实证明,向北方派出大量探马、斥候的决定是正确的。
周军的侦骑很快就在固安城北三十里左右的地方发现了辽军的远拦探子马,并与对方发生了短暂交战。
而且,在损失了几拔小部队后,原本分散四处的周军侦骑汇集成了几支较大的分队,对游动于固安城北的辽军远拦探子马进行了一次比较大的围剿。
尽管由于辽军的远拦探子马善于发现大股敌军的踪迹,前去围剿的周军侦骑大队没能将这些远拦探子马全歼,但在被杀伤数人后,只有十几人的辽军远拦探子马迅速撤退,周军侦骑却也算是做到了战场遮断,使得辽军短时间内不能再近距离打探周军的动向。
然而周军侦骑在成功进行战场遮断的同时,张藏英与徐绍安也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随着契丹人远拦探子马的出现,幽云辽军主力距离固安城也已经不远了。
根据辽军使用远拦探子马的习惯,其一般在辽军主力部队前方二十到三十里。
这也就是说,假若按照最坏的情况来计算,幽云辽军主力现在已经前进到了距离固安城五十到六十里远的地方。
好在此时天『色』已晚,纵然萧思温在得到固安城被攻克的消息后有心要抢在周军主力到达之前重新夺回固安城,以便据城与周军主力对峙,其也不太可能命令自己的大队人马在晚上长距离行军,进而趁着周军立足未稳、城防不牢的机会攻城。
萧思温最可能做的是派出小股部队,趁着夜暗周军不敢轻易出城的有利条件,对周军进行袭扰。
就算袭扰的辽军没能力打下固安城,其对城池的进攻也能够对周军安抚城内民心、修补破损城墙造成严重干扰,为其主力到达后攻城创造更有利的条件——就目前的情况看,幽云辽军主力赶在周军主力之前兵临固安城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因此,在下令侦骑、斥候加强巡逻、打探,务必不使辽军的远探拦子马有机会接近固安城的同时,张藏英和徐绍安还督促手下兵将加紧整修被损城墙,指挥神机军的士卒和役夫一起,将神机军的火炮、弩炮等大型火器一件件的运到城墙之上安置妥当,使其成为抵御契丹人进攻的强大助力。
加固城防的工作进行了整整一夜,包括张藏英和徐绍安在内的所有周军将领和士卒几乎都是一夜没睡,绝大多数人直到凌晨时分相关工作基本告一段落,才抓紧时间回自己的营帐去打个盹。
不过,与其他兵将进帐之后倒头就睡不同,徐绍安回到设在固安县衙内的住处后,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将今天攻城及破城后城内、城外情况,周三郎等亲卫、护卫并未遇难的消息,以及他们对萧思温大军动向的判断写成电报稿,命电报员立即发送给委员会——事态比较紧急,萧思温大军随时可能出现在固安城下,徐绍安并没有等到天亮之后再发报,他相信委员会的诸位兄弟即使被从睡梦中叫醒也是会理解他的。
然而,令徐绍安感到意外的是,与之前电报发出后很快就能收到回电不同,这一次委员会的回电来得特别慢,凌晨时分发出的电报,直到巳时仍未收到回复。
反到是在天亮后不久,收到了身在南路军的王峰发来的一封电报。
估计是南路军的电台收到了徐绍安这边的电报信号,或者是委员会那边将相关消息转发给了王峰,总之从王峰的回电中可以看出,他已经知晓周三郎等人安然无恙的消息。
在回电中,王峰一方面对徐绍安将周三郎等人收留在自己的大营之中,并允许其参与周军攻占固安城的行动表示感谢。
另一方面,对于周三郎等人的去留问题,王峰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希望徐绍安能够遵照委员会的安排执行,不必顾忌自己的感受。
王峰的这个表态看似对周三郎等为其出生入死的弟兄不讲情面,实际上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穿越团队作为一个团体,其运作自然有其一定的规则。
漫说是像周三郎等人这样要么是与穿越者有直接接触的亲卫,要么是牵涉到秘密情报机构暗羽的护卫,就算是飞龙军、保安军中的普通一兵,或者是生产基地中的普通工匠,只要其在未事先向其上级主管请假的情况下,脱离自身岗位超过二十四小时,那么在其回到原工作岗位之前,都必须要接受并通过情报部内务科的审查。
周三郎等人虽然不能算未事先请假而脱岗,但他们这些人毕竟在完成既定任务后,并未及时返回其工作岗位,而是滞留在外长达八天。
尽管他们滞留不归是有其客观理由存在的,可该进行的审查还是要照规则进行。
这样,既可以确保穿越团队安全方面的万无一失,又可以维护穿越团队各项规章制度的权威『性』,从而有利于整个团队的管理与发展。
徐绍安自然明白王峰此时的想法,因此他在接到对方的电报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二十七弟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反而暗赞自家兄弟成熟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做事『毛』噪,缺乏稳重了。
徐绍安和程飞一直等到接近正午时分,委员会的回电才姗姗来迟。
在复电中,委员会首先对徐绍安攻克固安城表示祝贺。
其次,便是让徐绍安向周三郎等人传达委员会的命令,要求其一干人等立即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凉园,听候委员会的安排。
再次,则是向徐绍安通报穿越团队南北两路大军的推进情况,告之他北路军已经成功的隐蔽机动到幽州城左近,而南路军也顺利的接近了萧思温的大军,只待时机成熟,便给予其致命一击。
而电报的最后一个消息却是大大出乎徐绍安的意料,委员会在电报中表示,经过南路军探马斥候的报告,萧思温大军自昨晚在距离固安城五十里远的保兴庄安营扎寨后,便一改往日傍晚扎营、天亮即出发的习惯,直到接近正午时分都没有任何拔营起寨的意思,似乎并不急于南下夺回固安县城——正是为了打探辽军的最新动向,委员会的回电时间才会这么晚。
萧思温的这个举动对于穿越团队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因为这有利于其实现歼敌于野外的作战目标。
可对于徐绍安来说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难以搞清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徐绍安除了将相关消息转告给张藏英,由后者增派侦骑尽可能的接近辽军大营打探消息,并进一步加强固安城的城防外,也只有寄希望于委员会能够为其提供更多的情报了。
于是,从午后开始,周军派出的侦骑、斥候数量明显增加,其打探险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与辽军大营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而得到委员会立即返回命令的周三郎等人也辞别了徐绍安和程飞,骑乘着徐绍安为他们提供的马匹,混在那些飞奔出周军大营的一队队侦骑中间,绕过辽军大营所在的保兴庄地区,向着百里之外的霞云岭方向疾驰而去。
;第一百零七章 对峙保兴庄(一)在接下来的一天多时间里,辽军似乎是一路行来走的累了,不但其主力大军停在保兴庄一动不动,就连远拦探子马也一直没有再出现在周军侦骑的视线中,这令原本就对辽军行动『迷』『惑』不解的徐绍安更加的『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会儿无论是徐绍安是张藏英都没有心思再去琢磨这事,因为柴荣的车驾及周军主力已经到了固安城外。
作为先锋部队的正副都指挥使,张、徐二人的当务之急是将天子车驾接入固安城内安置妥当。
显德六年(应历九年)阴历三月二十二傍晚,柴荣驻跸固安城。
柴荣抵达固安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张藏英和徐绍安等一干先锋部队将领召到御前,了解攻克固安城的过程,以及幽云辽军主力目前的动向——尽管有关固安之战的情况已经有奏折送到其手上,但听取一线将领的直接汇报对于柴荣来说还是很有必要的。
张、徐二人见问自然不敢怠慢,当即组织了一下语言,分别向柴荣讲述了攻克固安城的经过,以及目前先锋部队所掌握的幽云辽军主力的情况——当然,有关张藏英下令炮轰己方士兵的事情二人非常默契的都没有提及,而徐绍安也没有说明自己所报告的部分辽军消息是来源于清园兄弟。
听完张、徐二人的汇报,柴荣及随驾的一众文武大臣在感叹己方攻城艰苦与敌方守城坚决的同时,也都对幽云辽军主力这种不进不退的情形表示出了自己的不解与疑虑。
有不少大臣再次老调重弹,把当初在瓦桥关时提出来的适可而止、就此班师等说法重新拿了出来,意图劝柴荣到此为止,在保住已经取得的胜利果实的同时,尽量避免与人数远超自己的辽军主力进行决战。
因为据此前探马传来的消息,辽国那个睡王耶律璟所率的十万辽军援兵虽然一直行动缓慢,在北安州耽搁了多日,到现在还没有继续南下的意思,但其毕竟是以骑兵为主的大军,若是周军真个威胁到了幽州的安危,那么从北安州到幽州的四五百里路对快马加鞭的辽军来说,不过是四五天的路程。
一旦辽军援兵全力南下,周军就会面临用十万以步兵为主的军队对抗十六万以骑兵为主的军队的不利局面。
到时候,哪怕是最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不仅不能再下一城夺取幽州,搞不好连已经到手的州县都会丢掉。
面对一众文臣的劝谏,面对部分将领对与辽军主力进行决战缺乏信心的表现,面对个别臣子甚至隐晦的暗示再打下去,大周有可能会步后晋的覆辙,为契丹人所灭,柴荣却丝毫不为所动。
一向对自己、对自己手下的将领、对大周禁军非常有信心的他最终还是力排众议、一锤定音,表示不管幽云辽军耍什么花招、不管塞外的辽军援兵是否继续南下,攻克幽州城、收复幽云十六州的目标都是不可动摇的。
眼见自己的主上如此刚愎自用、不听劝谏,群臣虽然囿于君臣之礼,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但在口称臣遵旨、陛下圣明的同时,心里并没有真正服气。
所有的文武大臣之中,只有徐绍安一人的态度最为积极,表现出了对柴荣这一决定的绝对拥护。
这样的结果多少令柴荣有些心寒,他没想到那些食朝廷俸禄、承皇家荣宠多年的文臣武将们,面对并非不可战胜的困难,当自己最需要他们支持的时候,竟然如此推三阻四、如此胆怯懦弱,其表现甚至还比不上一个自海外归来不过五、六年、进入朝廷更是只有短短三年的徐绍安。
只是,徐绍安的这种表现虽然令柴荣很是满意,但不久之前瓦桥关玉米事件造成的君臣嫌隙却使得柴荣在对其今日表现感到欣慰的同时,又不得不暗自思量对方这种明显会得罪同僚、会使自己被其他大臣孤立的做法是否有着其他的目的。
当然,思量归思量,现在对徐绍安这个唯一支持自己的大臣柴荣还是要以褒奖和拉拢为主。
因此,在力压群臣同意自己的决定后,柴荣当即任命徐绍安顶替在刚才的廷议中表现不积极的张藏英担任先锋都指挥使,独领一万五千人马为前锋,为大军开路。
而柴荣则亲领主力在其后十五里徐徐而行。
这样,即便那个萧思温真有什么阴谋,周军也可前后呼应、彼此关照,使其阴谋不能轻易得逞。
不过,不知是怕徐绍安的先锋部队遭受辽军暗算而有所损失,还是出于对徐绍安这个多少有些令自己心里犯嘀咕的武将的防范之心,柴荣在任命徐绍安为先锋都指挥使的同时,并未把其本部神机军归入先锋部队,而是以先锋部队应当轻装、快速为借口,将这支在他心目中大周朝廷所有的军队里最为强悍的队伍留在了自己身边,由自己亲自指挥,却全然不顾神机军一天前还是由张藏英和徐绍安共同指挥的原先锋部队的一部分。
对于柴荣的这种安排,徐绍安并不在意。
一来,以前张维信对众兄弟的一系列古代知识的培训,以及在后周朝廷这几年的为官经历,早让他清楚了这个时代君王对臣下既拉拢又防范的心理,柴荣的这些做法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二来,通过与委员会的密切联系,他也很清楚钱远山等兄弟所率南路军已经成功运动到萧思温所率幽云辽军主力的侧后,随时会给予其致命一击。
而一旦幽云辽军主力被歼灭,整个幽云之战的形势就会发生重大变化,届时自己如果还直接指挥着神机军,反而有可能给这支由其一手创建的、这个时代所有国家正规部队当中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火器部队带来不利影响——当帝王心生猜忌时,是不会顾惜一支不过五千来人部队所谓的历史意义的。
因此,在听到柴荣的任命后,徐绍安没有任何迟疑,当即撩衣跪倒、领旨谢恩。
徐绍安的这种表现令柴荣在颇感欣慰、认为自己没看错人的同时,也对自己从瓦桥关玉米事件以来一直对根本没有任何异常表现的徐绍安心存猜忌而觉得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在任命徐绍安为先锋都指挥使的同时,柴荣还以徐绍安在固安之战时有优异表现,为攻克固安立下首功为由,将其武散官的荣衔在正四品上忠武将军的基础上升了半级,加封其为从三品云麾将军——其他先锋部队将士也都有所赏赐,只是不如徐绍安这般风光。
对此,徐绍安虽然表面上表现出了为人臣者应有的受宠若惊,但其内心里却对这个没有任何实际职权的云麾将军非常的不以为然,根本没有放在心里。
显德六年(应历九年)阴历三月二十四日一大早,已经做好充足准备的徐绍安辞别柴荣,率领马步军一万五千人离开固安城,杀向一直停滞于保兴庄的幽云辽军大营。
而在他身后十五里远的地方,柴荣也统领周军主力七万人徐徐而行,与徐绍安前后呼应。
此外,为保证自己侧翼的安全、防备北汉军队的『骚』扰,柴荣在北进的同时,还命李重进率一万五千人西进,占领涿州,并伺机向河东方向发展。
;第一百零八章 对峙保举庄(二)徐绍安率先锋部队自固安城出发后,一路上走的小心翼翼,特别是在出发的第二天天气转阴并下起雨后更是如此。
他不但在大队前面撒出了许多的侦骑、斥候,而且部队的行进速度也控制的非常严格。
先锋部队每天清早出发,最多也就走二十里,通常是刚到午时便重新安营扎寨,绝不为了贪图路程而将扎营的时间拖到下午或者傍晚,以防辽军趁着周军士兵行军疲惫或者天『色』昏暗前来偷袭。
此外,他经过与委员会的协商,将每日的固定通话次数由早晚各一次,增加到了白天每个时辰一次,晚上每两个时辰一次,以便能及时得到委员会那边关于辽军动向的消息。
不知道是徐绍安的谨慎小心起了作用,还是辽军根本没有把他这支先锋部队放在眼里,从固安城到保兴庄五十多里路,先锋部队走了两天半的时间,漫说是辽军的埋伏,就连契丹人的远探拦子马都只是远远的观察周军,一旦周军的侦骑靠近,他们便迅速逃离,根本不与其进行接触。
于是,徐绍安和他麾下的一万五千周军就这么无惊无险,同时又满心疑『惑』的抵达了保兴庄左近,在距离辽军大营五里远的地方万分警惕的安营扎寨,等待着周军主力的到来。
不过,徐绍安预想中可能会出现的辽军趁自己这边安营扎寨的机会来劫营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对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扎营的周军,辽军就像根本没看到一样不予理睬,任由周军将营寨扎好、扎牢。
辽军对周军先锋部队视而不见既不是因为他们没把对方这一万五千人放在眼里,也不是出于谨慎,怕自己突击周军先锋部队一时难以吃下而会受到周军主力的反突击。
辽军之所以对徐绍安这支小部队无动于衷,或者也可以说辽军之所以对周军一路北上无动于衷,完全是由于其内部意见一直没有统一起来。
从萧思温到其手下一众将领,对于到底是战、是守、还是撤的问题,一直是在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如此一来,原本占据相当优势,完全有能力对周军的北进进行持续不断『骚』扰、对周军先锋部队进行实质打击的辽军,除了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着自家将领们把架吵完外,再无任何作为。
不过,争论归争论,如今周军先锋部队已经把营寨扎到自己眼皮底下了,辽军无论如何也该做出些反应了。
再加上就在周军先锋部队抵达的当天下午,一道要求南京道各级官员将领全力抗击周军且措词严厉的圣旨也被送到了萧思温的手下,使得素来胆小畏战,不愿意与周军进行大规模直接对抗的萧思温也不得不将自己的胆怯放到一边,硬着头皮去接受那些一直想要与周军决一死战的手下的建议,真刀真枪的去和周军搏命。
一向只知道打猎、喝酒、睡觉的耶律璟之所以会一改之前对幽云之战并不十分关心的态度,给萧思温发来严旨,要其全力抗击周军,并不是这家伙其他转了『性』、突然变成了有道明君,而是受到了外力的影响。
虽然耶律璟是个昏君、暴君,为了能够打猎打得尽『性』,可以在北安州停留近半个月,甚至还曾说过幽云十六州本就是汉人的地方,就算还给汉人也无不可这样的话,但他昏庸不代表他手下的大臣也跟着他昏庸,更不代表他手下的大臣会眼睁睁的看着辽国失去自己最重要,同时也是最主要的钱粮产地,并就此没落下去。
因此,在北安州盘桓多日后,辽国朝廷的北院大王、总山西事,当初火神淀之『乱』中救得耶律璟一命,并使其得以登上皇位,同时也是耶律璟最为信任、最为依赖的重臣耶律屋质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不顾耶律璟狩猎结束之前不得打扰的旨意,直趋对方的寝帐,向这位刚刚从猎场上回来,正在满心欢喜的点看自己此次出狩战果的睡王皇帝痛陈利害,讲明丢失南京道(幽云十六州)的严重后果。
尽管耶律璟对耶律屋质的擅闯非常不悦,但一方面耶律屋质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今天的身份地位都是对方送给自己的。
另一方面,对方多年来一直对大辽、对自己忠心耿耿,且自己在朝政方面还有许多需要其相助的地方。
所以一向暴戾的耶律璟并没有像对待其他大臣那样训斥,更没有叫手下卫士将其推出去砍了,而是耐着『性』子听对方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自己讲,以至于可以将其一直很注重的君臣之礼抛在一边。
不过,随着耶律屋质将不能丢掉南京道(幽云十六州)的理由一条条的摆出来,特别是说了那句一旦丢掉南京道(幽云十六州),我大辽便会失去九成以上的钱粮赋税以及半数以上的人口,从皇亲国戚到平民百姓都会重新去过以前那种不但艰苦,而且毫无保障的生活后,耶律璟那颗因为被耶律屋质打扰了自己狩猎雅『性』而有些暴躁的心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并开始认真考虑耶律屋质的劝谏。
耶律璟认真考虑的结果,便是在耶律屋质的提议下,连发两道圣旨。
一道是下令已在北安州停留近半月的十万辽军立即重整旗鼓,于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三月二十九这个黄道吉日随自己启程南下,支援正在与周军对峙的幽云辽军。
另一道便是此时正放在萧思温帅案上,措辞严厉,严令萧思温及南京道所有官员将领务必全力抗击周军北犯,使其不得再靠近幽州城一步的圣旨。
耶律璟的态度加上周军已经进至眼前的严峻形式,使得萧思温及其一众手下不得不积极行动起来,聚在一起开动脑筋想办法。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契丹众将终于定下了初步的作战计划,并立即着手实施。
就在幽云辽军诸将问计定策的时候,徐绍安也正在自己的大帐之内聚精会神的听着几名亲卫们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本地猎户介绍保兴庄附近的地形——保兴庄大军云集,本地百姓为了避祸早已逃散,原本热闹繁华的庄子如今就是一个大兵菪,能在附近的山上找到这几名猎户已是难得。
据猎户们讲,这保兴庄位于良乡与固安城之间,北距良乡四十五里,南距固安五十五里,一条官道从庄子的西侧通过。
保兴庄就规模来说并不算小,全庄加在一起有超过四百户人家。
为了防备盗匪袭拢,庄子的四周筑有庄墙、挖有护庄河。
由于该庄位于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之旁,过路的客商经常会在这里打尖住店,所以在幽云之战开始之前,这里还是比较繁华的——这也是修建庄墙和护庄河的原因所在。
此外,尽管保兴庄本身座落在一片平原之上,但从官道再往西不过两三里,便是西山余脉,地势由此变得高低起伏,连绵不断的小山峰和丘陵林地一直延伸到远方的西山。
而庄子的东边不过三四里处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那里是白沟河——也就是前世宋辽之间那条界河——的上游。
由于是上游,所以庄外这条小河宽不过二三十丈。
不过,河虽不宽,水却不浅,而且上下二三十里范围内并无桥梁。
虽说猎户们因为常年生活在山上,并没有真正在河里游过泳、打过鱼,但按照庄子里人的说法,这条小河离岸一丈远的地方便已很深,就算没有十丈、八丈,五六丈却也是有的。
徐绍安一边听着猎户们的介绍,一边将他们所说的这些情况标注在那幅周军中所用的,在他眼里根本不能称之为地图的地图之上。
虽说地图非常简陋,但并不影响徐绍安对局势的判断。
在他看来,辽军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与周军决战非常不明智。
如果猎户们所讲属实,那么保兴庄附近能供周辽双方十多万人厮杀的战场宽度只有区区七八里。
这样的宽度,只能勉强够周军主力扎下大营的。
而一旦周军大营扎好,无论是西侧的山丘,还是东侧的小河,都会成为辽军骑兵从两翼包抄周军的天然阻碍。
那样一来,辽军将不得不采用正面强攻的方法来进攻周军大营,而这样的作战方式正是以步兵为主、装备有大量火器的周军所擅长的。
届时,面对根本没有足够空间展开队形的辽军骑兵,掩身于高大坚固营垒之后的周军完全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从容不迫的击退辽军的进攻。
面对对自己如此不利的战场地形,辽军却一直无动于衷,既不改变扎营的地点,又不对周军的北进和扎营进行任何干扰、偷袭,实在是让徐绍安无法理解。
如果辽军有什么阴谋诡计,早就应该拿出来使了,这会儿周军先锋部队已然就位,后续主力也已离此不远,待到两股力量合在一起,辽军再想有所动作只怕也不赶趟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周军主力与先锋部队汇合前,是辽军进行袭扰的最后一个机会,错过这个机会,辽军就只能与周军进行他们并不擅长的阵地战了。
就在徐绍安苦苦思索辽军可能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暗算周军时,一封发自委员会的紧急电报送到了他的手里。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据刚刚收到的敌情报告,今日午后,幽云辽军一部万余人离开辽军大营,通过浮桥跨过白沟河上游,向东疾驰而去,目的不明。
;第一百零九章 对峙保兴庄(三)眼下这场雨虽然下得不算大,但连续两日的降雨却令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严重影响了周军主力前进的速度。
正常情况下,这会儿周军主力应该已经可以与先锋部队的大营遥遥相望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仍旧在距离先锋部队大营十里之外磨磨蹭蹭。
眼见天色渐晚,若是再不加快速度,天黑之前很可能到不了既定的宿营地,心中着急的柴荣传下旨意,要求相对轻装的前军和中军加速前进,一个半时辰之内务必要赶到保兴庄南安营扎寨。
而携带有大量粮草辎重、行动缓慢许多的后军则稍微拖后一些,只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宿营地,不误大家吃晚饭就行。
随着这道旨意颁下,周军主力的前军及中军在各级将领的督促之下加快脚步,向着十里之外的宿营地急行。
而后军虽然也在竭力向前,但其毕竟携带着大量辎重,根本不可能跟得上前军和中军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在蒙蒙细雨中与自己渐行渐远,并最终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虽然与自己的主力有些脱节,但被柴荣任命为后军都指挥使的刘光义却并不是很在意。
一则,自打周军主力离开固安北进,一路上是风平浪静。
漫说是辽军主力,就连哨探侦骑都没见到几个。
因此在刘光义看来,后军虽然因为携带有大量辎重粮草而辅兵、役夫多,战兵少,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出什么差错。
二则,由于炮营的火炮在雨中泥泞的道路上行进困难、速度很慢,且在双方短兵相接之时火器所能发挥的效力有限,所以柴荣在几番权衡之后,将神机军从中军调到了后军,与同样行动缓慢的辎重部队为伍,待到需要攻击城池或者辽军营地时再拉上来用。
这样的安排令对神机军战力已到迷信程度的刘光义更加有恃无恐,趾高气扬的策马走在炮营那一门门青铜巨炮的旁边,既不在意自己与主力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也不把辽军可能的威胁放在眼里。
在得到委员会电报一个时辰之后,徐绍安派出的信使终于被带到了柴荣御驾之前。
由于此前两天徐绍安都会在宿营之后派人向柴荣这边报平安,所以刚得到内侍通报有徐绍安信使求见时,柴荣并没有太在意——哪怕今天信使来得比前两日早了许多。
正在御辇之中与众将商议周军抵达保兴庄后该如何与辽军作战的他,并没有马上宣信使觐见,而是让对方在外面等候,待自己与众将商议结束之后再行召见。
幸而参与军议的赵匡胤也注意到今日徐绍安的信使来得比往日早得多,怕先锋部队那边有什么要紧事,在犹豫了一阵后,还是向柴荣提出自己的看法,建议柴官家先行召见信使,以防徐绍安那边真有什么要事禀报。
对于赵匡胤的建议,柴荣还是很看重的。
他马上停止了会议,命人将送信之人带到御辇之前问话。
结果却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在得知辽军万余人往东而去、去向不明后,柴荣第一个反应就是对方要去进攻固安城,截断自己的粮道,抄自己的后路。
不过,与徐绍安当初的想法一样,这个可能只在柴荣的脑海中闪了一下便被否定了——因为想以万余辽军攻克有八千周军把守的固安城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既然辽军不可能去攻固安城,那么他们的目标就只可能是破坏周军粮道、骚扰周军主力,在为保兴庄的辽军加固营垒、为辽国援军的到来争取时间的同时,达到打击周军士气、动摇周军军心的目的。
想到这里,柴荣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辽军终于摆出一幅要和自己打仗的样子,总算是有资格做自己的对手了。
但很快,柴荣的动作便僵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由于急于赶路而犯下了一个错误,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不单是柴荣,包括赵匡胤、张永德在内的一众将领也意识到了这个很可能会对北伐周军造成重大影响的错误。
因此,当柴荣下令赵匡胤、韩令坤等将率三千骑军和一万步军前去救援后军时,众将没有丝毫的耽搁,立即领兵冲出大队,向南急驰而去。
就在柴荣命徐绍安派来的信使于御辇之外等候时,由萧思温最喜爱的侄子萧继先所率的一万辽军精骑已经在保兴庄以南二十五里外一处水只及膝的河道上渡过了白沟河,悄悄的向不过四五里外正在缓缓而行的周军后军摸了过去。
由于周围的百姓大多以农耕和打猎为生,因此只有极少数以打渔为生的渔民才知道白沟河上有这样一处可以涉水而过的浅滩。
而辽军之所以知道这一消息,却是此次领兵的萧继先无意中从被强留在辽军营中做劳役的一户保兴庄渔民那里听来的。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萧继先便想到过要利用这处浅滩渡过白沟河,或者袭击周军的粮道,或者在周辽两军正面交战的时候从背后偷袭周军。
因此,在他的叔父萧思温在战场形势和辽国皇帝严旨的双重压力下终于决定与周军决一死战后,他便向自己的叔父提出率领一支偏师南下,悄悄渡过白沟河,从背后对周军主力进行突袭的建议。
虽然萧思温不太愿意让自己最为喜爱的这个侄子去冒险偷袭,但一来萧继先的这个建议一旦实施,将对辽军很有利。
二来萧继先也是一再的要求亲自出战,所以萧思温最终还是同意了自己侄子的要求,拔给他一万配有一人双马的辽军精骑,并给予他临机处置之权,允许他根据战局的需要,采取不同的方式来骚扰、打击周军。
由于风雨的影响,以及周军从上到下因为幽云辽军主力一直不与自己接战而产生的懈怠与轻敌思想,周军后军对已经接近到距离自己只有里许的辽军依然是毫无察觉,这样的有利局面令萧继先信心满满。
而更令他欣喜的是,根据探马的观察,在周军的行军队伍中还包括有那支令全天下人都觉得非常神秘,同时也非常畏惧的大周神机军。
拜神机军此前种种战绩,特别是攻占固安城的表现所赐,当探**告神机军也在前方周军队列中时,萧继先最初的反应是惊讶,而他的第一个念头则是放弃偷袭周军,尽可能避免与神机军的正面冲突。
不过,这种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曾经仔细研读过曹继筠此前发给他叔父萧思温有关其对神机军看法的书信的萧继先,凭借着他过人的聪颖与睿智,从中总结出了神机军的一系列优缺点。
在他看来,神机军因为大量使用火器,其在攻坚与守城方面确实远较其他军队有优势得多。
但也正是因为大量使用火器,神机军也存在着许多的不足,其中最为关键的两点就是火器操作复杂、繁琐和害怕雨水、潮湿的天气。
操作复杂、繁琐也就意味着其从行军状态转到作战状态需要较长的一段时间,面对像自己麾下这支辽军一般全部由骑兵组成、拥有快速机动能力的部队,神机军其实并没有足够多的时间来组织起象样的防御阵形,架设起他们引以为傲的火炮。
而害怕雨水和潮湿则意味着在目前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下,神机军的战斗力将大大折扣,是自己对其实施突袭的最佳时间。
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萧继先在仔细权衡了一番利弊后,最终还是决定照原计划施行,对前面的这支周军进行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计议已定,萧继先立即开始调整部署。
在他的指挥之下,一万余辽军很快便分成了四部分。
其中一部分从后向前冲击周军,两部分从左右两侧穿插、分割周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而最后一部分在充当第二梯队,准备随时增援可能会进展不利的第一梯队的同时,还要担负起在第一梯队成功打乱、打散敌军,并给敌军造成一定杀伤后,冲上去放火烧毁周军辎重粮草,以及设法缴获神机军火器这一项最为重要的任务。
时间不长,辽军的进攻队形便调整完毕。
随着萧继先一声令下,除第二梯队两千人马外,其余的八千辽军精骑同时催动战马,向着不过里许之外的周军猛冲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章 对峙保兴庄(四)首先感觉到大地震动的是周军队伍中的战马和驮马,远比人类敏锐得多的感觉使它们意识到了有大量同类正在向其靠近,由此而产生的紧张或者是兴奋的情绪令它们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马匹这种不同寻常的反应,自然引起了骑乘者和驾驭者的注意,在尽力安抚座骑与驮马的同时,一些经验丰富的周军兵士开始仔细观察四周的动静,试图找出马匹突然躁动不安的原因。
此时,作为后军主将的刘光义虽然之前一直处于极度放松、极度悠闲的状态之中,但其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将领,战场经验也是相当丰富的。
胯下座骑的异常反应令他立即警觉了起来,原本放松的神经也随之紧绷。
他一面下令队伍暂停前进,一面登上神机军一辆高大的辎重车,从怀中拿出一只单筒望远镜,向前后左右各个方向望去。
尽管雨水令望远镜的镜头有些模糊,但刘光义还是很快就发现在自家队伍左、右两侧及后侧,正有一个个黑点从远处地平线上冒出来,并向着自己这边快速移动着。
敌袭!这是刘光义发现有大队骑兵向自己扑来时的第一个念头,同时这也是他喊出来的第一句话。
各营迅速列阵,准备御敌!随着刘光义高声下达命令,他身边的传令兵迅速吹响了号角、敲起了战鼓,将刘光义的命令传向了整个周军队伍。
只可惜,刘光义的反应及命令的下达虽然都很迅速,但此前一直没精打采、一直处于放松懈怠状态的周军兵士却无法像他们的主将那样在转瞬间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并立即投入到战斗准备当中去。
结果,在辽军铁骑冲到周军队伍近前时,除了经由徐绍安调教,称得上周军中最训练有素的神机军完成了战斗准备,并用各种运输车、炮车首尾相接,组成了三个虽不完美、便还算严密的环形防御阵地外,只有少数几个周军的步军营完成了抵御骑兵冲击的方阵队列,其他的周军兵士则仍然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根本没能结成任何成形的阵势。
那些随军役夫和劳力更是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将原本就有些失控的局面搞得更加混乱不堪。
而此时,辽军铁骑在射出了一轮箭雨后,已经挥舞着或锋利、或沉重的兵器冲进了周军队列,开始大肆的砍杀起来。
数千犹如下山猛虎般的辽军铁骑冲进一片混乱的周军队列,其结果可想而知——辽军铁骑呼啸着穿插而过,周军队列立时便被冲散,几乎不可能再组织起来对辽军进行抵抗。
而辽军骑兵在往来冲杀了一阵,将周军队列彻底打散之后,便很默契的主动分散开来,数百人为一队,就像在猎场中围猎那样,将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逃的周军士兵和随军役夫一群群的驱赶到一起,并团团围住。
而后,这些辽军骑兵既不上前纳降、也不直接冲杀,而是策马围绕着对方往来游走,用手中的弓箭将圈中的周军士兵和随军役夫一一射杀。
被围在圈中的周军士兵中虽然也有悍勇之士试图突出包围,但由于周军的弓弩手是除神机军外,辽军最为关注的兵种,战斗一开始便受到了辽军骑兵的特别关照,此时已经所剩无已,根本不能对辽军骑兵造成多少实质威胁,所以被围周军几乎所有突围的企图都是以失败告终的。
当萧继先率领第二梯队两千辽军缓缓到来时,映入其眼帘的是自家的契丹铁骑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对或分散、或集中的一群群周军士兵和随军役夫进行一边倒的杀戮。
这会儿还能保持队形不乱、不散,仍然在与进击的辽军铁骑进行抗衡、进行周旋的,就只有分成三个车阵的神机军以及已现颓势但依旧在苦苦支撑的四个周军营级长矛方阵。
这样的结果在令萧继先有些微得意的同时,也让他觉得此前有关周军的一些传言不实,或者说是过于夸大。
按照萧思温平时惯用的说法以及曹继筠传来的密信中所讲,周军自打五年前北伐汉国未果,被迫收兵回朝后,柴荣便在原有侍卫亲军之外,新建了殿前司禁军,并派自己的爱将赵匡胤遴选军中悍勇之士充实其中,使其成为周军中最为精锐的一部分。
而后的各种战事、特别是南征淮南之战,禁军表现得都非常出色,一跃成为天下公认的一流强军。
因此,望着眼前被自家儿郎追赶得四处乱跑的周军,萧继先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些说周军是天下一流强军的人,根本就是在人云亦运云、以讹传讹。
而他的第二个反应则是南朝的这些汉人一直在互相攻伐、自相残杀,所闻所见都是相差不多的汉人军队,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强军是什么样子,所以一遇到比他们略强一些的周军便被震慑住了。
再加上周军有神机军这样特殊而神秘的部曲存在,这才使得各个汉人小朝廷将其当成天下第一流的强军来看待。
真是一群坐井观天的家伙。
萧继先很是不屑的嘟囔了一句,便将目光从被自己麾下铁骑四处追杀围猎的周军普通士兵那里转到了那支被周国人称为所谓天下第一军的神机军身上。
此时,战场中的形势与刚开战时相比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那四个结阵的周军营头由于势单力孤,在优势辽军的几番冲击之下损失惨重,为了避免全军覆灭,这四营的指挥不约而同的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向神机军的车阵靠拢,借助神机军的掩护继续与辽军周旋下去。
而对于车阵中的神机军来说,阵外步军营的这个举动正合其意。
尽管有车阵的掩护,使得神机军可以在阵内比较镇定的向阵外的辽军骑兵射击。
但受到阴雨天气的影响,燧发枪兵射击的击发成功率大为下降,由原来的百分之八十以上一路下降到不足百分之二十五。
至于火炮,除了几门虎蹲炮尚能发挥作用外,其它火炮根本连架设的时间都没有,这会儿全都被用来充当车阵的掩体了。
如此一来,车阵中的神机军便不能保持足够的火力密度来压制阵外不断靠近,意图用飞抓钩住车辆将其拉倒,以消除神机军所依屏障,冲进车阵之内与神机军兵卒进行一场短兵相接的近身战,抵消掉对方在武器射程方面优势的辽军。
虽然在神机军将士们的拼死抵抗下,几股拉倒车辆冲进车阵的辽军骑兵或被全部消灭、或被成功赶出车阵,但由于无论是神机军的燧发枪兵,还是炮手,除了火器之外就只有腰间的一口单刀,基本没有长兵器,而只能以短兵器与居高临下的辽军死战,因此几番攻守下来,车阵中的神机军兵将也死伤甚众,迫切需要步军长矛兵的支援。
因此,在发现自家长矛兵有向自己这边移动的迹象后,车阵中的神机军燧发枪兵也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集中一定的兵力,对步军长矛兵移动路线上的辽军进行了几轮相对比较密集的火力打击,为自己的战友清出一条道路来。
最终,在神机军和步军长矛兵一众兵将的共同努力下,四个步军长矛兵营中的三个成功接近车阵,并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车阵——另一个长矛兵营由于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过大,还没有退到车阵左近便已全军覆灭。
虽说成功退入三个车阵的长矛兵不过六七百名,但其在阻击、打退冲入车阵内辽军时依然发挥了重大的作用,使得三处环形防御车阵愈加稳固,阵外的辽军一时难以完全攻破。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对峙保兴庄(五)远,再加上四周的车阵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冲击波的威力,才使得他们虽然被这一爆吓得不轻,却并没有出现什么伤亡。
然而老天爷的眷顾总是有限的,在与刘光义处于同一车阵,以及比这个车阵更靠北的另一个车阵中的周军兵将暗自庆幸自己命大时,在刘光义所在车阵的南侧,距离爆炸的火药车不过四五十步的第三个车阵中的周军兵将却要惨得多。
由于距离爆炸点过近,巨大的冲击波不但将面向爆炸点方向用于列阵的车辆吹得七零八落,而且四处分溅的车辆残骸还令阵内的周军兵将损失惨重,伤亡人数甚至超过了刚才与辽军激战时的数量。
不过,不幸之中万幸的是,该车阵在这个方向上列阵的车辆中并没有火药车,不然的话,阵中上千周军只怕就要全军覆灭了。
当然,上千斤黑火药爆炸造成的杀伤是无差别的。
在周军因此次爆炸而损失惨重的时候,他们的敌人辽军也不可能从中幸免。
巨大的爆炸在将点燃它的辽军炸得无影无踪,并使几乎在场的所有辽军战马受惊狂躁的同时,也令离爆炸点最近、正在为自家纵火队叫好助威的一支辽军千人队死伤累累,丧失了战斗力的兵士超过了四成。
此外,尽管这些契丹骑兵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都非常精湛,但一来巨大的爆炸令这些从未见识过这般情景的契丹人心惊肉跳,根本不能将心思集中在控制马匹上;二来巨大的刺激使契丹人战马的受惊程度远超平时,极难驾驭。
因此,有不少辽军因为战马受惊被甩下马来,或者因为受惊的战马互相碰撞而坠马,并随即被踩踏而死。
以上两方面原因造成的伤亡加在一起,也同样超过了之前他们与周军作战时的损失。
或许是刚才那次大爆炸给人的冲击和震撼太过强烈,或者是惨重的伤亡令周辽双方的兵将心有余悸,亦或者是大爆炸留在的那个仍然冒着青烟的巨大弹坑太过骇人,总之那声巨大的爆炸之后,周辽双方都已无心再战——哪怕周军的一个车阵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哪怕此时辽军的阵型因为许多受惊战马还未安静下来而依然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萧继先在惊骇半晌,好不容易才从无比震撼中回过神来后,二话不说,当即下令全军撤退,并一马当先向南飞驰。
在他身后,辽军的各个千人队也置那些仍然未能安抚控制住自己座骑的袍泽于不顾,纷纷打马跟上,绝尘而去。
与之相对应的,已经安定下心神的刘光义则对仍滞留在战场上的辽军士兵视而不见,只是下令手下兵士一边救治受伤的战友、聚拢被打散的军兵和役夫,一边尽可能多的抢救已经起火燃烧的那些辎重车辆,并准备马上派人去向柴荣报告。
只是,不等他向信使交待完该如何向柴荣禀报,便有亲兵来报,北边蹄声阵阵、人喊马嘶,似有大队人马逼近。
刘光义闻言心中一惊,生怕是辽军去而复返、卷土重来——此时周军大部都在车阵之外抢救伤员和物资,若遇辽军骑兵突袭,其后果可想而知。
因此,刘光义一面急命手下兵将戒备,一面派出探马前去打探。
好在探马很快便传来消息,告之刘光义北面来的人马并非辽军,而是由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赵大人所率的三千骑军,以及由侍卫亲军司马步军都虞候韩令坤韩大人所率的一万步军。
闻听赵、韩二人领兵前来,刘光义自然明白这是当今天子察觉了辽军的偷袭,派人来援救自己的。
大敌已去、援兵将至,刘光义脑袋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
而彻底的放松也令他感觉到身上的力气一下子都被抽走,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若不是旁边的亲兵手疾的将他扶住,只怕就要一屁股坐到泥泞不堪的地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对峙保兴庄(六)赵匡胤所率三千骑军先韩令坤的一万步军一步赶到了战场。
飞速更新此时的战场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来形容并不为过,再加上虽经抢救但仍然尽烬未息、浓烟滚滚的辎重车辆,无不显示着刚才那一场战斗的惨烈。
尽管赵匡胤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大将,见惯了战场上的血腥与残酷,但眼前的情景依然令他为之动容,同时也有些许自责,埋怨自己怎么就会被辽军假象所蒙蔽,疏忽了辽军会派出偏师骚扰己军后方的可能、埋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官家应当立即召见徐绍安的信使、埋怨自己不能来的再快些。
其实,何止是他赵匡胤一人,周军上下从柴荣到最下面的普通一兵,全都被北伐初期的一次次不战而胜,一次次兵不血刃所影响,认为周军乃天下第一强军,所到之处敌军无不望风而降、百姓无不箪令壶浆、夹道欢迎,北伐之战不过是一次距离稍长的行军操练。
即便在固安城遭遇了守军、而且还是以当地汉人为主的守军的激烈抵抗,依然没能改变周军上下这种轻敌冒进的错误思想——众将在固安军议时不同意继续北上更多的是不愿意与人数上占优势且据守坚城的辽军进行一场消耗战,并最终在幽州城下重蹈当年周军围攻晋阳数月不下的覆辙,而不是认为自己会打不过辽军。
此外,能在柴荣已经明确表示稍后再见徐绍安的信使,且当时众人正在商议军机大事的情况下,他赵匡胤能够挺身而出,去向当今天子建议应该停止军议、即刻召见信使,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了。
这一点远比当时在场却对徐绍安提前派来信使的事毫无反应,或者心里有些看法却不敢提出的其他将令要强得多了。
至于说他觉得自己赶到战场的速度太慢,就更是对自己过于苛求的一种表现了。
实际上,当他从柴荣的御辇之上领命出来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远方升腾而起的浓烟——那是辽军的纵火队在烧周军的辎重车辆。
那时他即便是肋生双翅,飞到后军所在的战场,也不可能挽回后军遭到惨败的命运。
不过,赵匡胤很清楚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一边命人去找后军都指挥使、同时也是自己的义弟刘光义,一边派出大量侦骑四出打探,以防辽军假意退却,趁自己不备再杀一个回马枪。
时间不长,手下的亲兵便带着刘光义来到了赵匡胤的马前。
面对自己的义兄,遭受惨败的刘光义羞愧难当,他跳下马,扑嗵一声跪倒在泥地之中,说道:大哥,兄弟无能。
此番被辽军偷袭,不但损兵折将,而且还被辽军毁掉了大量粮草辎重。
请大哥代为转告陛下,就说刘光义有负陛下信任,实在无颜再去见驾,唯有以死谢罪,待来生再报答陛下对某的恩典。
说罢,刘光义从腰间抽出佩剑,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
周军此败赵匡胤固然也非常痛心,然则他很清楚此番大败刘光义作为主将虽难逃其咎,但一来这绝非刘光义一人的责任,二来其是否罪当一死需由当今天子来决定,而不是他这个做臣子的可以代替的。
因此,不等刘光义手中的宝剑靠近他自己的脖子,赵匡胤手中的盘龙大棍已经向前一探,正磕在刘光义的宝剑之上,铛的一声脆响,刘光义的宝剑应声脱手。
赵匡胤喝斥道:糊涂。
胜败乃兵家常事,岂可因一败而自绝生路。
大哥,非是兄弟我愿意如此,只是自打北伐以来,我大周军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即便在固安城遇到了些许麻烦,却也不过是多耽搁了几日、损失不到两千人,且最终顺利攻克了该城。
可兄弟我今日之败死伤远超固安城下数倍,非但没能攻克任何一座城池,也没能歼灭辽军大队,反而还损失了大批粮草辎重,可称得上是我大军北伐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败仗。
这一败对我军的军心士气必定打击极大,对今后的战局亦会有极其不利的影响。
以陛下对北伐所寄希望之高,当初不顾群臣反对,执意继续北伐的决心之大,又怎么可能会饶恕兄弟。
与其到御前去受死,不如在这里自行了断,也算全了大丈夫的名节。
刘光义有些心灰意冷的为自己的自杀行为辩解道。
赵匡胤闻言却摇摇头,见除几名亲信兵将外,旁人都离得很远,这才说道:当今天子乃是圣君、明君,其行事虽多有急躁、固执之处,但对臣子却向来赏罚分明。
汝今日之败汝自己虽难辞其咎,但以愚兄看来,却未必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则,前军、中军加速前行,后军垫后缓行乃是陛下的旨意,而非你刘光义自作主张,贤弟遵旨行事何罪之有。
二则,辽军派出万余精骑迂回我军背后,前方的探马、侦骑却毫无察觉。
待到徐厢主发现辽军动向,报到御前之时,辽军已经开始对贤弟的后军发起偷袭。
若说有罪,也是斥候及先锋之罪,与贤弟有何相干。
三则,贤弟突遇敌袭,却能临危不乱,指挥部下布好这三座车阵,不但保住了数千兵将的性命,还杀伤大批辽军。
仓促间以两万步卒对阵万余辽军骑兵,却能将辽军逼走,这即便算不上什么大功,却也绝不是什么过错。
汝罪不当死却自我了断,世人不会说汝‘敢作敢当,是真丈夫’,而只会说陛下赏罚不明、推卸责任。
如此一来,汝岂不是要将陛下置于不仁不义之地。
赵匡胤一番话说得刘光义无言以对,尤其是最后一句,说他如果自杀,便是置柴荣于不仁不义之地,更是像刘光义这般忠于朝廷、忠于天子的将领所不能接受的。
因此,刘光义向赵匡胤一抱拳,说道:大哥教训的是,是小弟将此事想的太简单了。
见自己的义弟想通了,不再钻牛角尖了,赵匡胤也松了一口气。
他当即跳下马来,将刘光义扶起,一边听对方给自己讲述遇袭前后的经过一边与对方一起向刘光义之前所在的那座车阵之中。
在赵匡胤所率骑军到达战场近半个时辰之后,韩令坤所率一万步军也到了。
刘光义将韩令坤接到自己所在车阵之中,并其简要介绍了一下遇袭过程。
由于此处乃是平原旷野,去向不明的辽军随时都有可能再回来,所以三人在指挥手下兵在打扫完战场,抢救完粮草辎重,救治完受伤的兵士后,便三路合成一路,向周军大队暂停的位置而去。
事实证明,赵匡胤所料不错。
柴荣虽然对后军此战战死七千余人、受伤一万余人、随军两万役夫只剩不足半数,特别是其一直引以为傲的神机军损失过半心痛不已。
但一来后军斩杀的辽军也有近两千人,算得上是大功一件。
二来正如赵匡胤对刘光义所说,此次战败柴荣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那道令前、中军与后军脱节的旨意算得上是后军遭此惨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所以,柴荣在痛心、后悔之余,既没有砍了刘光义的脑袋,也没有剥夺他的兵权,而是好言安扶了一番,并命后军残部与中军一起继续北进,以防辽军再故技重施。
显德六年阴历三月二十七傍晚,柴荣率周军北伐主力抵达保兴庄南,与徐绍安所先锋军相距两里安营扎寨。
..第一百一十三章 对峙保兴庄(七)在已掌握神机军部分弱战的辽军骑兵的不断骚扰下,神机军炮营的准备工作异常缓慢,几次进攻都是直到周军收兵,都没能完成火炮的架设。
对此,柴荣虽然异常恼火,但在己方兵力居于劣势的情况下,他实在是抽不出更多的部队来保护神机军的火炮阵地,最终不得不停止对辽军大营的进攻,极不情愿的与辽军维持着一种彼此和平相处的对峙局面。
然而,辽军耗得起,周军却耗不起。
当军中存粮只够五天使用,而后续粮草迟迟送不上来的时候,心中焦急的柴荣将一众文臣武将召集到一起,在御帐之内共同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而在数里之外先锋部分营地的徐绍安也在被召之列。
当徐绍安急匆匆赶到御帐时,性急的柴荣已经和众人商议了起来。
晚到的徐绍安见自己一时也插不上嘴,便退到边上,静静的听着其他人发言。
耐心听了一会儿,徐绍安明显感觉到会议的基调似乎与自己,或者说与穿越团队所希望的相去甚远。
不但那些在固安军议时就明确表示应该停止进兵、巩固既得利益的大臣们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就连当初对是否继续北进持中立或者无所谓态度的大臣们也站到了反对再战的一边,甚至此前一直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对北伐之战志在必得的柴荣,在说及继续作战时,语气也不像以前那么坚决了,似乎有和大臣们妥协的意识在里面。
当然,柴荣和大臣们有这种想法其实是挺正常的。
虽说是偷袭,但辽军一万精骑以损失两千人左右的代价,给予周军后军以沉重打击,伤亡超过了一万八千人。
对于总数只有两万人的后军来说,这样的打击已经称得上是毁灭性的——囿于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除七千当场阵亡的兵将外,那万余受伤的周军中也将会有很大一部分完全丧失战斗力。
如此一来,原本与当面辽军兵力相当的周军就会在人数上居于劣势,以七万步兵对对方的八万骑兵。
虽说人数对比并不大,但考虑到以步兵对骑兵,再加上周军新败、辽军大胜,特别是如今周军粮道基本上已经被切断,双方士气此消彼长,一旦对垒结果恐怕会对周军非常不利。
而神机军在辽军的此次偷袭中伤亡过半,战力大受影响——神机军右军炮营在辽军纵火队误点火药车引起的大爆炸中几乎无一幸免,当场阵亡者就超过了六成。
眼看自己花费大量心血以及人力、物力、财力建立起来的神机军遭此重创,柴荣可以说是深受打击。
北伐之前的雄心壮志、北伐初期的意气风发,此时在他的脸上都已看不到,留下的只有懊恼与无奈。
后周君臣如此表现自然不是徐绍安想要的,特别是柴荣对北伐态度的变化是徐绍安最不愿意看到的。
因为如今是穿越团队执行筑基一号行动的关键时刻,飞龙军和保安军组成的南北两路大军已经运动到位,只等这几天里已率所谓乡丁五千余人进驻幽州城,协助城内辽军守卫的辛飞宇安排好夺取幽州南城城门的一切准备工作,就要南北齐动手,实现筑基一号行动第一阶段计划。
如果这个时候柴荣打了退堂鼓,率周军主力南撤,那么就算萧思温再畏战、再胆小,其依然有可能会率军追击,以求扩大战果——毕竟现在的情况与前世不同,面对刚刚取得开战以来第一次大胜,麾下辽军士气与斗志正高的情况,萧思温未必会像前世那般逡巡不前,只求周军自从退走。
而一旦辽军开始南下追赶击,那么以步兵为主,根本不可能追得上辽军的穿越团队南路军之前的所有计划都会做废,不得不在保兴庄一带建立防线,与回师的辽军进行硬碰硬的正面交锋,来为北路军攻占幽州城争取足够的时间。
那样的话,南路军将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付出更大的代价,来实现原本实现起来要容易得多的战略目标。
对于徐绍安来说,如今的飞龙军——也包括保安军在内——是穿越团队,同时也是自己今后安身立命并有所发展的倚靠。
飞龙军、保安军多留下一个人,团队及自己今后的安全就更有保障,未来的发展前途就更加广大。
因此,在这关键时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柴荣失去继续北伐的信心,特别当他只需要柴荣的这一信心多存在数天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因此,在想好了自己的说辞后,徐绍安趁着帐内众人说话的空档,上前一步,向柴荣行礼道:陛下,臣有话说。
见一直以来都坚定支持自己北伐的徐绍安要发表自己的意见,柴荣的心里开始有些矛盾起来。
一方面,以他对徐绍安的了解,对方此时出班,很可能还是劝自己坚持北伐,以完成起兵前自己为自己立下的雄心壮志。
而自己也很可能会被对方说动,放弃退兵的念头,留下来与辽军决一死战。
就这一点来说,柴荣是希望徐绍安发言的——尽管目前情势对己方不利,柴荣不得已有了退兵的念头,但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一战而解决幽云十六州,柴荣其实是非常不甘心的。
徐绍安能给他一个不退兵的借口,他还是非常愿意的。
但另一方面,柴荣又不希望徐绍安说出劝自己继续北伐的话来。
毕竟现在形势摆在那里,周军刚刚经历一场大败,军心士气并不可用。
大军的中坚力量神机军损失惨重,实力大打折扣。
自己的粮道又已经被辽军偏师切断,军中存粮顶多可维持五天。
五天后,如果后续粮草运不上来,不用辽军进攻,周军自己就会大乱。
到时候,不但不能攻克幽州,只怕此次北伐所取得的所有战果都会丢掉,为收复幽云十六州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只是,举棋不定归举棋不定,徐绍安既已表示要说话,柴荣这边也不可能硬堵住对方的嘴,最终还是决定让徐绍安发言。
徐绍安见柴荣准许他发表意见,当即说道:启禀陛下,臣有一法,既可增强我大周军的实力,又可以解决粮草不足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对峙保兴庄(完)阴历四月初一的这次御前军议上,柴荣再次说服一众文臣武将,决心将北伐继续进行下去。
与此同时,徐绍安也向柴荣立了军令状,承诺清园兄弟在两日之内为大军提供其十日所需的粮草及五千私兵。
而在御前军议结束之后,回到自己帐中的徐绍安当即向委员会发出了一封只有四个字的电报——一切顺利。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战保兴庄(上)阴历四月初一未时,王峰便带领五百乡丁,押运着只装了小半车甚至是空车却伪装得像是满载的百余辆大车离开了良乡县,往南行去。
从良乡到保兴庄沿官道而行大约三十五里,如果辎重车队全速前进的话,按理说是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保兴庄辽军大营的。
然而,率车队离开良乡不过四、五里远,在确保周围没有闲杂人等、良乡城头的守军也不可能看到自己后,王峰随即下令车队离开官道,转而向西,进入距离官道不远的一处树林,并穿林而过,来到一处宽阔平坦的山谷之内。
在那里,南路军总指挥钱远山正在等着他。
而在钱远山的身后,则是南路军主力一万两千人的宿营地。
如今正处战时,所以兄弟见面并没有多少寒暄、客套,二人只是默契的点头示意。
随即,钱远山便向后一招手,命手下亲卫去传令。
时间不大,随着辚辚辘辘的声音,一支由五百辆四轮马车、一万两千护卫兵丁组成的庞大车队打着良乡乡丁及辽军辎重车队的旗号缓缓驶出山谷,重新回到官道之上,大摇大摆的继续向南行去。
应历九年阴历四月初二午后,由钱远山、王峰率领的这支冒名顶替的辽军辎重车队已经行进到距离幽云辽军大营不过十五里的地方、,在车队前面探路的侦骑甚至已经与辽军派出的为数不多的探马相遇。
但由南京留守府、统军司,以及良乡县开据的官凭为这支假辎重队提供了非常有效的掩护。
因此,尽管这支辎重车队远超平时的规模、尽管车队中所用车辆都是此前辎重队从未用过的四轮马车、尽管有些车辆是要用四匹甚至是八匹马拖拉的超大型车辆、尽管押运的兵丁身体远比平时的那些乡丁健壮得多、精气神远比平时的那些乡丁饱满得多,但验看过率前卫营走在主力大队前方里许的王峰手中的凭证后,辽军的探马甚至没有抵近观察一下这支庞大的车队,便拔转马头,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去了十五里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以南路军的行进能力来说,完全有把握在天黑之前抵达辽军大营。
但心中早有打算的钱远山、王峰等人却并不急于赶路,而是非常小心的控制着队伍前进的速度。
结果,当车队因为天色渐黑、无法再继续赶路,而不得不停下来宿营时,其距离辽军大营刚刚好是作战方案中所计划的三里。
由于时间掐得恰到好处,因此当辽军的军需官发现自家的辎重队确实不再前进而是就地宿营后,派来手下官吏来责问时,面对此时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对方除了忿忿不平的咒骂几句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同意辎重队第二天一早再进入大营的请求。
送走了愤愤不平的军需小吏,钱远山、王峰二人一面安排部分军兵在面向辽军大营一侧兴师动众的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一面安排大部分军兵在那些打幌子的战友后面紧张施工,按照事先设计好的方案构筑防御工事、火炮阵地,力争在天亮之前将一切该做的准备都做好。
当钱远山和王峰指挥手下兵丁大修工事的时候,在他们西侧二三里外的山峦之中,由唐潮和穆特尔率领的南路军余下的那六千将士正借着为数不多的火把的光亮,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快速前行,在从南路军主力大营到由徐绍安所率的后周军先锋大营之间的七八里范围内排开一字长蛇阵,并像主力部队那样开始构筑工事。
就在南路军两支人马全力而为、构筑工事的时候,辽军大营东侧一支约百人的小分队正悄悄的向那座架于白沟河上的浮桥摸去。
借助初一夜晚几不可见的弦月,以及身上迷彩作战服的掩护,这支由飞龙军第一步兵团、游骑兵营中最精悍的士兵组成的小分队,在如今已经升任第一步兵团三营九连连长的常茂率领,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到了距离浮桥只有二百步远的一处小土坡的后面,并在那里潜伏了下来,等待第二天黎明的到来。
应历九年阴历四月初二清早,幽云地区辽军的最高统帅、南京留守萧思温被手下亲兵从睡梦中叫醒。
尽管对亲兵打扰自己睡觉的行为非常不满,但亲兵那焦急的口气,以及帐外隐约传来的手下将领的议论声还是令他不得不强压着怒气起床,来到中军帐内听取手下的汇报。
满脸睡容的萧思温才在帅案后坐下,便非常不悦的问自己的副手,同时也是自己的亲信族人萧布止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将本帅吵醒?萧布止连忙答道:禀大帅,方才北路探马来报,说是为大军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天亮之后不但未拔营起寨来与大军汇合,反而在宿营之处摆下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阵势,似有原地守御的意思。
探马觉得此事反常,不敢稍有耽搁,立即快马回营禀报。
末将听了也觉蹊跷,便登上营中望楼观瞧,发现探马所言非虚,辎重车队确实有异。
因事关大军粮草补充,末将不敢怠慢,这才将大帅唤起,还望大帅恕罪。
听说是给自己送辎重粮草的车队出了问题,萧思温顿时睡意全无,追问道:布止,汝可看真切了,辎重车队果然有异样?虽然我军大营与辎重车队之间相距三四里远,清晨又有些许雾气,但末将从营中挑选了数名眼力极佳的军兵看过,应该不会有错。
萧布止斟酌着用词说道。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与其坐在中军帐里毫无证据的瞎猜,还不好自己亲自去看一看的踏实。
于是,萧思温略一思忖便带着一众手下离开中军帐,径直来到位于辽军大营北侧的一处望楼,登楼远眺,意图搞清楚数里外自家辎重车队的状况。
此时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借着明媚的日光,及良好的视野,辎重车队的宿营地清晰的展现在了辽军将帅的眼前。
正如方才萧布止所说,眼前的辎重车队宿营地确实非常的怪异。
一方面辎重车队并未像其以前的同行那样,以粮车为倚仗结成一个巨大的圆型阵,负责赶车的役夫和押车的军兵则躲在车阵之中休息、警戒。
眼前的情况却是与萧思温以往的经验大相径庭,辎重车队的车辆并没有组成一个大车囝,而是分别组成了六个小车阵,将从白沟河边到西山余脉这短短的七八里宽的地方给堵满了。
由于这支奇怪的辎重车队所堵塞的正是辽军撤回幽州城的必经之路,所以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的萧思温一边命探马仔细探查辎重车队及周边的情况,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支萧继先之前派人送来的单筒镜,向三里外的辎重车队大营望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战保兴庄(中)而当探马将所看到的情况禀报给柴荣时,柴荣的第一个反应是清园兄弟实力果然不俗,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大军十日所需粮草备齐并送到约定的地点。
徐绍安前日敢在自己面前立下军令状,绝不是因为一时兴起,也不是为了哗从取宠,而是对自家兄弟实力非常了解,所以才敢在御前提出为大军提供粮草辎重。
不过,尽管粮草已到数里之外,而且照清园兄弟运粮队现在的状况看,其与辽军明显是处于敌对状态,但柴荣并不认为其能真正有效的切断辽军的粮道。
毕竟这支队伍只有万余人,其中除了清园兄弟的五千私兵外,只怕更多的还是那些被征召来的役夫。
面对凶猛异常的辽军铁骑,这些役夫能做到不给清园兄弟的私兵添麻烦就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以辽军骑兵的战斗力,冲击这样一个防御非常简单的大营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就能搞定。
一方面是担心自己的粮草能否及时送到,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这支万余人的力量能为自己牵制一部分辽军的兵力,因此柴荣在得到消息后,便立即召开了御前军议,与众将一起商议此事。
而徐绍安作为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自然会在被召见之列。
早在南路军各部趁夜部署之时,徐绍安便已经接到了钱远山和唐潮两人发来的电报。
因此,接到柴荣召见他的旨意后,其马上就知道对方召见自己的原因,并在来御帐的路上想好了一套说辞,一套可以让自己离开周军大营而又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说辞——南路军发动在即,如果他还留在周军营中,一个欺君的罪名只怕是逃不掉的。
与其到时候坐在那里赌柴荣会不会失去理智,还不如提前离开,使自己处于主动。
其实,就徐绍安的本意来说,是不愿意现在就离开周军大营的。
一方面,以他对柴荣的了解,觉得此人虽然脾气有些急,但对事态的把握还是非常到位的,绝不会因为自己欺骗了他,就不管不顾的对自己进行报复。
另一方面,他也考虑到自己离开后,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欺骗与愚弄的柴荣会不会将火气撒到跟随在其身边的林小雨身上。
毕竟自己可以一走了之,而林小雨却不可能也不会跟自己一起走——哪怕通过周密安排是可以设法将林小雨带出周军大营的。
但是,不管徐绍安是不是愿意,他都要执行委员会前一天晚上发给他的,务必于战斗打响前撤离的指示。
因为作为委员会的委员,他不能也不会去违背其发出的正确的指示和命令。
因此,当柴荣在御前军议上询问徐绍安运粮队的情况时,他没有任何迟疑的便以事先想好的说辞答道:启禀陛下,臣在昨晚便已接到二十七弟派人传来的消息。
据二十七弟讲,他前日午后接到臣派人送去的信件后,便立即着手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疏通关系,得到了押运粮草到辽军大营的机会,于当天下午离开了良乡城,并在与等候于城外的吾等兄弟的运粮队汇合后,一路南下而来。
昨日夜间,他们在距辽军大营三里外宿营后,二十七弟便已经命人趁着夜色将我军所需粮食运进了宿营地附近的山谷中,并安排两千五百名火器兵看守,待其确定自己的行动未被辽军发现后,便会于今日夜行进行交接。
柴荣听罢点了点头,说道:爱卿和爱卿的兄弟们果然是有能为之人,一件在旁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汝等手中却是办得如此漂亮、如此容易。
陛下谬赞了。
徐绍安谦逊道。
柴荣素知自己的这名爱将对于名利并不热衷,因此便没有再在这方面纠缠,而是问起了自己这边下一步该如何处置,是坐等王峰那边今夜再派人趁夜把粮草、辎重送过来,还是由周军大营这边出人、出力,自己将东西搬回来。
徐绍安闻言连忙答道:以臣二十七弟的意思,是由其手下的兵丁、役夫今晚趁夜将已经运进山谷中的粮草、辎重送到我军大营。
但臣考虑到现下乃是战时,让二十七弟手下的兵丁和役夫进入我军大营似乎多有不便。
毕竟夤夜之间让数千对大营内部情况毫无了解的人进出,很容易造成混乱、生出事端。
因此,臣以为除了那两千多即将编入‘神机军’的火器兵,吾等兄弟的私兵和役夫还是不宜进入我军大营的。
至于那些粮草、辎重,还是由我军兵丁将其转运回来为好。
柴荣听了略一思量,也觉徐绍安说的有理,于是说道:爱卿所言有理,此事便依爱卿所奏。
今晚就由我大周兵丁负责搬运粮草、辎重,所用兵丁可由韩令坤韩爱卿所部侍卫亲军司步军之中抽调,王爱卿手下的人自然不必参与其中了。
至于其中如何交接转运,则由爱卿全权处理,不必再来向朕请示。
臣遵旨。
徐绍安恭敬的答道。
说完,徐绍安略顿了顿,这才接着说道:为了能更好的进行交接转运,避免出现任何纰漏,臣请陛下恩准,由臣亲自进山去与臣的二十七弟接洽,并亲自指挥侍卫亲军司的步军进行转运。
由于徐绍安的这个要求在情在理,而柴荣又急于得到这一批军资,因此其听了徐绍安的请求也没多想,便点头同意了。
徐绍安见对方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心中不由得暗喜。
不过,暗喜归暗喜,徐绍安脸上的表情依然如之前一样平静、镇定。
他在再次向柴荣施礼领旨后,便以尽快与王峰见面、安排交接转运事宜为由离开了御帐,返回了自己先锋部队的大营。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战保兴庄(三),他们现在也算得上是半个皇亲国戚,更不会把那些在自己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宦官当回事。
再加上马平安这样的高等级宦官都在为自己办事,偌大的皇宫之中,也就只有几位大太监才有资格和他们在公事之外说上几句话。
但是,这会儿兄弟二人眼看就要脱离苦海,奔向自由生活的时候,柴荣突然派来宦官传旨,不能不让他们心里多想几层、多绕几个弯。
不过,待到那名宦官走得近了,看清了他的面貌,徐、程二人原本有些提起来的心重新又放回了肚子里。
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暗羽在后周皇宫里最铁杆儿的线人——马平安。
马平安急匆匆的跑到徐、程二人面前,喘了好几口气,这才对二人说道:陛下有口喻传下,还请徐大人到帐中听宣。
听说马平安来传的只是柴荣口喻,徐、程二人心里就更加踏实了——如果真有什么严重的事情,或者柴荣临时又改变了主意,那么马平安来传的要么是正式的圣旨,要么是直接让徐、程二人回御帐的命令,而不会只是传口喻。
因此,徐、程二人几乎是同时将手中的缰绳甩给身边的亲卫,随着马平安一起进了自己的营帐。
进得大帐,马平安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这帐中只有他们三人后,拦住正欲施礼接上喻的徐、程二人,低声说道:二位爷不必如此。
奴婢此来是为贤妃娘娘传一个口信。
方才是怕引起别人的怀疑,这才假借说是向二位爷传陛下的口喻,还望二位爷见谅。
听马平安这么一说,徐、程二人这才恍然大悟,一面对马平安这种谨慎的做法赞许的点点头,一面各自找座位坐了,这才示意马平安将林小雨要他转达的口信讲出来。
马平安见状连忙凑上前来,继续低声说道:贤妃娘娘要奴婢传的口信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希望诸位爷这一次能看在当初曾经患难与共、义结金兰的情面上手下留情’。
面对这么一句没头没尾、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口信,徐绍安和程飞不由得一愣,一时有点搞不懂这位十八妹到底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
不过,以徐、程二人的智慧,只是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林小雨让马平安传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口信的目的。
尽管林小雨由于人在深宫,受消息传递渠道的限制,对穿越团队各种行动的详细内容并不怎么了解——马平安虽然可以当信使,但通过这种秘密渠道传递的密信只可能写一些梗概和大方向,并不会将具体计划写在上面。
但是,以林小雨的聪颖,在看到筑基一号行动计划的方案简介后,还是猜到了自己的这些兄弟们打算借这次后周军北伐幽云之机,在这片土地上揭起一股怎样的风浪来。
而且她也明白,穿越团队揭起的这股风浪绝不仅仅是针对契丹人的,只怕在必要的时候,他们是不介意将其推向后周北伐大军、推向柴荣的。
虽然当初在决定入宫为妃时,林小雨曾经答应过众兄弟绝不会做对穿越团队不利的事情,但她如今毕竟已经与柴荣结为夫妻,柴荣此战之后的命运如何也决定着她后半生的幸福。
因此,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向自己的兄弟们求个情,希望众兄弟能念在往日的情谊上,放过她的夫君,至少是暂时放过她的夫君,让他们夫妻能平安的回到开封去。
作为穿越团队在后周朝廷中布下的重要棋子,徐绍安和程飞是参与了筑基一号行动计划的制定工作的,二人对计划的具体内容以及目的都非常清楚,因此对于林小雨的这个请求,二人还是可以回答的。
徐绍安和程飞对视一眼,然后说道:烦劳马公公回复十八妹,就说此事吾等兄弟早有共识,此番吾等是一致对外,只要别人不给吾等找麻烦,吾等是绝不会为难自己人的。
林小雨的口信没头没尾,徐绍安的回答同样是没头没尾。
两个没头没尾加在一起,把个马平安马公公搞得是晕晕乎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长年在宫里当差,如今又是暗羽的铁杆内线,自然明白不该说的事情不说、不该问的事情不问。
虽然无法理解人家兄妹这是在打的什么哑迷,但是马平安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在重复了一遍徐绍安所给予的答复,确认没有一点遗漏后,便恭敬的向徐、程二人行礼告退,返回御帐去向林小雨复命去了。
送走了马平安,徐、程二人再不耽搁,立即出帐上马,率领数十名亲卫驰出先锋部队大营,往西面的山地飞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山脚下的树林当中。
后周军先锋部队的大营距离山地并不远,徐、程等人只用了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便已经穿过山脚下的树林,进入了连绵的山地之中。
好在这里只是西山余脉,虽然山峦起伏,山势却并不十分陡峭,徐绍安等人弃马步行之后行进的速度也并不慢。
一行人在山里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便遇到了负责警戒的飞龙军哨兵。
由于众人在一进入山脚下树林之后,就已经将外面罩着的后周军战袍脱下,露出了里面的飞龙军军服。
因此,负责警戒的哨兵虽然对多名飞龙军士兵突然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感到很诧异,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处理办法,向对方询问了口令,而没有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徐绍安等人当奸细给就地击毙。
当然,哨兵在询问口令的时候还是非常警惕的,不但没有从掩体后面露出头来,手里的五五式步枪也一直对准走在最前面的亲卫头目徐勇身上。
听到哨兵询问口令,并隐约听到自己非常熟悉的五五式步枪枪机拉动的声音,徐勇连忙停下脚步,一边回答着徐绍安早先就已经告诉他的口令,一边举起双手向对方示意自己并没有敌意。
虽然徐勇回答的口令准确无误,让哨兵心中稍安,但并未从上司那里接到今天会有友军从自己哨位经过消息的他,还是保持着应有的警惕性,一边从掩体中露出半个脑袋向徐勇这边观察,一边继续问道:你是哪部分的,到这里来做什么?不等徐勇回答,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徐绍安从后面走了过来,一边示意徐勇退下,一边朝着哨兵的方向喊道:他是八爷我的亲卫班长,来这里自然是给八爷我开路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战保兴庄(四)阴历四月初三上午辰时末、巳时初,凉园与南路军两路人马的电台完成了互联互通,巳时正王崤峻代表穿越团队委员会以语音通话的方式,向分别守在电台前的钱远山和唐潮下达了开始进攻的命令。
而随着王崤峻这一声令下,筑基一号行动第一阶段作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最先打响的是钱远山所部的炮兵——三个炮兵营、一个炮兵连总共七十八门射程足够打到辽军大营的火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怒吼,七十八发大小不同、弹道各异的炮弹呼啸而出。
片刻之后,三里外的辽军大营内便接二连三的腾起了一股股烟柱、爆出一声声巨响。
巨大的声音和炮弹爆炸后产生的冲击波震得整个辽军大营似乎都在颤抖。
南路军的炮火准备尽管非常突然,但辽军毕竟训练有素,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正在营帐中休息的辽军虽然被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心惊肉跳,但在各部官长的约束与指挥下,他们还是非常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自己的营帐,去找自己的战马,准备与进攻的敌军进行战斗。
当然,也不是所有辽军都能如此忙而不乱的进行战斗准备,之前遵照萧思温命令准备出击去试探北面那座奇异营垒实力的那三千骑兵此时已然大乱。
不过,这三千辽军之所以会大乱,并不是因为他们自身训练不足、素质不高,或者是他们的长官约束手下不利,而是因为南路军炮兵第一次齐射发射出来的七十八发炮弹中,在一多半都是瞄准其集结地打的。
三千名骑兵被五、六十发不同口径的炮弹几乎同时击中,漫说是辽军,就算是以训练有素、军纪严明著称的的后周禁军遭此重创,其结果也只有大乱溃散而别无他选。
而这三千骑兵之所以会被重点关照则完全是他们自找的——在绵延数里的辽军大营里,像他们这样排列整齐的队伍自然会被南路军的观察哨注意到,并在钱远山的示意下,被一多半的炮位当成首选目标进行射击。
与倒霉的那三千骑兵相比,幽云辽军的最高统帅萧思温就要幸运得多了。
作为辽军大营中个头最大、装饰最豪华的营帐,萧思温的中军大帐早就进入了南路军观察哨的视野,其炮兵中有近十门火炮是以这座巨大的营帐为目标设定射击诸元的。
可就在钱远山下令开炮前,美美的吃了一顿丰盛早饭的萧思温刚好离开了自己的中军帐,在一众将领的陪同下,准备去给那三千名即将去冲击敌阵的骑兵训话。
就在萧思温等人走到中军帐与三千骑兵集结地中间地带时,南路军的第一次炮火齐射开始了。
结果,这个家伙以及他的若干名亲信手下都幸运的躲过了这一劫。
虽然被突然而至的攻击打得有点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至少性命无恙,一个个连点儿皮都没被碰破。
虽然穿越团队麾下武装所用火炮远较周军火炮先进,威力也更大,但对于看过当初曹继筠所写信件——其中有些将领还曾仔细研读过——的幽云辽军高级将领,萧思温及其一众手下在短暂的愣怔之后,都反应过来,明白这是敌军在对自己进行火炮攻击。
于是,众人连忙开动脑筋,仔细回忆曹继筠在信中所写的那些有关火炮的内容,希望能从中找到与之进行对抗的方法——曹继筠虽然战死在固安,但其面对数倍于己并大量装备火器的周军依然能坚守固安城数日,且固安城最后失守也非其作战不利,而是被周军从秘密地道潜入城内进行偷袭所致。
这样一来曹继筠及其所指挥的固安防御战在辽军中的地位陡然上升,几乎成了对抗火器战的最佳范本。
因此,虽然南路军的炮火打击持续不断、猛度不减,虽然看到中军帐在对方火炮攻击下被彻底摧毁而出了一身冷汗、后怕连连,但自认为对火器知之甚多、且福星高照的萧思温及其一众手下并没有被吓得惊慌失措。
萧思温一边要求手下众将尽力约束队伍,一边命人将出营打探的侦骑速速召回,以便自己能了解到更多敌军的情况,至少要弄清楚现在正在用火器攻击自己的到底是周军的先锋部队,还是其主力大军——在萧思温乃至所有辽军将领眼里,天下会使用火器且拥有如此众多火器的军队只有一支,那就是周国的禁军。
正是由于萧思温等辽军将帅坚信火器攻击是来自后周军,所以其在炮击开始后不久便仓促派出的几支侦骑都以南边的周军大营为目标,而对自己北方的那座奇特营垒毫无关注的意思,并未增派侦骑打探这个方向。
不知道是老天爷眷顾萧思温,还是惩罚萧思温,就在其向南边的后周军两座大营派出侦骑的同时,一支被派往北面执行例行侦察、打探任务的辽军小队返回了辽军大营,并以最快的速度被带到了一直待在原地没动的萧思温面前——这家伙认为这个地方是自己的福地,所以将办公地点设在了这个地方。
向北侦察的这支侦骑为萧思温带来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消息——北边叛乱的运粮队大营内时不时的就会出现一些烟尘,并伴随着一声声轰鸣爆响。
而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往南侦察的侦骑没有在后周军先锋部队和主力大营发现任何准备出兵的迹象,周军不但没有像之前一样在两军大营之间架设火炮,而且负责守卫营垒的哨兵似乎对于辽军大营遭到火炮攻击也觉得非常突然,一个个神情紧张的望着辽军大营的方向,对辽军侦骑的靠近反而是不予理睬,就好像这些侦骑不存在一样。
侦骑传回来的消息虽然令萧思温及其一众手下难以相信,但面对持续不断的炮击、面对在炮击下死伤越来越重的辽军、面对已然显出一些混乱崩溃之像的辽军,萧思温还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理念,命一员亲信将领率一支人马出营,进攻北面的敌军。
纵使不能一举而破,也要对敌军造成足够的干扰,使其不能肆意进行火炮攻击。
由于在持续不断的炮击下,辽军各部的建制已经有些混乱,上下级之间的联系并不通畅。
所以,那名奉命出营的将领花了不少力气才召集起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冲出辽军大营,向三里之外的那座奇异的营垒猛扑了过去——幸而此时南路军的炮火正在集中轰击辽军大营的东侧,而这五千人马是在大营的西侧集结,否则其必然会步方才那三千骑兵的后尘,在出击之前便被完全打散。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战保兴庄(五)最初的两里路显得非常平静,既没有那能够成片成片收割人命的巨响降临,也没有敌人的骑兵或者侦骑来阻拦、骚扰,这样的情形令那名带队的契丹将领甚至开始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能够被主帅安排来执行这一次的任务。
不过,这名契丹将领显然是高兴得太早了,因为自打他率军冲出自家大营时起,便已经被南路军的观察哨盯上了。
随着其离南路军的大营越来越近,大营内的飞龙军也开始进行调整,准备给其以当头一击。
只是由于现在部队的炮兵主力都在轰击辽军大营,因此用于阻击这支辽军的炮火主要是来自各步兵营、连所属的82mm以及60mm迫击炮。
也正是囿于这两种迫击炮的射程,所以这五千辽军才能在最初的二里路上安然无恙。
直到他们进入到了距离南路军大营一里地范围之内、进入了82mm迫击炮的射程之后,情况才开始发生了变化。
随着一阵阵咝咝声出现在他们头顶,那种夺人性命的巨响重新又回到了他们的身边。
尽管这次的响声比之大营里的那种要小一些,但每一次爆响轰鸣依然能够将数名甚至是十数名辽军骑兵掀下马来,非死即伤。
或许是从曹继筠的书信中学习到了经验,或许是为将者常年争战养成的习惯,抑或许仅仅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再次遭到炮击之后,那名契丹将领立即下令大队散开,分开五个松散的千人队沿不同路径向敌军大营冲击,直到距离壕沟二三百步时再重新变阵、合为一股,以便一举凿穿敌人的防线。
分散队形确实给这股辽军带来了好处,杀伤范围有限的82迫和60迫每发炮弹所能命中的士兵逐渐减少,甚至出现了炮弹没有命中任何目标的情况。
这样的情形令那名带队的契丹将领欣喜不已,再次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只可惜他的这种欣喜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随着这五千辽军距离敌方大营越来越近,将对方大营的情况看得越来越清楚,原本还暗自得意的那位契丹将领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严肃,再不复刚才的得意与窍喜。
因为他发现在自己突击的路径之上,不但有一条宽达两丈半、从西边山脚下一直延伸到东边河边且不知有多深的壕沟,而且在壕沟后面所立的那道篱笆并非像当初所猜测的那样是由树干与竹枝搭建起来的,而是由粗大的树桩与一条条看似不粗,却很可能是由铁线做成的长绳组成的。
此外,从那些铁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点点寒光这一点来看,其上还有许多可能同样以钢铁为原料制成的尖刺。
这样的一条铁篱笆虽然不高,却远比当初猜测的竹木篱笆危险得多。
竹木篱笆即便不能纵马跃过,也不会对骑手或者马匹造成多大的影响。
而带刺铁篱笆却完全不同,跃不过去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人或许没事,马却会被扎一身的窟窿。
尽管铁篱笆后面数十步处那道不过二尺来高,战马可以一跨而过的低矮土墙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但其他情况依然表明,这次的进攻绝非像他之前想像的那样容易。
不过,那位契丹将领的表情虽然变得很严肃,却还没有到想要放弃这次进攻的程度。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将领,他在出发之前还是做了一定准备的。
因此,在看到敌军大营前的壕沟和铁篱笆后,他并没有惊慌,而是连连向手下发令,命五个千人队按照平时攻打敌军营垒的惯用战术对付壕沟。
至于那道铁篱笆,他则打算利用绳索拉倒。
于是,随着那名契丹将领的一声令下,原本分成五路的辽军骑兵再次变阵。
其中四路不顾越来越多的骑手被对方火炮击落马下,逐渐汇合在一起,准备冲阵。
而另外一路则向左侧转向,在绕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后,沿着与壕沟平行的路线在南路军的阵前掠过,并适时的将一直搁在马屁股上,装满泥土或者碎石的布袋投入到壕沟之中,意图在这道宽两丈半、深近一丈半的壕沟中埋出一段可以让自家主力冲阵的通路来。
这套骑兵冲击敌军营垒的战术在以往的战斗中被证实是行之有效的,基本上属于契丹骑兵的标准破敌手法——当然这种战术只会用在没有步兵或者步兵数量严重不足的战斗中,因为一般情况下,填壕沟的事情更多的是由步兵或者干脆是被抓来的敌方百姓来做的。
在今天这种形势下,那名带队的契丹将领使用这种战术也是非常正常的。
只可惜他的对手从编制到训练、从武器到战术都与这个时代的军队完全不同,这种对这个时代军队、特别是步兵为主的军队很有效的战术,遇到这个完全另类的对手根本发挥不出其应有的效果。
辽军的填壕队一脱离主力大队,立即就引起了望楼上钱远山与王峰的注意,待到对方完成转向,开始沿着壕沟前行的时候,钱、王二人便已经大概猜到对方的目的。
不过二人对此并不是很在意,而是在相视一笑后,由王峰向传令兵下达了命令。
随着传令兵手中的令旗摇动,令那名契丹将领和他的五千部下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那道并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的二尺高矮墙后面突然有了动静,冒出了数千名戴着被染得花花绿绿的头盔的敌军士兵。
这些士兵在将自己的脑袋探出土墙的同时,也将一支支长铁管似的武器放在了土墙之上。
这些人也有火枪,这是那名契丹将领在看到这些长铁管似的武器后,其大脑作出的第一个反应。
而他的第二个反应则是:周军的神机军绕过了辽军大营,在自己的后方设阵,意图将幽云辽军包围并消灭在这保兴庄。
一旦有了这样的判断,那名契丹将领的心思便开始有了变化,此去凶险异常,吾当即刻收兵回营的想法渐渐占据了上锋,由此导致他下意识的开始控制自己座骑的速度——正在做着思想斗争的他却根本没有发现这一点。
可问题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减速,跟在他身后的数千辽军骑兵却是发现了这一点,并且也开始跟着他控制胯下马匹的速度,以避免自己超到主将前面去,那样是对主将的不尊重。
如此一来,原本逐渐加速、准备冲阵的辽军除去跑在前面充当尖刀、箭头的一个千人队依然在紧催座骑、加速冲锋外,其他三个跟在那名契丹将领后面的千人队都慢慢变成了匀速前进,完全失去了其在速度上的优势。
而这样的情况却是南路军最希望出现的——汇合一处、匀速前进的这三千辽军成了飞龙军营连炮兵的最佳目标。
随着一发发炮弹准确的命中辽军马队,越来越多的辽军骑兵跌落马下——在后面马匹的踩踏之下,这些落马的辽军士兵无论当时是死是活,其下场同样都是被踩成肉泥、尸骨无存。
当那名契丹将领还在犹豫着是否应该马上撤兵时,那支千人的填壕队在基本完成填壕作业、填平了壕沟中间约百步宽的一段、并用飞抓钩倒了同样宽度的铁篱笆后,开始再次转向,准备绕到自家主力大队后面,跟随大队一起冲阵。
眼见面前的壕沟被填平了近百步宽,那名契丹将领也结束了思想斗争,这家伙把心一横终于还是决定赌一把,冲击一下对方的营垒——哪怕此时跟着他冲阵的部下在炮火的打击下已经损失了不少。
只见他将手中的弯刀一举,大声呼喝着催动座骑,开始重新加速。
几乎是在那名契丹将领举起弯刀的同时,南路军望楼上的传令兵也将手中举了半晌的红色令旗狠狠挥下。
随着令旗的挥动,战壕中的四千余名飞龙军步兵几乎同时开火。
在步枪和轻重机枪的轰鸣声中,已经冲到距离壕沟不足百步的辽军骑兵犹如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之上,连人带马摔倒在地,转瞬间便筑起了一道尸墙、一道向着后方及两侧不断延伸的尸墙。
..第一百二十章 一战保兴庄(六)眼见着担任前锋的一个千人队以及负责填壕沟的那个千人队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损失过半,剩下的人马也在那一阵紧似一阵的轰鸣声中不断坠马倒地,这会儿漫说是冲破敌军的营垒,只怕自己这五千人马能不能撤回自己的大营都在两可之间。
此情此景令那名带队的契丹将领的信心与斗志完全被打跨,他甚至连撤退的命令都没下,便带着一干亲兵家丁拔转马头往回跑,只求能赶快离开这有如修罗场一般的人间地狱。
主将既逃,紧跟其后的那些士兵自然不会傻傻的再继续往那条看不见的死亡线上撞,也纷纷跟着自己的主将掉头向后转。
只是数千人的大集团想要掉头又谈何容易。
前面的兵士看到了前锋的下场以及主将的动作而急着往回跑,后面的兵士却是只闻枪炮声而根本看不到具体的战斗场面,更看不到主将的反应,依然在奋力的打马前进,再加上那名带队的契丹将领只顾逃命而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撤与不撤完全是由兵士们自己在做决定。
结果,有人向前、有人向后,这群辽军骑兵的队形立时变得混乱不堪,大家拥挤在一起,谁也动弹不得。
前路不通,而敌人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火炮和火枪攻击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不断的有辽军骑兵被炮弹或者子弹击中而毙命。
在这种情况下,平时的那些上下尊卑、袍泽之谊、战场纪律完全都被抛在了脑后。
一些心急的辽军士兵开始不管不顾的向自己人下手,妄图依靠自己手中的武器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来。
而那些被他们劈砍的辽军士兵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也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斧进行反击。
如此一来,不但令场面更加的混乱,而且拥挤不动的辽军也成为了飞龙军炮兵和步兵的最佳**标靶,每一发子弹、每一发炮弹都会带走一名、数名,乃至数十名辽军士兵的性命——如果运气好,一发机枪子弹甚至是一发步枪子弹都可能一连串击中多名辽军,使其非死即伤。
仗打到这个地步,眼前的这数千辽军骑兵被全部歼灭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了,钱远山、王峰等人的注意力重新又回到了远处的辽军大营之上。
钱远山从怀里掏出已经被改造成怀表的手表看了看——此时距离南路军打响第一炮大概半小时;又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番辽军大营的情况——此时整座辽军大营已经是混乱一片、浓烟滚滚,距离完全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钱远山有自己的打算,他并不想就这么坐等辽军自己崩溃,而是想再在火上浇点油,让辽军崩溃的速度更快些。
一方面这里的战斗越快结束,幽州那边就能越快打响,而越快拿下幽州城,才能越快的在长城一线布置好防线,将辽国援军挡在塞外。
根据飞龙军侦骑和暗羽探员传来的消息,辽国援军的前锋部队距离榆关只有两天的路程,如果这边不能速战速决,飞龙军和保安军就不得不在平原地带与十万辽军铁骑作战。
尽管钱远山有把握取胜,但那样不但会增加己方伤亡,而且还会给当地百姓带来灾祸,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算南路军不能全军抵达,至少也要在辽国援军到来之前将骑兵团和游骑兵营部署到位,起到迟滞辽军速度、为主力到达争取时间的效果。
另一方面,虽然炮击开始之后后周军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但其八万人马摆在那里始终都是一个不稳定因素,特别是在柴荣发现徐绍安此前的那些所谓供给粮草、合兵一处的说法都是在欺骗他之后,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自己这边和辽军纠缠的时间越长,柴荣那边做出动作的可能性越大。
如今远没到和后周朝廷正面对抗的时候,在不与其发生冲突还是穿越团队现在的最佳选择。
而速战速决,在后周军有所行动之前结束保兴庄这里的战斗,不给后周军与自己正面接触的机会,则是实现这一选择的最佳方式。
于是,钱远山与王峰商量了两句后,便招手叫过一直在二人身后候命的炮兵团长马正声,吩咐道:马团长,爷看这火候差不多了,该是给契丹人最后一锤子,将其大军彻底砸倒的时候了。
马正声自然明白钱远山这最后一锤子是什么意思,当即上前行礼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绝对会让契丹人永远记住这一‘锤子’的厉害。
说完,便转身走下望楼去准备。
给马正声下完命令,钱远山又转过头对王峰说道:老二十七,是时候给常茂那小子发信号了。
能不能把面前这几万辽军一锅烩,他那边的行动是关键。
只要他们能得手,咱们这筑基第一战就是个大获全胜的局面。
王峰摆了摆手,说道:十一哥放心,常茂那小子别人不了解,十一哥您还不了解吗。
这小子虽然小时候好折腾,但脑子绝对够聪明,也好学。
当初在‘后备力量培养班’的时候就是他们这一批小家伙里的佼佼者,从您以及军事部的其他兄弟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如今在‘飞龙军’里历练了几年,特别是亲身经历并参与平定了应历七年年底的那次未遂叛乱后,这小子不但成熟多了,而且也凶悍多了。
虽然他只带了百十来人,但那可都是优中选优、百里挑一的精锐,再加上专门加强了的火力,对付三五百个契丹兵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钱远山听了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自信、更加坚定。
王峰见状也不再多言,转身走下望楼去传令。
片刻之后,一枚巨大的礼花弹从南路军大营里腾空而起,并在天空中轰然炸响,为硝烟弥漫的战场带来了一丝炫丽的光彩。
而随着这颗大烟花的绽放,已经在白沟河东侧、距离辽军浮桥不过二百远一处小山丘背后隐蔽了一夜加一个上午、由常茂率领的那支精锐小分队立即行动起来。
在连夜挖掘的简易防御工事内,火力组选好位置架起四门60迫击炮和十来挺轻重机枪、突击组最后一遍检查自己的枪支和弹药、爆破组将一包包炸药从自己的背囊中取出并插上导火索。
在确定所有手下都已经准备妥当后,常茂一声令下,四门60迫击炮首先发威,四发炮弹几乎是同时出膛、同时在守桥辽军的营垒中间轰然炸响。
把守浮桥东侧的五百辽军显然是没有料到自己会遭到来自背后的攻击,正在紧张注视着已经被敌人火炮打得千疮百孔的自家大营的他们立时慌乱起来,一边大喊大叫、漫无目的的向四处放箭,一边急忙派人冲过桥去,向桥那头的一名千夫长报告遇袭的消息——作为大军的一条重要退路,守桥的辽军都很清楚这座浮桥的重要性,向上级报告情况自然也就非常及时。
与此同时,桥西的守军在短时的惊慌之后,也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急忙冲出营垒向桥上运动,企图增援桥东。
守桥辽军的反应早在常茂的预料之中,他一边命令轻重机枪一起开火,尽可能杀伤敌人,一边让迫击炮小组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轰击桥东守军,另一路则重点轰击浮桥,争取既不让任何一名辽军从桥东跑回桥西,也不让任何一名辽军从桥西增援桥东。
随着常茂命令传下,轻重机枪同时开火,十余道火舌喷射而出,将桥东辽军成片成片的扫倒,惨叫与哀嚎声不绝于耳。
在小分队猛烈的火力打击下,桥东的守军被完全压制,而桥西的守军在迫击炮的轰击下,扔下数十具尸体后再也不敢上桥面,连那座必须被毁掉的浮桥都被炸得碎屑横飞,很可能不需要爆破组的炸药也会解体。
这让一直想打一场恶仗来体现自己真正实力的常茂有些失望,觉得这样一边倒的战斗很没有意思,远不如当年自己与八连三排的数十名勇士阻击向博通叛乱时那种危机四伏却又让人热血沸腾的感觉来得舒服。
不过,失望归失望、不舒服归不舒服,任务还是必须要圆满完成的。
因此,在确定桥东守军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不可能再组织起像样的防线之后,常茂将手枪交于左手,右手抽出腰间的佩刀,大声喊道:火力组全力掩护,突击组的弟兄们随某来,爆破组的弟兄随后跟上。
弟兄随某去杀敌啊!喊完,一挥手中的长刀,第一个跳出了工事,向守桥辽军的营垒冲了过去。
在他身后,突击组和爆破组的兵士紧随不舍,而火力组则全力支援,将迫击炮弹和机枪子弹尽情的泼撒在守桥辽军的身上。
突然袭击加上猛烈的火力打击,守桥的辽军此时已经是乱做一团,根本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常茂率队冲过二百步的距离,迎来的不过是五六只失去了准头的羽箭。
这样的阻击自然不会对小分队造成任何影响,突击组的数十人转瞬间便几乎是毫发无损的冲进了守桥辽军的营垒,开始用刺刀进行最后的战斗。
尽管就武器来说,辽军实际上在白刃战中还占据着一定的优势,但在火力打击下已经丧失有效指挥和斗志的守桥辽军,在拥有严格的组织纪律性、彼此之间配合娴熟、拥有高超步枪刺杀技巧的小分队突击组面前依然是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全面崩溃,死的死、降的降,只有一小部分腿脚快的冒着不断落下的炮弹逃过了浮桥,跑回了河对岸。
见自己的战友已经成功攻入了敌人的桥头堡,一直在后面提供火力支持的火力组也快速跟上,在守桥辽军的营垒中重新布置好了射击阵位,继续保持对河对岸辽军的火力压制,以掩护爆破组上桥实施爆破。
十分钟之后,随着几声巨响,整座浮桥便被炸得粉碎,幽云辽军东撤的道路就此被彻底截断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战保兴庄(完),而且火箭弹战斗部的装药量也有所增加,基本具备了实战能力,不再是军事部众兄弟口中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式装备。
目前唯一限制火箭炮装备数量的是其火箭弹的价格——一枚火箭弹的价格相当于三发105mm榴弹——即便是像穿越团队这样资金雄厚且在军事投入上一向喜欢大手笔的组织,在大量装备火箭炮的问题上依然是非常谨慎的。
为了不影响其他武器装备的生产速度,此次幽云大战之前,武器科只是为飞龙军赶制了三部火箭炮发射架及少量火箭弹,与此前的那三部试验用发射架凑在一起,勉强组建了一个独立火箭炮连,交由南路军总指挥钱远山直接控制,而并未归入炮兵团的建制之下——六部发射架九十六根发射轨,配备的火箭弹却只有二百发,仅够全连两次齐射所用。
虽然只有二百发火箭弹,但用来当作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足够了。
巳时六刻,在对辽军大营进行了约半小时不紧不慢的炮击后,钱远山口中那所谓对辽军最后决定性一锤的火力打击终于开始。
更新随着钱远山一声令下,炮兵团副团长马正声狠狠的挥下了手中的令旗,南路军七十八门身管火炮的射速陡然加快,从常规射击变成了急促射击。
紧接着,钱远山亲自挥动令旗,六门火箭炮也分成两组次第开火。
一发发火箭弹脱离导轨,带着其特有的啸叫声飞向辽军大营,并在发射阵地上激起一阵阵烟尘,很快便将整个中央车阵都笼罩在了里面。
最后一击虽然只持续了短短五分钟,但被投送到辽军大营的各种炮弹却达到了之前半小时炮击所投送炮弹的六成以上。
顷刻之间,整个辽军大营便被浓烟四起、火光冲天。
原本就已经被之前的炮击折磨得神经极度紧张的辽军在如此猛烈的炮火下彻底崩溃,各级官长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部下,数万幸存的辽军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出辽军大营,四散奔逃。
包括萧思温在内的一众高级将领此时也回天无力,只能随着溃兵一起逃出大营。
虽说是四散奔逃,但实际上大多数辽军的逃跑方向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西边的山地——北边是万万不能去的,五千骑兵的覆灭已经证明往那边跑是死路一条;东边虽然只有百余敌军隔岸把守,但那条虽不宽但极深的白沟河却是基本不习水性的契丹人所无法逾越的障碍;南边的周军尽管从辽军大营遇袭以来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但那里却有周国近八万大军,溃散的辽军并不认为以自己现在状态可以冲破周军营垒,逃出生天。
因此,最佳同时也是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向西进入山地,借助山地丛林的掩护,绕过北边敌军的营垒,再设法逃回幽州城乃至逃回塞外。
于是,在隆隆的炮声中,近四万幸存的辽军一窝蜂似的冲出自家大营,有马的拼命催动坐骑,没马的撒开双腿,争先恐后的往大营西侧不远处的山地跑去——当然,在绝大多数辽军兵将逃向山地时,也有少数自觉悍勇,或者已经彻底昏了头的辽军选择向北、向南,甚至是向东逃去,其结果也只能是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
逃向其他方向的辽军自然是死路一条,而逃向西侧山地的辽军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选择似乎并不比那些在他们看来是去自杀的辽军好多少。
就在数万辽军跑过约一里路,跑在最前面的辽军终于钻进山脚下的树林之中,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放慢一下速度,好好的喘上几口气时,早已在山腰工事中等了大半个上午,被南路军北线部队的枪炮声和喊杀声搞得心痒难耐,想和北线的兄弟们一样杀个痛快的南路军西线部队,终于等来了指挥官唐潮开火的命令,立即枪炮齐鸣,给予辽军败兵迎头痛击。
按理说,南路军西线部队无论是总兵力还是辖下飞龙军的兵力,都只有北线部队的一半,其炮兵更是只有各步兵营、连所属中小口径迫击炮,火力密度和威力比北线部队要弱许多。
如果逃跑的辽军以数万之众尽全力猛攻,未必不能冲破西线部队的阻击,逃入更西边那连绵不断的群山密林之中。
到时候,漫说是一万多南路军,就算把穿越团队所有的武装力量都调来,甚至是将八万周军都加上,也不可能将逃进山里的辽军都消灭掉,肯定会有许多辽军兵将能够活着走出大山,返回幽州城或者是自己的塞外老家。
然而,此时的辽军败兵刚刚经历了南路军北线部队的火炮猛轰,面对自家大营内那死伤累累、血流成河的可怕景象,这些逃出来的辽军早已被吓破了胆,成了惊弓之鸟。
此时甫一遇到西线部队的炮击,跑在前面的辽军立时就慌了手脚,转身就往山外跑,不想却与那些并没有意识到前面情况不妙,仍然在不管不顾的向山里逃的后续辽军撞个正着。
结果,这些辽军毫无意外的重蹈了之前冲阵的那五千辽军的履辙,数万人马拥挤在山脚之下一片并不宽阔的区域内,动弹不得。
一时间,喝骂声、哭泣声,乃至兵器的磕碰声、受伤士兵的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辽军败兵自己将自己堵在了山脚下,南路军众将士自然不会浪费这样的大好时机。
无论是北线部队还是西线部队,此时都以最快伯速度调整好火炮的角度,将一发发炮弹送入辽军败兵最为集中的地方。
眼见辽军已然完全崩溃,想要突破己方的防守已无可能,钱远山马上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刚刚杀败辽军冲阵骑兵,正在车阵内休息的骑兵团和游骑兵营立即出击,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山脚下的数万辽军尽数歼灭,从而为后面的战斗争取更充足的时间。
同时,他还命北线的飞龙军步兵除留一个营与保安军各团一起继续把守自家营垒外,其余步兵也全线出击,协助骑兵完成对辽军败兵的合围。
随着他命令的下达,骑兵团、游骑兵营近三千骑士立即打马出营并拉开架势,用一个非常大,同时又显得比较单薄的大网,将那数万辽军败兵包裹其中,准备以一次大合围来为这次战斗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而在他们的后面,同样近三千人的步兵快速跟进,一方面清扫路上的漏网之鱼,另一方面在骑兵身后形成第二道防线,以备在骑兵部队作战不利的时候,充当第二道防线,为自家营垒进行作战准备或者撤离赢得足够的时间。
事实证明,钱远山绝对是多虑了。
面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火力凶猛的骑兵团和游骑兵营,已经被彻底打垮、完全丧失斗志的辽军根本兴不起一星半点进行抵抗、进行反击的心思,其近四万名兵将被不足三千人的南路军骑兵轰来赶去,很快便被分割成数块,并在南路军骑兵、随后赶到的北线步兵,以及从山上冲下来的西线步兵那异口同声、震耳欲聋的跪地投降不杀的呼喝声中放弃抵抗,扔掉自己手中的兵器,乖乖束手就擒。
应历九年阴历四月初三午后,经过短短一个多时辰的战斗,幽云辽军主力八万人马,除萧继先所率的那一万人马因在外游击而幸免之外,其余七万辽军几乎全军覆没。
其中死亡或重伤者——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重伤员基本没有生还希望——超过三万人,另外还有包括萧思温及其一众高级部下在内的三万余人被俘,只有不足千人侥幸从南路军北线与西线部队的缝隙之中穿过,得以逃脱被杀或者被俘的命运,仓皇逃往幽州城。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交涉(上)及保安军一个团负责押解及看管。
其中,包括萧思温在内、所有百夫长以上的辽军将领官员五百余人将被押解到飞龙寨看押,而其他基层军官及士兵则被分别押解到数个地形非常有利于警戒、看守的山谷之中进行就地看管。
除了被看押的地点不同外,两部分俘虏的待遇也不尽相同。
被押到飞龙寨的俘虏好歹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穿越团队从辽军大营中收集了一些没有被毁坏的帐篷、床榻、被褥等物供他们使用,平时的一日三餐也能按时供应。
至于那些被看押在山谷中的基层军官和士兵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在那里不但只能是天当被、地当床,每天晚上看着星星睡觉,而且一天也只有一早一晚、一稀一干两顿饭的吃食——按军事部兄弟们的说法,就是保证既不会有俘虏饿死,又不能让他们因为体力和精力的过于充沛而想一些不该想的念头、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好在此时已经是阴历四月初,山中虽然还有些阴冷,但一天有两顿饭吃着,晚上几个人挤在一起再点上一些篝火,倒也不至于会被饿死或者冻死。
解决完了俘虏问题,南路军也就可以腾出手来北上长城一线,专心致志的对付辽国的援军了。
特别是在俘虏了三万多辽军的同时,这一战还缴获了一万多匹尚堪使用的战马,使得南路军的步兵也基本能够做到一人一马,从而可以大大加快其转移战场的速度——尽管步兵中绝大多数的士兵骑术都很差,与骑兵部队没法比,但这些生活在北方的汉人多多少少还都接触过马匹,就算不能像骑兵部队那样纵马如飞,一般的均速骑乘大多数人还是能够做到的。
如此一来,钱远山等人对南路军及时赶到长城、堵截住辽国援军还是很有信心的——哪怕最精锐的游骑兵营暂时不能北上也无妨。
不过,在全军北上之前,南路军还有另一个难题、同时也是他们现在需要面对的第二件必须尽快解决的事情,那就是如何处理与柴荣和后周军的关系。
如果处理不好双方的关系,那么这边南路军北上,那边柴荣很可能会因为恼羞成怒,而率后周军或者骚扰南路军后路、或者阻挠北路军攻占幽州城、抑或者威胁穿越团队的大本营,那可就不美了——尽管穿越团队对战胜后周军同样信心十足,但在真正在幽云之地站稳脚跟之前,众兄弟暂时还是不打算与柴荣、与后周朝廷撕破脸的。
只是不想撕破脸归不想撕破脸,可众兄弟对该派谁及该如何去处理与柴荣及后周军的关系这个问题上却是众说纷纭,一时间难以达成共识。
最终,经过激烈的讨论,在徐绍安的一再要求和力争之下,委员会还是同意了他的建议,决定由其亲自前往后周军大营,与柴荣进行面对面的沟通与交流,尽可能稳住这位脾气并不好的天子,为穿越团队实施并完成筑基一号行动后面的计划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最低限度也要为穿越团队争取到攻占幽州城、击退辽国援军的时间。
用委员会几位委员以及军事部诸位兄弟的话说,就是至少要为穿越团队争取到能够腾出一只手来——北路军或者南路军——对付后周军的时间。
当然,出于安全考虑,委员会是不会让徐绍安去单刀赴会的,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足的。
根据委员会和军事部的安排,在由程飞仍以徐绍安亲兵头领的身份率领一个由亲卫、游骑兵、精锐步兵组成的亲兵连随行的同时,唐潮和王峰率飞龙军第三步兵团七营、炮兵团一部,以及保安军第四团在后周军大营以北三里处安营扎寨,随时准备策应徐绍安和程飞等人——由此可见,如果形势对徐、程二人不利,穿越团队也是不惜与后周大军一战的。
计议已定,保兴庄之战的第二天,应历九年阴历四月初四一大早,徐绍安、程飞率百余亲兵卫队从南路军大营出发,往南边的后周军大营而去。
在他们的后面,则是唐潮、王峰所率的近四千掩护、策应兵马。
与此同时,钱远山、穆特尔在与连夜赶来负责押解俘虏的杨新进行了交接后,也率飞龙军骑兵团主力、炮兵团主力、已经人人配马的飞龙军第一步兵团全部,以及保安军第一团、第三团拔营起寨,一路向北,浩浩荡荡杀向长城一线。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交涉(中)阴历四月初四一大早,徐绍安、程飞率百余亲兵卫队从南路军大营出发,往南边的后周军大营而去。
在他们的后面,则是唐潮、王峰所率的近四千掩护、策应兵马。
与此同时,钱远山、穆特尔在与连夜赶来负责押解俘虏的杨新进行了必要的交接后,也率飞龙军骑兵团主力、炮兵团主力,以及已经人人配马的飞龙军第一步兵团、保安军第一团、第三团拔营起寨,一路向北,浩浩荡荡杀向长城一线。
就在穿越众们讨论该如何处理、由谁出面处理与柴荣及后周朝廷关系的同时,数里外的后周军主力大营的御帐之内也在召开紧急御前会议,柴荣正与一众文武大臣一起,分析当前局势、研究今后对策。
不过,与穿越团队众兄弟热烈讨论、争相发言的情形正相反,后周朝廷的御前会议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沉默中渡过的。
如此一来,也就使得御帐之中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与会者也就愈发的不愿意发言。
眼见众人都不愿意说话,一向与清园兄弟不睦,将其视为自己日后强大竞争对手的张永德觉得不能失去这样一个能够沉重打击清园兄弟,将对方之前在柴荣心目中树立起来的正面、优秀、忠君的形象彻底搞垮的机会。
因此,在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后,张永德出班奏道:陛下,徐绍安及其一众兄弟此番欺君罔上、图谋不轨,绝不可轻饶。
臣以为,朝廷应即刻起兵,将‘清园’兄弟及其手下私兵一举剿灭。
如此,才能彰显陛下的威严、朝廷的法度。
或许是张永德一番话说中了柴荣的心思,原本一直低头沉思不语的柴荣此时突然抬起头来,眼眸中寒光闪现,显然是已经动了杀心。
此情此景令站在张永德身后的赵匡胤心中一惊、暗叫不好。
从内心来说,赵匡胤对徐绍安及清园兄弟此番的所作所为也是相当不满。
在他看来,徐绍安、或者说是清园兄弟这次做得非常过分,他们不但暗中豢养远超其向朝廷所报人数数倍的私兵、装备远较献于朝廷的火器利害百倍的兵器,而且徐绍安还以虚言欺瞒官家,在其兄弟率手下私兵即将对契丹人开战之前不到一个时辰,仍在谎称清园兄弟愿意以自家私兵与朝廷大军合兵一处、听从朝廷调遣、共同打败契丹人,愿意为朝廷大军筹集十日所需粮草,并以此为借口逃离周军大营,以躲避朝廷在得知真相后可能对其进行的处罚。
只是,不满归不满,赵匡胤对目前周军所面临的形势、对己方与清园兄弟所掌握的实力之间的对比、对清园兄弟可能会对朝廷、对官家所采取的态度还是非常清楚的。
一方面,清园兄弟手下私兵能以区区不到两万人,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一举歼灭契丹人的七万大军,而其自己的损失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记——按照周军探马的打探,这一战清园兄弟手下私兵伤亡恐怕连一千人都到不了,其中还以装备及战斗力较弱的所谓保安军为主,其主力飞龙军伤亡可能还不到百人。
而他们取得的成果却是斩杀三万余人、俘虏三万余人,这样的战绩放眼古今都是难得一见的。
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赵匡胤并不认为现在的周军有实力与其一决高下。
真要开战,只怕这八万周军便是幽云辽军第二。
另一方面,虽然徐绍安畏罪逃离周军大营,但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清园兄弟似乎并不打算与周军为敌,或者说是并不打算主动与周军为敌——这一点从清园私兵追击逃向南面的辽军溃兵时非常谨慎,追到距离周军先锋大营左近便停止向前,任由周军处置辽军溃兵就可看得出来。
不管今后幽云形势如何发展,至少现在周军与清园私兵还是友非敌,双方暂时还能和平相处。
如果朝廷这边因为徐绍安欺君而有所动作,那么现在这种脆弱的和平状态就可能会立即崩溃,取而代之的很可能是双方兵戎相见。
到时候,漫说是将徐绍安捉拿问罪,恐怕八万周军、包括现在帐中的所有人,还能不能活着回到开封都在两可之间。
一念及此,赵匡胤不等柴荣对张永德的说辞有明确表示,连忙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目前‘清园’兄弟是敌是友尚未明确、其暗蓄私兵是图谋不轨还是臂助朝廷尚无定论、徐大人此去是‘畏罪潜逃’还是为我大军筹措粮草亦在两可之间。
如今‘清园’兄弟既已大败辽军,又并无明显反迹,且当初徐大人所立军令状也是承诺两日内为大军筹措十日军粮,并将‘清园’私兵交由朝廷统辖,眼下时限未到,陛下若此时下旨惩办徐大人、剿灭‘清园’私兵,只怕既不能使‘清园’兄弟心服口服,也难服幽云百姓之心。
臣以为,为今之计,当是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方才是万全之策。
这……一方面赵匡胤所言确有一些道理,另一方面柴荣对清园私兵的实力也有些忌惮,因此听完赵匡胤一番陈说,原本被张永德说的有些心动的柴荣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眼见官家的心思又有些动摇,张永德一边心中暗骂赵匡胤处处与自己对着干、时时包庇清园兄弟,一边抢白道:欺君罔上、暗蓄私兵,这不是要谋反又是什么?若依赵大人所讲,难不成要等到‘清园’兄弟挥军来攻,才算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吗?赵大人如此包庇、回护‘清园’兄弟,莫非是与他们暗通款曲不成?张永德这几句话称得上是诛心之言,虽然柴荣是个明君,但遇到这种可能会威胁自己皇位的说法却也少不得要在脑袋里多转几个弯。
赵匡胤自然明白这一点,但他也明白此时自己绝不能表现的气急败坏,不然的话,不仅会越描越黑,还会将会议的方向从徐绍安和清园兄弟那里转移到自己身上。
一旦到了那一步,那么自己为了避嫌可能不得不退出讨论,将军议的主动权交到张永德手中。
到时候,不但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而且还会极大影响自己在当今天子心中的地位,绝对是得不偿失。
因此,赵匡胤闻言立即据理力争道: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天日可表。
臣之所以不同意张大人的建议,完全是为了陛下和朝廷着想。
不错,徐大人此前确实未将‘清园’兄弟的真实意图及实力向官家如实相告,但一则‘清园’兄弟身在幽云十六州,而在我朝廷大军挥师北伐之前,幽云十六州一直为契丹人所占,‘清园’兄弟暗自豢养数万私兵即便是有所图,其对象也应该是契丹人而非我大周朝廷,这一点从今日‘清园’私兵猛攻契丹人营垒、大败契丹人七万大军便可见一斑。
朝廷若以这一条而定徐大人及‘清园’兄弟之罪,只怕于理不合。
二则,徐大人数年来一直在朝中为官,期间并未回过幽州,且其在‘清园’兄弟中排行只是第八,臣以为其不但不能左右其他兄弟在幽州的所作所为,反而很可能会受到其几位兄长的掣肘和钳制。
其在朝堂之上、在陛下面前所说的很多话未必就是其本意,而可能只是遵照其几位兄长的意思照本宣科。
臣坚信,徐大人此前的欺君之言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绝非其真实想法。
陛下若以这一条而定徐大人的罪,只怕于情不合。
欺君就是欺君,岂有得已不得已之分。
张永德反驳道,若以赵大人所言,但凡有苦衷、有原由便可欺君,那官家威严何在、朝廷法度何在。
眼见张永德得理不让人,死咬住徐绍安欺君之事不放,而全然不顾一旦双方交恶周军可能会面临的困境,赵匡胤也有些恼火。
他不再与张永德纠缠徐绍安是否欺君这个问题,而是把话锋一转,反问道:张大人一直说徐绍安欺君,那么下官请问张大人,大人认为该当如何处置徐绍安?按朝廷法度,欺君之罪当斩。
见赵匡胤似有妥协退让之意,张永德有些得意的说道。
那么下官再请问张大人,大人打算如何将徐绍安捉拿归案?赵匡胤环环相扣的问道。
赵匡胤此问一出,刚才还有些得意的张永德立时傻了眼,因为他之前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应该如何打压徐绍安、打压清园兄弟,而忘记了那个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徐绍安其实已经不在周军大营,而是借着为周军筹措粮草的机会远走高飞,早已脱离了周国朝廷的控制,回到了他的那些兄弟身边。
如今要想将徐绍安捉拿治罪,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从清园兄弟手中再把他抢回来,而要想抢回徐绍安,清园私兵这一道坎则是非过不可的。
张永德虽然是个排除异己的小人,但同时也是个征战多年的将领,清园私兵在刚刚结束的那场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他是亲眼所见。
他就是再自信、再狂妄,也不认为己方的八万人马能够战胜清园兄弟那不到两万人的私兵——漫说是战胜,只怕输相有没有辽军好看都很难说。
尽管被赵匡胤问的哑口无言,但为了挽回些个人的颜面,张永德还是想再和对方争辩几句。
只是,不等他开口,一直看着自己的两名肱股重臣争来辩去的柴荣终于打破的沉默,心情不佳的他把手一挥,阻止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决定,且容朕思之,明日再议。
说完,便起身离座,往后面而去。
张永德、赵匡胤及其他文武大臣见状也不敢再多说,只得忙不迭的施礼恭送圣驾。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交涉(下一)阅读本书最新手打章节#好在柴荣虽然脾气不好,但心情不好就找妻子撒火的事情还是不屑于去做的。
因此,尽管脸色一直阴沉,他还是配合着林小雨和马平安换好了家居服装,在矮榻之上坐下,一言不发的喝着林小雨亲自端过来的茶水,整个寝帐之中也随之陷入了一片沉寂。
过了良久,被这样的状态搞得很不舒服,生怕柴荣因为心中郁结得不到抒发而憋出病来的马平安终于决定打破这让人不安的沉寂。
他凑上前去,小心的对柴荣轻声问道:官家,午时已到,是否要传膳?等了片刻,马平安见柴荣对自己的请示没有任何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小,对方没有听见,于是又凑近了些,打算再问一遍。
结果,不等他再开口,一直低头不语的柴荣这时却抬起头来,摆了摆手说道:朕现在不饿。
你且先下去,朕有话要与林贤妃讲。
柴荣这般说自然是有话要与林小雨私下讲,马平安此时虽然有些担心林小雨的处境,但柴荣的旨意他却是不敢违抗的。
他答应了一声,又偷眼看了看旁边的林小雨,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神色,这才退出寝帐,去叫随军的御膳房厨师准备午饭——虽然柴荣说自己不饿,但御膳房却必须以皇帝随时会改变主意为前提做好一切开饭准备。
眼见马平安退出寝帐,柴荣又沉吟了一会,这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头看着侍立一旁的林小雨,一字一顿的说道:贤妃,汝的那些兄弟骗得朕好苦。
官家何出此言,官家乃真龙天子、一国之君,臣妾的那些兄弟纵有天大的胆子又怎敢欺骗官家?林小雨佯装不解道。
他们怎敢骗朕?柴荣苦笑两声道,他们身在幽云之地,朕却远在千里之外,幽云之地此前又为契丹人所侵占,朝廷很难从这里得到消息。
他们只要设法疏通好了当地的契丹人,在幽州便可为所欲为,其所作所为朕根本无从知晓。
贤妃汝且说一说,如此好的条件,他们怎么就不敢骗朕?.官家所言虽不虚,但有条件做并不代表就一定会去做。
林小雨辩解道,臣妾的兄弟们素来心向朝廷、心向官家。
若非如此,当初便不会冒着被契丹人发现并因此治罪的危险,千里迢迢到京城去觐见官家,并奉上火枪火炮;臣妾的八哥也不会入朝为官,为官家操练‘神机军’、为官家南征北战立下诸般功劳。
#百度搜阅读本书最新手打章节#臣妾闻听前几日臣妾的八哥还曾向官家立下军令状,保证为朝廷大军提供粮草,并将臣妾兄弟们手下的私兵交予朝廷统领、共同对付契丹人。
凡此种种,无不证明臣妾的兄弟们对朝廷、对官家忠心耿耿,他们又怎会欺骗官家。
林小雨不提徐绍安还好,一提徐绍安柴荣的心情更加郁闷。
他忿忿的道:心向朝廷、进献火器、提供粮草、上交私兵,哼,若非朕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真会被这一件件所谓义举所打动,将汝的那些兄弟当成忠义之士、国之栋梁。
说到这儿,柴荣再也坐不住,他把茶杯往桌案上一墩,站起身来,在寝帐之内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大声说道:既然是心向朝廷,‘清园’三十六兄弟为何除了徐绍安一人真正入朝为官,就只有贤妃汝一个弱女子愿意留在京城,其他人都远远的躲在幽州发展自己的势力?既然要进献火器,为何自家私兵所用火器远比进献给朝廷的火器犀利百倍?既然是提供粮草,为何他徐绍安口口声声说去迎接粮车,结果却一去不返?既然是上交私兵,为何徐绍安报于朝廷的数量与实际相距数倍、为何‘清园’私兵抵达战场后不禀报朝廷,而是突然进攻契丹人?眼见柴荣怒气冲天,并且道出了穿越团队这几年来所作所为存在的一些自相矛盾的地方,林小雨意识到现在并不是为众兄弟说好话的时候,最明智的选择便是不与争辩并尽可能置身事外,如此方能减少柴荣对自己的怀疑、避免激化矛盾——如果柴荣因此牵怒于自己、处罚甚至是杀掉自己,那么无论他这么做有没有道理,穿越团队都不会放过他和他的部下。
故而,对于柴荣的质问,林小雨连忙跪地答道:官家息怒。
臣妾不过是一女流之辈,此前在幽州时从不参与兄弟们议事,入宫之后更是对兄弟们的事情知之甚少。
每次八哥进宫探望臣妾也只是说些家事,很少提及众兄弟在幽州的所作所为。
因此,官家说的这些事情臣妾实是无言以对。
林小雨这边语带委屈的陈说,柴荣那边也意识到自己找错了发怒的对象。
在他看来,林小雨所说不虚。
一方面,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除非家里男性成员都不在了,或者真的不是干大事的材料,不然像林小雨这样的女子也确如其自己所说,根本不会参与到家族或者家庭重大事务的决策中去。
另一方面,林小雨自打进入太医院后便专心为皇家诊病,平时难得有闲睱去徐绍安府上坐坐,入宫为妃后就更是几乎断了与清园兄弟的联络,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与进宫问安的徐绍安见上一面,所谈也确如其自己所说,只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再加上方才的一阵大喊大叫也让他胸中郁结的怒气发泄了不少,所以林小雨这边一报屈,他那边也就再发不起脾气,反而快步走过来扶起林小雨,安慰道:爱妃快快请起。
朕气恼的是王崤峻、张维信、徐绍安等人,非是怪罪爱妃。
柴荣将林小雨扶起,并与她一起坐下。
不过,坐下归坐下,柴荣心中那股不平之气却并未完全散去,只是他这会儿不好再向林小雨发火,只能坐在那里独自生闷气。
眼见柴荣脸色难看、心情抑郁,考虑到自己夫君身体原就不好,前些天在瓦桥关检阅时又受了寒,林小雨怕他真个因为这事憋出病来,于是略一犹豫,还是出言宽慰道:官家,臣妾在幽州时虽不参与家中大事,但以臣妾对诸位兄弟的了解,其驱逐契丹人虽坚决果断、毫不手软,但对大周朝廷却并无恶意。
这从保兴庄一战他们以雷霆之势一举击败并全歼契丹人,却对我大周军营秋毫不犯便可见一斑。
臣妾以为,无论臣妾的兄弟们是否真的欺瞒了官家、欺瞒了朝廷,其对官家和朝廷还是充满善意的。
其可以对契丹人连施重手,却不会对官家、对朝廷的大军有什么不敬的举动。
而且,以臣妾对大哥、五哥、六哥、八哥等主事兄长的了解,他们几人做事向来讲求稳妥、讲求有理、有利、有节。
此番其既然当着官家、当着大周一众文臣武将及数万兵士的面对契丹人大打出手,自然早已想到了官家及朝廷对此事的反应,也应该早已有了向官家、向朝廷就此事进行解释的准备。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官家与其纠结于臣妾的兄弟们欺瞒于您的事,一味的猜测他们下一步将有何图谋,到不如静观其变,等着臣妾的兄弟们来向官家解说。
爱妃的兄弟会来见朕?这只怕是爱妃你用来宽慰朕的说辞吧。
柴荣有些不太相信的说道,‘清园’兄弟如此欺君罔上,躲着朕还犹恐不及,又怎么可能会主动来见朕,他们就不怕朕治他们的罪?林小雨自然明白柴荣的疑惑,解释道:臣妾说臣妾的兄弟们会来见官家绝非虚言,而是以臣妾对诸位兄弟的了解所做的推测。
臣妾的兄弟们自然怕官家治罪,但他们更怕因为此事没有与官家分说清楚而和朝廷产生龃龉。
欺君罔上之罪尚可用歼灭幽云契丹军主力的功劳相抵,可一旦与官家和朝廷产生嫌隙,造成双方互不信任,只怕再大的功劳也难以挽回了。
故此,臣妾坚信他们宁可冒着被官家治罪杀头的风险,也会派得力人选前来见官家。
林小雨一番话说得柴荣频频点头,一方面柴荣相信林小雨对她那些兄弟的判断、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力,不认为数年前还对自己恭敬有加、千里投效的海外归客们会真个谋逆、真个与自己和大周朝廷为敌——如果他们早有此心,也就不必千里迢迢去京城觐见自己、更不必将火器献于朝廷。
另一方面,清园私兵的实力也让他相信清园兄弟有这个胆量来见自己。
毕竟身后有一支如此强大的私兵做后盾,其就是真个到周军大营来见自己,自己也不可能为了找回一点面子而拿自己的性命、拿满朝文武和数万将士的性命来冒险,真个将来人治罪。
静观其变正是朝议之时赵匡胤提出来的对策,如今再加上林小雨这个自己身边最了解清园兄弟的人的一番解说,柴荣终于再无他想,决定听从赵匡胤和林小雨的建议,在自己的大营之中踏踏实实的等着清园兄弟派人来向自己解释。
当然,等待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特别是在全军只剩下两天口粮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幽云辽军主力虽已覆灭,但在清除掉辽军那支偏师之前,周军的粮道依然不会畅通。
从午后等到傍晚再到掌灯,一直没有等到清园兄弟派人来求见自己的柴荣不免又开始有些急躁起来。
好在林小雨对此早有准备,以保兴庄大战刚刚结束,自己的兄弟们需要打扫战场、清理俘虏,难以抽身来见柴荣为由,将自己的夫君劝住,让其答应再等清园兄弟一天时间。
届时如果对方再不派人来,朝廷这边再有所行动也不迟。
第二天,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初四一早,柴荣再次召开御前会议,与一众文臣武将商议对策。
有了昨天赵匡胤与张永德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结果致使柴荣提前结束朝议的例子在,初四上午的御前会议开得比之前一天更加沉闷,除了张、赵二人继续在那里针锋相对的自抒己见外,其他大臣基本上就是个看客和听客,完全成了摆设。
就在柴荣被赵、张二人的争论搞得有些不胜其烦,打算再像前一天一样拂袖而去的时候,在御帐外伺候的中军官进来禀报,说是先锋大营的探马传来消息,前日大败契丹人的清园私兵有了新的动向。
其主力马步军一万余人整军北上,往良乡方向而去。
剩余人马则分为两路,其中一路八百马军渡过白沟河向南急驰,具体去向不明。
另一路四千步军则径直南下,至先锋大营东侧五里、距中军主力大营三里、背白沟河列阵,并在河上架设了两座浮桥。
此外,先锋都指挥使、神机军都指挥使、云麾将军徐绍安率百余亲随直奔周军大营而来,此时已快到营门。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交涉(下二)中军官禀报完毕,御帐之中先是一静,除柴荣脸上露出你终于来了的表情外,其他文臣武将俱都惊讶不已,脸上写满了这怎么可能的表情。
紧接着,众臣便不顾君前失礼,在那里议论纷纷。
一时间,御帐之中充满嘈杂之声。
不过,帐中的毕竟都是朝廷重臣,短暂的失态之后,大家都意识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纷纷闭上了嘴巴,御帐之中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随着嘈杂之声渐去,众人都恢复了自己的正常思维,许多问题也就涌上了心头——徐绍安犯下欺君之罪为何还敢再回周营?他此来有何用意?那八百骑军和四千步军南下意欲何为?是不是要对周军不利?与众臣在那里胡猜乱想不同,柴荣除了在刚听到清园私兵近五千马步军分两路南下时略抬了抬眼眉外,脸上再无惊讶或者不安的表情,而是一脸平和的看着帐中的文臣武将们在那里议论纷纷、惊疑不定。
在他看来,徐绍安此来带些人马也属正常。
对方毕竟是犯了欺君之罪,如果自己一时火起将其推出斩首也不是不可能的——尽管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在目前的形势下不会做出这种自找麻烦的决定,但徐绍安未雨绸缪,做些预防的准备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因此,柴荣对徐绍安身后的那五千兵马并不以为然,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徐绍安会怎样为他以及他的那些兄弟们找到合适的借口,来为他们欺瞒自己、欺瞒朝廷的行为进行辩护——虽说徐绍安是否能够找到合理的理由辩护都无关紧要,自己都不会把他和他的那些兄弟们如何,但柴荣还是很想听徐绍安讲说一番,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了解对方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又能给予自己一些什么。
柴荣脸上的平和与镇静也影响了御帐中的一众文武,大家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思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的大内侍卫进帐禀告:先锋都指挥使、神机军都指挥使、云麾将军徐绍安帐外求见。
早就等着徐绍安到来的柴荣自然当即下旨召见。
时间不大,徐绍安一身戎装走进御帐,来到柴荣御案之前撩衣跪倒在地,拜道:臣先锋都指挥使、‘神机军’都指挥使、云麾将军徐绍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柴荣在御座之上坦然的受了徐绍安这一礼,却没有马上叫他起身,而是沉声问道:徐绍安,汝可知罪?臣知罪。
徐绍安非常干脆的答道。
既如此,汝且说说,汝都犯了何罪?柴荣继续明知故问道。
徐绍安坦然答道:第一,过去数年间,臣明知臣的兄弟们在暗中发展力量、大肆招兵买马,不但未向陛下透露真实的情况,还以虚假消息蒙骗陛下,犯了知情不报、欺君罔上之罪。
第二,臣明明知道臣的兄弟们已然在契丹人大营周围布好阵式,只等时机一到便对契丹人发起突然袭击,一举消灭幽云契丹兵马主力,却佯装不知,同样犯了知情不报之罪。
第三,臣昨日明明是去和臣在山中的兄弟汇合,一起指挥对契丹人的战斗,却向陛下谎称是去与臣的兄弟联络为大军提供粮草之事,以借机离开大营,同样犯了欺君罔上之罪。
臣身为朝廷命官,深受皇恩,却一错再错,实乃不该。
今日臣回营便是请陛下治臣之罪,请陛下依朝廷律法处置臣,如此方能彰显陛下天威、朝廷法度。
徐绍安在那里将自己的罪过一条条的列出来,并且非常诚恳的请求柴荣处罚自己。
如果不了解徐绍安的底细、不知道徐绍安除了带进大营来的百余亲卫外,还有近四千大军在离大营不远的地方列阵等候,只怕包括柴荣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要赞徐绍安一声敢作敢当,果然是一条汉子。
只可惜,在场的人都明白,徐绍安这么说不过是做个姿态,或者说是给官家、给朝廷一些面子,这样等到朝廷对他不予处罚或者只是象征性的处理一下时也能为自己找个借口——认罪态度良好也是可以拿来当从轻处罚的缘由的。
柴荣自然明白徐绍安的用意,不过,他现在并不急于对徐绍安及清园兄弟的不法行为给出处理意见,在此之前他有许多事情还需要从徐绍安那里得出答案。
因此,他对徐绍安自请处置的要求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话题一转,问道:徐绍安,汝及汝的那些兄弟身为朝廷命官、国之重臣,深受皇恩却屡屡做出有违朝廷法度之事。
朕实是不解,汝等既已高官厚禄、平步青云,为何还要如此做为。
徐绍安面露苦色的答道:启禀陛下,臣及臣的兄弟之所以会做那些欺君罔上、有悖理法之事,实在是有不得以的苦衷。
苦衷?汝等有何苦衷且说予朕听。
若是说的有理,朕自会宽恕汝等的罪行。
柴荣非常配合的接着徐绍安的话头,就好像在与徐绍安演对手戏一般。
徐绍安略微组织了一下措辞,答道:不瞒陛下,臣及臣的兄弟因为在回归中土的过程中经历了太多的劫难与不幸,因此在吾等踏上中土之前,所想所愿不过是能够在中原故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高高兴兴的做生意、舒舒服服的享清福,除此之外便别无它求。
谁逞想,吾等兄弟登岸之处却是在契丹外族统治之下的幽云十六州。
在那里,汉人无论有什么样的出身、什么样的地位、什么样的财富,永远都要比契丹人低一等。
漫说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即便是那些曾经显赫一时的世家大族、富甲一方的豪商巨贾,在契丹人面前也只是任凭他们宰割的羔羊。
远的不说,单说曾经帮助吾等兄弟度过初到中土最艰难时日的当地汉人钟有朋钟员外便是一例。
钟员外原本姓卢,乃是范阳卢氏的一支,其家族当初在幽州也曾经显赫一时、风光无两。
可就在几年前,只因契丹南京留守萧思温贪图其族中资财,便给范阳卢氏安了一个通敌谋反的罪名,全族上下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只有钟员外一家靠着在留守府做官的妻兄上下打点,才得以脱罪。
只是罪名虽脱、性命无虞,却也落得个丢官去职且不得不改名换姓的凄惨下场。
吾等兄弟与钟员外相处日久,对其遭遇感同身受,曾经发誓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形在吾等兄弟身上重演。
因此,在吾等兄弟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到第一笔银钱后,便开始将吾等在海外所学尽数使出。
一方面通过做生意积累钱财、通过与本地汉人结交建立自己的人脉、通过贿赂契丹官吏获得必要的保护;另一方面,吾等兄弟投入巨大人力、物力、财力招兵买马,建立起自己的私兵——飞龙军,并为他们装备中土从未见过的火器,以便在遇到危险时候有自保之力。
此后,考虑到吾等兄弟今后所要对抗的可能是契丹官府,届时即便可以凭借手下私兵与官府周旋、可以依靠高墙深垒赢得一时的喘息,但自己在这样的对抗中终究是处于弱势,契丹官府或许不能将吾等兄弟捉拿问罪,可吾等兄弟也同样不能摆脱被动,面对占据绝对优势的契丹官府,吾等兄弟最终只能是被困死。
为了给自己找一条退路,同时也是为了幽云十六州早日摆脱契丹人的蹂躏,重回我中原朝廷治下,吾等兄弟经深思熟虑,借太师父扶摇子老神仙的引见,于显德三年冒险南下大周京城,前去觐见陛下。
这样一来,吾等兄弟既得以一见天颜并表达了投效朝廷的心意,为自己他日在幽州处境艰难时找到了一条后路,又借进献火器增强了朝廷军力,进而促使朝廷能够尽早北伐,将吾等兄弟及幽云百姓自契丹人手中解救出来。
可谓是一举两得,收获颇丰。
事情若到此为止,吾等兄弟耐心在幽州静等王师北伐,那么过上以前一直向往的那种欢欢喜喜、轻轻松松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然则‘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随着吾等兄弟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购买的土地越来越多,为吾等兄弟劳作的农夫佃户、掌柜伙计、工匠劳力也是与日俱增。
而田产店铺、矿坑作坊的增加也就意味着吾等兄弟需要投入更多的人手去经营、去管理、去维持、去保护。
如此一来,吾等所招募的私兵家丁数量也就随之越来越多。
而私兵数量越来越多,其所需要花费的银钱粮米也就越来越多,为了尽量减少粮饷的支出,吾等兄弟便不得不在兵器上下工夫,以期用犀利的兵器来弥补人手的不足,节省出更多的钱财去办更加重要的事情。
臣之所以未向陛下禀报招募私兵之事,一则吾等兄弟此前招募私兵只是为了在需要的时候保护自己的家产与身家性命,这与大户人家、豪商巨贾豢养家丁护院是一个道理,所以吾等兄弟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等私事来打扰陛下。
二则,吾等兄弟所募私兵虽多,但其绝大多数都布置于尚未纳入朝廷治下的幽云十六州各处产业,在大周境内只有臣的府中驻有数十亲随侍卫,其数量并未超过朝廷限度,臣未向陛下禀明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在我军北伐之前,臣也曾向陛下提出,希望能以自家私兵相助朝廷,为收复幽云出一些绵薄之力。
若从这一点来讲,臣于招募私兵一事上,其实却也算不得欺瞒陛下。
至于吾等兄弟调集私兵围攻契丹军,则完全是因为朝廷兵马与契丹军于保兴庄对峙,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而契丹十万援军业已进至榆关左近,不日便会越过长城南下。
到时候,即便朝廷兵马能将契丹军击败,山前诸州亦将遭战火涂炭,士绅百姓皆会深受其害。
因此,为了自家产业及幽云士绅百姓的身家性命着想,吾等兄弟才调兵遣将,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击破保兴庄契丹军,而后再挥军北上,将契丹援军阻挡在长城之外,使山前诸州免遭战乱、士绅百姓远离灾祸。
而臣未将‘清园’私兵真实数量禀明陛下,并在围攻开始之前借故离开周军大营,一是因为奉了几位兄长之命参与指挥此战,必须上山去与其他兄弟汇合;二则是为了保证有关‘清园’私兵即将围攻契丹军的消息不会泄露,保证此役能够一击而中,将幽云契丹军主力一网打尽,如此‘清园’私兵才能专心致志的对付那十万契丹援军——毕竟如果臣事先禀报陛下围攻之事,朝廷大军这边势必会有所准备,而周军大营这边任何动静都可能引起契丹人的注意,从而为‘清园’私兵的围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徐绍安一番入情入理的讲说,不但解释了清园兄弟暗中发展出如此强大实力的必要性,而且还为自己对柴荣多有隐瞒的行为找到了很好的借口。
若是只从他的陈述看,他徐绍安及其他清园兄弟不但无过,反而应该因为全歼幽云辽军主力而受到朝廷的嘉奖和赏赐。
当然,在场的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自然不会因为徐绍安这一番慷慨陈辞就相信了他所说的所有事情,更不会因此把徐绍安及清园兄弟看成是心向朝廷、为一方百姓谋福祉的忠义之士。
在他们看来,徐绍安这番话虽然确有一部分是实情,但同样也不乏用来遮掩与粉饰的谎言。
可以说,这番话最大的作用并不是告诉大家事实真相,而是给官家、给朝廷一个台阶下,让官家在赦其无罪或者从轻发落时能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不过,在场的大部分朝臣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但没有站出来指责徐绍安说辞中的不实与不通之处,反而不断点头以示赞同。
群臣之中,只有一直暗中将清园兄弟当对手的张永德对徐绍安的说辞表示出了不屑,并且在徐绍安讲完之后语带讥讽的说道:徐将军口才果然了得,一件欺瞒官家、违背朝廷理法的事情经由将军一讲,却几乎变成了‘清园’兄弟忍辱负重、暗中蓄力,并在危急时刻助朝廷一臂之力的义举。
哼,真真是让本官好生佩服。
——以现在的形势,张永德也就只能逞一逞口舌之能,绝不会不顾自己和其他人的安危,去与徐绍安发生更激烈的冲突。
张永德话虽说得刺耳,但对于徐绍安以及对这件事后面的发展来说却是不会有任何影响。
因此,徐绍安闻言,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高兴,而是非常大度的一笑而过,根本没有当一回事。
而坐在御座之上的柴荣就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丝毫不理会张永德话里的言外之意,他先是点点头,表示对徐绍安这番说辞的认可,然而表情严肃的说道:看来徐爱卿及爱卿的兄弟们欺瞒于朕、做了这许多有违朝廷理法的事情,果然是不得以而为之。
只是,天家有天家的威严、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徐爱卿及爱卿的兄弟们所做之事虽情有可原,但罪却不可恕。
着免去汝的先锋都指挥使之职;免去汝‘神机军’都指挥使之职,迁‘神机军’都虞候使;削去汝从三品云麾将军之衔,迁正四品下壮武将军,罚俸一年。
至于汝的那些兄弟,则一率官降两级,罚俸半年。
降职罚俸乃是题中应有之意,徐绍安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他平静的听完柴荣的旨意,然后向上施礼道:臣领旨谢恩。
待徐绍安施礼已毕,柴荣这才说道:当然,功是功、过是过。
朕素来赏罚分明,爱卿及爱卿的兄弟以往的过错要罚,但这次围歼幽云契丹军主力爱卿和爱卿的兄弟们立有大功,朕同样也会不吝赏赐。
只是,如今幽云战事正酣,爱卿及爱卿的兄弟很可能还会再立新功。
故而,待幽云战事平息之后,朕再对爱卿及爱卿的兄弟们论功行赏也不迟。
臣代臣的兄弟们谢陛下恩典。
徐绍安再次施礼称谢道。
爱卿快快平身。
该演的戏都演完了,让徐绍安跪了这小半天,柴荣也算出了一口气,此时自然要表现出君王对臣子的体恤之情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粮草会有的待徐绍安称谢而起,柴荣又说道:正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徐爱卿此番虽有过失,但一来情有可原,二来朕已然做了处置,此事便到此为止,还望爱卿不要因为此事而改变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的初衷。
陛下放心,臣既然敢来向陛下请罪,便已预料到可能会受到朝廷的严惩。
如今陛下法外施恩,臣自觉无以为报,只有尽心竭力为陛下、为朝廷、为幽云百姓效劳。
徐绍安非常干脆、非常有力的回答道。
如此甚好。
柴荣满意的点点头,而后问道,此间事了,爱卿意欲何往?是留在朕身边随大军继续北伐,还是与汝的兄弟们一起并肩作战?徐绍安闻言歉然道:按说,臣乃大周军将,本当随陛下及诸位同僚一起挥军北上,完成北伐大业。
然则,目前形势急迫,契丹援军近在咫尺,而臣的兄弟们也已然率军北上长城一线,准备与契丹援军决一死战。
臣既与他们约为兄弟,自当共赴沙场,又岂能贪图安逸,而置兄弟们于不顾。
故此,臣已与众兄弟约定,只待此间事了,便率四千步军即刻北上,日夜兼程赶往居庸关至古北口一线各处关卡隘口布防,以备契丹援军正面攻击榆关无果,转而派偏师、轻骑绕道偷袭,威胁我军后方及幽州城的安全。
徐将军要率军北上燕山拒敌,徐将军的兄弟又已经率军前往榆关阻截契丹援军,如此一来,岂不是把幽州城给遗漏在了一边。
徐将军及将军的兄弟在长城一线阻击契丹援军,却置身后由敌军重兵把守的坚城于不顾,这似乎不合用兵之道呀?莫非将军和将军的兄弟是想让朝廷兵力承担此任?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匡胤发现清园兄弟战术安排上的不妥之处,连忙向一直为自己看好的徐绍安指出,并为其提供了一条解决此问题的办法——将幽州城交给朝廷大军攻打。
尽管不了解清园兄弟全盘战术安排的赵匡胤所提战术漏洞并不存在,但对于赵匡胤这种善意的提醒,徐绍安还是很感激的。
他向赵匡胤抱拳拱手道:下官多谢赵大人提醒。
不过,还请大人放心,吾等兄弟对此事早有安排。
此次参与保兴庄一战的‘清园’私兵并非吾等兄弟麾下全部兵将,在下官的十一弟、二十四弟、二十七弟和三十五弟率军在保兴庄与幽云契丹军主力交战的同时,下官的十二弟、二十六弟、三十一弟已率另一路人马北上幽州城,并于城外隐蔽之处埋伏。
只待保兴庄战事结束,便与已经率所谓乡丁入幽州城助战的辛飞宇辛兄弟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幽州城。
如果下官没有算错的话,今日午前十二弟他们便会开始行动。
假若不出现什么意外,至多到傍晚时分,幽州城便会在我‘清园’私兵的掌握之中。
原来如此。
赵匡胤恍然大悟道。
不过,赵匡胤——也包括其他文臣武将——在感叹清园兄弟做事果然稳重谨慎、考虑周全的同时,也暗暗惊讶于清园私兵的强大实力。
在已于保兴庄投入近两万人马的情况下,清园私兵竟然还有足够的兵力进攻幽州城,其兵力之雄厚已经远远超出后周一众文臣武将的预料之外。
出于好奇,同时也是出于朝廷今后该如何对待清园兄弟的考虑,赵匡胤在称赞了几句清园兄弟用兵的稳妥和谨慎后,试探着问道:虽说徐将军的兄弟有内应相助,但幽州城毕竟是幽云十六州第一重镇,不但城高池深,而且其中尚有近两万敌军把守。
攻击幽州城的难度想必不在围歼保兴庄幽云契丹军主力之下。
即使‘清园’私兵实力强悍,若是过于托大,只怕反而会适得其反,赵大人所言极是。
徐绍安非常谦逊的答道,吾等兄弟办事素来讲求稳妥,因此此番进攻幽州城除事先安排自己人做内应外,还集结了一万两千人马,并配备了大量犀利火器,准备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拿下幽州城。
听完徐绍安的介绍,赵匡胤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得出了一个数字——三万,清园私兵至少有三万余人。
而且,以保兴庄一战的情况来看,这三万人中至少有一万人是装备有强悍火器的兵马。
此外,考虑到清园兄弟还要安排兵马保护王崤峻、张维信等一众没有上战场的兄弟、保护打造火器及其他各种兵器的作坊、保护供其作战所用的粮草辎重,只怕其手下私兵总数应在三万五千到四万人之间。
这个数字不能不令赵匡胤以及帐中其他估算出清园私兵数量的后周文臣武将乃至天子柴荣倒吸一口冷气。
一边惊讶于清园兄弟的实力竟然雄厚如斯,一边暗自庆幸朝廷现在与对方还是友非敌,不然以清园兄弟这般强悍实力,消灭掉朝廷的这近十万兵马,而后独占幽云甚至挥师南下、逐鹿中原亦绝非不可能。
清园私兵的实际数量令在场众人思绪不断,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片刻的寂静之后,一心都放在北上长城拒敌的徐绍安眼看时间不早,自己这边也该启程,于是打算上前向柴荣辞行。
结果,不等徐绍安说话,张永德那边却有了动作——眼见徐绍安就要离营而去,自己再想找机会对其进行打压、破坏徐绍安及其一众兄弟在柴荣心目中的形象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张永德决定抓住最后的一点时间,再给徐绍安进点谗言。
他抢在徐绍安开口请辞之前,向柴荣奏道:陛下,徐将军此前曾在御前立下军令状,承诺在两日内为朝廷大军提供十天所需粮草。
如今时间已过,却未见徐将军给朝廷送来一粒粮食。
陛下方才虽然已法外开恩、轻罚其罪,但我大军的粮草依然没有着落。
眼下营中粮草最多只够一天所用,若不能及时补充,势必会引起军心不稳。
届时莫说收复幽云,只怕大军是否还能继续北伐都在两可之间。
张永德所言虽是针对徐绍安,却也是目前后周军的实情——幽云辽军主力虽已被清园私兵消灭,但由萧继先率领的那支偏师还在,其对后周军粮道的威胁依然存在。
在将其消灭或者彻底赶出附近区域之前,后周军的粮草供应是不可能稳定下来的。
对于这一点,无论是柴荣,还是其他文臣武将,都是非常清楚的。
只是刚才柴荣对徐绍安所做处置已然包括了以筹措粮草为名离开大营这项罪名,柴天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在粮草的事情上为难徐绍安,所以也就没再提出粮草之事,而是打算过后再想办法靠自己解决。
不想,柴荣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情,却被一心只想找徐绍安麻烦的张永德说了出来。
柴荣在心中暗自感谢自己这位妹夫的同时,也将目光投向了徐绍安,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答复。
对此,徐绍安却是胸有成竹,他说道:启禀陛下,臣此次觐见陛下虽未带来一粒粮食,但却并不表示臣不能为朝廷大军提供十日所需粮草。
不知这粮草从何而来?莫非会从天上掉下来不成?张永德追问道。
粮草虽然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但却早已摆在那里,朝廷大军可以随时去取。
徐绍安答道。
粮草在什么地方,朝廷大军如何去取?张永德继续问道。
徐绍安闻言用手一指北方,沉稳的答道:第一处是北面五里。
契丹人的大营虽然被‘清园’私兵的炮火打得千疮百孔,但所幸其营中所积粮草并未被全部毁坏。
臣在来之前曾亲自点验过,营中现有存粮足够朝廷大军使用三日有余。
第二处,则是北面三十里。
良乡城乃是幽云契丹军主力屯集粮草之所,城内守军原有一万,在被下官的兄弟王峰以押运粮草为名带走五千乡丁后,目前只剩下五千本地步卒及数百契丹骑军。
而那良乡县令胡有道素来与吾等兄弟交好,此前便已向吾等兄弟表明臣服朝廷的心意,只等朝廷大军兵临城下,他便拿下为数不多的契丹骑军、献城投降。
而其城中所存粮草足够朝廷大军使用三个月,即便大军粮道一时难以打通,亦不会影响大军北伐。
更何况,‘清园’私兵中最为精锐的八百游骑兵已然南下寻找萧继先所部,并寻机歼灭之。
朝廷粮道恢复畅通也指日可待,张大人完全不必忧心粮草之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战幽州城(上)为后周军解决了粮草问题,徐绍安来周营的事情也就算全办完了。
眼见自己在周营已经待了不少时间,一方面心中一直挂念着阻击辽国援军之事,希望能尽早赶到长城一线组织防线。
另一方面在来周营之前,徐绍安曾与唐潮和王峰二人约定,若是自己在一个时辰之内未回到自家军阵,唐潮、王峰便会立即对周营进行炮击,并联络已然南下的游骑兵部队,命其不再寻歼萧继先所部,而是迅速回师,在袭扰周营的同时,彻底截断周军的粮道,从而逼迫已然到了绝粮边缘的周军出战,以便利用己方在装备上的优势对其进行打击。
因此,徐绍安婉言谢绝了柴荣留其共进午膳的邀请,拜别柴荣,率程飞及百余亲卫出得周营,一路飞奔着返回自家大营——事实证明徐绍安着急返回是非常有必要的,就在他和程飞率亲卫驰进自家军阵时,唐潮已经在命炮兵架炮,准备开始轰击周军大营了。
徐绍安和程飞安全返回,唐潮这边也就没有了炮击的必要。
他一面命炮兵收炮,一面询问徐、程二人此番前去周军大营的经过。
徐绍安则一边简要向他和王峰介绍经过,一边下令全军整装,即刻启程前往居庸关至古北口一线,策应钱远山等人在榆关的阻击作战。
就在徐绍安、唐潮、王峰、程飞率军开拔,奔向居庸关的时候,在他们北面近百里的幽州城外西南方向的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已然在此地潜伏两日、由曾志林、黄海、吴鹏等人指挥的北路军也开始进行战斗前的最后准备,一俟在城中做内应的辛飞宇传来消息,便杀向幽州城。
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初四上午辰时末、巳时初,北路军一直处于静寂状态的电台终于传出了曾志林等人一直期待的声音,辛飞宇通过手持电台发来了行动代号:今日幽州天气晴朗——穿越团队电台数量有限,辛飞宇只得使用一部通讯距离较短的手台来和曾志林等人联系。
好在二者之间距离不过数里,远没有超出手台的通讯范围。
不过,也正是因为辛飞宇用的是手台,所以他与曾志林等人联系时只能用语音方式,这使得他在通话时不得不尽量简短并使用暗语,以免被不相干的人发现。
接到辛飞宇发来的暗号,曾志林、黄海和吴鹏三人立即行动起来。
他们将北路军分成两部分,其中主力由曾志林和吴鹏二人率领,沿着官道大张旗鼓的向幽州城进发,以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力。
而偏师则是黄海率领的狼牙,他们将趁着幽州城守军被曾、吴二人吸引的空档,与城内的辛飞宇里应外合,从辛飞宇负责把守的西门杀入城内,与辛飞宇所率领的乡丁——飞龙军一个营及保安军一个团——合兵一处,夺取其他三面的城墙和城门,进而与曾志林、吴鹏所部一起占领整个幽州城。
由于此前做好了充足准备,因此在接到辛飞宇暗号不到半个时辰,曾志林和吴鹏就已经率北路军主力离开树林,浩浩荡荡杀向了幽州城南门。
而在他们离开之前,黄海已然率狼牙营不声不响的向幽州城西门接近了。
曾志林、吴鹏所率北路军主力有八千余人,其规模本就不小,再加上在曾、吴二人刻意安排下,整个队伍打起无数旌旗、敲响无数战鼓,离着好几里远都能被别人看到。
因此,曾、吴二人率军走出树林没多远,就已经被幽州城头放哨的军兵发现,并迅速的报到了负责幽州城防务的契丹将领萧布达那里。
这萧布达与他的哥哥萧布止一样,都是深得萧思温信任的族人。
只是萧布达年纪较轻、入仕较晚,官职上自然比不上他的哥哥,如今只是做到了与那个战死固安城的曹继筠一样的牙将。
按理说,萧布达一个牙将,原本是没有资格在高官显贵云集的幽州城里全权负责内外城防的。
他之所以能当这个守城一把手,完全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
因为自打周军开始北伐、特别是周军收复三关并兵围固安后,幽州城内便开始陷入恐慌,那些一心只想在这里享清福的契丹高官权贵、皇亲国戚自然是不会有与幽州城共存亡的决心与勇气。
固安那边战事还没正式开始,幽州城里的契丹权贵们就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安排车马,准备撤离。
等到固安城被周军攻克,这些人更是不敢再在幽州城待下去,一个个都以迎接圣驾为名,拖家带口、争先恐后的逃离幽州城,往塞外迎接辽帝去了。
如此一来,守备幽州城的责任便一级级的被推诿下去,等到传递到萧布达的头上,已经是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初二了。
在从侥幸逃离保兴庄的辽军口中得知萧思温所部七万余人已然全军覆灭后,萧布达的前任不由分说,将守城将军的大印塞到他的手中,说了一句萧大帅及所部遭遇不测,本官需立即去向陛下禀告,这守城大任便交由将军负责,然后便带着家眷、细软,一溜烟的出幽州城北门而去,这样的一个烫手山芋,萧布达当然不会毫无怨言的接下来,并踏踏实实去办事的。
前任长官在的时候,由于双方官职、地位上的差距,他不敢有什么违抗的表现。
如今前任长官已经跑路,自己已经是幽州城最高军事长官,萧布达自然不会躲在幽州城里坐以待毙如果说此前萧布达还会因为惦记着兄长、惦记着萧思温,同时对萧思温带到保兴庄的那七万人**有巨大希望,而在走与不走之间举棋不定。
那么现在幽云辽军主力已然全军覆灭、自己的兄长和萧大帅生死不明,敌人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他也就再也没有任何犹豫。
因此,在这两日里,萧布达一边命家人收拾东西、准备车马,一边在自己的部下之中物色下一任幽州城防负责人的人选。
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萧布达这边厢东西还没收拾好、车马还没准备齐、接班人还没有选定,那边厢负责带队守城的军校便已经前来报告敌军兵临城下的消息了。
刚听到巡城军校禀报敌军已到城下时,萧布达着实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想立即示警并登城观看,而是想通知家人什么也不要管了,马上出发逃离幽州城。
不过,萧布达好歹是一城守将、好歹此前在萧思温身边干了一段时间、好歹还知道不能在自己的部下面前丢面子,因此他在略一愣怔后,并没有撒腿就跑,而是故做镇定的向报事军校询问来敌情况。
待到从报事军校口中得知兵临城下的不过**千人后,萧布达想逃跑的心思也不像方才那么强烈了——尽管此前萧布达询问过多名从保兴庄逃回来的契丹军兵,但由于保兴庄一战对于契丹军兵来说太过震撼,而己方又败得非常快、非常彻底,因此已然被此战吓破了胆的他们向萧布达禀报的内容也就五花八门、版本众多,显得异常混乱。
别的不说,光是敌军的数量,就有从十万到一百万等等,相差极大的数十个版本。
而正是这种信息上的混乱,令萧布达到现在对自己可能的对手都还是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将与谁对垒、对垒的对手实力如何、兵力如何,更不知道保兴庄一战,歼灭七万辽军的对手总兵力尚不到两万人。
如此一来,当他发现兵临城下的不过只有八千敌军后,便自以为对方来的只是大军先锋,敌人的大部队还在后面,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家眷、搜罗接班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战幽州城(中)这样既保全了城内百姓,又彰显出自己在这场幽云大战中的作用与功劳。
虽说胜利就在眼前,但和向做事稳妥、城府很深的孙磐,在接到萧布达邀请的时候,依然表现得非常到位。
他先是假装一愣,然后略显紧张的将手中的公务交给旁人,急急的与送信人一起出了留守府衙门,往萧布达所在的南城墙而来。
到得城墙之上,不等孙磐将同僚之间见面的礼节做足,萧布达便将他拉到城墙垛口之处,指着已在两里之外安营扎寨的那支所谓敌军先锋部队,向他介绍自己目前所掌握的有关敌军的各种情况,而后便要求孙磐能够将城中青壮组织起来,一方面为城上的守军提供各种后勤支援,另一方面在必要的时候也要准备在城上守军力有不逮的时候冲上城头,直接协助城上守军进行作战。
而且,为了增强孙磐守城的信心和决心,萧布达还向其一再的表示了自己会坚守到底,誓与幽州城共存亡的决心。
孙磐自然是不会相信萧布达这所谓决心的,不过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必要说破这事。
他在城头之上与萧布达敷衍了几句后,便以组织青壮、筹备作战物资为借口离开了城头。
回到自己衙门,孙磐马上命人将自己的副手留守府推官韩德义找来,一面吩咐他配合萧布达为守城做准备,一面向其透露了北路军已到城外,即将开始攻城的消息。
不过,与孙磐的预料一样,韩德义对交代给他的工作听得很认真,而对有关北路军的消息却表现得并不在意,只是表情平淡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虽说作为下属,韩德义这样的表现有些失礼,但孙磐却并没有怪罪他。
一方面二人是多年的好友,彼此之间私下里并没有那么严格的上下尊卑。
另一方面,韩德义对有关清园兄弟的消息表现平淡、漠不关心已经有些日子了,而个中原因他孙磐也是有所了解,并认为是情有可原的。
作为韩德义的至交兼上司,孙磐对韩德义家里的情况是非常了解的,对韩德义与王崤峻的关系也是非常清楚的。
也正因如此,当去年他终于理解了好友钟有朋登门拜访的真正原因,并且搞明白其背后所代表的那股异常强悍的地方势力正是韩德义的女婿王崤峻及其一众兄弟后,其头脑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应不应该加入钟有朋所说的那个所谓反辽联盟,而是作为清园兄弟领军人物的王崤峻为什么不请自己的岳父出面当这个说客,而是让其堂弟王峰的岳父钟有朋来做此事。
毕竟论私自己的岳父远比自己堂弟的岳父更亲近一步,行动做事也会更多的考虑是否符合王崤峻的利益。
而论公,韩德义在朝、钟有朋在野,这种说服在职官员军将的事情韩德义做起来肯定要比钟有朋更顺手。
当然,也有可能是王崤峻觉得这种造反的事情有较大风险,不愿意让自己的岳父涉险,这才找了除韩德义之外与自己关系最近的钟有朋来做此事——从后面的实际情况来看,这种猜测几乎是站不住脚的。
自己的女婿将如此重大且又私密的事情交给其他人,而不是自己这个岳父老泰山,这种明显不相信自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表现,令后来终于知道真相的韩德义相当不满。
哪怕负责此事的人是他的妹夫、哪怕王崤峻在事后曾经写亲笔信向他解释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韩德义依然没有完全原谅自己女婿。
尽管其顾虑到自己女儿在王家的地位、顾忌到清园兄弟手中那强悍的实力,并没有将有关造反、有关反辽联盟的事情秘报官府,但其在对待王崤峻的态度上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从以前的关心、回护、处处为其着想,变成了现在的漠不关心、不予理会,就好像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尽管作为韩德义的上司兼好友孙磐并不愿意看到这翁婿二人关系搞得如此之僵,但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牵涉王家内部的问题,他这个在此后很可能还要仰仗这一家人的外人自然还是不要管为妙。
因此,望着已然心灰意冷的韩德义那渐渐远去的背景,孙磐除了一声叹息外,什么忙也帮不上。
与韩德义心如止水、毫无激情的去办孙磐交代给他的工作相反,率近五千伪装成乡丁的北路军内应部队、把守幽州城西门的辛飞宇此时却是异常的激动与兴奋。
向北路军主力发送完秘语信号后,他便将自己手下连以上主官召集在一起,一面向他们说明城外己方友军的情况,一面命令他们做好一切准备,一俟北路军西线偏师出面在城门外,便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将对方接进城来,并引导他们向其他方向的城墙攻击前进,从而达到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城内辽军抵抗、以最快的速度控制城内局势、以最快的速度抽调部分兵力北上长城一线配合‘南路军’作战这一战术构想。
而实现这一系列战术构想的开端,则是来自幽州城南面那隆隆的炮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战幽州城(下)一线数百公里长的防线上犹如珍珠项链般穿连在一起的数十座大大小小的关隘,只有不过四万人马的穿越团队武装要想做到不漏一点、不失一关将是非常困难的——何况这四万人中还有近万人要留下来保护作为自己根本与后路的凉园、翔龙堡、新生产基地等处。
因此,在打下幽州后,北路军除留下必要的部队守城外,其主力将北上支援徐绍安所部负责的从古北口关到居庸关的防线。
另有少部分人马将西进,与留守大本营的那一万人中的一部分共同负责从居庸关到紫荆关一线的防御任务——尽管军事部认为辽军从居庸关以西杀入山前各州的可能性不大,但出于有备无患的考虑,委员会还是从北路军中抽调了一部分人马加强西线防御,以防契丹人舍近求远,从西山方向冲进来。
如今辽国援军可以说已经近在咫尺,所以幽州城这边必须速战速决。
应历九年阴历四月初四巳时末、午时初,曾志林向已经完成步骑兵列阵及火炮架设的北路军主力下达了开始攻击的命令。
而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十八门攻城炮几乎同时发出怒吼,十八发一百三十毫米穿墙弹呼啸而出,飞向两里之外的幽州城丹凤门及其周边的一段城墙——所谓穿墙弹是武器科根据前世舰用穿甲弹开发出来的一种专门用来炸塌城墙的弹种,其弹头部分硬度较大并采用延时引信,可以在钻入城墙一小段距离后再爆炸,将坚厚的城墙一块一块的炸开,进而炸塌整段城墙。
尽管由于硬质弹头占据了大部分重量,使得穿墙弹内的装药量较小,但黄色火药的巨大威力依然产生了极强的破坏效果。
随着十八发穿墙弹几乎在同一时间击中丹凤门及其周围的城墙并同时爆炸,城门和城墙上顿时爆出十八团黄黑相间的烟雾,而整面城墙都随之颤抖了起来,原本填充于城门之内,用于阻止敌人冲撞城门的砖石泥土更是四处飞溅。
处于爆炸点正上方的辽军士兵甚至因为巨大的震动而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这其中也包括站在丹凤门之上观察对手动静的幽州城最高军事主官萧布达。
眼见主将摔倒在地,旁边的那些个亲兵、随从不顾自己也被震得七荦八素,连忙挣扎着过来将已经被摔得盔歪甲斜的萧布达搀扶起来。
结果,他们这边刚把主将扶起来,那边第二拔炮弹又飞到了。
随着一连串沉闷的巨响,好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的萧布达再次与那些个亲兵、随从一起被震倒在地。
而他们脚下的那段城墙也已经被炸得坑坑洼洼,原本平整的墙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
萧布达和他的手下这回也学得乖了,不再急于站起,而是四肢着地、手脚并用的向西侧爬去,以求能够躲开显然已经成为敌军炮轰目标的丹凤门及其周围的那段城墙。
在以非常狼狈的姿势爬行了好一段距离后,萧布达才停下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此时尽管依然能感觉到城墙时不时的震动一下,但由于已经远离爆炸中心,所以倒也不会再被震趴下。
只是对萧布达来说,现在关键的不是自己会不会再像刚才那样颜面尽失的爬行,而是自己该如何应对敌军的进攻。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的转头去,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一名亲随,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而那名亲随此时却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哆嗦了半天嘴唇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眼见自己的亲随已经被吓破了胆,显然是不可能再给自己什么建议,萧布达倒也没有责怪对方,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虽然亲随没能给自己建议,但现在萧布达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位一直在自己哥哥身边当亲兵,在保兴庄大战中与主人失散,并最终异常幸运的逃出了那片令人恐惧的战场的家伙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萧大帅所率七万大军确实是遇到了有史以来最为强悍、同时也是最为神秘的对手,并因此而落得了个全军覆灭的下场;敌军的武器、特别是火器确实极其犀利,漫说是人的血肉之躯,就连幽州城坚厚的城墙在其面前都毫无抵挡能力;这支来路不明的军队绝不是周军,因为他们所使用的火器与曹继筠当初所讲的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与这支军队的火器相比,周军的火器只怕比烧火棍强不了多少。
搞明白了这些,用不着那名亲随给意见,萧布达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与其和一支自己根本打不过的军队对抗,不如趁着现在幽州城还没有被对方包围,赶紧带着自己的家眷和金银逃离这是非之地,回自己在塞外的老家去过几天平安日子。
当然,作为一军主将,萧布达是不能说逃就逃的,或者说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逃跑的。
一来,他要带上一些心腹手下和亲兵,不然的话,带着大量金银细软,却又没有足够人手保护,他和他的家眷很容易就会成为那些活跃在北面大山之中,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山贼强盗的盘中餐。
二来,敌军距离幽州城不过两里,自己这里不管不顾的逃跑,手下这两万人马必然崩溃,敌军须臾之间便会攻入城内。
而自己拉家带口的逃跑肯定走得快不了,到时候被敌人追上可就全完了。
因此,在自己逃远以前,城内的守军绝不能崩溃,必须要将敌军拖上一段时间,如此才能让自己顺利脱险。
因此,萧布达也不管方法是否真的适用,当即按照曹继筠所给出的那一系列对付火炮攻击的方法,一面下令手下兵将除留少数人监视敌军动向外,其余人马一律离开城头,到城下藏兵洞中躲避,一面派人知会正想方设法组织青壮准备协助守城的韩德义做好准备,一旦城墙被敌军火炮打塌,立即就要进行抢修,使其不能为敌军攻城所用。
而他自己则第一个带着亲兵、随从进了藏兵洞,并暗中派心腹随从回府中报信,让家眷做好一切准备,只待自己这里找到合适的机会离开,便以最快的速度从唯一没有被堵死的北面的通天门逃出幽州城。
就在萧布达被炮火震得东倒西歪,苦等逃离时机的时候,在幽州城西侧城墙之上,辛飞宇在听到第一声炮响之后便已经开始了行动。
他将自己手下的数千人马分成三路,其中第一路也是最大的一路,由保安军第二团组成。
该团被一分为二,分别堵住西侧城墙的两端,准备阻击南北两侧城墙上的辽军在发现西城墙上有异动后,可能会对己方发起的攻击;第二路,由飞龙军三团九营的二连和三连组成。
该路的任务就是冲下城墙,杀散在显西门城门周边警戒的契丹兵,清理掉用来堵塞城门的各种阻碍物,为城外狼牙营进城扫清道路;第三路,由飞龙军三团九营的一连组成。
这一路由辛飞宇亲自带领,其主要任务则是干掉契丹人安排在这一侧城墙上的那四、五十名所谓的联络官,以免这些名为联络官实为监视者的契丹兵将去给他们的主将通风报信。
布置完毕,三路人马立即行动起来。
作为整个行动能否正常施行的关键一步,清理掉自己队伍中的监视者自然是其中最先需要完成的。
按理说,那些个契丹兵将既是受命前来监视,其应该是分散在这支所谓良乡乡丁队伍中各个营头、部曲,如此才方便监视其一举一动。
然而实际上,随着战事发展越来越不利于辽军,幽州城内契丹人的人心越来越浮动,这四、五十名契丹联络官也是心慌意乱,整日里不是凑在一起商量自己的退路,就是缩在家里打点自己的钱财,准备随时弃城跑路,再不似初接此职时那般尽心尽力的去监视那些在辛飞宇及手下一众军官刻意布置之下,被他们认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的良乡乡丁。
以至于今日虽有萧布达所有‘联络官’必须到位的严令,真正登上城头的契丹监视者也只有总数的七成,而且还是聚在一起商量如何自保,而不是履行自己的监视职责。
不过,人数不齐并不影响辛飞宇执行计划,反而可以让他省些事。
辛飞宇先是以研究守城方略为名,将所有到场的契丹联络官都召集到了自己设在显西门城门楼内的指挥所中。
待对方全数到齐,都在指挥所的大厅之内坐下之后,随着辛飞宇的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四周的飞龙军三团九营一连官兵借着南城那隆隆的炮声为掩护同时开火。
在上百支步枪和两挺轻机枪的集火射击之下,厅中三十四名契丹联络官瞬间便都被打成马蜂窝,一命呜呼了。
解决了监视自己的契丹人,另两路人马也随之而动。
在保安军二团在西侧城墙两端列好阵势,准备抗击契丹人可能的进攻的同时,飞龙军三团九营的另两个连也以最快的速度冲下城墙,干净利索的全歼了负责把守显西门城门洞的百余契丹兵,开始动手清理城门洞里的阻碍物。
尽管当初在填塞城门洞时,辛飞宇的手下以及得到孙磐暗示的城内青壮役夫做了一些手脚,在许多位置都进行了偷工减料。
但是因为旁边有契丹人在现场监督,所以当时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以至于虽然比较松垮,可整个显西门的城门洞还是被各种填塞物自上到下给堵满了。
因此,九营两个连官兵在花了近一柱香的时间后,才勉强在这些填塞物中间清理出来一条通道,并用炸药炸碎了显露出来的那部分城门。
几乎在显西门被炸开一个大洞的同时,在城门外潜伏良久,早已憋坏的狼牙营在黄海的带领下,也犹如下山猛虎一般冲到了城门前,在城内战友的接应下冲上了西侧城墙。
随着狼牙营进城,辛飞宇一面安排熟悉城头情况的手下引领狼牙营及九营的两个连沿路杀向南侧城墙,一面将保安军二团的所有人马都调到了西侧城墙的北端,配合九营的另一个连,阻击可能来自北侧城墙敌军的攻击。
与此同时,他还通过手台向城外的曾志林报告了当前情况,示意对方为进城做好准备。
辛飞宇这边全力施为,放狼牙营进城。
而在南城墙那边,在藏兵洞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敌军对城头军兵进行火炮攻击的萧布达满脸狐疑的从洞内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带着手下亲兵和随从重新上到了城头之上观察。
此时,城外敌军的火炮攻击虽然还在继续,但一则其攻击的密度已不像刚开始时那样猛烈,二则虽然偶尔有些偏离较远的攻击点,但其攻击重点一直都局限在丹凤门及周边一段城墙之上——哪怕丹凤门及其左右近百步的城墙均已被打得稀烂,完全看不出城墙和城门的模样。
即便是萧布达这样对火器所知甚少的将领,如今也能看出对方这种火炮攻击已毫无意义,纯粹是一种对兵器的浪费行为。
不按‘常规’模式进行火炮攻击、对城墙进行毫无意义的火炮攻击、在已经将一段较长的城墙完全打塌的情况下却不派步兵攻城,城外敌军这些有违常理的做法令萧布达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萧布达绞尽脑汁想要破解对手的意图时,一直没有什么大动静的西侧城墙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爆响。
而且随着这声爆响,整个西城墙似乎都骚动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令萧布达心中一惊,生怕自己中了敌军声南击西之法——表面上炮击南城墙,而后趁自己注意力被吸引的机会,暗中派兵偷袭只有乡丁把守的西城墙。
萧布达一念及此,先是暗叫一声不好,随即就打算派人去西城墙打探一下情况。
结果,还没等他把手下传令兵叫到跟前,南城墙与西城墙交汇之处便传来了如同爆豆一般连续不断的砰!砰!大响,以及守城契丹兵的惨叫之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萧布达心中大骇,他顾不得再派传令兵去打探,连忙转头向西侧望去。
首先映入萧布达眼帘的是乱哄哄跑过来的自家兵将,这些人一边跑一边不停的回头向后看,脸上满是惊恐惶急的表情。
而在他们的身边,则跟着一群身穿染得花花绿绿的短打,头戴同样染得花花绿绿、样式奇怪的盔帽,手中举着一支支与周军所用火枪类似、但射击速度显然远远高过周军火枪的兵器,排着严谨的队列,迈着沉稳的脚步,一边射击、一边前进的军兵。
由于之前为防敌军火炮攻击,萧布达已经将大部分守军撤到了城墙之下的藏兵洞中,此时萧布达自己虽然上了城头,但因为没想明白城外敌军的意图,所以他一直没有下令让已经下城的守军回到城上来。
因此,当狼牙营冲上南侧城墙时,城墙上的敌军不足千人,而他们正面的敌军不过二三百人。
这样的力量对比,使原本就在武器和训练上占有绝对优势的狼牙营处于更加有利的地位,他们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般一路杀来,转眼之间便已冲到了萧布达的近前。
直到这时,萧布达才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并意图逃跑。
而他手下的几名亲兵则挥刀上前,打算以命相搏,为自己的主人争取一点时间。
只是,此时双方已经近在咫尺,哪里还有逃跑和拼命的机会。
不等萧布达转身跑上马道、不等其手下亲兵迈出两步,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狼牙营士兵几乎同时开火,在两挺轻机枪和十二支步枪的攒射之下,萧布达和他的亲兵、随从等十数人转眼间便已被打成了筛子,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萧布达的尸体更是顺着马道从城头一直滚到了城下,将原本听到声音准备上城的数百契丹军兵吓得一愣。
待到发现滚下城来的是自家主将后,也不知是谁发一声喊,这数百军兵便立时做了鸟兽散。
对于这支溃兵狼牙营并没有穷追猛打,他们在肃清了从西侧城墙到南侧城墙丹凤门之间的敌军后,便停止了追击。
黄海一面指挥部下在丹凤门周围建起防御圈,一面向城外的曾志林发出信号。
时间不大,北路军主力便调整队形,向着幽州城开了过来。
北路军主力距离幽州城不过两里,因此等到其他两侧城墙及城内契丹兵将反应过来,开始组织人马向西、南两侧城墙进行反击、意图夺回突破口时,北路军主力已然通过已被炸塌的丹凤门进了城。
眼见敌军主力已经进城,而己方主将已死,契丹军余部在进行了两次不成功的反击后便彻底的失去了斗志,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急慌慌的向城北唯一没被堵塞的通天门溃退,意图逃离幽州城。
然而,面对蜂拥而至的数千辽军,一座小小的通天门又怎么能容得下,城门洞瞬间便被人流堵得水泄不通。
急于逃走的契丹士兵为了能得到一条生路,互相谩骂着、推搡着、践踏着,甚至是挥刀劈砍着。
时间不大,城门洞内便尸积如山,再也无法通行。
眼见逃跑之路已断,大多数契丹兵都已绝望,他们或漫无目的的在通天门附近转来转去、或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等着敌军过来将他们俘虏。
少数已经失去理智的契丹兵则爬上城墙,不管不顾的往城下跳,结果只能是筋断骨折、一命呜呼。
还有个别凶恶的契丹兵却本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念头,转身冲进城去,有如疯魔一般,不管男女老幼见人就杀,通天门附近顿时陷入了腥风血雨当中。
幸而北路军提前预料到了契丹人可能会狗急跳墙,在逃跑无望的情况下对平民百姓下手。
因此,在主力开进丹凤门的同时,黄海便命令狼牙营冲进城内,直扑通天门,在彻底堵住契丹人退路的同时,尽全力阻止对方任何危及百姓的行为。
尽管由于狼牙营的及时赶到,契丹兵的屠杀行为并没能持续多长时间,便被尽数剿灭。
但饶是如此,依然有三、四百名百姓倒在了血泊之中,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汉人。
契丹兵的暴行激起了狼牙营官兵的极大愤慨,他们在将所有参与屠杀百姓的契丹兵斩尽杀绝后,开始将复仇的枪口对准那些并没有参与屠杀活动的契丹兵——哪怕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跪地投降求饶。
于是,当黄海得到消息赶到通天门,制止住狼牙营的报复行为时,死在狼牙营官兵枪口下的契丹兵已经不下两千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已经弃械投降的契丹兵。
虽然有狼牙营滥杀俘虏这样的非常规事件发生,但对幽州城的战事却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应历九年阴历四月初四下午未时末,北路军攻占幽州城,筑基一号行动计划第二步作战任务顺利完成。
..第一百三十章 避而不见顺利拿下幽州城,曾志林、黄海等人一边出榜安民,安排手下兵将在城内维持治安、搜剿残敌,并安抚本地汉人官吏,让他们依然正常履职工作;一边向委员会发电报告战斗经过,并询问后方众兄弟是否即刻离开凉园前来幽州城。
对于北路军所取得的成绩,委员会自然是给予了高度评价和赞赏,而有关后方兄弟是否进幽州城的问题,却并没有能马上得出结论。
虽说后方兄弟高调进入幽州城,可以彰显清园兄弟胜利者的形象,展示清园兄弟实力的强大,让世人知道幽云之地的契丹人究竟是败在了谁的手里。
但是,一则当下战事未息,长城之外还有契丹人的十万大军正在步步近逼,此时庆祝胜利还为时尚早。
正所谓骄兵必败,穿越众们此时绝不能有轻敌的思想、绝不能以为大局已定便放松下来、绝不能做那个自己把自己的锦绣前程断送了的李自成——何况穿越团队现在的成绩远比不上前世的那个李自成。
二则,估计是徐绍安此前那番旨在拖延周军与自己反目时间的说辞令柴荣及其手下文武有了一些不切实际想法,觉得清园兄弟此次反辽的目的只是想为自己打出一个安宁平静的生活,而不是真的要自立为王、割据一方。
因此,此时后周军已然离开保兴庄,向良乡进发。
很显然,柴荣并不甘心就这么坐等清园兄弟在前面帮自己把所有障碍都扫清,而后再来请自己进城。
他希望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希望以自己继续北上直至幽州城的实际行动来向清园兄弟表达朝廷对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决心。
如果委员会及后方其他兄弟此时进幽州城,那么就不可避免的要与柴荣见面、不可避免的要谈到清园兄弟今后的地位问题、不可避免的要做出是归顺投效还是对立反抗的抉择。
而在契丹人的援军已兵临城下的情况下,穿越团队现在并不能集中精力去应对后周朝廷的动作,此时与柴荣面对面显然并不是最佳时机——如果此时见面,那么徐绍安此前冒险重回周营的种种努力也就白费了。
况且,为了保障前方大军作战能够顺利进行,后方众兄弟手头都有许多事情要做,根本不可能离开大本营去幽州城里享清福。
因此,经过一番讨论,委员会及后方众兄弟一致认为现在进幽州城并不合时宜。
不过,考虑可能出现柴荣真的如大家所料兵临幽州城下,而穿越团队武装主力与辽国援军的战斗又尚未结束这样的情况,以及维持幽州城内官府正常运作的需要,穿越团队这边又确实应该派一名说话有份量、能够与柴荣进行周旋、能够为穿越团队武装主力完成阻击任务并回师幽州城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能够压制住早已人心慌慌的原南京留守府众官吏的成员在幽州城内坐镇。
所以,委员会在决定后方众兄弟不进幽州城的同时,也决定派张维信前往幽州城担任驻军及行政事务的临时负责人。
而作为具有这个时代从政经验,同时又是这个时代与穿越团队关系最为紧密、对穿越团队最为忠心耿耿的本地人,钟有朋也将与张维信同行,担当张维信的副手。
此外,考虑到柴荣抵达幽州城后,很可能会向张维信提出与清园兄弟中的其他几位首脑人物——委员会成员——特别是王崤峻见面,而在尚需与后周朝廷维持盟友关系,且王崤峻现下只是统抓全局、协调各个部门,并不像李俊武、徐绍安,乃至候补委员杨新那样以有实际而又不能离开的工作为借口,可以婉拒柴荣召见的情况下,王崤峻也不宜再待在距离幽州城不过几十里远的凉园,而是应该去一个其有充分理由前往,同时又远离幽州城的所在。
经过众兄弟的商议,这个地点最终选择在了榆关(山海关)。
一方面,这里是阻击辽国援军的关键所在,王崤峻作为清园兄弟的首脑人物之一,亲临一线坐镇指挥理所当然。
另一方面,榆关(山海关)距离幽州三百多里,柴荣一定要见自己,王崤峻也完全可以以路途遥远为借口,尽可能拖延返回幽州城的时间,直到己方武装力量解决掉辽国援军再说。
计议已定,委员会一面电告徐绍安、钱远山、曾志林等在外的兄弟相关决定,一面立即行动起来,为第二天的出行做准备。
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初五一早,王崤峻、张维信便与留守大本营的众兄弟告别,由程飞率领一个排的亲卫及原来负责押解俘虏进山的飞龙军三团八营负责保护,离开霞云岭下山而去——原本按照杨新的想法,是打算让八营一直护送王崤峻去榆关(山海关)的,但后者考虑到长城一线需要防御的要点多、距离长,在目前团队武装兵力有限的情况下,应当让八营归建,由负责古北口至居庸关一线防御的徐绍安进行指挥,而自己只需要一个排的亲卫随行即可,不必抽调飞龙军的步兵。
对于王崤峻的这个意见,杨新则是一百个不同意。
他认为此去榆关(山海关)路途遥远,其间很可能会遇到辽军溃兵、山贼土匪、豪强私兵,绝不可大意。
双方意见一时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李俊武和张维信出面,提出了先由八营将王崤峻、张维信等人护送至幽州城并归建徐绍安麾下,再由驻扎在幽州城里的兄弟派狼牙营的一个连将王崤峻护送到榆关(山海关)的折中方案,这才解决了二人的分歧。
阴历四月初五午后,王崤峻一行人抵达幽州城,并被留守幽州城的黄海接入城内暂歇——曾志林、吴鹏、辛飞宇等人已于当天早上率北路军主力离开幽州城,前往长城一线,黄海则率飞龙军二团六营、第三骑兵营、部分炮兵,以及保安军两个团留守。
第二天一早,辞别了黄海以及留下来负责幽州城事务的张维信,王崤峻又在程飞所率一个排的亲卫和专门留下来而未随主力一起行动的狼牙营一个连兵士的护送下,踏上了前往榆关(山海关)的官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三战长城边(一)近六百里,即便日行百里,也需要五六天才能赶到。
而按照此前对辽国援军动向的了解,等王崤峻一行人抵达榆关的时候,不但辽军已经兵临榆关城下,只怕榆关阻击战已经打完了。
再加上王崤峻此行既非督战、亦非救急,而是为了避免与柴荣见面,在路上多耽搁些时日反倒能更好的实现自己的目的,因此原本计划的行进速度并不快,打算一日走个五、六十里便停下——照王崤峻的说法,他更希望自己走到半路便收到榆关战事胜利结束的消息,然后直接掉头回幽州去。
不过,虽说心里想着不必着急,但自打幽云之战开始以来,一直也未曾经历过战斗的王崤峻,还是比较渴望能参与一次实际作战的。
毕竟,作为飞龙军、保安军名义上的最高指挥者,连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有参与过,对他维持自己在这两支军队中的形象与威望其实是不利的。
因此,原本是乘车而行的王崤峻离开幽州城不久便果断的弃车换马,带着一众护卫快马加鞭,往榆关方向飞驰而去。
一行人阴历四月初六自幽州启程,初七住潞县、初八过三河,初九这天中午时分便已经到了距离玉田县不过二十里的一处小村庄——尚庄村。
眼见天已正午,大家策马跑了一上午,一个个都已经是饥肠辘辘,王崤峻随即下令进村打尖吃饭,休息一会儿,下午再继续前进,在傍晚之前能到玉田即可。
众人闻令心中顿喜,纷纷放慢马速,而程飞则带着一个班的亲卫先行进村查看。
程飞进村后时间不大,一名亲卫便飞马赶回,向王崤峻禀报道:禀五爷,村内一切正常,二十九爷请您进村。
王崤峻闻言点点头,把手一挥,率领大队人马就进了村。
尚庄村不过是官道附近,有着七、八十户村民的一座小村庄,自然不会有大通商行的客栈、酒楼在这里经营。
但也正因为离着官道很近,平时往来的客商、行人较多,所以村里部分略有资财的村民除了田产之外,也办起了几处客栈、酒肆、饭庄一类的买卖,靠着为这些过路的客商、行人提供餐饮、住宿等服务来挣些外快。
因此,王崤峻这一行人虽有一百多近二百人,分散在几处客栈、饭庄却也能坐得下。
小村里平时接待的多是些零散的商旅,像今日这般一下进来近二百人的情形还是第一次碰到。
那些客栈、洒肆的掌柜们一面小心伺候,一面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些骑马挎刀、身形彪悍的家伙会吃霸王餐。
如果对方真要吃了饭不给钱,客栈或者洒肆的掌柜还真拿他们没办法——漫说是客栈或者酒肆自己的伙计,就是把全村的人都算上,也没不可能拦得住这近二百号带着兵器的精壮汉子。
掌柜的们在那里患得患失,正在忙着填饱肚皮的王崤峻等人却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这些人的到来竟会给这座小村庄的村民带来这样的感受。
他们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饭,一边小声谈论着榆关那边的战事进行到了什么地步——由于穿越团队手中电台数量有限,而长城阻击战战线长、要点多,各部之间进行联络对电台的需求比之前两战更甚,因此在王崤峻的坚持下,他这一行人并没有随身携带电台。
所以他们对战事的发展所知了了,只能凭借出发前得到的消息,以及这一路上从过路旅客口中听来的传言来做出一些判断和推测。
就在众人边吃边聊的时候,负责村口警戒的一名亲卫自村东头急奔而来,在王崤峻、程飞面前单膝跪地禀报道:禀五爷、二十九爷,村东官道上尘土飞扬,蹄声隆隆,似是有一大队骑兵正往村子这边来。
是哪里来的骑兵?可曾看清对方旗号?程飞闻言有些急切的问道。
禀二十九爷,由于距离较远、尘土较大,未能看清对方旗号,现已经派人上前打探。
小人的班长怕来的是敌军,特命小人前来向二位爷报信,让村里的护卫们早做准备,以防事情有变的时候措手不及。
报信的亲卫答道。
王崤峻听完点点头,吩咐道:你且回去告诉你的班长,一定要看仔细了再有所行动,切不可盲目攻击。
若真判明是敌非友,尔等亦切记要迅速回报爷等知晓,并且战且退,退到村里与其余护卫共同御敌,万不可与对方硬拼。
相处多年,王崤峻对这些贴身亲卫们的想法相当了解,知道他们为了保护自己和其他穿越众的安全,绝对会死战到底。
即便是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亦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与对方拼命,是以才会说出上面这些话——毕竟村里还有狼牙营一个连,就算外面真来了上千骑兵,凭这一连的特种兵,也足以应付,完全不需要亲卫们去拼命。
那名亲卫答应着去传令,而村里众人却也不可能再安生的吃饭,只得将饭碗放在一边,拿起武器,做好战斗准备。
此时,就连村里的众人也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
程飞俯身趴在地上,用耳朵贴着地面听了听,站起身对王崤峻说道:五哥,听声音估计对方有近千骑。
如今山前各州的辽军基本上已经被咱们全歼,即便有些漏网之鱼,也早就被吓破胆,逃到塞外去了,不太可能会反其道往幽州方向跑。
这支骑兵既然是从东边来的,那会不会是辽国援军突破了十一哥他们在山海关的阻击,正向幽州方向前进?王崤峻闻言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
老十一那一路的主力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山海关,就算契丹援军有十万之众,要想突破老十一他们的阻击也绝非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况且咱们离开幽州城之前,老十一他们传来的消息一直都是辽军主力尚未抵达,只有少量先头部队在关外徘徊。
因此,即使辽军真冲过了山海关,也只是这两天的事情。
这里距离山海关还有三百来里,就算辽军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两天之内从山海关跑到玉田来。
所以,为兄觉得这支骑兵未必是辽军,就算是辽军,也只可能是通过古北口到喜峰口之间某个小关口偷偷钻进来的小股部队,而绝不可能是辽军主力。
王崤峻的分析条条是道,令程飞心中大定。
他一面命狼牙营那个连的连长派一个排去村东口接应在那里放哨的亲卫,一面其他亲卫和狼牙营兵士在村中展开防御阵形,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随着程飞一声令下,所有护卫立即行动起来,选择战位、检查武器、构筑临时防御工事,一个个有条不紊的按照作战条例进行着准备。
而村外隆隆的马蹄声、村内众护卫的行动,自然也引起了村里百姓的注意,并搞得他们人心惶惶——尽管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从村内这些外来客的行动上,众村民也多少能判断出自己的处境不妙,搞不好就要经历一场兵灾战祸。
只是来犯之敌已然到了村外,再想跑肯定是来不及了——更何况村内的这些外来客未必就会放他们逃走。
如今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躲在家中,并祈求上苍保佑自己和家人能逃过此劫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战长城边(二)你们为什么不听?眼见王崤峻对十一哥违背委员会命令,派自己来接应很是不满,穆特尔赶紧解释道:五哥且息怒,且听兄弟把话说完。
你说。
王崤峻怒意不减道。
穆特尔解释道:五哥,我军已然于阴历四月初七占据了山海关,具体情形小弟一会儿再给您讲说。
而十一哥此次派小弟来接应二位哥哥绝非自作主张,乃是奉了大哥和七哥的命令。
听说钱远山所部已经占领了山海关,王崤峻心中略安,但还是问道:奉了大哥和老七的命令?他们什么时候下的命令,为什么我不知道?大哥和七哥是在前天下的命令,那时二位哥哥已经出发一天时间,再加上你们身边又没带电台,是以根本没法及时通知到二位哥哥。
穆特尔解释道。
前天下的命令?大哥和老七为什么要下与此前委员会决定不同的命令?王崤峻追问道。
穆特尔闻言却是一拍大腿,忿忿的说道:还不都是因为那个萧继先添的乱。
萧继先?他不是在保兴庄和固安之间游荡吗,五哥去山海关跟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保兴庄战事一结束,‘游骑兵营’不就南下去搜剿萧继先和他的部下了吗?难不成被他给跑掉了?抑或是这家伙天神附体,把‘游骑兵营’给打败了?程飞有些疑惑的问道。
穆特尔听了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游骑兵营’乃是我‘飞龙军’精锐中的精锐,自然不是萧继先和他手中那八千契丹兵能够打得过的。
‘游骑兵营’阴历四月初四南下,初五就在白沟河以西找到了萧继先所部的踪迹,并在当天下午对其发动了突然袭击。
萧继先所部被杀得大败,八千契丹兵损失过半。
不过,萧继先这家伙确实是有些本事,虽然遭到突袭并损失惨重,却没有被打懵,而是依然能保持头脑的冷静、能仔细观察战场上的形势,于混乱之中发现了我军的弱点——那就是‘游骑兵营’虽然悍勇、虽然武器犀利、虽然训练有素,但人数却远比对方少得多。
他们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将队形拉开,却依然无法完成对契丹兵的包围,而在西边留下了一个口子。
发现了这个破绽,萧继先便调动人马,先以一部兵力向东面猛冲吸引我军注意力,而后集中主力突然向西突围。
虽然我军在发现契丹人的动向后立即调整部署,试图重新包围契丹人,但终因兵力有限,结果还是让萧继先带着近两千人逃出了包围圈。
而且,最令人感到担心的还不是这两千契丹兵逃脱,而是在此后的两天时间里,‘游骑兵营’一直没能追上这两千契丹残兵。
消息报到大哥和七哥那边,他们也是非常重视。
一则这支契丹残兵与其他契丹败兵不同,其虽遭受重创,但组织架构还在、最高指挥官还在,依然还具备一定的战斗力,让这样的一支敌军在自己后方活动对我军是非常不利的。
二则,以这支契丹残兵的实力,虽然不会对我军的大本营或者幽州城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构成什么威胁,但对我军的后勤补给线,以及刚刚离开幽州城的二位哥哥却是危险的。
因此,大哥和七哥他们一面命令‘游骑兵营’继续搜索这支契丹残兵,一面要求八哥、十一哥,以及二十六哥他们派出数支小分队,在从幽州城到山海关一线进行侦察,配合‘游骑兵营’将这支漏网之鱼给消灭掉。
考虑到仗打到这个份儿上,萧继先就是再悍勇、再敢战,也不会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用区区两千残兵去碰各处州府县城或者我军主力所在。
其可能的选择,要么是袭击我军补给队、要以是偷袭我军落单的小股部队、要么是直接越过长城逃到塞外去。
而无论萧继先如何选择,其都有可能与二位哥哥遭遇。
所以十一哥便派兄弟率骑兵团主力离开山海关一路西行,一方面是搜索萧继先残部,另一方面也是接应二位哥哥。
听了穆特尔的解释,王崤峻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说完,略顿了顿,继续说道:追剿残敌自是应该,只是,萧继先所部只剩下不到两千人,后面又有‘游骑兵营’在尾随追击,老十一派一两个骑兵连出来就已足够,哪里用得着将骑兵团主力都派出来。
山海关外毕竟还有契丹人十万大军,汝等虽已占领关城,但依然不可小视对方,希望老十一如此安排不是犯了轻敌的毛病才好。
穆特尔听了却是连连摆手,说道:五哥放心,十一哥做事向来稳妥,绝不会做这种盲目自大、轻敌的错误。
这次十一哥之所以派兄弟率骑兵团主力出来,一是为了避免再出现上一次‘游骑兵营’由于兵力不足,不能全面包围敌军,而让敌军有可乘之机的情况,力争一击就将萧继先残部彻底消灭。
二则是因为如今我军已牢牢控制山海关,而关外契丹援军除一支万余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外,其主力一直在距山海关百里之遥的来州驻扎,暂时并无继续南下的迹象,我军在山海关的防御并无太大压力。
听说契丹援军主力依然在来州,无论是王崤峻还是程飞均是疑惑不解,搞不懂如今山前八州眼看就要落入汉人之手,这位契丹皇帝却还在来州磨磨蹭蹭,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难不成这位有名的睡王真的是喝酒喝得酒精中毒,从而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就在王、程二人满脑袋问号,打算向穆特尔详细询问一番山海关及契丹援军的情况时,门外传过来亲卫排长的声音:禀五爷,哨兵来报,村西官道上尘土飞扬、蹄声隆隆,似是有大队骑兵正往村子的方向而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战长城边(三)听说又有大队骑兵往村子而来,屋内众兄弟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次来的可能是萧继先的那股契丹残兵。
因此,王崤峻马上下令亲卫排长派人前去打探。
而穆特尔则站起身,向王崤峻说道:五哥,如今后周军还在良乡到幽州城之间缓慢推进,在幽州以东,除了兄弟这支骑兵之外,就只有‘游骑兵营和萧继先的残兵才可能有这么大规模的骑兵。
保险起见,兄弟这就去让手下骑兵做好准备,若来的是‘游骑兵营’的弟兄也就罢了,若是契丹人,那兄弟便给他来个大包圆,绝不会再让他们跑掉。
王崤峻听了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去准备吧。
[搜索最新更新尽在.]说完,他又转过头对程飞说道:老二十九,你在村东口安排一个班警戒,我这里留下四、五名亲卫,其他的护卫你都带到村西口去配合老三十五的行动。
如果来的真是萧继先,那咱们这次绝不能再让他溜掉。
虽然觉得只给王崤峻这边留四、五名亲卫有些少,但考虑到只要自己守住村口、围住契丹残兵,不放一名敌人进村,王崤峻身边就是只有一名亲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程飞和穆特尔并没有坚持给王崤峻多留亲卫,而是分别将自己的配枪(手枪)和配刀(横刀)放在桌上后,便一起走出房间去准备。
时间不大,前去打探的护卫便来回报,自西边而来的那支骑兵约有两千人,打的乃是契丹人的旗号。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就是萧继先的人马,但从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带着伤来看,肯定不是刚刚抵达战场的契丹援军,而是正在逃命的契丹败军。
得了护卫们的禀告,王崤峻心里就更有底了。
他与已经将队伍准备好后再次回到屋内的程、穆二人略一商议,便决定由穆特尔率骑兵团主力兵分两路,从南北两侧包围契丹残部。
而程飞则率众护卫在村子西口阻截契丹人,为穆特尔的大包围创造条件。
程、穆二人领命而去,王崤峻则带着剩下的五名亲卫在宅子里等待他们全歼契丹残军的好消息。
程、穆二人离开没多长时间,村子西口便传来了密集的枪声、战马的嘶鸣声,以及伤者的惨叫声。
虽然从各种声音判断,村口及其附近的战况很是激烈,但王崤峻心中却非常的踏实。
在他看来,这一仗己方既占装备优势,人数上又与对方差不多,根本没有失手的可能。
因此,王崤峻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这场战斗上,而是坐在屋子里,一边喝着清茶,一边仔细观看着穆特尔随身携带的一份地图、一份由军事部按照穿越团队手里的数份前世旅游交通图册和军事地图绘制出来的榆关(山海关)附近的地形图,以便能够对榆关(山海关)有一个比较直观的了解,免得与钱远山等人一起讨论作战计划时两眼一摸黑,什么都听不明白。
就在王崤峻全神贯注研究地图的时候,屋子外面突然传来砰!砰!两声大响,以及一声痛苦的惨叫,紧接着就听到一直在屋子外面守候的一名亲卫班长大声喊道:敌袭!反击,反击!,随即屋子外面便枪声大作。
虽然看不到具体情况,但王崤峻还是听出开始的那两声大响是枪声,而惨叫声很像是自己的一名亲卫发出的。
待到亲卫班长喊出敌袭,情况就更加明朗了——有敌人趁着骑兵团和护卫主力去对付契丹残兵,偷偷摸进村来欲对自己不利。
尽管一时还不清楚这股敌人是怎么进的村,但眼下的情况却是非常严重的。
现在王崤峻身边只有五名亲卫——这还包括那名发出惨叫声、生死不明的亲卫在内,而根据屋外的喊杀声判断,前来偷袭的敌人不下二十人。
尽管亲卫们手中的武器犀利,但既然对方已经靠近到可以杀伤亲卫的程度,只怕己方武器远距离杀伤的优势已经没有了。
一旦进入短兵相接,己方人数上的劣势就会显现出来。
就算亲卫们再悍勇,其能否坚持到援兵到来也是很难说的——更何况村外正打得热火朝天,自己人能否发现这里的危机还在两可之间。
想到这里,王崤峻自打穿越以来第一次有了危机感,第一次有了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一闪即逝。
长期处于穿越团队的决策层,一直为许多关系团队发展与前进方向的问题做最后决定的经历,不但使得王崤峻比穿越之初更加有城府、更加有气度,而且也使得他更加有胆略、更加沉得住气。
再加上这几年他一直没有将扶摇子老神仙教的太极功放下,如今论单打独斗,只怕能胜过他的人还真不多。
因此,在略微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他左手拿起穆特尔留下的横刀,右手抓起程飞留下的手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屋子前面那并不算太宽敞的院子里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在填上十余条人命后,前来偷袭的敌军最终还是得以冲到那四名尚能战斗的亲卫面前,迫使后者只能放弃射速有限、无法抵消掉敌人数量优势的五五式步枪,抽出横刀与自己进行面对面的白刃厮杀。
如今除了一开始便遭暗算、倒地不起的那名亲卫外,其他四名亲卫也已然个个挂彩,而且面对超过自己一倍的敌人,众亲卫虽尚能勉力支持,想要将对方赶出这座宅院,或者抽出人手去村口报信却是没有可能的。
见自己的亲卫虽不占上风,一时却也不会落败,王崤峻并没有急于加入战团,而是站在屋子的台阶上,仔细观察这股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对手。
一望之下,王崤峻发现这股偷袭的敌人虽然身上都穿着汉服、做商旅打扮,但若仔细观瞧,却可以发现他们身上的衣服多有不合身之处,而且眉眼长相怎么看都不像是汉人,而更像是契丹人。
不过,最令王崤峻感兴趣的还不是正在与自己亲卫厮杀的那些契丹人,而是在战团另一边负手而立,也正在上下打量自己,显然是这股敌人头领的那名年轻人。
对方给王崤峻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轻,年轻的有些不像话。
尽管他的脸上满是风尘、且神情有些疲惫的感觉,但以王崤峻的眼光看来,此人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岁上下,甚至还可能更年轻一些。
而对方能在如此混乱、激烈的白刃战场地中依然非常从容、非常淡定的打量自己,说明其不但胆识过人,而且肯定是见惯了战阵,将作战打斗当成家常便饭的百战将领。
由此联想到村外的那支契丹残兵、联想到那支契丹残兵来路的方向、联想到此前暗羽和军事部向大家提供的萧思温手下众将的情况,王崤峻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这名年轻人就是运气很好、能够侥幸从游骑兵营的围剿中率军突围而出的萧继先。
王崤峻观察着萧继先的同时,萧继先也在上下打量着王崤峻。
从对方手下护卫的悍勇、从对方面对厮杀场时的沉稳气度,以及那两名现在正率军围攻自己部下的头领对此人的恭敬表现,萧继先相信自己当初的判断没有错——眼前这个一身儒衫打扮、看年纪也就三十出头的男子绝对不是普通人,其身份既不是普通文士公子,亦非行商过客,而是与那支将自己叔父及其手下数万辽军一网打尽的神秘武装有着极大关系的人物。
其实,自打前一天在三河县发现对方的行踪,萧继先便已经开始注意王崤峻一行人。
只是,最初萧继先并没有把对方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而只是看中了这支做商贾打扮的队伍人员众多、随身携带的各种物资充足,且座下马匹亦都是良驹,从而起了半路劫杀、抢夺马匹给养的念头。
待到后来经过多方观察,发现对方绝非一般商贾,其行动坐卧不仅行伍痕迹颇重,且那些个作保镖护卫打扮的精壮汉子还个个身配这个时代已难得一见的唐式横刀。
而最令萧继先感到意外的是,他派去尾随监视这支队伍的探子竟然还在不经意间发现这些护卫居然配备有火枪。
据萧继先所知,现如今装备有火枪的军队除了周军之外,就只有那支令幽云辽军全军覆灭的神秘武装了。
目前周军还在良乡城到幽州城之间缓慢前进,不可能出现在这远离幽州城的三河县。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支队伍是那支神秘武装的成员。
而其中那个一身文士打扮的家伙既然会有近二百护卫保护,那么其在这支神秘武装中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念及此,萧继先立刻改变了围攻这支队伍、抢夺其马匹给养的想法,转而决定变强攻为偷袭,在尽可能不引起大的战斗的情况下,生擒活捉那名在神秘武装中地位绝对不低的文士,用他来交换被对方俘虏的叔父及其手下一众将领。
这样既可以报叔父养育之恩,又能为大辽挽回一丝颜面——直接围攻虽然把握更大,但正所谓刀剑无眼,谁也不敢保证激烈的战斗过程中,不会伤到那名文士。
为此,萧继先决定兵分两路。
他自己率二十余名精锐乔装改扮,以行商过客的身份跟在对方后面,选择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对对方进行偷袭,一举将那名文士制住。
而己方主力则远远的蹑在后面,待前面自家弟兄得手,再从两翼包抄上来,将对方团团围住,迫使那些护卫放弃将自己头领抢回的念头,束手就擒。
萧继先是这样计划的,也是这样做的。
在王崤峻等人进尚庄村休息的时候,萧继先也领着二十余名手下进了村,并在距离王崤峻吃饭的那座饭庄不远的另一处酒肆中一边喝酒、一边观察着王崤峻这边的动静,伺机而动。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萧继先这边才想要动作,穆特尔那边就率军到了尚庄村。
一方面不知道来的这支骑兵是敌是友,另一方面王崤峻这边众护卫反应奇快,不等萧继先做出打还是不打的决定,就已经摆好了防御阵式,使得萧继先失去了发动突袭的机会。
待到确认来的是对方的人,萧继先一面暗叫可惜,一面却也更加坚定了对方是个大人物的判断,进而决定冒险赌上一赌——对方一下来了上千骑兵接应,自己这边再想按原计划搞偷袭显然是不可能了。
于是,他一边继续若无其事的监视着王崤峻等人,一边暗中派人出村去向躲在村西方向数里之外的自家主力传令,命他们正面攻村,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为自己趁乱偷袭对方首脑创造条件。
令萧继先感到欣喜的是,自己这一把居然赌对了。
面对自己这边近两千骑兵的进攻,对方将所有人马都派了出去,留在其首脑身边保护的护卫只有五人。
虽说对方手中应该装备有火枪,但萧继先觉得只要自己这边尽可能的接近对方,然后突然发动偷袭,不给对方充分发挥自己手中兵器的时间,应该是能够有机会将对方拖入面对面的白刃战的,那样一来,优势就在自己这边了。
于是,萧继先等到村口那边的战斗打响、枪声大作,自己这边再有什么动静也不会引起村口那边敌军的注意之后,便率领手下二十余名精锐悄悄的靠近近王崤峻所在的那所宅院,并成功接近到了距离门口两名哨兵不过四五十步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战长城边(四)或许是一路走来平安无事令亲卫们放松了警惕,或许是村西口那边激烈的战事吸引了亲卫的注意力,抑或许是没能捞上去和契丹人干仗的机会令亲卫们心情郁闷,总之在宅院大门口把守的两名亲卫未能提前发现已经接近到安全距离以内的萧继先及其一众手下。
眼见对方一点防备都没有,萧继先再不耽搁,命手下将当初从神机军手里缴获的两支燧发枪从布套中拿出,开始装填弹药,准备进行射击——自打缴获了七、八杆燧发枪后,萧继先一面将其中三杆送到萧思温处,一面仔细钻研留在自己手中的几杆、仔细回忆当初在战场上神机军操作这些火枪时的动作,并在损失了三杆燧发枪和三名亲兵后,终于搞懂了其用法。
这几日逃跑过程中为了轻装他扔了许多东西,却一直没舍得扔掉这两杆加起来近三十斤重的铁家伙,如今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只是,虽然懂得了燧发枪的用法,但由于缴获的弹药非常有限,所以被萧继先指派操作燧发枪的那两名亲兵的射击水平却实在是不怎么样。
两个人原本是一人瞄准一名哨兵的胸口开的枪,结果其中一发铅弹打中了哨兵的大腿,而另一发铅弹则根本没有击中任何东西,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即便如此,燧发枪的射击依然为萧继先等人冲击宅院大门提供了帮助——由于袭击来得非常突然,且自己的同伴是被枪弹击倒的,把守宅院大门的另一名哨兵在无法判明袭击者的身份和人数的情况下,只得一边向枪弹射来的方向开枪还击,一边将自己受伤的同伴拖进院门之内,从而给萧继先等人冲进宅院提供了机会。
[搜索最新更新尽在.]不过,令萧继先感到意外的是,对方手下的护卫居然如此悍勇,一方面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击倒了自己十来个人,另一方面其还能坚持战斗的四名护卫不但硬抗住了自己七八名精锐手下的围攻,而且还能与自己的手下战成平手,一时半会儿根本看不出有落败的迹象。
就在萧继先打算让一直在自己身边护卫,并没有加入战团的最得力的一名手下加入战斗之中的时候,王崤峻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眼见对方的首脑人物现身,萧继先马上就改变了主意,他示意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名得力手下不要再去管院子当中的其他人,而是擒贼擒王,直接去捉拿对方的头领。
他的那名得力手下自然明白主将的意思,当即抽出自己的弯刀,大叫一声,冲向了王崤峻。
眼见自家主人受到威胁,王崤峻的亲卫们虽然有心相助,但现在他们一个人要面对对方两个甚至是三个人的围攻,根本就抽不出身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名长得非常魁梧、彪悍的契丹人挥舞着亮闪闪的弯刀,快速穿过已经打成一片的院子,直奔自己的主人而去。
无论是萧继先还是他的这名得力手下,都觉得这是势在必得的一击。
在他们看来,对方这名身穿儒衫、一幅白面书生长相的敌方首脑,虽然手里也拿着一把横刀,但充其量只是装装样子。
像对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自己这一击的,特别是在对方手中并没有火枪的时候——王崤峻右手中的手枪被袍袖所遮挡,对方根本没有发现。
当然,即便是看到了手枪,从未见过这东西的萧继先也不会把如此小巧的东西和自己印象中粗大笨重的火枪联系在一起。
因此,当王崤峻满不在乎的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那名契丹人,并露出一丝冷笑的时候,萧继先和他的那名得力手下既觉得非常意外,也觉得非常诡异,而且久经战阵的萧继先还从对方的冷笑中看出了寒意和杀机。
虽然不明白对方如此表现的倚仗是什么,但萧继先还是向自己的那名手下喊了一句契丹句,命他暂时停手。
可他的那名手下此时已经冲起了速度,再想停步却是很难了。
待他站住脚步、稳住身形时,与王崤峻的距离已经不足三步。
这样近的距离,自然可以将王崤峻脸上的冷峻与杀机看得一清二楚。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士,萧继先的这名手下自然明白这种表情的含义,也明白了自家主将叫住自己的原因。
只是,如此近的距离,他再想往回退却是已无可能——那样很容易被对方追击而处于不利地位。
为今之计,他只有紧守门户,准备与对方决一死战。
萧继先的手下想拼命,可王崤峻却根本没兴趣给对方与自己一战的机会。
他不屑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便将右手从袍袖中伸出,对着满脸疑惑的那名契丹武士扣动了扳机。
砰!砰!两声大响后,萧继先的那名得力手下便如一座山般的向后倒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激起了阵阵尘土。
在场的人对枪声都很熟悉,不同的是王崤峻的亲卫们对主人用手枪击毙企图近身的契丹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都认为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而包括萧继先在内的契丹人却被这样的情形搞得一愣,从未见过手枪的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火枪可以做得这么小,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续进行射击。
按说,突然见到一件自己从未见过的物件,下意识的去多看几眼、略微琢磨一下其原理与用途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在瞬息万变、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的战场上,这样的思忖与走神却是致命的。
虽然契丹人的注意力只是被王崤峻掌中的那把手枪吸引了不足半秒,但对于与他们对战的亲卫们来说却已经是足够了。
就在一众契丹人愣神的一瞬间,四名亲卫几乎是同时出手反击,转眼间便有三名契丹人倒地不起、一名契丹人受伤后退,小院中的形势眨眼间便发生了逆转。
原本是十一比五的局面顿时变成了六比五,王崤峻这边已然占据了主动。
面对这样的变化,萧继先一边暗自后悔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一边盘算着该如何脱身,赶在对方大队人马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萧继先这边想要尽快脱身,王崤峻那边却根本不想给对方这个机会。
随着数名契丹人倒地不起,王崤峻将掌中的手枪往旁边一丢,抽出横刀,便向萧继先冲了过去——手枪虽然犀利,但对想活捉对面那个疑似萧继先的契丹将领的王崤峻来说威力过大,以自己并不算过关的枪法,很可能会失手要了萧继先的命,所以他宁可弃枪用刀。
对于对方的这个举动,萧继先相当的不理解。
在他看来,那支极其小巧的火枪乃是对方最可倚仗的优势,丢掉火枪而要用横刀来和自己决一雌雄,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这种好机会萧继先是不会放过的。
眼见王崤峻就要冲到自己面前,他也从腰间抽出弯刀迎了上去,打算将对面这个文弱书生生擒活捉。
只是,甫一交手,萧继先便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了。
因为对面这个看似文弱的白面书生的功夫相当了得,一把横刀在其手中被舞得上下翻飞,不但招式精妙,而且刚柔相济,显然是得了高人指点、名师传授。
面对这样的对手,漫说是一个萧继先,就是三五个萧继先一齐上,都未必能在对方人家手里讨到便宜。
不过三四个照面下来,萧继先便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眼见自家主将被对手步步近逼,如今已然退到墙角处再无转圜余地,剩下的那几名契丹兵不顾自己的安危,纷纷向与自己缠斗的对手虚晃一招,转身就要来相助萧继先。
只是,他们的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因为他们在转身的同时,也把自己最为薄弱的后背亮给了自己的对手。
结果,不等他们手中的弯刀接近王崤峻,他们的对手便已经欺身向前,对着他们的后背给予了致命一击。
随着几声惨叫,小院之中除了萧继先外,再无站着的契丹兵了。
不过,这几名契丹兵的自杀行为倒也不是一点作用没有。
他们的动作多少令王崤峻分了一点神,令对方略微关注了一下自己的背后。
或许是老天爷保佑,或许是王崤峻缺乏实战经验,这一下居然让王崤峻的刀招慢了半拍,而借着这个机会,萧继先终于抓住一个空当从王崤峻的刀光之中脱身而出,并以最快的速度往宅院大门的方向飞奔,意图逃跑。
只是,萧继先跑得快,反应过来的王崤峻的速度比他更快。
不等已经跑到大门口的萧继先迈腿跨门槛,王崤峻已然赶到了他的手后,并伸出左掌朝他的脊背拍了下去。
萧继先虽然感觉到了背后有人,并且一股恶风向自己的脊背袭来,但一来他正在努力向前跑,无法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二来王崤峻这一掌来得既快又狠,也令他根本就避无可避,只得生生硬挨了这既有太极功的内劲,又附加着穿越体质所带来的强大力量的一掌。
这一掌力量之大,直接把正在奔跑的萧继先拍飞了起来,随即又重重的摔在了离大门一丈之外的街道上。
落地之后的萧继先只觉得全身疼痛、胸口发闷、喉头发甜,若不是他强憋着一口气,只怕一口鲜血早就吐出来了。
尽管受伤颇重,但萧继先知道现在是自己逃生的最后机会,如果不能在对方从院中追出来之前爬起来继续跑,只怕就再也没有可能逃脱了。
因此,他强忍伤痛,双臂撑地就想站起。
结果却发现自己双臂根本用不上力气,身体只向上抬起来半寸不到便又重新跌了回去。
待到他想再次尝试,却被已经赶上来的王崤峻一脚踩在后背上动弹不得。
紧接着萧继先便被一拥而上的亲卫们抹肩头、拢二臂,绑了个结结实实。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战长城边(五)生擒活捉了萧继先——现在对于王崤峻来说还只是疑似——王崤峻并不急于处置这个很可能就是在前世的历史上曾经于《辽史》中被记载了一笔的萧继先的契丹将领,他一面让一名伤得最轻的亲卫赶紧去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村口找随行的军医来抢救那名被枪弹击伤大腿的亲卫——同时也处理一下其他四名亲卫身上的伤口,一面亲自将萧继先扔进一处屋子里面关起来,待此间事了再行处置。
令人惋惜的是,尽管随后赶来的随行军医尽了最大的努力施救,但由于燧发枪使用的是铅弹,其在击中人体后很容易碎裂,而就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哪怕是穿越团队的军医甚至是这些军医的祖师爷林小雨自己——来说,想要将伤员体内所有铅弹碎片都找到并清理干净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
为了防止残余铅弹碎片引发感染及中毒进而危及伤员生命,随行军医只得将那名受伤亲卫中弹的左腿截掉,以保全他的性命。
[.]自己朝夕相处的亲密战友从此要变成残疾,令其他亲卫义愤填膺,若不是王崤峻认为萧继先留着还有用处而下令不得害其性命,只怕这位年轻有为的契丹将领这会儿已然成了亲卫们的刀下之鬼了——对于采用偷袭、暗杀这类非常规作战方式的敌人,无论是穿越众还是他们手下的兵将,都不认为其能够享受战俘待遇,而是应该被当做刺客或者间谍对待,并给予其严厉处置。
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萧继先可是没少为这事而吃苦头。
后方宿营地被偷袭,自家兄长——同时也是委员会的委员——受到直接安全威胁,这样的情况自打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发生,因此当程飞和穆特尔从报信的亲卫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无不感到震惊和意外。
若不是村外的战斗尚未最终结束,只怕二人当时赶回那所宅院去向王崤峻做检讨了。
即便如此,二人在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留穆特尔在这里指挥战斗的收尾,程飞立即率来助战的所有亲卫返回宅院,保护王崤峻的安全。
程飞见到王崤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对方检讨自己的失职,并保证今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王崤峻闻言却摆摆手,说道:老二十九你言重了,此事非兄弟你之过。
说起来,哥哥我虽然从未参加过一线的战斗,长得又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却并不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读书写字的文弱书生。
不管怎么说,哥哥我当年也曾亲身经历了‘玉虚宫’伏击‘五虎寨’贼军的血腥战斗,也得过太师父他老人家的真传,对付像刚才那几个契丹武士那般的对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这次让敌人摸到了我的住处,责任也不在你。
一则,那个疑似萧继先确实有些本事,在动手之前能够判断出我的大概身份并通过化妆成汉人商旅的办法来接近我所在的这所宅院、发动偷袭之前能不惜以自己近两千手下为诱饵将咱们的人马都吸引到村外去、偷袭的时候能想到用燧发枪而不是自己善长的弓箭来给门外亲卫制造错觉从而为己方快速接近宅院大门创造有利条件,这些都说明此人有勇有谋,绝非一般人可比。
二则,坚持只留少量亲卫在身边是哥哥我自己的决定,与兄弟你及老三十五无关。
要说轻敌也是哥哥我轻敌,低估了古人特别是异族人的智商,认为他们都是些只会喊打喊杀、全凭个人悍勇作战、有勇无谋的蛮夷,而没想到其中也有像这个疑似萧继先一般、有勇有谋的将领。
三则,此番虽然受到偷袭,且损失了一名亲卫,但不仅哥哥我毫发无伤、抓住了很可能是‘游骑兵营’苦追不着的那条漏网之鱼萧继先,还顺带着将幽云契丹军残部彻底歼灭,也算收获不小。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王崤峻的一番开导,虽令程飞心里好受了许多,但他还是说道:话虽如此,但护卫五哥周全毕竟是委员会及身在‘凉园’的众兄弟们交予兄弟我的职责。
不管怎么说,让敌人潜到五哥身边、让五哥要亲自动手制服敌人,都是兄弟这个安保负责人的失职。
此事就算五哥不追究,于公于私兄弟都要向保卫部、委员会,以及五哥您做检讨,并愿意接受保卫部、委员会以及五哥您的处置。
这并不是兄弟不领五哥的情,而是兄弟为人处事的原则,还望五哥不要怪罪。
王崤峻听罢点点头,说道:老二十九所言极是,是哥哥我想得差了。
此事你回去写一份报告交到保卫部,到时候哥哥我也会写一份报告交给委员会。
至于如何处置,我想委员会和保卫部自然会有意见出来。
不过,正所谓功过分明、不可偏废。
你的报告里不但要写明哥哥我遇袭这件事,同样也要把全歼幽云契丹军残部的战绩写上,如此一来才算一份完整的报告。
王崤峻让程飞在报告中同时写上自己遇袭经过和全歼幽云契丹军残部的内容,这分明是在为后者减轻过错,到时候只怕程飞得到的表扬要比批评多得多。
对此,程飞自然是心知肚明。
经过此事,程飞虽说不上对王崤峻感恩戴德,却也是很受感动,兄弟二人之间也比以往亲近了许多。
这边王崤峻安抚好了程飞,那边村外的战斗也基本上接近了尾声。
穆特尔在将打扫战场、收拢俘虏的工作交给骑兵团的副团长负责后,便急急的赶回王崤峻所待的宅院,来问候自己的五哥。
当他看到王崤峻毫发无伤的在与程飞聊天时,心里顿时轻松了下来,紧走几步来到王崤峻面前,说道:五哥您没事就好,刚才听到亲卫报告可把兄弟我给急坏了。
当时兄弟我就想跟二十九哥一起回来保护哥哥,只是战事未完,实在是脱不开身。
王崤峻闻言摆摆手,说道:围歼幽云契丹残兵是首务,也是你职责所在,你不回来才是正理。
你若是不管不顾的和老二十九一起回来,哥哥我反而会责怪于你。
再者说,哥哥的本事兄弟你还不了解,些许契丹残兵,又怎么可能会伤到哥哥我。
穆特尔听了连连点头,附和道:那是,那是,以五哥您的功夫,几个契丹残兵败将自然不在话下。
兄弟不是听说那几个契丹人手里有火枪,怕他们躲在暗处放黑枪,这才有些着急嘛。
穆特尔所言自然有开玩笑的成份在里面,但却提醒了王崤峻,让他开始琢磨那个疑似萧继先手里的火枪是从何而来。
略一思忖,王崤峻命亲卫将那两杆从已经被干掉的契丹兵身上缴获的燧发枪取来,打算和程飞及穆特尔好好研究一下。
时间不大,两杆燧发枪被送到了王崤峻面前。
王崤峻将其中一杆递给程飞和穆特尔,自己拿起另一杆,一边仔细查看,一边问程、穆二人道:刚才老三十五提到那个疑似萧继先使用火枪,让哥哥我想到几个问题——契丹人手里的这两杆燧发枪是从何而来?他们是如何学会使用的?除了这两杆还有没有其他燧发枪落在契丹人手里?听王崤峻这么一问,程飞和穆特尔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一向被穿越团队视为机密、只传授给后周朝廷的燧发枪怎么会到了契丹人手里。
此念一出,程、穆二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后周朝廷中有人通敌叛国,将燧发枪献给了契丹人——除了当初卖给后周朝廷的那批燧发枪外,穿越团队此前生产的那些燧发枪早已经被回炉重炼,变成新武器的原材料,就算有人想偷出来献给或者卖给契丹人也已经不可能了。
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问题可就严重了——燧发枪虽比穿越团队现有武器落后许多,但毕竟是这个时代除了穿越团队手中的新型热兵器以外最为犀利的武器之一。
况且,既然有人能把燧发枪献给或者卖给契丹人,那么他也同样可能把前装炮、炸药包,等等热兵器献给或者卖给对方。
如此一来,对契丹人了解火器的特点、找到适合的防范方法还是能够起到不小作用的,而这是即将与契丹人进行一场决战,并打算趁势收回山后八州的穿越团队所不愿意看到的。
即便契丹人一时半会儿琢磨不透燧发枪的真谛,但天长日久,谁也不敢保证契丹人不会参透燧发枪的奥秘。
一旦这些契丹人掌握了燧发枪、或者说是掌握了火器的特点与弱点,那么其对于有意愿要在将来北上东三省,将契丹这个对中原王朝具有重大威胁的北方游枚民族彻底打垮、为自己也为幽云十六州的老百姓提供一片可以安心过生活的天地——连带着也有可能将前世历史上那个在百多年给汉人带来另一场刀兵之灾的女真人一起解决掉——的穿越团队众兄弟来说就相当的不利了。
一念及此,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手里的燧发枪,并在枪身之上找到了一行只有穿越团队才明白其内涵、由英文字母及阿拉伯数字组成的生产编号的王崤峻,立即向在屋子外面候着的亲卫大声吩咐道:来人,将那名被活捉的契丹将领带过来,爷有话要问他。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三战长城边(六)见王崤峻有如此反应,程飞和穆特尔已经大概猜到自己五哥发现的是什么。
二人在枪身上仔细分辨,很快也找到了一组由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组成的生产编号。
这说明,那个疑似萧继先所使用的燧发枪是当年穿越团队卖给后周朝廷的那批燧发枪中的一部份——后周朝廷在某种意义上是穿越团队的盟友,而自己这边卖给盟友的武器装备却现出在了自己敌人的手中,也难怪王崤峻会有这样的反应。
时间不长,被王崤峻一掌拍成重伤,走路都有些费劲的萧继先便被两名亲卫半拖半架的带到了屋子里,并被狠狠的往地上一掼。
由于双臂被五花大绑绑在身后,根本没有办法支撑倒向地面的身体,萧继先这一下摔得是结结实实,不但脸上被磕破了皮,而且因为牵动了之前的内伤,使得萧继先除了浑身疼痛不止外,还被摔得眼冒金星。
不过,萧继先确实是条汉子,即使如此,他从头到尾也没哼一声,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脸怒意的瞪着王崤峻。
押解他的两名亲卫原本就对其手下将自己的袍泽击成重伤忿忿不平,见状当即上前,一边猛踹他的膝窝,一边喝道:跪下![.]尽管萧继先很想绷住双腿,保持站立的姿势,但有伤在身的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与身后的两名亲卫抗衡,两三下便被对方踹得跪倒在地。
而后,不等他再站起,两名亲卫已经抢身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任其如何挣扎也不再放他起来。
眼见硬对抗已经不起作用,萧继先索性不再浪费原已不多的力气,只是在那里恶狠狠的盯着王崤峻。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只怕这会儿王崤峻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对于对方的这个反应,王崤峻却是并不在意。
他挥手拦住被对方的表现激怒,想要上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差点令自己五哥受到伤害的穆特尔,以非常平静的语气问道:萧继先,正所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
如今你的两千兵马已然全军覆灭,你自己也已被擒,你又何必如此做作,难道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吗?哼!我萧继先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和天子,哪有跪尔等这些朝廷叛逆的道理。
尔等不过靠着手中的火器犀利,才在两军对垒时占了上风。
若是大家刀对刀、枪对枪的正面交锋,本将绝不会输给尔等。
萧继先不服气的说道。
眼见对方并没有否认自己就是萧继先,王崤峻此时终于可以肯定面前的这名契丹将领确实是曾在前世史书上留名的那个人。
当然,即使知道了对方在前世的历史上是个名人,王崤峻对其的态度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特别是在对方还是一个正与自己为敌的契丹人的情况下。
因此,当萧继先说出那番话之后,王崤峻脸色一沉,喝问道:笑话,两军对垒向来讲究扬长避短,哪里有放弃自己的长处,用自己的短处去和敌人作战的。
尔等契丹蛮夷可曾做过放弃自己擅长的骑射功夫,下马拿着刀枪与我汉家兵马进行步战的事情?至于说到‘叛逆’,则更是笑话。
幽云十六州向为汉土,其上士绅百姓身为汉民,二十余年来无不盼望将尔等契丹蛮夷赶出汉土。
如今吾等兄弟及麾下将士顺天应民,举义旗、兴义师,只为杀尽契丹蛮夷,复我汉家故土,何来‘叛逆’一说。
尔等不过是抢占吾等家园的强盗、贼虏,却在这里以朝廷自居,真真是无耻至极。
幽云十六州乃是晋太祖为了请我大辽帮其登上皇帝之位而割让于我大辽,何来强抢之说。
萧继先犹自不服的争辩道。
哼,石敬瑭不过是一个谋朝篡位的叛逆,他有什么资格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尔等。
王崤峻驳斥道。
若说石敬瑭是谋朝篡位的叛逆,那郭威也同样是判逆,他的养子柴荣又有什么资格发兵北伐,争夺幽云十六州?尔等这般说法,就不怕尔等的那位柴皇帝回去后治尔等的罪吗?萧继先急忙反驳道。
结果,出乎萧继先意料的是,对面的三个人听了他这话不但没有丝毫的害怕和恐惧,反而一个个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脸上尽是那种你在开玩笑的表情。
对此,萧继先先是有些不解,但很快就发现刚才自己一时情急,只顾着反驳对方,却忘了一件事——对方根本就不是周国朝廷的兵马,而是像其自己所说的,只是幽云本地人组成的所谓义军。
王崤峻自然是看出了萧继先的表情变化,他非常善解人意的为对方垫话道:萧继先,难道到如今你还认为吾等是周军不成。
若果真如此,你可就太令王某失望了。
王崤峻的话令萧继先无言以对,承认自己把对方当成周军,那就证明自己资质有限;不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又与自己刚才所言矛盾重重。
这家伙略了愣怔,便决定马上转换话题,以挽回现在对自己的不利局面。
因此,他并没有接王崤峻的话,而是故做豪气的说道:费话少说,今日本将既然落入尔等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萧某皱一皱眉头,但不是我契丹勇士。
萧继先在那里求速死,王崤峻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他摆摆手,说道:你既已落入我手,你的生死自然要由某来安排,而不是你自己。
某这次找你来,既非要杀你,也非施以什么刑罚。
某找你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对于王崤峻的要求,萧继先虽然没有立即给予反驳,但其将头转向一边,一言不发的神情却说明其根本没有与王崤峻合作的意向。
对此,王崤峻却是不以为意,而是对旁边的穆特尔使了个眼色。
对方马上心领神会的肃声说道:萧继先,你不为你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也该为你手下的那些兵马、那些为了你能有刺杀我家哥哥的机会,而前赴后继冲击我军营垒,以自己的血内之躯去为你赢得足够时间的兵马着想。
你若是对我家哥哥的问话不如实相告,村外那八百名契丹兵俘虏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况且,即便你不说,你手下的那些兵里总会有知道内情的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们。
程飞在一边帮腔道。
若是对方只是以其自己的性命相威胁,萧继先自然是毫不在意,已经成了光杆司令的他如今已无颜回去见天子、见同僚。
可现在对方是以自己的数百部下为筹码,任凭他萧继先如何睿智、如何不惧生死,为了那数百名袍泽,其现在也只能服软认输,认真回答对方的问题——只要这些问题不涉及到辽军的机密。
见萧继先终于服软,王崤峻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拿起一杆燧发枪,问道:此火枪乃周国‘神机军’所用兵器,如何跑到了你的手上?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战长城边(七)萧继先见问,先是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缴获燧发枪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又略带不解的问了一句:末将观诸位麾下将士所用火器远较周军为好,为何对这几杆对诸位来说可有可无的火枪如此在意?听说对方手中的这两杆燧发枪是当初其重创后周军后军部队时缴获的,王崤峻及程、穆二人都不住的在心中暗骂那个率领后军的刘光义隐瞒不报的无耻行为——如果刘光义将此事禀报给柴荣,那么当时还在后周军中的徐绍安肯定会将消息传回来,而穿越团队这边自然会在制定有关计划、特别在制定针对穿越众的安保计划时,将这种因素考虑进去。
如此一来,像今日王崤峻这样只在自己身边留几名亲卫,且放哨的亲卫面对突如其来的火器攻击应对失措的事情也就可能不会发生了。
而对于己方卖给周军武器的事,王崤峻倒也没想隐瞒——萧继先如今已是阶下之囚,这些事就算他知道也无所谓。
因此,王崤峻很爽快的答道:因为这些火枪是吾等兄弟卖予周国朝廷的,如今却落到你的手中,并来对付某家,某家自然要搞个清楚明白。
[.]闻听周军所用火器是面前这些自称幽云义军的民间武装所卖,萧继先一时难以绕过这个弯来——在他的观念中,各种先进武器自然应该是由朝廷打造,而后交由自家军队或者供给地方乡兵使用,这种由民间武装打造犀利兵器卖给朝廷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王崤峻显然没心思给萧继先解释这些事情,说完上面那句话后,便示意手下亲卫将满脑袋问号的萧继先带下去继续看押。
打发了萧继先,事情并不算完。
王崤峻此次之所以如此重视燧发枪被契丹人得到的问题,一方面是考虑到火器过多扩散不利于己方今后的发展,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己方麾下各部手中火器的保管问题——尽管一直以来飞龙军从未出现过丢失或者被对方缴获火器的事情,但并不代表今后就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
毕竟飞龙军能做到不失一件火器,其前提是此前所经历的一切战事都是以飞龙军取得胜利、而且还是完胜为结果的。
而在今后的战斗中,谁也无法保证飞龙军能永远保持不败,特别是在敌我兵力对比非常悬殊的情况下,飞龙军并不是不可能被击败甚至被全歼的,特别是在当前穿越团队武装需要以三万来人扼守数百公里长的长城防线,许多关隘只有一个连甚至是一个排的飞龙军在两倍于己的保安军配合下进行防守时,这种情况发生的机率会更高——敌人若是有心,就算是拿人命堆,也能将飞龙军小部队的弹药耗光,然后再通过进行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来对付已无武器优势的飞龙军和保安军将士。
因此,在长城防御战全面展开之前,制定出一个有关火器保管的规章制度还是很有必要的。
当然,如今委员会的四位委员身处四地,想要聚在一起开始是不可能了——王崤峻在去山海关的路上、徐绍安在居庸关、张维信在幽州城、李俊武在凉园,而候补委员杨新更是在凉园、新生产基地、契丹人战俘营、西山防线、良乡城、幽州城等处来回奔走,想找他来商量事情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因此,虽然王崤峻以及其他几位委员对有关武器保管的问题都很重视,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也只能通过电台进行简短的协商,制定出一个架构比较粗糙、条例比较简单的《‘飞龙军’火器使用暂行条令》,然后通过传令兵一级一级的传达到各个防御阵地和关隘,由各级指挥员自行理解并传达给手下兵士,而不是先对各级指挥员进行培训,再由其传达给士兵的常规方法。
这份由委员会在很短时间内制定的《‘飞龙军’火器使用暂行条令》内容不多,其中心意思只有两个,一是平时严格保管,确保不出纰漏;二是战时尽力保护,若遇到危急情况、无法保护枪支安全时,时必须将弹药全部消耗、将枪支全部毁坏。
由于相关条款简单明了、中心思想突出,因此这份《条令》虽说出台得比较仓促,而且传达的方式也不如以前各种条令条例那般精细,但委员会相信以飞龙军各级指挥员的教育能力和士兵们的理解和接受能力,这份条令还是能够被很好的执行和贯彻下去的。
通过穆特尔携带的电台与其他几位委员商量完有关《‘飞龙军’火器使用暂行条令》的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此时再想启程赶往玉田县显然已无可能,漫说王崤峻一行如今已有近一千五百人,而且还是一千五百名携带武器的兵将,就算只是王崤峻和他身边的那不到二百护卫,要想在战争状态下,于天黑之后叫开玉田县的城门也没有任何希望——哪怕王崤峻可以出示周、辽两国朝廷给予其的官身。
因此,王崤峻一行人当天晚上只能是在尚庄村过夜,待第二天再进玉田县城。
当然,限于尚庄村狭小的面积,除了王崤峻、程飞、穆特尔三位主子,以及部分、亲卫护卫可以住在村子里的客栈或者愿意让出房屋以换取些许银钱的村民家中外,其他绝大部分兵将都只能在村子外面围绕着整个村庄安营扎寨,依靠随身携带的帐篷过夜,并为村内的三位主子提供外围保护——经历了萧继先偷袭事件,程飞已经将王崤峻的警戒级别提到了最高,其身边随时都有十名左右的亲卫保护。
程飞自己也放着宽敞的正房不住,而是在王崤峻卧室的外面搭了张行军床睡觉。
对此,王崤峻起初自然是不同意,并且还打算以兄长的身份来命令对方回自己房间睡觉,结果却被程飞一句根据穿越团队的章程,所有委员在外出期间,必须配合安保人员的工作,不得干扰安保人员为保障其人身安全所做的各种合理安排为由给顶了回来,只得放任程飞在那里用一层层的人肉盾牌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
第二天一早,王崤峻等人吃罢了早饭,又略歇息了一会儿,便开始收拾随身物品,准备全军启程前往山海关。
这时,从村子西口突然传来尖利的警报声。
片刻之后,亲卫排长便进屋禀报道:禀五爷、二十九爷、三十五爷,在村西扎营的骑兵团二营六连派人来报告,说是从东边过来的官道之上尘土飞扬、蹄声隆隆,应该有一队不少于七八百人的骑兵队伍正在逼近尚庄村。
由于尘土较大,一时还分不清敌我,该连连长已经派侦骑前去打探,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村内村外的人马是否都已进入战斗戒备状态?程飞问道。
禀二十九爷,我军所有人马都已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可以对敌人发动进攻。
亲卫排长答道。
如此甚好。
程飞点点头道,汝速去集合所有亲卫和‘狼牙营’的护卫,在这宅院之内布置好防御阵地。
是。
亲卫排长答应着去了。
亲卫排长前脚刚走,穆特尔后脚便对王崤峻、程飞说道:五哥,二十九哥,兄弟这就去村外指挥。
如果来的真是敌军,兄弟自会将其歼灭在村子之外,绝不会让他们有进村的机会。
说完,向着王、程二人一抱拳,便大踏步走出了房间。
随着穆特尔离开宅院,近二百名亲卫和护卫便在程飞的指挥下,将王崤峻所在的这处宅院里里外外全面设防。
这会儿漫说是个大活人,就是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宅子里来。
就在一众亲卫、护卫在程飞的指挥下全神戒备的时候,前去指挥骑兵作战的穆特尔却和一名全副武装、肩头挂着中校军衔、满脸都是征尘的精壮汉子一边聊着天,一边往王崤峻所在的宅院走来。
看见这种情形,程飞先是一愣,但很快便认出了那名满脸征尘的汉子正是游骑兵营的副营长马世忠,同时也想明白了穆特尔能够如此悠闲的与马世忠聊天的原因——村外来的那支骑兵队伍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的游骑兵营。
穆特尔随后的解说也证明了程飞的猜测,从村西方向的官道上驰来的骑兵队伍正是追踪萧继先及其所率幽云契丹军残部而来的游骑兵营。
于是乎,刚刚还全神戒备、生怕漏过一丝一毫动静的亲卫和护卫们心里顿时踏实了下来,并在程飞的命令下恢复到了平时的戒备水平。
而刚刚还人人戒备、寂静无声的小村也放松了下来,并因为游骑兵营兵将的进入而变得热闹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三战长城边(八)马世忠进村见过王崤峻,向几位穿越者大致讲述了一下这几天以来其带队追踪萧继先的经过,并对自己没能及时拦截到萧继先,致使对方有机会偷袭王崤峻深感惭愧。
对此,王崤峻倒是并未责备马世忠,因为从对方满脸的征尘、疲惫的神色,以及只比萧继先迟一晚到达尚庄村的情况上可以看出,其这几天一直在苦苦追踪萧继先,并未偷懒、懈怠。
对于王崤峻的宽容,马世忠自然是感动不已,连忙谢过王五爷的不罪之恩。
王崤峻又安抚了对方几句,这才询问其手下现在的状况,是否还能继续前进。
尽管此前一晚为了能尽快赶上萧继先,马世忠和他的手下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后半夜便再次起身向前追赶,到现在已经持续不停的策马跑了两三个时辰。
但已经在追剿萧继先一事上有所欠缺的马世忠,现在显然不愿意再在随王崤峻同行的问题上表现出怕吃苦、图安逸的想法。
因此,他非常肯定的向王崤峻表示没有问题,游骑兵营个个都是铁打的汉子,就算再跑个百八十里也不在话下。
见马世忠说的如此坚决,王崤峻也就不再说什么,马上吩咐各部整队,留下狼牙营一个连押解契丹俘虏在后面缓缓而行,自己则率大队立即出发,经玉田、卢龙直奔山海关。
[搜索最新更新尽在.]重新启程之后,王崤峻的心情虽然已经不像刚从幽州城出来那样急迫——毕竟迄今为止契丹援军主力尚未抵达山海关,但本着早到早安心和不能错过幽云之战最大一场战役的理念,王崤峻一行两千余人依然保持着日行七八十里的速度,往山海关方向一路飞驰——幸而游骑兵营是一人双马、乃至三马,倒不会因为此前连日追击敌人而落在后面。
每日里只是催马赶路自然单调,再加上从尚庄村到山海关至少要走上四五天,这到是给了穆特尔足够的时间来向王崤峻和程飞详细介绍钱远山所部占领山海关的经过。
而用穆特尔的话来讲,己方能够顺利占据山海关除了凭借飞龙军、保安军强大的实力为后盾外,也有那么一点点运气的成份在里面。
或者说是老天爷护佑穿越团队,给钱远山所部开了个作弊器,让他们比他们的对手早到了半日左右的时间,使得形势的发展向有利于穿越团队的方向发生了转变。
——钱远山所部是在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初七午后抵达山海关(榆关)关南二里处的,而就在他们在关下列开阵势之后不出半日,来自关外、奉了辽穆守耶律璟之命前来抢占榆关(山海关),防止周军过关北上的一万契丹援军先锋部队也到了山海关(榆关)关北三里处,双方军队抵达关下的时间相差不到三个时辰。
然而,正是这三个时辰——六个小时——改变了此后事态的发展方向。
因为若不是钱远山所部提前六个小时到达,那么当关外契丹援军先锋部队抵达关下并要求关内守军开关放他们进关时,把守榆关的主将郝时兴作为一名汉人守将,自然不会也不敢有所抵触,肯定是马上打开关门将契丹援军放进关内。
一旦这一万契丹兵马进了榆关(山海关),那么钱远山所部要想占领榆关(山海关)势必要费一番周折——一万契丹援军进关,无论守将郝时兴是否愿意,他都不得不坚守关城,那样一来,就算钱远山所部依靠手中强大的武器装备可以很快打下关城,这座历史名关只怕也会变成断壁残垣,其中的汉军和百姓都会遭殃,而这却是穿越众们所不愿意看到的——当初北路军之所以通过各种手段来实现里应外合攻取幽州城的计划,就是为了避免强攻对城市造成的破坏、人百姓造成的损失。
此外,如果钱远山所部以武力攻关,那么飞龙军和保安军的强大实力便会展现在那些契丹援军面前,而这些先锋部队给辽穆宗带回去的信息远比那些从保兴庄、从幽州方向零星逃回来的契丹残兵提供的消息更有说服力。
一旦辽穆宗相信了这些话,那么原本就对南下争夺幽云十六州有些犹豫的他很可能会马上下旨撤军,以避飞龙军、保安军的锋芒。
如此一来,尽管可以速战速决,以最短的时间完成幽云之战,但是契丹军的元气、特别是塞外契丹军核心力量的元气便不会受到多少损伤——至多是那一万先锋部队伤亡较大而已,那样的话,无论是对今后山前各州的安全形势,还是对收复山后各州乃至将契丹人赶得更远都是非常不利的——穿越团队不可能总是集中自己的全部或者绝大部分力量守在长城一线,那并不符合其发展方向。
毕竟穿越团队是希望能通过这一场战役将契丹人打疼、打得其元气大伤、打得其心生畏惧,使其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不敢也无力再来骚扰幽云十六州,从而为自己真正经营起一块根基之地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好在老天爷护佑,钱远山所部比关外的契丹人早到了六个小时,从而使其能够有时间与守将进行必要的交流,为和平解决榆关(山海关)问题创造了条件。
由于在向榆关(山海关)进发的同时,钱远山等人一直在派侦骑打探关内关外的情况,并时不时的接到沿途暗羽各堂口主动送过来的消息,因此虽然他们人未到榆关(山海关),但对关内关外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因此,在率军抵达榆关(山海关)关下后,知道关外契丹援军还未赶到的钱远山等人并未立即安营扎寨,而是直接在关前列阵,并派出使者上前喊话,让关内守军迟早开关投降,以免关城遭毁、生灵涂炭。
起初,守将郝时兴见对方只不过有一万来人,自认为以自己关内的力量完全有能力守住,对关下的劝降还表现得挺坚决,一副誓与榆关(山海关)共存亡的架势。
钱远山、王峰、穆特尔等人见状既不着恼,也不再去苦口婆心的劝说对方,而是直接下令炮兵架炮,对准位于关城内边角处,早已为其掌握了具体位置的一座兵营处进行了两轮齐射。
尽管由于钱远山所部为了赶时间,各部都是轻装前进,炮兵团主力及步兵团、骑兵团团属炮兵均被落在了后面,现在抵达关下的只有各步兵营、骑兵营所属的、以迫击炮为主的营级火炮,但饶是如此,当数十发口径不一的迫击炮弹落在关城之内并轰然炸响后,其对关内守军的震撼力依然非常强劲。
虽说因为要御敌,兵营内的兵将都已上了城头,这样的轰击不会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但看着那段被炸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的兵营,郝时兴终于相信此前从他这里经过的那几拔契丹军败兵——其中少数败兵因为受伤较重现在依然还在关城内养伤——有关神秘大军以极其强悍的神奇武器打败幽云契丹军主力,并占领幽州城的说法绝非杜撰,而是确有其事。
同时,他也终于相信近一年前,那位来自范阳县的前良乡学政钟有朋对自己说的那番颇具鼓动性却又令人难以相信的说服之辞的真实性——可笑自己当初还对钟有朋的说辞不以为然,认为对方所说的不过是在以虚妄之言欺骗自己、引诱自己,天下根本不可能有像其所说的那般强悍、那般不切实际的军队和武器。
如今看来,对方所言不但不是在胡言乱语,反而还有所保留,关下那支军队的实力犹在其所言之上。
幸而当时自己看在其是好友介绍而来,只是将其赶出了关衙,而并未将其抓起来送到留守府去治罪。
不然的话,只怕今天关下军队那有如雷霆般的攻击便不会只落在无人的兵营之中,而是直接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面对这样的实力对比,无论是郝时兴、还是关内兵将,立时就像破了口的皮球一样泄了气,再也兴不起抵抗之心。
因此,在与手下几名亲信军将短暂的商议了一番后,面对钱远山等人派来的第二拔劝降使者,郝时兴立即毫不犹豫的便答应献关投降。
而后,郝时兴便尊照钱远山等人的要求大开关门,亲率关内各级军将及关内守军、所辖百姓的名册薄籍出关,献于钱远山马前,并陪同钱远山等人及其麾下万余将士一起入关——当然,出于安全起见,郝时兴及其一众亲信手下的身边都有来自游骑兵营的精兵跟随,以防对方诈降。
只是,钱远山这边做好了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郝时兴那边却早已被对方的强悍实力所震慑,根本不敢和这些曾经在短短一两个时辰之内全歼幽云辽军主力、攻占幽州城的对手耍任何的阴谋,而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的将钱远山、王峰、穆特尔等人及其麾下将士请进关内。
进入榆关(山海关)之后,钱远山等人立即着手接管整个关城。
他们一方面派出大量侦骑,打探关外契丹援军的动向。
另一方面则对原来关城守军进行了妥善安置——包括郝时兴在内的一众将校及其家眷均被接入关衙之内暂住,在打退契丹援军之前不得离开,其饮食起居皆由穿越众安排的专人负责打理安排;原守关士兵则在被收缴武器后全部返回自己的营地,由飞龙军的一个连和保安军的一个营负责监管,直到榆关(山海关)战事结束之后,再由情报部内务科进行必要的审查与甄别。
尽管这样的安排基本等同于软禁,但郝时兴及其部下倒也没有太多不满。
一来,既已献关投降,自己便已成为对方砧板上的肉,如何处置全凭对方决定,自己这边没有任何反对的能力。
二来,自己及问下毕竟是新降之人,尚无让对方充分相信自己的理由,面对即将到来的关外契丹十万援军,对方这样做却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初七下午未时末,穿越团队武装占领榆关(山海关)。
同日傍晚酉时初,契丹援军先锋部队抵达榆关(山海关)关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三战长城边(九)面对已经改换了城头旗帜的榆关(山海关),契丹援军先锋部队的主将一边在心里暗自后悔自己此前行军的速度为什么不再快一点,一边安排手下在离关三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并将榆关(山海关)已失的消息送回仍在来州的援军主力那里。
要说契丹援军先锋部队的这位主将却也是个敬业的将领,他并没有坐等后方的消息,而是一边不断派人向来州报告榆关(山海关)的情况,一边安排手下军兵开始尝试着进攻关城。
只是,由于契丹援军的先锋部队原本是准备来加强榆关(山海关)防御力量,督促并协助原来的守军扼守住这座在长城沿线上最为重要的南下北上的战略通道,为自家主力南下山前八州、击退周军创造有利条件的。
因此,这支万余人的轻骑兵漫说是各种大型的专用攻城器械,就连最基本的攻城云梯都没有准备一架。
而榆关(山海关)作为连接长城内外最为重要的战略通道之一,其关城虽然多年未曾进行全面修葺,但依然称得上是一座雄关,没有攻城器械是根本不可能攻得上去的。
如此一来,这支契丹先锋部队的攻城战就只能是在自制了一批简陋的攻城器械之后进行的一种试探——试探占据关城的是什么人、试探关内原来的守军是否与敌人沆瀣一气、试探占据关城的敌人实力如何,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
[.]至于这种试探性攻城的效果如何、守关的钱远山、王峰等人又是如何应对的,穆特尔就不是很了解了。
因为他在己方占领榆关(山海关)的当天晚上便率领骑兵团连夜出关,一路向西而来,有关这几天榆关(山海关)那边的战事,都是钱远山、王峰通过电台告之他的,情况介绍的自然不会很详细。
听完了穆特尔的解说,王崤峻点点头,一边感叹自家兄弟运气确实不错,一边希冀契丹人只是行动迟缓而不是胆怯惧战,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穿越团队的战略意图,同时自己也才可能亲身经历这场大战役。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王崤峻的默念,或许是契丹人确实不能失去幽云十六州这块膏腴之地,就在王崤峻一行人离开尚庄村继续东行后的第三天,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十二这天,穆特尔接到了发自榆关(山海关)的电报,告之他契丹援军主力已然抵达关下。
而且,根据契丹大营中的旗号来看,契丹的那位睡王皇帝耶律璟的御帐亦在其中。
这个消息令王崤峻等人精神一振,连队伍行进的速度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一些——契丹援军主力乃至耶律璟的到来意味着战事正如穿越团队此前所预想的那样发展着,筑基一号行动计划第三阶段作战将得以顺利进行,实现整个计划已经指日可待。
只是,王崤峻一行人这边固然因为战事沿着己方的预想发展而心中高兴,但在榆关(山海关)与契丹援军正面对抗的钱远山、王峰等人就没有他们这么轻松了。
因为随着主力的到来,契丹人对榆关(山海关)的进攻便不再是最初的那种试探,而是正儿八经的攻城战。
从钱远山此后发来的电报可以看出,契丹军主力一到关下便开始攻城,而且有了充足准备的契丹军攻势相当猛烈,穿越团队武装正在经受着自打幽云战事爆发以来最大的考验。
面对如此局势,王崤峻早就将之前的兴奋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一面命令钱远山谨守关城,不可在没有骑兵——除留守幽州城的第三骑兵营外,穿越团队的所有骑兵部队目前都在王崤峻的身边——支援的情况下出关与辽军作战;一面下令自己这一行人加快速度,务必在阴历四月十三,也就是契丹援军主力到达的第二天赶到榆关(山海关)。
王崤峻此令一下,其一行人陡然加速,此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内,他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眠不休的在赶路,除了为恢复马匹的体力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之外,其他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而如此拼命的结果,便是原本预计两天时间才能走完的近二百里路,只用了不到二十小时便跑完了。
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十三傍晚时分,王崤峻一行两千余人抵达榆关(山海关)。
进得关城,王崤峻顾不得一路劳累,马上在钱远山的引领下登上城墙,观察关外契丹大营的动静,并听取钱远山、王峰等人对这一日来双方战斗情况的汇报。
起初还没什么,都是些正常的战斗过程汇报,但说到己方的伤亡数字时,王崤峻却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因为按照钱远山的说法,短短一天的关城争夺战,其麾下兵士便伤亡达千余人——尽管钱远山所部刚抵达榆关(山海关)时总兵力有万余人,但除去前去接应王崤峻的骑兵团主力,以及在占领榆关(山海关)后派往关城以西、古北口以东各关隘驻守的人马,此时真正留在榆关(山海关)抵抗契丹援军主力的穿越团队武装实际上只剩下飞龙军第一步兵团主力(一营和二营)、炮兵团主力、保安军第一团全部,兵力已不到五千人。
如今开战仅仅一天,便损失了千余人,照这样打下去,只怕不消一星期,钱远山手下的兵力便会消耗殆尽。
届时,漫说是将契丹援军挡在关外,只怕连已经取得的胜利果实能不能保住都在两可之间。
因此,尽管在来之前王崤峻便已打定主意不去干预军事部众兄弟们的指挥,但在听到这个伤亡数字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一天时间便损失过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亡?难不成你们放弃坚城不守,出关去和契丹人打野战了?这到不是。
钱远山答道,在五哥率老三十五他们回来之前,我军守关兵士皆为步卒,兄弟怎么可能扬短避长,让自己的步兵出城去和敌人的骑兵作战。
我军这一天来之所以伤亡较大,主要是因为兄弟一直在用‘保安军’第一团负责关城防守,其他部队尚未参与其中。
只有‘保安军’第一团在守城?王崤峻不解道,老十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一天以来,在这关城之上抵御契丹军进攻的只有保安一个团?正是。
钱远山答道。
这是为何?王崤峻话中已然带了不满和质疑,要知道,‘保安军’并未装备火器,纯以冷兵器御敌。
眼下关外有契丹十万大军,而你却只以一个团的保安军来守关,这不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吗?你且给哥哥我说清楚,你这么安排是何道理?钱远山显然早就料到王崤峻会是这么个反应——其实何止是王崤峻,任何一个不了解钱远山计划的人,都会是和王崤峻一样的反应,甚至可能会比一向平易近人的王崤峻反应更加的激烈、更加的直接。
因此,钱远山听到自己五哥的质问并未惊慌,而是非常沉稳的说道:五哥末急,且听兄弟向您解释。
你说。
王崤峻肃声说道。
兄弟是这样考虑的,钱远山解释道,此番契丹援军南下幽州,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动十分的缓慢。
其中固然有受契丹那个著名的‘睡王’皇帝喜欢喝酒睡觉、不喜军国大事的性格拖累的原因,也有其等待观望、希冀光凭幽云地区的契丹兵马便能解决这场战事的因素。
但兄弟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却是这个‘睡王’耶律璟对于是否要南下作战、力保幽云十六州不失这一问题心存犹豫、立场不坚定,时不时的改变自己的想法。
如此一来,契丹援军只得走走停停,难以全面发挥其以骑兵为主、擅长机动作战的优势。
特别是在咱们歼灭了幽云契丹军主力、攻克幽州城之后,他的犹豫与委决不下更是达到了极点。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率十万之众在来州一待好几天了。
此番虽然不知道这位‘睡王’陛下突然头脑清楚了,还是其手的那些大臣们苦劝的结果,但在来州盘桓多日后,其再次率军南下,并且兵锋直逼山海关这一情况看,耶律璟显然是再次动了心思,打算将幽云之战进行到底。
面对这样一个善变的对手,兄弟及其他几位一起守关的弟兄曾多次商量,并一致认为,山海关之战一定要打、一定要打得既精彩又漂亮、一定要通过这一战将契丹人打疼,让其再也不敢兴起南下中原的念头。
而要做到这一点,一则需要那位‘睡王’皇帝及时出现在山海关的关城之下。
二则,需要契丹援军主力踏踏实实的在现在的军营里待着,以免影响后面计划的进行。
耶律璟何时出发、何时能到山海关脚下,这一点兄弟自然是难以影响,只能靠老天爷来帮忙了。
但对于第二条,兄弟却可以通过一些计策和手段,坚定耶律璟继续南下的决心,将其栓在山海关,而兄弟这一天以来之所以只让‘保安军’守城,而不让‘飞龙军’参与其中,便是为了留住耶律璟。
在兄弟看来,如果一上来便以犀利的火器抵御契丹人的进攻,甚至像此前‘保兴庄歼灭战’那样,直接以猛烈炮火轰击契丹人的大营,那么,虽然也会给予契丹军重大杀伤,但遭受打击的契丹援军很可能会像当初在保兴庄的幽云契丹军主力一样四散奔逃。
而在老三十五回来之前,兄弟手中已无骑兵部队,面对溃散而去的契丹军,守关的将士们除了体验一番望尘莫及的感觉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一来,我军也就完成不了打疼契丹人的目的了。
因此,兄弟便决定先只以‘保安军’守关,给攻击的契丹人造成一种假象,以为占据关城的敌军人数有限,武器普通,凭借自己的实力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攻克关城,从而坚定耶律璟继续南下的决心。
待到骑兵部队返回之后,再以猛烈炮火配合骑兵出击,一举打垮甚至是歼灭契丹援军的主力,为实现作战计划的最终达成创造条件。
王崤峻闻言点点头,脸色也平和了许多,说道:老十一你的计策固然是好的,只是,如此一来,‘保安军’第一团的损失就有些大了。
这个团满编也才两千五百人,这一仗便伤亡了百分之四十,恐怕已经无法再撑过下一次攻防战了。
钱远山听了连连点头道:五哥放心,兄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像这样的防御战兄弟绝不会再让‘保安军’进行第二次。
如今骑兵部队已然回归,兄弟打算明日一早便发动对契丹军的总攻,不再给对方进攻的机会。
第一百四十章 三战长城边(十)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钱远山兴致高涨的为第二天即将展开的对契丹援军的致命一击进行准备时,一前一后两封电报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第一封电报来自凉园,是大爷李俊武以委员会的名义发给钱远的,其内容却是情报部提交的一份紧急情况汇报。
——现在集结于榆关(山海关)城下的契丹军虽号称精兵十万,但其中一半以上是以乡丁和役夫假扮成契丹兵来滥竽充数的。
而那悄悄被替换下来的五万契丹精兵目前虽尚不能确定其准确的藏身之地和真实意图。
但据暗羽北安州分堂传来的消息,这五万契丹精兵的目标很可能是居庸关——尽管不能排除对方会派部分兵力试探从居庸关到榆关(山海关)之间其他关隘特别是古北口关的可能性,但考虑到大部队快速通过的需要,这支隐藏起来的契丹军以主力进攻居庸关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搜索最新更新尽在.]暗羽北安州分堂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判断,依据主要是来自于其在北安州州府中的一名暗桩提供的消息。
这个暗桩姓姜,乃是北安州户曹参军。
当初,契丹援军驻扎于该州时,一应粮草供应其皆有参与。
而引起这位姜参军注意的,正是北安州所屯大批粮草的去向——当初契丹援军屯驻此地时,来自其他州县的大批粮草、军资自然是源源不断的送到这里来。
按理说,待到后来契丹军东进来州时,这些粮草也应该一并向东转运,以供应大军使用。
然而,令这位姜参军感到奇怪的是,屯集在北安州的粮草在向来州转运的同时,还有相当一部分在向南或者向西运输。
对于这种现象,州府长官给出的解释是粮草积压过多,远超大军作战所用,眼看雨季将至,需要向周边州县转运贮藏,以防发生霉变。
若是其他官员听了这话,或许不会生出什么想法来,可偏巧这位姜参军是专门负责州府户籍、农桑、仓贮的户曹,这些应付外行的谎话自然是不可能瞒过他的。
一来,北安州往南一百多里就是长城,再往南便是正在打仗的南京道,粮草不可能运去那里贮藏。
而往西则尽是山川河流,距离最近的较大州府是三百多里外的儒州。
且不说山高路险,转运粮草颇为不便,单说这儒州距离居庸关不过五六十里远,如今双方交战正酣,根本没有不将多余粮草向自家内地转运,而积存到边境州府的道理。
有了这些疑问,这位姜参军便开始留心所有与粮草转运、军队调动、人员分配有关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设法了解其中的真相。
经过一番锲而不舍的暗中打探,还真就让他得到了不少消息,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随契丹那位睡王皇帝东进的契丹精兵不过四万,其余近六万人都是随军的役夫以及从各州县抽调而来的乡丁——这六万人修桥补路、安营扎寨、押运军资粮草尚可,让他们上阵厮杀却是强人所难了。
至于那失踪的五万精兵,这位姜参军虽然未能打探出具体的去向,但从粮草转运的情形看,其自北安州径直南下或折向西南,进攻古北口、居庸关的可能性极大。
探听到了如此重要的消息,这位姜参军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将相关情况写成一份详细的报告,通过秘密渠道交到了暗羽北安州分堂堂主那里。
北安州分堂堂主同样不敢耽搁,马上将这份情报列为十万火急等级,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凉园、送到了情报部外务科主管郑知微的手上。
郑知微接报之后,认为事关重大,他一方面下令暗羽北安州分堂继续密切关注此事,一有新的消息马上报告。
另一方面将报告内容汇报给了张晓菲,并与张晓菲一起去见了身在此地的唯一一位委员会成员——李俊武。
而在张、郑二人面见李俊武之后不久,一封标有三个a的十万火急电报便发往了远在榆关(山海关)前线的钱远山、身在居庸关的徐绍安、身在西山之中的曾志林,以及身在幽州城的张维信手中。
接到了来自凉园的这封十万火急的电报,钱远山一方面暗自感叹保兴庄一战赢得过于轻松,令自己在对待契丹援军的问题上多少有些轻敌的思想在里面。
自己只想着能在山海关下重演保兴庄的一幕,意图凭借己方在技术上的绝对优势毕其功于一役,以求尽快结束幽云之战,并实现筑基一号行动计划的最终目标——建立起一块属于穿越团队自己的根基之地,却忽略了对手毕竟是一个骁勇善战的民族,拥有一批身经百战的将领,不可能个个都像那个草包萧思温一样不知兵、不懂战,在幽云契丹军主力被全歼后,还按照已经不符合战局发展的作战计划不管不顾的杀进山前八州。
另一方面这封电报也解开了自打契丹援军挥师东进,进驻来州以来一直困扰着钱远山的一个疑惑——为何契丹援军舍近求远,放着离北安州不过四百里、距幽州城不过百余里的居庸关不走,而宁可多走数百里路,也要经由榆关(山海关)南下幽州城。
现在看来,这一招很可能是在幽云契丹军主力被己方全歼后,原本打算直接南下居庸关的契丹援军,为了避开穿越团队武装——也就是他们的嘴里所谓的神秘军队——的锋芒所采取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策。
企图利用契丹皇帝这个金字招牌和真假混编的十万大军,将穿越团队武装的注意力吸引到榆关(山海关),再以五万精锐偷袭居庸关和古北口,然后要么直捣幽州城这个腹心之地,要么迂回榆关(山海关)侧后,与关外的契丹军里外夹击,包围关内的穿越团队武装。
不过,钱远山感叹归感叹,对于契丹人这手声东击西的计策却并不是非常在意。
当然,这并不是说那位姜参军上报情况是没事找事、暗羽北安州分堂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将消息传到凉园是小题大做,更不是说明情报部将北安州分堂的报告交到李俊武手里并电告前方各将是给兄弟们添乱。
姜参军也好、暗羽北安州分堂也好、情报部及大爷李俊武也好,他们都是在尽自己的职责、完成自己的工作。
至于这个消息对前方众将是否有用、是否会决定战事的发展、是否紧急到他们所认为的那种程度,则需要由前方众将来做出判断、拿出应对方案——这也是前方众将的职责所在。
其实说起来,契丹人这招声东击西的计策是好计策,如果与其对战的是这个时代原有的军队,那么他们很可能会因为主力被吸引在榆关(山海关)不能及时回援居庸关和幽州城而落败,甚至是惨败——特别是在己方兵力小于对方兵力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但这招用在穿越团队武装身上就不太管用了。
一则,穿越团队武装凭借在技术方面的绝对优势,在据关而守的情况下,完全能够做到以少敌多,不会为了阻击敌军的重兵集团而把自己的兵力都集中到某一点上。
如此一来,契丹人想通过声东来吸引穿越团队武装主力于榆关(山海关),再趁西路防守空虚进行突击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因为穿越团队武装根本就不会为此调整自己的兵力部署。
二则,当初委员会和军事部在分配长城一线防守兵力时所采取的就是分兵把口、突出重点的方案。
其中的重点便是榆关(山海关)和居庸关——榆关(山海关)这里有守军五千,居庸关那里在得到曾志林所部的加强后,其守军也达到了五千余人。
也就是说,契丹援军所选的声东与击西的两点正是穿越团队武装的防御重点,无论契丹援军攻击其中的哪一点,都会遇到强力阻击,甚至很可能会遭到类似保兴庄之战那样的反突击,进而重蹈当初萧思温所部的覆辙。
现在,唯一让钱远山担心的是位于两处防御重点之间的古北口。
由于这里路窄关小,既不适合大兵团进攻,同样也不适合大兵团防御,因此穿越团队武装在这里布置的兵力非常有限,只有飞龙军的一个连(狼牙营一连)和保安军的多半个营(四团十营的两个连),以及临时加强给他们的狼牙营炮兵连的一个82迫击炮排(三门82毫米迫击炮),总兵力不到五百人。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契丹人往那里派出了多少人马,但钱远山觉得己方还是应该对那里进行必要的增援,以防不测。
不过,考虑到古北口尽管处于自己与徐绍安防区的交界处,但从隶属关系上讲,那里的部队还是归徐绍安领导,而根据电报开头的署名情况,徐绍安肯定也接到了这份电报,并且已经有了相应的应对方案。
如果自己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发电报过去向对方提建议,漫说自己和徐绍安之间本就存在一定的隔阂,就算二人之间没有任何不和谐的情况存在,这种直愣愣的建议也会令对方感到不快。
可不给对方提这个醒,钱远山心里又总觉得不踏实——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部队,交到一直在开封任职,与现在的飞龙军、保安军几乎没什么接触的徐绍安手里,钱远山总有些放心不下。
思来想去,终归无法释怀的钱远山还是决定给对方提建议,只不过把提建议的方式改变了一下。
他没有直接给徐绍安发电报,而是出了自己的房间去找王崤峻,打算以对方的名义给徐绍安发这封电报。
这样一来,既能达到给徐绍安提醒的目的,又可以避免自己直接提建议所引起的尴尬。
当钱远山走进王崤峻房间的时候,对方正坐在桌案后面,望着桌上的几张抄报纸出神,显然是在对电报中所讲的内容进行着思考与判断。
尽管看不到抄报纸上的具体内容,但想来也应该是那份有关契丹人欲声东击西的电报——毕竟凉园方面发给钱远山的电报王崤峻这边不会没有副件。
不过,出乎钱远山意料的是,当他在王崤峻身边坐定,向对方提出希望以其名义给徐绍安发一封电报时,王崤峻却摆了摆手,说道:此事一会儿再谈,哥哥我这里还有一封电报,你且先看一看。
说着,王崤峻将面前的那叠抄报纸中最上面的一张拿起来,递到了钱远山的手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战长城边(十一)钱远山不明所以的接过抄报纸,展开观看。
电报是张维信发给王崤峻的,内容则是关于已经抵达幽州城下数日的柴荣的消息——这类与榆关(山海关)战事没有直接关系的电报,又是张维信指明发给王崤峻的,钱远山没有得到其副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按照张维信在电报中所讲,柴荣率军抵达幽州城下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进城宣王崤峻觐见。
在得到其并不在幽州城而在榆关(山海关)的回复后,不但没有表现出气恼与不满,反而称赞王崤峻办事稳妥,不为小胜而狂妄,是个干大事的人,并声言王爱卿乃国之栋梁,朕务必要与之一见。
随即,便率后周军在幽州城南扎下大营,就此不走了。
[搜索最新更新尽在.]柴荣的这个举动令张维信既为难又有些不太理解。
若说这柴荣是为了占据幽州城,可他只是在城外扎营,却并不率兵进城,甚至张维信主动请其驻跸城内都被他以战事未绝,朕不可舍将士而图安逸为由给拒绝了。
说他不想占据幽州城,可七万余后周军既不北上继续进攻山后八州,亦不东进收复幽州城以东各座州县城池,而是在幽州城南扎下绵延十余里的连营,没有一点要收兵回朝的意思。
就在张维信暗自思忖这位柴天子这般做为的目的时,阴历四月十二,柴荣又派人送来了一道圣旨,言称契丹酋首耶律璟领十万大军云集榆关,而王爱卿与钱爱卿等清园兄弟为幽云士绅百姓、为大周朝廷,不惧战阵凶险、不顾自身安危,亲冒矢石,率手下家丁私兵据守榆关,殊为可贵。
为彰显清园兄弟义举、为犒劳守关将士,朕特派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为劳军正使、侍卫亲军司龙捷右厢都指挥使刘光义为副使,于阴历四月十三出发,携带大量财帛牛酒赴榆关阵前,慰问王崤峻等清园兄弟、犒赏其麾下将士。
还望清园兄弟体会朕意,莫要推辞为好。
柴荣以圣旨的形式提出这一建议,派出了朝中重臣赵匡胤为正使,又说了这么多赞美清园兄弟的词句,张维信还真是很难拒绝接受对方的这一片好意。
考虑到后周朝廷的劳军队伍阴历四月十三出发,赶到榆关(山海关)估计要到四月二十之后了。
那时候,漫说是榆关(山海关)之战,只怕整个幽云十六州的战事都要接近尾声了,这支犒劳队伍出现在榆关(山海关)无论是对战局,还是对穿越团队的下一步计划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因此,虽然一时还搞不明白柴荣这一举措背后有什么深意,但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张维信还是自作主张的接受了柴荣的这份旨意。
然而,没过多长时间,张维信便对自己当初的这个决定后悔不已。
因为就在柴荣派来的传旨官员走后一个多时辰,一份由暗羽铁杆线人马平安马公公透过特殊渠道送出来的消息显示,柴荣这次遣使劳军是假,派赵匡胤和刘光义到榆关(山海关)亲眼目睹数千清园私兵是如何与十万契丹大军相对抗的、实地查看这支使用极犀利火器的所谓私兵是如何使用自己手中兵器的、近距离观察清园兄弟中的领兵之人带兵打仗、攻防战守的能力究竟如何才是真。
而最出乎张维信意料的是,身为劳军正使的赵匡胤早在数日前的阴历四月初八便已带着少量亲随上路,直奔榆关(山海关)而去,根本没有和四月十三才启程的劳军使团一起行动。
按照路程推算,只怕这一两日之内他就会抵达榆关(山海关)城下了。
也就是说,在犒劳清园私兵的事情上,柴荣给张维信来了一招先斩后奏,试图不给清园兄弟想办法应对的时间,以便赵匡胤能看到真实的、没有任何遮掩与隐瞒的清园私兵。
——如果对象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么柴荣这一招是非常有效的。
只可惜,他所要对付的是拥有领先这个时代千余年技术的穿越团队,面对拥有一秒钟可以传播三十万公里的无线电的清园兄弟,他的这招先斩后奏虽然令对方感到有些意外,但从理论上讲,却根本实现不了他设想中的那些有利结果。
看完电报,钱远山一边把抄报纸还给王崤峻,一边忿忿不平的说道:这个柴荣,真是个心机深厚的家伙。
咱们在前边拼死拼活的对付契丹人,他就算不大力支持,也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幽州城等着咱们为他实现收复幽云的丰功伟绩,何必耍这种手段来探咱们的底细。
况且,当初八哥在去后周大营见柴荣的时候已经向对方表明,咱们兄弟此次举义完全是为了幽云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咱们要对付的只有契丹人,绝不会跟他后周朝廷过不去。
不然的话,在保兴庄咱们就完全可以在收拾掉萧思温的七万大军后,直接对他后周军动手,何必又是让路、又是给粮,让他们顺顺利利的开到幽州城下,那不是多此一举吗?再者说,就算他想对付咱们,好歹也应该等咱们把契丹人给收拾了之后再对付呀,何必急在这一时,他就不怕咱们因此恼羞成怒,返回头来和契丹人一起对付他吗?王崤峻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兄弟在此前的那几仗中表现得过于强悍,无论老八在他们面前如何分说、如何保证,就算是指天划地、赌咒发誓,柴荣和他手下的文臣武将的心里也不会真正踏实下来。
虽说碍于柴荣对老八当初那一番说辞的认可,以及我军强大的实力,他们不会明着与咱们做对,或者公开打听我军的情况,但这种暗地里刺探军机、了解实力的事情却不会少做。
至于,咱们是不是会反戈一击,我想柴荣和他的臣僚们却是不会有此担心。
毕竟咱们刚刚在保兴庄全歼了契丹人七万大军,又占领了幽州城,早和契丹人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怎么可能会因为后周朝廷的一点点小动作就去和契丹人结盟呢——那咱们不就成了石敬瑭第二,在幽云十六州又如何立足。
况且,就算咱们肯当汉奸和契丹人合作,刚刚被痛扁了一顿的契丹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呀。
哥哥我觉得,对于柴荣和他手下群臣来说,真正担心的不是咱们去投契丹人,而是在咱们将契丹人解决之后,会掉转过头来对付他后周朝廷。
不然的话,兄弟你以为他柴荣为什么宁可住在城外的军营中,也不接受老七的邀请驻跸幽州城——那可是宣示朝廷对幽云十六州主权的最好方法。
既然他们对咱们如此有戒心、怕咱们收拾完了契丹人可能会转头对付他们,那他们为何还要继续北上,并且驻扎在幽州城下不走?如果他们真如五哥您所讲的,对咱们很是忌惮,那他们这么做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吗?钱远山不解的问道。
王崤峻闻言解释道:他们当然明白屯兵幽州城下的风险,但他们也知道冒这样的风险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利益。
一方面,毕竟咱们兄弟现在与后周朝廷还维持着盟友的关系,大家还是在为同一件事情而努力着,咱们兄弟一时半刻还不会对后周军采取什么敌对行动。
作为一国之君,柴荣需要考虑的事情远比咱们这些个‘地头蛇’多得多。
他不但要考虑麾下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还要考虑所谓的朝廷威仪、官家脸面。
要知道,柴荣此次挥师北伐,其对外宣传的口号便是收复幽云,这也是他此番出兵的最大理由和大义名份所在。
如果他在幽云契丹军主力已然全军覆没、长城以南再无契丹军队,而长城以北契丹援军大举南下的时候班师回朝,放弃实际已经到手的山前八州中的大部分,那么幽云的百姓会如何看待他们、后周的百姓会如何看待他们、他们手下的将士们会如何看待他们?毕竟平民百姓乃至后周军中的士兵和低级军官并不是非常清楚咱们兄弟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以及咱们和后周朝廷之间的真正关系。
在他们看来,咱们与后周朝廷是盟友、是主从、是一体的。
柴荣若在此时撤军,大家会认为其是惧怕长城外面的那十万契丹援军,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将咱们这个‘盟友’弃之不管,在咱们与契丹人拼命的时候临阵脱逃。
到时候,后周朝廷无论是在幽云百姓的心中,还是在后周百姓的心中,乃至在其将士的心中,地位都会一落千丈,变成一个贪生怕死、不守信用、出卖盟友的无能朝廷。
这种情况是柴荣以及他的那些文臣武将们绝不允许出现的。
所以,他们宁可冒着被咱们反戈一击的风险,也要继续北上。
另一方面,无论他们对咱们多有戒心,毕竟老八在后周大营的那番言辞还是让他们看到了咱们的一份诚意,知道咱们现在并没有与后周朝廷做对打算。
在这种判断之下,他们自然要继续北上,甚至是驻扎于幽州城下,以这种方式来表明北伐的阶段性成功,以及朝廷对山前八州主权的收复——哪怕柴荣连幽州城都没有进。
如果哥哥我预料的没错,待到咱们将契丹援军打败,后周朝廷肯定还会派出一支人马跨过长城,到幽云十六州最边远的州县走一遭,以宣示北伐的完全成功,以及后周朝廷对整个幽云十六州主权的收复。
这样一来,既是对幽云百姓和后周百姓的一个交待,也是向那些幽云十六州原有官吏表明一个姿态,那就是尽管打败契丹人的主力是咱们兄弟及麾下将士,但他后周朝廷依然是此次北伐之战的主导、他柴荣依然是幽云十六州的主人、此后幽云十六州将会归于后周朝廷治下。
他们想得到是美。
钱远山冷哼一声道,咱们兄弟辛辛苦苦、手下将士拼死拼活,好不容易赶走了契丹人,拥有了这么一块根基之地,凭什么拱手让给他后周朝廷、让给他柴荣。
这位柴皇帝和他的一众文臣武将不会如此幼稚的以为,只要在幽州城下扎个营、派支人马去幽云十六州最边远的州县武装巡游一圈,再说几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样的话,咱们就会俯首称臣、就会任其摆布吧?王崤峻听了摇摇头,说道:柴荣和他的大臣们自然不会如此幼稚,他们那些宣示主权、显示存在的举动只是为了维持朝廷的尊严、官家的脸面,而不是真个把自己当成了幽云十六州之主,认为可以对咱们兄弟予取予求。
尽管老八此前在周营一再表示咱们所作所为只为赶走契丹人,为自己和幽云百姓创造一个安居乐业、太平宁静的生活环境。
但以柴荣及朝中大臣们的智商和经验,是绝不会相信咱们的目的会像老八说的那么简单。
在他们看来,咱们在幽云之战中如此卖力,必然是有所图、有所求。
而柴荣屯兵幽州城下,既是一种宣示主权的方式,也是在等待着咱们去向他提条件、提要求,以便与咱们讨价还价,最终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共识——这也正是他急于要见到哥哥我的原因之所在。
钱远山闻言点点头,一边在心中感叹柴荣的心机深厚,一边也对穿越团队能有实力令后周朝廷忌惮与妥协而感到自豪与骄傲。
不过,这种自豪与骄傲的心情只是一闪而过,因为钱远山很清楚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长城之外还有契丹人的十万大军,不消灭掉这支力量,一切都是空谈。
于是,在短暂的兴奋之后,他便把思绪重新转回到了当前的形势上来,略带犹疑的问王崤峻道:五哥,既然赵匡胤很可能会在这一两天之内赶到到山海关,那咱们是不是把进攻关下契丹军的时间稍微往后推一推,待将这所谓的劳军使团打发走之后,再有所行动,以免在赵匡胤以及那个刘光义面前过多的暴露我军的作战方式与实力?王崤峻听罢摆了摆手,说道:不妥。
虽然咱们现在还不知道西线契丹军的确切位置,但按照时间来推算,其对居庸关或者其他关口发动进攻应该就在这几日之内。
山海关下这支契丹军的主要目的是牵制咱们的兵力,一旦西线那边打响,其西线人马遭到了老八、老二十六等兄弟所部的阻击并难以有所进展,那么山海关下的这支契丹军在发现自己计策未成的情况下,很可能会立即撤退,以免咱们腾出手来以后收拾他。
而那个契丹‘睡王’皇帝完全有可能将乡丁和役夫留下充数,自己带着数万精锐逃回上京去——如果他真的在关下契丹军大营中的话。
那样一来,咱们预期中契丹军的溃退就会变成有组织的撤退。
到时候,光凭咱们手中的两三千骑兵,是很难对四五万具有先发优势的契丹骑兵形成有效阻截与杀伤的。
再者,咱们的武装力量胜在远超这个时代的技术和与这个时代完全不同的战术的结合上面。
赵匡胤也好、刘光义也罢,就算他们参与了咱们对契丹人进攻的全过程,面对这种与他们所知所学完全不同的技术、战术,他们最多也只能了解到一些战术方面的皮毛,而不可能明白技术方面的原理,更不可能将二者有效的结合在一起。
而且,这种近距离的参与,还会令他们对咱们的实力有一个更加清楚、更加深刻的了解,这样在双方今后的交流与合作中,咱们更容易占据优势、占据主动。
况且,打探咱们虚实的方法又不止是当面参与这一种。
咱们不给他们观战的机会,他们势必不会就此罢手,转而去找其他的、更加隐秘的突破口。
与其到时候处处设防而防不胜防,还不如给他们留一道可以观察的小窗口,免得他们再去其他咱们可能一时难以察觉的地方凿洞、破墙。
钱远山听了赞同的点点头,然后问道:那以五哥的意思,咱们明天……依然照原计划,发起对契丹军大营的攻击。
王崤峻斩钉截铁的说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战长城边(十二)得了王崤峻的指示,钱远山立即下去安排。
当晚子时之后,飞龙军骑兵团主力及游骑兵营全部——关内仅留下了骑兵团的一个连以备不时之需——在穆特尔的率领下,打开榆关(山海关)南侧关门,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出,随后兵分两路,很快便消失在关城两侧连绵的群山之中。
与此同时,在榆前(山海关)北门,近千名携带着锹镐的飞龙军、保安军兵士在王峰的率领下缒城而下,借着相对比较明亮在月光,开始在关城前百步之内进行掘土挖坑、竖桩缚网,全力进行土工作业。
[.]第二天,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十四卯时末,天还没有亮,驻扎在榆关(山海关)内的穿越团队武装已然吃罢早饭,飞龙军步兵在各级指挥员的带领下开始进入城头之上的作战位置,进行临战前的最后准备,而炮兵则开始在关内布置发射阵地,放列火炮。
就在穿越团队武装全力准备即将开始的进攻时,正在作战指挥室内等待昨晚出关的穆特尔发来最后确认信息的王崤峻、钱远山、王峰等穿越众却突然接到关城南门守军的报告,说是南门外约两三里处尘头大起,似是有一队骑兵正在向关城行进。
虽然因为距离较远无法知道对方的身份和确切的数量,但根据扬起的尘土来判断,来者的数量应该在二三十骑左右。
得到南门守军的报告,王崤峻和钱远山的第一个反应是一样的——这应该是赵匡胤到了。
尽管王、钱二人对自己的判断都比较有信心,但大战在即,任何疏忽和大意都是不能允许的。
因此,王崤峻在接报后,依然命令关内留守的唯一一个骑兵连出南门,前去查验对方的身份。
二三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须臾即到。
骑兵连出关没多长时间,便派人送回来了消息,证实来人确如王崤峻和钱远山所料,正是被柴荣任命为劳军正使的赵匡胤和他的二十来名随从人员。
确认了来访者的身份,王崤峻一面让王峰出关去迎接,一面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正在紧张进行的战前准备上。
在王崤峻看来,既然已经在前一天晚上与钱远山定下了应对之策,那么现在只需依策行事便可,没必要为赵匡胤的到来而分心——毕竟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进攻契丹军,而不是招呼赵匡胤。
王峰离开城头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便重新回到了城上。
不过,与下去的时候不同,此时在他身后跟着两名武将打扮的人。
前面一人三十来岁年纪,生得身材魁梧、面色黎黑,正是王崤峻和钱远山意料之中的客人——赵匡胤。
而赵匡胤身后跟着的那人,看年纪二十岁出头,同样生得身材魁梧,眉眼间与赵匡胤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更年轻一些,面色也较赵匡胤要白净一些,长得更帅气一些。
待与王崤峻、钱远山等人互相见过礼后,赵匡胤一指身后那年轻人,说道:这是本官的胞弟匡义,此番也是奉了皇命,与本官一起来榆关劳军。
说着,又向自己的弟弟介绍了王崤峻和钱远山的身份。
听赵匡胤介绍其身后的就是赵匡义,无论是王崤峻还是钱远山既觉得有些意外,又觉得有些神奇。
说意外,是因为此时的赵匡义尚未崭露头角,大家提到他时通常都是说赵大人的胞弟。
这次却被柴荣派来协助他的兄长,多少有些出乎王、钱等人的意料——在前世的历史中,赵匡义也是到了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时候,因为出力不小才一举成为大宋开国过程中的有功之臣,并渐渐在大宋朝廷中有了自己的势力。
说神奇,是因为站在自己面前是乃是前世的历史中大宋帝国的头两任皇帝。
能在同一个场合,同时见到未来可能成为同一朝代皇帝的两个历史名人,这样的经历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碰到的。
毕竟皇帝这个职业通常都是子承父业,两任皇帝之间的年龄跨度一般情况下都会比较大,能像现在这样与两个皇帝一起侃侃而谈的机会很难遇得上——除非老皇帝得天下时儿子已经成年,或者其在位的时间特别长。
当然,对于王崤峻和钱远山来说,这种见到历史名人时的兴奋心情只是一闪而过——一来现在二人的心思都放在即将展开的战斗中,二来历史名人见的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因此,略一愣神后,王、钱二人便恢复了常态,上前与赵匡义彼此见礼。
互相介绍完毕,众人又寒暄了一番后,赵匡胤将话题一转,对王崤峻说道:本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大人有话但讲无妨。
王崤峻答道。
赵匡胤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说道:本官刚刚进关时,见到二位将军麾下的兵士们正在列队、架设器械,想必今日‘清园’私兵是想要主动进攻关外的契丹军了?赵大人所料不错,吾等兄弟确实决定要于今日对关外契丹军大营发动进攻。
王崤峻如实答道。
赵匡胤闻言虽略有迟疑,但还是说道:按说本官此次前来榆关,只是奉皇命犒劳‘清园’私兵众将士,原本不该对诸位将军排兵布阵、战法谋略说三道四。
但此战毕竟关系幽云之战的最后结果、关系到朝廷此次北伐幽云能否得获全功,本官身为朝廷重臣、禁军将领,既然来到了榆关、见到了诸位将军于战法上的不足之处,说不得也要啰嗦几句,还望诸位将军不要介怀。
王崤峻、钱远山乃至包括王峰在内,众兄弟听到赵匡胤的这一番话,都觉得有些意外之外。
一方面,他们实在想不出自己计划了多日的进攻战术有什么错误,居然会被一个对飞龙军、保安军没有什么了解、对穿越团队武装惯常的战略战术一窍不通的赵匡胤看出其中的不妥之处。
另一方面,众兄弟也对赵匡胤对自己这般坦诚、毫无遮掩的态度感到吃惊——对方的这种行为其实是很失礼的。
毕竟在他们看来,赵匡胤此行最大目的是探听穿越团队武装的虚实,而己方如果因为战略战术问题而受挫,对对方其实是有好处的,因为这恰恰暴露了己方的弱点与不足。
面对这种情况,赵匡胤保持沉默远比当面提出要有利得多。
或许是赵匡胤怕自己这边因为所谓的战术不当而丢了榆关,从而给后周朝廷的北伐带来不利影响,这才不顾礼节,当面提出穿越团队武装在战略战术上的不足之处?王崤峻一边暗自思忖着,一边非常大度的回答道:赵大人乃百战名将,于战阵上的安排、战法上的应用远比吾等兄弟精通的多,能够为吾等兄弟指点一二,吾等兄弟正求之不得,也岂会有什么不满之处。
还望赵大人能不吝赐教,吾等兄弟洗耳恭听。
见对方对自己的举动并没有任何反感的意思,而且作为清园兄弟中说话最管用的王崤峻不但不发怒,反而对自己的这种表现非常赞赏,赵匡胤也就再无顾忌。
他一指关内正在忙忙碌碌进行最后战斗准备的穿越团队武装,说道:据本官所知,原榆关守军目前都被送进营盘、严密看管。
也就是此次作战诸位将军只会以自己麾下将士为主,而据本官观察,汝等在关内的守军不超过五千人,且并非人人都配有火器。
要想以关内这么一点守军来对付关外契丹人的十万大军,而且还是主动出击,以不过五千余步军去对付由契丹皇帝亲率的契丹精骑,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诸位将军不但要主动出击,而且还想藉此给对方以重大杀伤。
虽说保兴庄一战贵军大获全胜,基本全歼了幽云契丹军主力。
但一来那一仗贵军应该是以近两万人马对付契丹军的七万大军,双方在兵力的对比上并不是非常的悬殊。
二来,保兴庄一战贵军之所以能够完成对幽云契丹军主力的围歼,除了诸位指挥得当、将士用命外,那里的地形也对围歼战非常有利。
当时幽云契丹军主力大营的北面是贵军主力、西边是连绵的群山及贵军偏师、东边是无法泅渡的白沟河、南边是朝廷大军的营盘。
对于已然溃不成军的契丹人来说,无论他往哪个方向逃窜,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关外的这支契丹援军却与幽云契丹军主力不同。
一来,汝等如今是以不足五千人马对付契丹人的十万大军,双方兵力对比的比例远比当初保兴庄一战时高得多。
二来,汝等手下皆为步兵,即便汝等能占据上风,面对对方数万骑兵,汝等就是想扩大战果、大量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也只能望尘兴叹,根本就没有追上对方的机会。
因此,本官以为,与其冒险对契丹军发动主动进攻,不如一面据关坚守,一面调集贵军主力、特别是骑兵前来助战,然后再与契丹军决一死战,或可在榆关重现保兴庄大捷那激动人心的一幕。
听了赵匡胤的担心,王崤峻和钱远山、王峰等人一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位或者是出于好心而善意的提醒自己、或者是为了后周朝廷能够顺利收复幽云而不愿意清园私兵败于契丹人之手、抑或者只是想通过这样的说辞来诱使王崤峻等人向其和盘托出清园私兵真正实力的赵老大解释己方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战术,一方面是对己方兵马战斗力的绝对信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目前敌我双方的态势使然。
最终,还是王崤峻在斟酌了一番后,结合着穿越团队武装驻扎于榆关这部分队伍的真正实力——至少让他知道己方是有骑兵部队的、穿越团队武装目前所面临的战场态势——需要防守整条长城防线,以及契丹人所使的声东击西的计策等等方面,向赵匡胤详细进行了介绍,并向对方表明己方作战向来谨慎、从不打无把握之仗的原则。
听完王崤峻的介绍,赵匡胤连连点头,一面不住的称赞清园私兵乃是以一敌百的强军,一面却在心里暗暗对对方的强大自信和强悍实力咂舌不已,并对官家以先斩后奏之策派自己前来榆关探底清园私兵的行为深以为然——若非如此,自己也就没有机会向对方提出自己对其战法的担心,并因此从对方口中了解到许多此前根本不知道的情况。
对于赵匡胤的称赞,王崤峻等人自然是连连谦逊。
待双方又客套了几句之后,王崤峻见与穆特尔约定的时间将近,而己方士兵的战斗准备已然做得差不多了,这才止住话头,转而请赵匡胤观战。
对此,一心想要一探清园私兵真正实力的赵匡胤自然是毫无异议。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战长城边(十三)这边王崤峻结束了与赵匡胤的谈话,那边钱远山已经让王峰去和穆特尔进行电台联络,对进攻的发起做最后的确定。
王峰去了没多长时间便回到了城头,并向钱远山和自己的堂哥示意,穆特尔那边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等关城这边发起攻击,他便率领骑兵部队进行配合与策应。
与此同时,关城内各部队、特别是阵地布置耗时最长的炮兵也已完成战斗准备,所有参战士兵一个个士气高昂,只等着进攻命令的下达。
而且,与刚刚从飞龙寨和翔龙堡出发时,大部分士兵都多少有些紧张或者畏惧不同,已经经历过保兴庄之战的这支原隶属于南路军的部队,对即将到来的这场战斗非但没有紧张与畏惧,反而显出了期待与兴奋的神情——保兴庄一战的战绩令他们对自己的长官和手中的武器充满了自信。
此时,并不需要王崤峻、钱远山等人再说什么大道理来激励士气,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发出命令。
辰时正,王崤峻先是向赵氏兄弟点头示意,然后又向站在自己旁边的钱远山点了点头,说道:开始吧。
[搜索最新更新尽在.]后者点头应诺,随后举起右手,向前一指。
几乎就在钱远山右手前指的同时,站在城楼高处的传令兵使劲摇了摇手中的令旗。
看到传令兵手中令旗左右摆动,炮兵指挥也立即将手中的红色小旗狠狠挥下。
随着他的动作,早已做好所有准备的近百门各种口径、各种类型的火炮几乎同时开火,近百发炮弹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越过高大的关墙,呼啸着飞向了三里外的契丹军大营。
片刻之后,契丹军大营中便接连腾起近百股烟柱,并隐隐传来一阵阵闷雷般的轰响,继保兴庄和幽州城之后,幽云之战的第三场大战役就此打响。
无论是王崤峻等穿越众,还是穿越团队武装麾下的众将士,对于火炮发射时的声响、火光与烟尘早已习以为常,尽管此次是近百门火炮的集中轰击,对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声音大了点、炮口焰亮了点、产生的烟尘多了点而已,并未觉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可对于只在保兴庄一战时远距离观看过火炮轰击,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上亲身体验过火炮射击的赵氏兄弟来说,火炮、特别是大、中口径火炮发射时的巨大声音、火光、烟尘却是相当的骇人。
身为兄长的赵匡胤还好些,虽然也为巨大的声光烟所震撼,但常年征战加上在朝中为官多年积累下来的城府与沉稳,使得他虽然心中无比震撼,表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大将该有的平静与矜持,除了捻须的右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双眼眨都不眨的望着数里外的契丹军大营外,并未表露出任何的异样。
而赵匡胤身边的赵匡义却完全不同。
一来赵匡义的年纪要小上不少,二来其无论是社会阅历、从军经历、还是为官时间,都远远不及他的兄长。
因此,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光烟冲击,其表现就远没有他的兄长那般沉稳有城府了。
随着接连不断的火炮射击声,他不但面露骇颜、脸色发白,而且连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不得不伸出双手扶住面前的墙垛来稳住自己的身形。
对于赵匡义的这般表现,曾经亲眼见过新兵被火炮射击时的动静吓得尿了裤子的王崤峻、钱远山、王峰等穿越众到是见惯不怪,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其注意力一直都在远处的契丹军大营那里。
可在一旁的赵匡胤却觉得面上无光,很是不满意自己兄弟如此丢人的表现。
可当着外人的面他又不好发作训斥,只得在自家兄弟面露难色的望向自己时,狠狠的瞪他一眼,以显示自己对其如此胆怯表现的不满。
面对兄长的眼神,赵匡义也知道自己此番表现不佳,也很想像兄长一样保持沉稳与平静的状态——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可身后传来的那一声声巨大的轰响有如一下下砸在他胸口的重锤,让他根本是欲静而不能。
对于兄长责备的眼神,他也只能以歉疚的神情来回应,双手却依然牢牢扶住墙垛而不愿意松开。
不过,令赵匡胤略感安慰的是,此时王崤峻等人的都在举着只有穿越团队武装才拥有的双筒望远镜观看远处的契丹军大营上,并未注意、或者是假装并未注意到旁边赵匡义的胆怯表现,到不至于令自己颜面扫地。
于是,他在最后瞪了自己兄弟一眼后,也从怀中掏出朝廷配发给他的单筒望远镜,开始仔细观看数里外契丹军大营中的情况。
与当初保兴庄之战时,萧思温所部遭到炮击后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过了较长时间才派出临时拼凑起来的少量兵马冲击穿越团队武装的阵地相比,关外契丹军的反应要快得多。
炮击开始后仅仅五分钟,一支两万余人的契丹军便已经冲出了大营,直奔榆关的关城而来——这支契丹军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军一万余人均为骑兵,来自契丹最为精锐的皮室宫卫骑军。
后军一万余人均为步兵,由善于攻城、并携带有大量攻城器械的关外汉人及渤海人组成。
此次契丹军之所以能够有如此迅速的反应,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其已经从那些侥幸逃出保兴庄的契丹败兵那里了解到了保兴庄一战的详细情形,并从幽云契丹军主力的失败中汲取到了一些经验教训,对于遭受火炮攻击时该如何应对多少有了一些了解,也做了一些准备。
另一方面,却也是运气使然。
因为就在穿越团队武装为进攻契丹军大营做着准备的同时,契丹军大营内也在为继续进攻榆关做着相应的准备。
当炮击开始时,契丹人的攻城部队其实也已经整装待发,马上就要出营了。
因此,虽然穿越团队武装的进攻来的非常突然,但契丹军却能够在遭到炮击的同时马上展开反击行动。
或许是领军将领想要尽快破城,以使留守大营的同袍少受些损失;或许是出营的军兵想尽快远离已然燃起烈焰、不时传来同袍惨叫声的大营。
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支两万余人的契丹军出了自家大营后,便一路狂奔,沿着前一天攻城的行进路线,向着榆关关城冲杀了过来。
起初的两里多地还算顺利,这支契丹军攻城部队既没有遭遇对方人马的阻截,也没有受到对方火器的打击,行进的速度很快。
特别是跑在前头的那一万骑兵,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用,便已经进到距离关城不到两百步远的地方。
在这个距离上,有些臂力好、箭法精熟的契丹骑兵已经可以把箭射到对面的关城之上了。
不过,这里也是这一万契丹骑兵所能达到的距离关城最近的位置。
因为就在他们前面五六十步远的地方、在前日进攻时还是平坦道路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宽达两丈、深约一丈五尺、沟底插满尖锐木桩的壕沟。
不但如此,在这道壕沟的后面不过七八步远的位置,还有两道相隔不到一丈、由木桩和带有尖刺的细铁线扎成、高约七尺的篱笆。
纵然契丹的皮室宫卫骑军乃是契丹兵马中最精锐的部队、个个都是控马高手,可他们依然没有把握自己可以操作跨下的坐骑跃过那道两丈宽的壕沟,并在短短几步的距离内将马加快到足够的速度,跳过那两道相隔不过一丈、高达七尺的铁篱笆。
前路被阻的契丹骑兵不得不停下冲击的脚步,等待远远落在后面的步兵上来填平壕沟、清除铁篱笆。
只是,一万余人的骑兵大队想要停下来哪有那么容易。
前面的人见到壕沟勒住了坐骑,后面的人却还在不明所以的催马向前,直到被停滞不动的战友阻住去路才意识到出了状况,并匆忙的停下来。
很快,这一万余骑兵便在距离榆关关城不过一百五六十步远的地方拥挤不堪、动弹不得、乱成一团。
眼见契丹军的进攻部队在昨晚连夜完成的障碍物面前被迫停下脚步,并乱哄哄的挤成一团,自打契丹军进攻部队冲出大营时便一直在关注着其动向的钱远山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他在征得王崤峻的许可后,拔出腰间的配枪,冲着关下的契丹骑兵一指,在扣动扳机的同时大喊一声打!。
随着钱远山的动作与命令,早在关城之上憋闷了半天的飞龙军第一步兵团一营和二营的所有官兵几乎是同时扣动了各自武器的扳机。
随即,一千余支手枪、步枪、轻机枪、重机枪的枪口便同时喷射出了火焰。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三战长城边(十四)在壕沟前拥挤成一团的契丹骑兵瞬间便被如雨的枪弹打倒了一大片,原本已经有些不整的队形变得更加混乱。
不过,这些骑兵毕竟是属于契丹最精锐的皮室宫卫骑军,其将领亦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尽管在刚刚遭遇突袭时陷入混乱,但领兵的将领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并开始指挥部下沿着壕沟向两侧运动。
这样既可以通过不断移动来减少被对方击中的可能性,也可以为后面的步兵让出填壕沟、拆篱笆的空间。
如果这些契丹将领面对的是这个时代的敌军,那么他们这样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
就算因为距离较远,契丹骑兵射出的箭支对城上守军的伤害有限,却也是远远强过干等在那里挨打的。
只可惜,这些契丹骑兵现在面对的是采取与这个时代完全不同的武器装备和作战样式的穿越团队武装。
其掠城而过,向城上抛射箭支的战术对配备有钢盔和半身防刺甲的飞龙军步兵来说,根本形成不了足够的杀伤力。
而在飞龙军密集的火力面前,他们意图通过在城下快速向左右移动躲避攻击的方法也根本无法奏效——以身体侧面对着城头的契丹骑兵固然将他们自身的目标减少到了最小,却将跨下马匹的目标加到了最大。
这样一来,契丹骑兵自身中弹的机率到是减了不少,可其跨下马匹的中弹机率却是大大增加,其结果反而是落马的骑兵越来越多。
这些落马的契丹骑兵本身被枪弹击中的并不多,很多身手矫健的士兵在马匹跌倒的同时,自己甚至是毫发无损的站到了地上。
但是还没等他们为自己逃过一劫而笑出声来,便被身后来不及勒住坐骑——马上的骑士若不想被后面的战友撞下马来,根本也不会去勒住坐骑——的袍泽们撞飞。
此刻,等待他们的要么是被后面的大队人马踩成肉泥、要么就是被撞进壕沟之中,被沟底的尖桩扎成马蜂窝——当然,遭秧的不仅仅是中弹落马的士兵,不少原本并未被击中的骑士也因为坐骑被地上的人、马尸体羁绊而马失前蹄摔倒在地。
虽然在向两侧移动的过程中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不管怎么说,原本拥挤一团的契丹骑兵总算是渐渐分散开来。
然而,还没等领军的契丹将领松一口气,形势便再次发生了变化。
随着从头顶传来嘶、嘶的破空之声,已经有所松动、正向两侧分流的契丹骑兵队形中便接二连三的升起一团团烟雾、传出一声声巨大的轰响。
烟雾周围的契丹骑兵顿时被炸得人仰马翻,刚刚有些恢复的队形也随之再次变得混乱异常、无法控制。
就在领军的契丹将领打算再次约束部下,重新向两侧进行移动时,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已然被接踵而至、而且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打击搞得神情高度紧张的契丹骑兵再也坚持不住,纷纷拔马往自家大营的方向逃去。
然而,逃走的契丹骑兵还没有跑出去多远,便迎面撞上了正在急匆匆向前赶的自家步兵队伍。
已然催动坐骑、跑起速度的骑兵瞬间便将自家步兵队列给冲了个七零八落,有些性急的骑兵甚至开始用弓箭和弯刀为自己开道,扫清自己逃跑的路线。
然而上万人的大队,哪里是说冲过去就冲过去的,更何况步兵队列中还携带有大量笨重的攻城器械,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为骑兵闪出道路来。
再加上有些被骑兵的骄狂与滥杀逼急了眼的步兵开始用手中的兵器还手,因此在极短的时间内,整个契丹军进攻部队便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被马匹践踏而死、或者被自己人斩杀的契丹士兵不计其数。
契丹军当天的第一次、同时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反击机会就这样在他们自相残杀中被断送掉了。
眼见契丹人的反击部队完全陷入混乱之中,已经开始溃不成军的向契丹军大营败逃,钱远山一面命令步兵及小口径迫击炮继续向这群已经成为最佳靶标的敌军射击,一面向位于城楼最高处的传令兵打了个事先约定好的手势。
传令兵见到手势,再次挥动起自己手中的令旗。
看到传令兵手中上下摇动的令旗,炮兵指挥当即冲着自己身边通讯员的做了一个手势——火炮发射的声音太大,就算对着通讯员的耳朵大喊,对方都未必能听得清楚。
通讯员得令转身而去。
时间不大,六具由钢架组成的大家伙便被从炮兵阵地的一角推了出来,并在两个连保安军的严密保护下被推出了关城的南门。
关键时刻,钱远山再次祭出了自己的撒手锏——火箭炮。
其实,此番火箭炮能够有机会再次发威,全赖武器科成员傅广生的大力推动。
作为一名对火箭炮情有独钟的穿越者,傅广生在完成第一次火箭炮样炮的试射后,便开始极力游说武器科、科技部乃至军事部的诸位同仁,希望大家能够支持他的建议,加大对火箭炮的研发投入、加大火箭炮研发成功后的采购数量。
正是在他的多方游说与努力之下,武器科在最初试制出第一批正品火箭炮和大约二百枚火箭弹后没多久,便调整了自己的生产计划,将火箭炮特别是火箭弹的生产模式由试制、试用提升到了正式装备的层次,于幽云之占开始前加大了火箭弹的生产规模,并赶在榆关之战打响前,将第二批四百发火箭弹送到了榆关前线。
这才令钱远山有机会再次使用这种最适合给予敌人最后致使一击的武器系统。
不过,考虑到火箭炮发射时会产生大量的烟尘,如果在山海关内使用必定会给其他炮兵部队乃至城头上的步兵部队产生干扰。
因此,钱远山这次将其发射阵地选在了榆关南门之外的一块空地上,争取将火箭炮发射时的不利影响减到最小。
此时,榆关以南已无契丹兵马,倒也不虞会有敌军偷袭火箭炮连——当然,出于谨慎,王崤峻和钱远山还是派了两个连的保安军在一旁保护。
六具火箭炮从推出榆关南门,到完成发射阵地设置、装填火箭弹,前后花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
此时,前来攻击榆关关城的那支契丹军在被飞龙军的火力大量杀伤后,原本拥挤不动的队形却比刚开始的时候松散了许多,反而令那些急于逃跑的兵士们有隙可乘,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自家大营疾奔而去。
就在败退的契丹兵因为已经接近自家营盘的大门而暗自高兴时,钱远山也向已经完成发射准备的火箭炮连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随着连长使劲挥动手中的红色令旗,六门火箭炮分成两组、次第开火,在短短的一两分钟内,便将近二百枚火箭弹射进了契丹军的大营之内。
近二百枚火箭弹拖带着桔红色的闪耀尾焰、发出着尖利刺耳的啸叫声,有如从天而降的赤龙一般,在不到两分钟的时候间集中落下,并将好大的一片营帐变成一堆堆的废墟。
这样的强烈刺激令已经被炮火蹂躏了近小半个时辰的契丹军大营彻底陷入混乱。
最先崩溃的是那些平民役夫。
早在炮击刚开始的时候,炮弹爆炸时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被炸毁燃烧的帐篷、被撕裂成无数碎片的士兵,令这些基本没有经历过战阵、甚至从未参与过军事训练的随军役夫登时慌了手脚。
他们一个个的,要么在营地之中乱跑,要么跪在某个自以为很安全的地方祈求上苍保佑自己、要么不顾守营契丹军的阻拦向大营之外冲去。
紧跟着役夫溃散的则是那些临时从关外各州县抽调来的乡丁。
尽管与那些役夫相比,他们至少接受过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经历过一些战阵的考验,但这些经验也只能令他们比役夫们坚持的时间略长一些罢了。
而且,正因为他们比役夫更接近于军人,所以他们对战争的残酷性、对被敌军破营之后的惨状、对保兴庄一战的真实情况有更深的认识、更多的了解。
由此,当他们所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当他们对死亡的恐惧超过对军法的畏惧时,其崩溃的速度甚至比那些役夫还要快、还要猛烈——役夫们面对契丹兵的阻拦,要么是极力躲避、要么是跪地求饶。
而乡丁们面对拦截他们逃出大营的契丹兵,虽然也有一部分人采取了与役夫相同的动作,但更多的人选择的却是用手中的刀枪来为自己杀出一条逃生的血路来。
对于乡丁们的激烈反抗,平时一直习惯于高高在上,从不把役夫、乡丁乃至非本族正规军放在眼里的契丹兵明显有些不适应,在最初的对抗中一度居于下风,有不少契丹兵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待到契丹兵反应过来,开始使出自己的真本事时,逃出大营的乡丁和役夫已经超过万人。
如此大规模的溃逃,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
当越来越多的役夫和乡丁参与到溃逃的行列中时,原本那些意志还算坚定、打算与敌人决一死战的契丹兵的决心也开始动摇起来——从开战到现在,他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却已经搭进去了上万条人命。
与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对手作战,任凭契丹兵再悍勇、再凶猛,也会自内心中产生一种恐惧,一种对未知而又异常强大的事物的恐惧。
当这种恐惧积累到一定程度,在已经逃进大营的进攻部队败兵以及啸叫着从天而降的第二拔火箭弹的双重压力与诱导之下,大营中的契丹兵终于也步役夫和乡丁的后尘,完全而彻底的崩溃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战长城边(十五)尽管是最后崩溃逃出大营的一批,但契丹兵基本上是人人有马的。
在逃跑的过程中,四条腿总归是要快过两条腿的。
因此,他们很快就超过了早逃一步的乡丁和役夫,沿着官道,快马加鞭的往来州方向飞驰。
回望着渐行渐远、此时已是浓烟滚滚的大营,跑在最前面的契丹兵最初的惶急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在他们看来,漫说榆关守军似乎没什么骑兵,即便对方有骑兵,自家大营距离榆关尚有三里,再加上自己这边有先发优势,就算对方派骑兵追赶也是很难追得上自己的。
更何况,在自己的后面还有两三万的步卒和役夫充斥于道路之上,敌军光抓俘虏就得花上不少的时间,哪里还能顾得上自己。
一念及此,有些契丹兵甚至开始琢磨改变逃跑路线,不再一口气跑到来州,而是中途在润州或者迁州停留一下,既歇一歇马、也歇一歇人,并且为自己补充补充给养——大家都是从大营中仓皇出逃的,除了手中的武器和跨下的战马外,基本上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急急的跑出约莫十多里二十里路,回头看看除了自己马匹卷起的尘土,无论是自家步卒还是那想象中的敌军追兵都已经看不见踪影。
这些契丹兵心中渐安,一个个不再紧催坐骑,而是将速度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之内,以免跨下马匹跑脱了力。
毕竟此处距离最近的润州海阳城还有二十来里的路程,如果控制不好马力,搞不好还没到海阳,便会把自己的坐骑累倒。
真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就得走着去润州甚至来州了。
自榆关到润州一路上以山地丘陵为主,两城之间的官道便是顺着地势于山丘与高坡之间穿行而过。
在距离榆关二十里左右,有一处叫做孤山口的地方。
这里地势较之前的路段要险峻一些,两座略显高大的山峰一左一右矗立在官道两侧,中间的宽度不过百十步,长度却有一里多。
按说似这等险要地形,正是适合打埋伏的所在,这些契丹败兵理应小心谨慎,探明了周边情况再继续前进。
但是,一来此时他们正在败退之中,虽已远离战场,但心中所想依然是尽快赶到润州甚至是来州,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打探。
二来,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总是认为南军缺马,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骑军,即便有些许骑兵赶到自己前边设伏,面对己方两三万骑的庞大骑军,其结果亦不过是螳臂挡车,转眼间便会被己方铁骑踏平。
于是,这些急于逃命的契丹骑兵便这样毫无顾忌的冲进了孤山口那条狭长的山间通道——这其中也包括少数心存顾虑,却被大队裹挟着不得不继续前行的将领与老兵。
契丹败兵进入山间通道后一路还算平静,眼看就要冲出另一边的山口,依然是既没有发现阻塞道路的树木巨石,也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攻击。
这使得那些原本还有些顾虑的将领与老兵也渐渐放下心来,打消了想要自行回转或者约束部下暂时不要进入山间通道的念头,继续随着大队穿越山口。
就在一众契丹败兵以为此处平安无事、一切顾虑都是自己吓自己、自己马上就能踏上一马平川的大道时,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契丹兵突然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便连人带马一起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随之传出的则是战马的嘶鸣和骑士的惨叫——前面有陷坑。
跟在后面的契丹骑兵见状连连勒紧缰绳,试图停下来。
只是,一来事发突然,骑士们的马速虽然不算快,但当他们发现前面情况不对时已经距离陷坑很近了,想要在短短几步之内做出反应并真正的停下来却是非常困难的。
二来,跑在前面的契丹骑兵看到了陷坑,那些跟在后面的骑兵却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在按照原来的速度往前拥,其结果自然是将前面好不容易才停下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同伴给挤下坑去。
因此,在第一拔契丹兵掉下陷坑之后,又接连有数十骑由于勒马不及或者推挤而摔进陷坑当中。
尽管前前后后有近百人掉了进去,但由于这座陷坑挖得既大且深,在填进去这许多人后,站在坑边的契丹骑兵依然能够看到坑底插放的木桩那尖锐的顶端。
人马的血肉之躯摔落在这样的木桩之上,其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绝大多数落坑的人马都被穿了个透心凉,即便有个别运气好的没有被木桩戳烂胸腹,也因为碰撞而被摔得筋断骨折,躺卧在坑底痛苦哀号,祈求自己的同伴出手搭救。
只是,一来大家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谁还有心气儿去救他们。
二来,这陷坑控得又极深,即便有个别心肠好或者与坑内伤者有交情的契丹兵,也不敢贸然下去救人。
好在,这座陷坑虽大,却也并没有将整个道路都封住,在坑的两边还都各有三、四十步宽的空档可以通过。
因此,在最初的慌乱与惊骇过后,侥幸逃过一劫的契丹兵纷纷拔转马头向两侧移动,意图绕过大坑,继续自己的逃跑之旅——哪怕大型陷坑的出现预示着这里绝对会有敌军的伏兵,但绝大多数契丹兵还是下意识的不去想这种可能,而宁可相信只要自己跑过这条山间通道,冲出不远处的山口,就一定能够逃出生天。
这些契丹兵的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绕开陷坑的契丹骑兵沿着陷坑两侧没走出几步,耳轮中便传来了巨大的的爆炸声。
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连人带马被埋设于地下的大型地雷那巨大的冲击力抛到了半空中,随后又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下乃至于布满尖锐木桩的陷坑之中。
随着地雷被一颗颗的引爆,官道两侧的山脊之上突然间冒出了许多人头。
有埋伏——这是几乎所有契丹骑兵头脑中冒出来的念头,但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而已。
因为不等他们有任何实质性的反应,山脊上的伏兵便已经开始动手。
随着一声打!,上千支各种枪械几乎是同时开火,而手榴弹、炸药包更是像不要钱似的被从山脊上扔了下来。
枪声与爆炸声连绵不绝,里许长的山间通道很快便被硝烟笼罩,有如地狱中的修罗场一般。
已经进入山间通道的契丹兵自然是九死一生,而那些尚未进入山间通道的契丹兵却要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是进?是退?还是绕?进,前面那条长约里许的山间通道有如吞噬人命的十八层地狱,自己能不能安然通过这道鬼门关,全看老天爷是不是佑护自己;退,后面的情形不明,谁也无法确定敌军是否会派出追兵,如果有追兵的话,这些追兵又需要多少时间赶到这里,搞不好自己退到半路就会与敌军的追兵迎面碰上,其结果同样是难以预料。
就算没有追兵,退回那浓烟滚滚、列焰升腾的大营与冲过前面这道鬼门关也没什么区别;绕,周围均是山地丘陵,树木林立、灌木丛生,在这样的地形之上根本不可能骑马。
而对于契丹骑兵来说,失去战马就等于是失去了双腿,举步维艰。
对于几乎没带任何食水给养、对周围这一大片山地丛林没有任何了解的契丹兵来说,能否活着走出这片丛林是谁也不知道的——哪怕离这里最近的城池只有二十来里远。
抉择虽然艰难,但契丹兵却必须要马上作出决定,因为随着来自头顶的啸音,在山间通道外停滞不前的契丹骑兵大队中间也开始爆出一团团烟雾、发出一声声巨响——敌军在封锁山间通道的同时并没有忽略进退维谷的大队人马,为契丹兵最为惧怕的火炮攻击又一次落到了他们头上。
在炮火的威胁之下,契丹兵们很快就做出了抉择。
其中的大部分人还是选择赌一赌自己的运气、赌一赌自己是否受到老天爷的垂青,策马冲向了山间通道。
少部分人选择了弃马步行,希冀自己不会迷路,能够靠着一双腿走出那茂密的丛林山地,走到润州乃至来州去。
另外还有一些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挫折摧毁了战斗意志,彻底丧失了勇气的契丹兵,既不往前冲也不逃进山,而是滚鞍下马,将兵器往地上一扔,自己往地上一跪,准备束手就擒做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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