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夏宫不远的一处楼宇内,一身戎装的雅基尔正同几位老伙计围在一张圆桌前,这里的气氛很沉闷,显然他们在商量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决定的。
雅基尔,我认为我们目前不能把筹码都压在一个人的身上了,沉默良久,乌鲍列维奇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然后在这烟雾的弥漫中,淡淡地说道,小家伙是很投我们的脾气,而且从他之前来的那封信上看,也愿意同我们站在一起。
但是我们难道就要因为这一点,而把大家的命运前途都系在他的身上?不要忘了,现在的情况不同于以前了,现在他已失去了对安全委员会的控制,因此,我们也必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态度了。
说得不错,艾德曼紧跟着说道,这一次他同瓦西里之间的争斗,孰优孰劣已经很明显了,我不认为他有任何胜算。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站在他的一边,似乎有些……且不说别的,即便我们能够打倒瓦西里,那又如何,今后我们的路应该怎么走?大家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吗?我想没有瓦西里的威望,我们这些人,没有谁会是米哈伊尔的对手,逐一被他收拾掉将会是迟早的事情。
艾德曼,尽管如今我们同米哈伊尔不在一个阵营里,但是实事求是的说,他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要承认。
普里马可夫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的说道,当初如果不是我们被眼前的权势迷住了眼睛。
恐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同他相比,如今地瓦西里几乎让我认不出来了,他已经疯了,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倒是宁愿同意雅基尔的建议,趁这个机会让他下去算了。
普里马可夫说完,又看了看身边低头抽闷烟的普特纳,然后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道:维托夫特,你说呢,你是怎么想的?我?我没什么意见。
你们做决定吧,我同意多数人的意见。
普特纳耸耸肩。
满不在乎的说道。
同意大多数人的意见?普里马可夫皱着眉头,语气不满的说道。
你这算是什么,墙头草吗?现在可不是做墙头草、充老好人的时候,我们需要整合起每一个人地意见来。
你如果这么说,那我就算是墙头草吧,普特纳仍旧是那一幅耸肩的动作,同时不以为然地说道,总而言之。
你们决定就好了,我感觉很累了,不想再去理会这些事情了。
也许,也许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就要辞去统帅部以及军内地一切职务返回老家了,所以。
你们不必理会我的想法,自行决策就好了。
普特纳的话,令在场的所有人尽皆愕然。
他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普特纳这位老朋友,想要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普特纳,如果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尽可以说出来,甚至是对我们中的某些人有看法,也可以坦白说出来,何必要这样呢?雅基尔皱眉说道。
我收回我刚才所说的话,如果是因为这个的缘故,我向你道歉。
普里马可夫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不,不,不,我地朋友们,这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普特纳解释道,我是真的感觉了累了,所以想要放下所有的担子,好好的休息一下。
不知道这几个月你们感到没有,如今的情况,已经同几年前我们被判刑之前大不相同了。
那时候我们没有什么别的负担,就是做好本职内地工作,就一切都稳妥了,不用担心有谁来排挤你,也不用担心有人在背后算计你。
大家都是朋友,所有人都显得那么和蔼,那么可亲。
可是现在呢?大家表面上仍旧是那么和蔼,仍旧是都是朋友,而在这虚伪一面的背后,却需要*一种名为权威的东西来维系。
说实话,对楚思南这个小伙子,我是即爱又恨地,如果不是他,我们现在可能仍旧呆在那冰冷、愁闷的监狱里,同样的,如果不是他,我现在也不用坐在这个位置上,整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安,唯恐有一天会再次被人构陷,重新投回那暗无天日的大牢里。
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一天也不想再过下去了。
各位老朋友,我普特纳的性情怯懦,不像你们那么刚断,对我来说,逆水行船不如急流勇退,所以我思虑良久,才最终有了这个决定。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看得出来,普特纳是下定决心了。
一项以来,这位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往的普特纳,都的的确确算是一个性格懦弱的人,这一点同他在战场上的表现极不相称。
可是如今,他所作出的决定,仍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了一种奇怪的心情,就好像是他们从普特纳的身上,能够看到自己的将来一般。
普特纳,雅基尔沉默片刻之后说道,你的决定,我们尊重,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再慎重的考虑一下。
普特纳没有说话,他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那好吧,别人呢,别人还有什么意见?雅基尔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索性把普特纳的事情抛到一边,然后问道,弗尔德曼、科尔克,你们的意思如何?看看情况再说吧,科尔克显得有些心浮气躁,他无意识的摆摆手,随口说道,我们现在坐在这里商议,恐怕也拿不出一个统一的意见来,只能徒乱人意。
我同意科尔克的意见,费尔德曼紧接着说道,大家坐在这里。
无非是想要找出一个最保险、最稳妥地策略。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看,瓦西里虽然强势,但是小家伙毕竟也不是等闲之辈,束手待毙的事情他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做地,虽然所目前安全委员会已经不在他的直接控制之下了,不过这么大的一个机构,瓦西里要像在短期内,清除小家伙在里面的势力,绝对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等两天吧,瓦西里是不可能把这件事情拖太久的。
最多也就是一两天的时间,他就应该做出最后的决定了。
雅基尔点点头。
必须承认,就目前来看。
科尔克和费尔德曼的建议是最稳妥地。
大家认为如何?雅基尔在众人脸上看了一圈,然后问道。
众人稍加思索,便先后点头表示了赞同,当然,还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普纳特。
那好,就这样决定吧。
雅基尔给出了最终的决议,这两天大家都盯紧点吧,千万不能出了别地状况。
各位,没有别的事了吧?普特纳从自己地座位上站起来,抻了抻微微有些皱褶的军装下摆,同时语气平淡地说道。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商量的话,我就先走了。
雅基尔皱了皱眉头,困惑的看了普纳特一眼。
他不知道对方这么急着离开,究竟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有心想要问一句,但是稍加思索之后,他还是放弃了。
看来咱们这些老朋友里,远远不是我一个人喜欢充当墙头草的角色啊,迈动两步,普特纳从衣帽架上取回自己的军帽,戴在头上之后,又正了正,这才转过身来笑眯眯地说道,其实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货色,你们说是不是?普特纳说完,也不等别人回答,便径自转身朝门口走去。
噢,对啦,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来,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想那个小家伙,现在应该已经被关进卢比扬卡的监狱了,啊,那可是我们大家都熟悉的地方,说实话,当初呆在里面地时候,整天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离开,如今呢,我却又有些怀念那里了。
所以,我今天晚些时候决定回去那里看看,嗯,你们有没有谁打算和我一起去的?屋里的人全都傻了,谁都不知道普特纳今天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会有这么不同寻常地举动。
算啦,估计你们是不会去的,还是我自己去吧。
没有得到身后众人的回答,普特纳习惯性的耸耸肩说道。
看着普特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雅基尔在心里暗自叹息,他知道,这位老朋友在走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已经等于是同自己这些人分道扬镳了。
当初那七个因为同一宗冤案被捕,随后又被关押在同一所监牢中的难兄难弟,如今终于出现了分裂,这是为什么?雅基尔心中有数。
其实在最初决定追随布柳赫尔的时候,普特纳就有些不情愿,他可以说是被这些老朋友拉过来的。
及至后在其不受布柳赫尔的重视,甚至屡次遭到排挤,心灰意冷之念也就自然而然的生出来了。
老实说,雅基尔很了解普特纳,毕竟两人当初曾经共事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在雅基尔看来,普特纳并不是真正的懦弱,在骨子里,他其实是一个意志很坚定、主意很正的人,只不过他口齿木讷,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也就不喜欢与人争辩。
如今看来,这位朋友是打定主意了。
卢比扬卡监狱第十二号囚房,楚思南在科涅夫的亲自带领下,穿过一道道铁栅栏、明暗岗哨,最终来到了关押他的地方。
自从进入监狱大门的那一瞬间开始,楚思南的脸上就一直带着一种怪异的笑容,尤其是在进入那宽敞但是却冷冷清清的监房时,他竟然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笑声令科涅夫困惑,不过随着楚思南的一句话,他明白了。
斯捷潘诺维奇,在监房门前的停住脚步,楚思南轻轻抚摸着锈迹斑斑的铁门,笑着说道,你知道吗,这个地方我已经第三次来了,人说世事无常,看来是一点也不错啊。
科涅夫心中感慨。
看来当初图哈切夫斯基、布柳赫尔他们也是被关在这里的,而楚思南当初也曾经有数月时间,是陪着他们在这里一起度过的。
回头狠狠地瞪了那四名看守,科涅夫大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吃地?还不赶紧换一个地方!不,不,不,不用换,就这里,这里好,这里好啊。
楚思南拦住科涅夫。
同时朗声说道,正所谓故地重游。
人生一大快事啊。
科涅夫叹了一口气,然后大声说道:还不开门!一名看守匆忙取了钥匙。
将牢门打开。
第十五号,楚思南指了指*近监房走廊最尾部的方向,微笑着说道,还是那里吧,毕竟曾经住过了,会比较容易习惯。
哦,我的这个要求是不是过分了?你们没有意见吧?猛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囚犯。
所要住的也是监狱而不是宾馆,所以楚思南转过头来,对跟随在身后的看守问道。
啊,不过分不过分,将军您说要住哪一间,我们就给您安排哪一间。
看守先是一愣。
随即便惶恐的说道。
这位看守已经是这监狱中老人了,只不过楚思南并不记得他而已,在这位看守看来。
眼前这位年轻人绝对是神人。
以往,卢比扬卡监狱可以被看成是死牢,进到这里的人能够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是这个年轻人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先后进出两回了,其后,更是直接成了整个安全委员会的头子。
如今,他又进来了,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再次出去。
哐!一声脆响之后,楚思南所住地牢门关闭了,将他结结实实的困在了里面。
你还有什么需要吗?站在门外,科涅夫问道,如果有地话,我马上安排人去给你办。
嗯,没有了,楚思南四处看了看,这里仍旧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变,这里有吃有住的,可谓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我还能有什么要求。
嗯……不过,如果能有几份报纸就更好了,这里现在太冷清了。
科涅夫转过头,冷冷得看了旁边地看守一眼。
噢,我马上去拿,以后每天都定时给将军送来。
看守打了个哆嗦,然后也顾不上别的了,扭头就朝外跑去。
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要求了,那,那我就先走了,科涅夫待看守走后才说道,我还要会克里姆林宫交差。
那你打算把格奥尔吉安排在哪里?想起等在外面的朱可夫,楚思南问道。
他?他还轮不到我来安排,科涅夫哼了一声说道,瓦西里给我的命令,只是把你带回来,并没有说让我把那个家伙带回来。
嗯,我想在莫斯科,他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哦,那就好,那就好,楚思南也知道自己是过虑了,他笑了笑说道,你去忙吧,只不过有时间的话,别忘了来找我喝两杯。
亏你现在还有心情喝酒,科涅夫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安心在这里住两天,将要走到门口地时候,科涅夫停下脚步,我会在瓦西里那里替你说话的。
咣当一声脆响,监牢外的铁门闭合了,宽敞的牢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空寂。
呼,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楚思南走到监号的床边坐下,然后将床角地褥子掀起一片,顿时,一排细小的汉字出现在他的眼前。
无名小卒楚思南到此一游!这排刻在床板上地字,是几个月前楚思南留下的,如今再次得见,真是百感交集。
盯着这行字看了良久,楚思南忽然童心大起,他在自己的口袋里翻出一串钥匙,从其中挑出一把刃齿比较尖锐的,然后用力在这行字的下面,添上了另一串汉字 ̄ ̄苏维埃红军步军中将楚思南故地重游。
此时的楚思南绝对想不到,他一时兴起所刻下的这两行字,为数十年后担任克格勃主席的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惹来了无尽的麻烦。
这一块床板,在一九九六年卢比扬卡监狱改造时流失,随后被一名美国历史学家以四百万美元的高价从黑市购得,从此,成为了西方阵营借以诋毁华约组织的武器。
克格勃为了追回这块原本一文不值的松木板,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才最终把它弄回莫斯科。
咔嚓!咣当!就在楚思南完成了雕刻大作,正趴在床上欣赏的时候,牢门方向传来一阵儿响动,听声音,显然是有人进来了。
果然,随后响起的,就是一阵儿皮靴踩踏地板的声音。
楚思南没有起身,他一歪身子,躺倒在了床上,等到脚步声来到他门外的时候,才说了一句:是报纸吧?先放在地上好了,我一会再看。
唏唏唰唰,一阵儿纸张摩擦的声音过后,却没有脚步声响起。
很显然,送报纸的人并没有离开。
怎么,还有事吗?楚思南躺在床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个牢房里如此冷清,难道你不想喝一杯吗?一个楚思南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中充满了欣喜和快悦。
啊!楚思南先是不可思议的整大了眼睛,紧接着,便从床上一跃而起,惶急的朝门口方向看去。
怎么是你?!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静静的立在铁栅栏外,笑眯眯的看着他。
为什么不能是我?来人晃了晃手中拿着的两瓶上等伏特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