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南方多丘陵。
虽无极高之山,便也是山陵连绵,颇多险恶之处。
这条官道正是依着山麓开凿出来的,那飞熊寨便卡着山麓的咽喉,兰泽国的商旅要到襄州去,除了水路之外,这飞熊寨一途便是极为要紧的了。
这也是南方派系林立,各有吞并之意,襄州侯孙贲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自然要多设关卡、城寨,一来盘剥过往客商;二来,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这种形势自南方侯孙翦被朝廷杀害,其子孙翊称兵以来,便显得益严峻。
哎呀,下雪了。
此时,夕阳西下,余辉收尽。
天地间暮霭沉沉,苍山枯树益萧条起来。
北风渐起,针骨砭肌。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小雪,夹在冷风中飞扑人面。
照胧云紧了紧衣领,小声嘟囔着:什么鬼天气。
看她怕冷的样子,管方衡有些忍俊不禁,轻哼道:放心吧,天黑之前我们准能赶到飞熊寨,保管不会让你在外面冻成冰棍就是。
照胧云俏脸一红,撇嘴道:你以为自己姓管,还真就管天管地呀。
讨打是不是?管方衡俏脸一沉。
照胧云心头一慌,连忙骤马赶上辛昭,央告道:大哥救我,二哥她欺负我。
管方衡赶了上来,提起长刀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卟哧’笑道:让你讥讽我,告大哥也没用。
哎呀,二哥你听错了,我哪敢讽刺管大将军。
照胧云讨饶起来,二哥,你可不能以大欺小。
好了,辛昭看她两个在马上打闹,不由莞尔一笑,挥起马鞭遥遥一指,这回阿衡可没说错,你们快看,前面的可不就是飞熊寨。
三人打马转了个弯,果然数百步外现出一座城寨,管、照两人方才忙着追逐,一时没有留意。
这会儿听了辛昭的提醒,连忙抬头观看,城寨上将旗招展,在薄暮中隐约可见。
辛昭打马追上楚煌的马车,轻声笑道:飞熊寨这便到了,不知楚兄有何打算?辛兄又作何行止?楚煌回头看了看骤马赶上的辛昭三人,淡淡一笑。
他此次意外遇上楚庄王,两人多时未见,还没有好好叙过话。
自己的行止恐怕也要跟他商议之后才能决定。
至于辛昭她们的想法,却没有办法顾及了。
我和楚兄一见如故,就此抛分,实在遗憾。
辛昭感慨道:如今祸乱方兴,强梁遍地,只不知楚煌志向何在,若能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楚煌见她目如秋泓,殷切之情也非出于伪饰,断然回绝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迟疑道:辛兄厚爱,小弟心领。
今日车马劳顿,不如我们先进关去,休息一夜,等明日再定行止可好。
如此最好。
辛昭点头称是。
两位倒有心思为明日打算。
孔琬叹了口气,只怕这飞熊寨可不是容易进得。
是啊,为何关前这么许多人。
楚、辛两人都是绝顶聪明,略一留心便觉出城寨前情形有些怪异。
不但道路两旁甚多难民停息下来。
关前百步以内,人头涌动,已是针插难进。
百姓怨望之声四起,人多口杂,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说话间,马车不由慢了下来,楚煌收紧缰绳,勒定马车,疑道:难道城寨守将不放难民进寨?凤凰,孔公子,前方出了何事?楚庄王见前面马车停了下来,道路又被难民挤死,连忙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赶了过来。
淳于猛怕难民之中混入泰平军奸细,不放难民进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现下风雪渐大,困在关外已是辛苦。
一旦泰平军的兵马杀到,我等可要跟着遭殃了。
孔琬淡淡说出眼前情势,众人同感峻切,只是现在道路都被难民堵死,想要冲到关下问清关要何在也是困难。
楚煌皱眉道:惟今之计,还是到关下问个清楚,看看守军为何不放难民进寨,探明根结所在,咱们再想办法。
我和你去。
楚庄王一拍胸脯。
马车由我二弟三弟守着,可保无虞,我也随楚兄过去看看。
辛昭说着向管、照两人微一示意,握着兵器跳下马来。
楚煌——子衿听到外间的动静,探出娇躯喊了一声。
楚煌回过头来,轻轻一笑,伸手抚着她的柔肩,目光中大有缠绵之意。
子衿恬然一笑,细心的为他整理衣饰,又伸出双臂抱了他一下,低声道:万事小心。
怀中是温香软玉,车外是风雪冰寒,楚煌暗自一叹,拍着她肩背,意示无忧。
辛昭笑道:有我二位义弟守着此处,楚兄何忧。
几位自便,在下要去看看家眷。
孔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略一抱拳,摇着羽扇自顾去了。
快去吧,别让人看笑话。
子衿粉颊微红,推了推楚煌,轻啮口唇道:不要顾我。
楚煌心中一热,忍不住在她红扑扑的俏脸上香了一口。
子衿神情大羞,刺溜一声缩回车厢,摸着面颊心口砰砰直跳。
楚煌倒是若无其事,朝管、照二人拱了拱手,便当先向城寨走去。
……飞熊寨扎在两山之间,依山傍险,极为关要。
此山前身本就是强人窝子,后来襄州侯孙贲派兵围剿,寨主夫妇抵敌不住,便竖起降旗,被孙贲收编了过去。
作为兰泽国东来第一关隘,孙贲对此寨自是格外重视,不但派了自己心腹爱将淳于猛来做总兵,更筑起高城峻池,调拨军械,充实粮草,虽是一座小小城寨,却打点的铜墙铁壁一般,可当千军万马。
旁人若想从外面打进去,无疑是难比登天。
此时,城寨前面百十步都挤满了难民,城门紧闭不肯放行,这般难民告求无路,却也不肯就此退走。
后面来人摸不清状况,便只管朝前挤来。
是以,这百步距离几乎是针扎难进,困在其中的难民更是苦不堪言。
楚煌三人看着面前的人墙,却有些大费思量。
他们身怀绝技,这小小人墙自是难不住他们。
不过凭着神通将凡人挤的人仰马翻可不是豪杰所为。
说不得只好硬挤过去,我们只管小心一些便是了。
楚庄王说着便提聚灵力。
千万不可。
楚煌急忙拉了他一把,低声道:若是强行闯道,势必会造成混乱,再要打听事情可就难了。
有了,辛昭指着城寨两边的山墙道:咱们可以攀着山墙过去。
着啊!楚庄王兴奋的一拍巴掌。
也是不可。
楚煌摇头道:若要沿着两边山墙飞驰过去,也是不难,只是落到凡人眼里可有些惊世骇俗了,再说也容易引起城寨守将的误会。
这也不可,那也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楚庄王摊着两手问。
呵,叔叔莫急。
楚煌微微一笑,观想片刻,胸前闪烁着奇异的紫色光亮,他一手抓住楚庄王,一手拽着辛昭,低声道:我们走。
走?怎么走?楚庄王正在观察地形,被他一拉正要开口问个究竟,就见楚煌胸口紫芒闪烁,大脑猛的晕眩了一下,他刚要凝神静气,调理道息,那阵奇怪的晕眩乍起乍收,却又消失无踪了。
楚庄王摇了摇头,暂且放下心中疑虑,问道:凤凰儿,你说怎么走?楚煌哑然失笑,辛昭已道:楚先生,你仔细看看我们现下身在何处?在何处?楚庄王微微一讶,定睛看时,眼前分明是一座数丈高的坚固城寨,跟离三人站立之地不足十步。
门楼上大书‘飞熊寨’三字。
再看寨前,架着数重鹿角,拒马长枪严阵以待,鹿角后面伏着百十个健壮兵卒,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站在阵中,一手扶刀,游目四顾。
楚庄王左右一看,原来三人不知何时已置身人群之中,左右身后人头涌动,都是扛着行囊的难民,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呵,行啊,凤凰,你可真是深藏不露,这是使的什么神通,如此灵便。
楚庄王回想先前的晕眩感,分明是楚煌使了什么高明术法所致。
呵呵,哪里,只是一点小小幻术罢了。
楚煌笑了笑。
辛昭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叹道:瞬息之间,移形换位,若是用作刺杀,放眼天下,谁人能挡。
如此神通,真是闻所未闻。
人力有时而穷,我得秘法也不过横空挪移百十步而已,且施术之后,元力大耗,哪里还有本领擒敌杀将。
这门术法看似玄奇,其实却没有什么用处。
楚煌面上谈笑自若,心头却是微凛,这辛昭心计活泛简直出人意料,一门看似毫不相干的术法,她却能立刻想到刺杀上面,如此精于攻杀之道,也是少有。
楚煌方才所使的不过是‘紫芯梧桐’的一种神通,‘指幻为幽术’。
这门术法自从那次在北海奢乐岛逃命用过一次,得了些诀窍。
后来被五龙子的‘龙衍听波术’探知所在,以至于和龙宫六率大打出手,一向未曾用过。
紫芯梧桐奥妙无穷,他虽然所知不过皮毛,这门神通确是用熟了的,此次为越人墙别无他法,楚煌只好借助‘紫芯梧桐’一用。
[紫芯梧桐]和[阎浮天书]为龙凤两族元力至宝,关系太大。
楚煌自然不愿太多人知道这个秘密,当下也不多谈此事,想了想道:辛兄可知道这飞熊寨除了总兵淳于猛,还有什么术法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