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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客负秦

2025-03-31 05:06:59

孙茗往时我行我素,从不以男女之事为意,只因忘川谷招揽豪杰,有人为求报效,盗了她的斑斓豹,取其灵牙进献谷中。

更兼孙绰传来消息,侄儿孙翊被害,疑和一个叫楚煌的年轻人颇有关联。

孙茗独身入忘川谷探察底细,却无巧不巧的遇见楚煌,一番打斗之下,被他以捆仙绳拿住。

楚煌是一个喜怒莫测的性子,你若是彬彬有礼,他便能谈经论艺。

你若是高傲睥睨,他便能不屑一顾。

你若是言辞泛滥,他便能荒谬不经。

你若是指点豪俊,他便能精思析理。

孙茗出身名门,自在江湖上行走,仗着分光镜,飞云笔,冰绡针几件灵宝,几乎无往不利。

何曾料到有一日栽在楚煌这等半大小子手里,自然气怒非常,言辞颇为激烈。

楚煌也恼她出手狠辣,以牙还牙,颇不客气。

这在敌对之中,原本也无可厚非。

[搜索最新更新尽在后来楚煌得知她是孙绰姑姑,也想化解仇怨,谁知招摇山一场误会,孙茗本就心有怨愤,仗着自己擅长的短打功夫,逼得他险象环生。

楚煌拼着两败俱伤,绝地反生,孙茗这等娇女,自然难敌,数度失利之下,反而生出软弱之感。

一腔怨气竟然转生柔情,两人一个血气方刚,一个小姑独处,一时失手竟成缠绵,关系也有些纠缠不清起来。

我孙茗一身清白,从未与旁人有过半点肌肤之亲,只有你总是欺负我,我……我恨死你了。

孙茗想到伤心处,只哭得珠泪纷纷,犹如断线。

她一个公侯小姐,自来是千娇百疼,尊贵无比。

再加上神通不俗,心性偏僻,便养成了一副骄傲脾性。

骄傲之性本不算坏,但若论到男女之间,却有几分不合时宜。

如孙茗这样,便是对你好时,也难得软语相就。

她自家知自家事,却也无法可想。

招摇山一别之后,她和孙绰一番筹划,便以襄助为名,回了襄州。

之后便被孙贲调派到飞熊寨来做监军。

那件‘北斗玉辰衣’本是十大宝衣之一,太乙门镇派之宝,多少修行之士梦寐以求而不可得。

孙茗日日穿在身上,便如和楚煌呼吸可闻,若说对他没有牵念,只怕是欺人之谈。

今日被十步杀刺杀,照银鞍突施吹箭,却赖玉辰衣所护,履险如夷,孙茗观衣思人,心思复杂不可言说,一时大意,致被信陵君的火石弩炸伤。

正在生死之间,楚煌如同天降,孙茗惊喜之余,也自有几分心折。

自那日离了招摇山,孙茗便一直有些坐卧不宁,她素来冰清自持,一旦和楚煌有了些微妙关系,又岂能遽然割舍。

只是这楚煌不但丰神卓异,更兼聪明颖悟,言语动人。

孙茗虽不指望将他拾掇的服服帖帖,总盼他能着紧自己一些才好。

哪知一眼未见,便跟白禺族的小妖女勾勾搭搭,此次相见,更如在众香国中,那辛昭姐妹不论神通品貌,哪一个都不在她之下,总算他们以朋友相交,也便罢了。

哪知道还有一个兰毓小姐,两人形迹亲昵,自是关系匪浅。

孙茗本也不是心里能藏事的性子,说话间,免不了讥刺他几句,又一时情切,便把心迹挑了出来。

好了,你走吧。

孙茗见他默然不语,不由心中气苦,揩了揩眼角珠泪,别过身去。

哦,楚煌有些迟疑的站了起来,想了想道:今天总兵座上的那三个仙道,可是不大单纯。

那……我知道了,那个微言仙姑不就是张无缺的小妹张浅语吗?当日在忘川谷我也见过,只是一时没有想起罢了。

和她一起的想必也是泰平军的高手,他们冒充孙贲请来的援手,想来不过是想里应外合罢了。

是啊,明天大战,他们很可能会当场刺杀淳于猛来造成混乱。

楚煌沉吟道:你是寨中的监军,恐怕也是他们的目标。

到时候,可要千万小心。

孙茗轻哼一声,明天一早,你便和你的朋友们尽快离寨吧,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大战将至,何以逐壮士?楚煌苦笑。

孙茗轻啮口唇,冷声道:客负秦。

当年,始秦威诸侯,韩国派遣间谍郑国为秦国修渠,想要耗费其国力。

后来东窗事发,秦国公室奏禀秦王,意欲借此事驱除一切客秦之人。

李斯也在被逐之列。

于是写了一篇,罗列致秦富强之客,商鞅、范雎等人,而言客何负于秦哉?孙茗赋性刚强,方才一番如怨如诉已是落了老大面子,楚煌竟无动于衷,这一答更是简洁冷峻,直是说你既对我无情,我岂稀罕你的援手,自尊极了。

那无寐道长……不要说了。

那无寐道长,便是张无缺的二弟,地公将军张无眠,当日我在忘川谷中会过此人,他曾言道,泰平要术三卷,张无量修习武经,张无缺修习霸术,而他独修其道经。

我观此人本领非常,飞熊寨中无人能制。

孙茗趴在枕头上,面向床内,静静听他说完,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咬牙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楚煌沉默了一下,那天在招摇山,是我对你不起。

孙茗心中一酸,眼泪便有些止不住。

她猛得翻身坐起,惨然道:好,好,原来你对我更无半分情意,我孙茗岂会乞人怜惜。

今日念在你救我一命,我也放你一回。

宝衣还你,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欠。

冷目一瞟,看到放在床头的‘北斗玉辰衣’,纤手一挥,那宝衣呼啸一声飞到楚煌身上。

楚煌抚了一下多日不见的宝衣,反而笑了一笑,说道:你纵然心中恨我,也不应该漠视自己的生死。

走了过去,将宝衣给她披在衣上,孙茗一脸愤怒的挣了挣,无奈楚煌抓着衣领在她秀雅的脖颈上围定,挣了几下,拗他不过。

火气便消了一些,四目相视之下,眼圈登时红了。

楚煌轻轻揩拭她的珠泪,轻叹道:你有情,我又岂能无义。

我不要你的义。

孙茗倔强的道。

俗话说,一见倾心,日久生情。

感情总是需要时间的。

算你说的有理。

孙茗道:不过若是一见不能倾心,便是时日久长也不能有情了。

如此说来,早在忘川谷初见之时,你便对我心生好感了?才不是呢。

孙茗轻啐了一口,脸颊羞红。

她本想问问楚煌有没有对她倾心,谁知反被他先问了出来。

我刚才忽然想到,人生犹如朝露,上寿百二十,而七十古来稀,苦多乐少,忧患实多。

今日人人言修仙,也只是横看成岭侧成峰,不能道其本真。

古语说,养儿防老,今人则一踏仙途,誓不回顾。

尘世情感日益淡漠,而长生之事终不可望。

进退之间,让人浩叹。

是啊,我见世间修仙之士,日日修炼,几无停息。

今日演秘法,明日服丹药,刚能御物,又想飞天,一旦身游天外,又思长生不死,便是仙道大成,又想着永生不灭。

人同此心,心同此愿。

只是修成元婴者已是凤毛麟角,更别说长生了。

风气至此,到底是何人之过?孙茗在师门中时也是日日勤修苦炼,后来发现这修仙之中也有诸多门道,比如一些灵丹妙药,神通秘法,名门大派弟子千万,岂能人人得益。

其中便不免有些相互倾轧之处,以孙茗的性情自然难以在师长面前显乖卖巧,之后觉得结丹无望,便懈怠下来,只是凭着几件宝器,一向倒没碰上极难缠的对手。

现在这些个修仙之士,一心只想着白日飞升,眩耀人前。

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古之五伦,今日皆不亲,只有灵宝最亲,仙药更亲。

营营碌碌,锱铢必较,杀人越货,在所不惜。

除魔卫道几成笑谈,更有人羡慕鹰鸷有飞翼翔天,走兽有尖牙利角,邪魔本恶,妖鬼无行,乃一意夺胎为兽,沾沾自喜。

同时朋辈,初讶之,又奇之,心悦其利,乃纷纷效仿。

遂使天下间人鬼莫分,黑白颠倒。

既不知人道为何物,更别说情爱,所谓,‘嫁与瞿塘贾,朝朝负妾期。

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修士乃沦为商贾之流,真不知该叫他修仙还是修魔。

楚煌叹道:如此世道,真是人人自危。

这等修士便是飞升天界,也是个奸邪匹夫。

此等辈统领三界,长此以往,天道能不崩坏?天界为三界六道之主,亿万生灵仰归。

天道崩坏,必是宇内浩劫,我等又能到何处托身。

所谓长生,岂不正是一句笑谈?但是我们如果不求长生,便看不到天道崩坏那一天了。

区区人生,数十寒暑。

生、老、病、死,又有何不好?孙茗舒展双臂,环住他的身体,轻声道:楚煌,我们从新来过好不好,你想修仙也好,想长生也好,不能相守,相思也好。

我已经不可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