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抱了抱拳,长裙一摆,清淡的兰香挥来,她踏着绣花鞋往亭外走去,看那架势果真生气了。
她向来以男装打扮,除了家人,没几个人见过她穿裙插钗的风采,她昨夜辗转反侧,老想着会发生何事,就没有料到李天纵会如此作为!其实她心中还是有些期盼,李天纵会阻她离去,然后道歉,接下来两人踏青赏景,她顺便诉说许多埋藏于心的想法。
走出了亭子,依然没有且慢之声,杨玉不禁瘪起小嘴,满腹怒气,忖道,真是小顽孩!略微放慢速度再走了几步,她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想看那顽孩在亭子作甚,怎料李天纵就在她身后两步开外,轻淡微笑地跟着她。
杨玉自是怔住,脸颊浮霞,眼神发慌,支吾道:你、你跟着我作什么?见她憨态可掬的,李天纵心中笑叹,任凭如何才学超群,心性狂傲,遇到儿女情事,飞将军就会变为俏佳人了!有意捉弄她,李天纵脸露疑色:杨小姐,在下没有跟着你呀!你走了,我难道还待在亭子里么?你!杨玉一时语塞,想不出反驳话,只好闷头继续走。
李天纵索性伴在她身边,与之同一步伐,哼着前世的流行歌曲。
杨玉听得疑惑,没想到李公子的啸艺如此之好,问道: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此曲十分诡异,音调变换极快,很多转换之处,令人意想不到,着实是闻所未闻。
随便吹的。
李天纵嘴角微笑,心知火候已够,便道:杨小姐,方才是我鲁莽了。
一听此言,杨玉气鼓鼓的脸就缓了下来,又听他道:只怪杨姐姐一着女装,便跟天仙似的,令我头脑发热啊!绮绮多愁善感,性子柔弱,在她面前不能孟浪;而杨玉则性情狂放,反叛世俗,在她这儿尽可率性大胆,前提是她对你心存好感。
杨玉当然对李天纵很有好感,不说他学识出众,只凭他理解自己的主张,她就不会有丝毫的厌恶之感。
不出所料,杨玉隐带笑意地啐了口:谁是你姐姐!莫要乱说。
李天纵好笑地反问:你年长于我,为何不能叫姐姐?杨玉长叹一声,故作惭愧:杨某不敢当啊!有人才高八斗,心性潇洒,胜过我不知几倍!我作别人姐姐,岂不是贻笑大方么?李天纵不以为然,扯住杨玉的翠绿衣袖,往亭子回去,笑吟道:对纵倾尽玉蕊愁,溪亭酒醉少烦忧。
半睁醉眼嘻称姐,哪管他人笑或嘲。
杨玉心中一颤,对这首绝句为之动容,连被人拉着也浑然不觉。
此诗虽然并非有什么绝妙之处,可情真意切,似抚慰似理解,让她恨不得立马将心中的话语全然吐出来。
两人重新回到清溪亭,往长石凳上相邻坐下,倚着亭阑。
杨玉早就按捺不住,刚一坐稳,便问道:李公子,前晚你说,一千年以后,我心中的忧愁就不复存在了。
可是指,终有一天,女儿家也可以当官封将么?她的杏眼睁圆,流光转动,似乎很紧张。
将挂于背上的布袋取了下来,李天纵别过头,让和风微拂俊脸,悠悠道:李公子却不晓得这个问题。
杨玉何等聪颖,一听就会意过来,不禁翻起白眼,拿他没辙:那纵弟可晓得?一声纵弟,两人亲近了许多,李天纵这才满意,道:一定会!而且无需一千年,九百年后,就男女平等了。
为何?杨玉眨眨杏眼,满是求学之色。
李天纵凝看着她,淡笑道:姐姐你想,新宋开国之际,可有如你这般的奇女子?没有吧!但是今天,却有飞将军;谁知道再过一百年,会有几个杨玉?见她似懂非懂,续道:这恰恰说明,新宋在进步!只要科技、思想都到达一个新高度,女子的地位才会渐渐改变。
杨玉自然还是很糊涂,柳眉不展,继续询问探讨。
两人说了许久,李天纵道古论今,杨玉才隐约明白了一些东西,她没有野心,不会想到男女平等,很简单的,就希望女子也能为官罢了。
可是听完李天纵的话,她就知道,在她有生之年,是见不到女子为官的。
轻轻捋着左侧秀发,她满脸失落地叹了声,默默不语。
李天纵不去安慰她,拿起布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卷宣纸,还有一块削成椎子般的墨锭。
果然吸引了杨玉的心神,她好奇道:纵弟,为何你将这块墨锭削成如此模样?作画啊。
李天纵摇了摇手中墨锭,笑道:我无需毛笔,只用这块不经研磨的墨锭,就可以绘出姐姐的绝世容颜,且栩栩如生!你相信么?对于他神乎其神的丹青之技,杨玉早有耳闻,可是不磨墨不用笔,也能绘画,她就不敢相信了。
以为李天纵又在戏弄她,便笑道:不信,休想让我上当。
既然姐姐不信,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李天纵怪语怪调,明眸闪过一抹异彩:我绘不出,任凭姐姐处置;反之,姐姐就要让我再抱一下!俏脸一羞,想起之前被他从后面抱住的情景,芳心大乱!杨玉抿嘴摇头,道:不赌不赌,你定有什么诡计!李天纵收起笑容,正色道:这能有何诡计,我的画作出来,若然不能令姐姐你心悦诚服,便是我输。
如此说来,就是胜负由她说了算,杨玉心头微动,点头道:好,且看你能绘出什么!李天纵嘴角轻微翘起,分明是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