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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妓院与治国之道

2025-03-31 05:18:54

张夫子微微一怔,便抚须道:待行过拜师之礼,我便会向你授经解惑。

李天纵轻笑一声,道:拜师乃是人生大事,我怎么可以随便为之?若然夫子能解开我心中疑惑,我自然心悦诚服地拜夫子为师;若然此惑不解,我便不能拜你为师!闻得此言,张夫子的脸板着更长了,谁不知道他张一宗是当世大儒,收个徒弟还要证明自己?真是欺人太甚!当下张夫子哼的一声,转头看看李靖,本以为李靖会出言喝止,却不料他无动于衷。

李靖假装没有看到张夫子的眼神,自顾地泯了口茶,他见儿子似乎变了,当然要看个究竟,是以没有阻拦李天纵。

张夫子无奈,只得沉着脸道:你有何事不明?堂中所有人都望着李天纵,只见他微微一笑,向堂内那边的供案上的画像遥遥一指,问张夫子道:先生认为孔夫子如何?夫子们都一脸疑惑,不知道李天纵这是何意,孔圣还用他们来评价吗?这李少爷莫不是真的傻了吧。

夫子们都觉好笑,本着看热闹的心,他们静候张夫子的回答。

张夫子微咳一声,端起茶碗喝了口,道:孔圣乃千古贤圣,万世师表!吾等世人,便要学习孔圣之道,修身养性,以君子自居。

正如孟圣所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众夫子纷纷叫好,黄博黄夫子抚须笑道:正是如此,一宗此言与我不谋而合。

那朱礼朱夫子也不甘落后,赞同道:我等为儒家传经授道,是任重而道远啊!李天纵神态依然淡淡,不见变化,他待夫子们赞过,才仿似大悟地点点头,忽然望向站于后边角落的李吉,对他招招手,问道:李吉,依你看来,孔夫子如何?夫子们怒了,连李靖亦皱起双眉,这李吉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随从小厮,在这群儒共聚的经堂,哪有他一个下人说话的地方?何况还要他来评价孔圣?这真是亵渎圣人!朱夫子一拍椅子,微怒道:世侄这是何理!?李天纵对他一笑,道:夫子少安毋躁,李吉虽然身为下人,但是颇有学识的。

他向李吉投向鼓励的眼色,道:李吉,说说看,你认为孔夫子如何?这一下,所有人的眼光都转移到李吉身上,这小厮马上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有如芒刺在背,他心里打着鼓,走到堂中向众位夫子行过礼,嗫嗫嚅嚅:小人、小人认为,孔夫子他,他……李吉,毋需紧张,你直说就可以了!李天纵温声道。

得少爷几番鼓励,李吉终于回复了几分镇定,他微弯着身,竖起拇指赞道:小人觉得孔夫子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德侔天地、道贯天地、至贤至圣、永垂不朽!好,就是要你这马屁功夫!李天纵心里称善,嘴角露出一丝狐笑。

听得如此赞美之词,夫子们脸色转好,朱夫子笑道:果然是有教无类,便是这奴人,也知道孔圣的仁德!黄夫子继续抚着他的长须,看着李靖,道:李大人的家风实在让人赞慕,竟连这小厮都胸怀学问。

从黄、朱两位夫子的赞扬中,就能看出为什么黄博的地位高于朱礼,这朱礼赞死人,而黄博赞今人,谁更让人喜欢,自不必多言。

李吉傻笑地挠着头,神态腼腆中带点骄傲,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儒堂里其它的奴人,可不是谁都能被夫子赞的。

李天纵摆摆手,让李吉退下,他转身望向张夫子,道:如此看来,孔夫子真是大大的圣人,竟然上至先生,下至小厮,都对他赞不绝口,仰慕非常。

张夫子道:这是自然。

李天纵上前走了两步,微笑道:我有一句论语不明,不知先生可否为我解释一下?张夫子嗯的一声,李天纵念道:子贡曾问孔夫子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

」孔夫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

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张夫子抚了抚白须,微一酝酿道:你方才所言是出于《论语》的宪问篇第十四。

他脸上有点得色,接着道:意思是说,子贡问孔圣人:「管仲不能算是仁人吧,齐桓公杀了公子纠,他却没有为公子纠殉死,反而做了齐桓公的宰相。

」孔圣答子贡说:「管仲辅佐桓公,尊王攘夷,匡正了天下,便是到了今天,老百姓依然受着他的贡献。

倘若没有管仲,我们如今就被夷狄统治了!管仲是个大人物,岂会像匹夫匹妇那样默自殉难!」李天纵哦的一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向张夫子竖起大拇指,笑赞道:先生高才,对经典如此了然于胸,让人钦佩。

张夫子终于一改驴脸,露出微笑,他呵呵一声,道:你心中疑惑可解了?尚未。

李天纵摇了摇头,满脸求学之态,皱眉道:请问夫子,这管仲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让孔夫子这样盛赞!夫子们只当他真是心存疑惑而求知,李靖却暗觉不对,自家孩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学了,而且在这等场合,竟然能谈笑自若。

不对劲!张夫子道:这管仲,也是大贤也。

他乃春秋时期齐国上卿,在他辅佐下,齐国国富民强,桓公也成为第一霸主。

原来如此,先生真当得上学富五车啊!李天纵又赞道,张夫子脸色更善,又闻这李府少爷道:经先生一说,我又想起一句论语来,孔夫子说,桓公九合诸侯,不是靠武力杀伐,而完全是管仲的功劳,这就是管仲的仁啊!我说得没错吧,先生?张夫子点头道:正是,这便是管仲的仁圣之处。

旁边的李靖疑惑更深,他这劣子竟然也知道这话?以往让他背诵《论语》第一篇,都有点困难的。

李天纵惊叹一声,深吸一口气道:这管仲竟然能用自身的仁来减少杀伐,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真是大圣仁啊!就连千古贤圣、万世之师的孔夫子都赞佩他,看来这管仲也是千古圣人,也是我辈楷模啊!他看看这个黄夫子,又望望那个朱夫子,道:各位夫子,您们觉得是吗?众位夫子都点头称是,李天纵最后才问张夫子。

这话也没有什么不妥,张夫子微一思索就点头答道:不错,管圣贤正是我辈看齐之人。

你肯说不错就行了!一丝得逞的淡淡笑意出现在李天纵脸上,他忽然大声道:我还知道一件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于他身上,李靖只见他的儿子浅笑道:这妓院青楼,乃是管圣贤开创的!哗!儒堂里所有人都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夫子们也全都怔住了,黄夫子抚须的手停住,朱夫子更是张大嘴巴。

李天纵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双眸紧紧盯着张夫子,一副求学模样:敢问先生,管仲乃孔夫子所赞之圣贤,他为何会开创这妓院?开创您所说的低贱、淫秽之地!这……张夫子经过最初的愕然后,一张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已经变得又红又绿,煞是难看。

妓院确实是管仲开创的,而张夫子刚才还大赞了管仲一番,又说他是圣贤,又说要我辈要见贤思齐;但之前他所斥妓院之词又摆在那里,这叫他说些什么才好?张夫子端起茶碗缓缓喝了口,欲言又止,支吾了一会,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下面的夫子们这时不敢多言了,怕这个问题问到自己身上。

李靖看着一身白衣,飘逸淡淡的儿子,不禁暗呼:这小子,竟然对夫子们下套!先赞孔夫子,再借孔夫子之口来赞管仲,以管仲开创妓院来说事,反将一军!这一环扣一环,让张夫子反驳无言,好一招借刀杀人!他心里又喜又惊,惊和喜都是因为李天纵似乎脱胎换骨,不是吴下阿蒙了!李天纵微微一笑,道:所谓圣人也有错。

管圣贤开创妓院,就是圣人的错误吗?先生请教我知道!奇了,为何纵儿会出言破解这个问题呢?难道他刚才并非借刀杀人,只是巧合而已?李靖一时间竟患得患失,他经常就盼望有一天,这个儿子突然开窍,如今正向他祈求的方向前进,可不能是巧合啊!再说张夫子,他闻得李天纵的话,不禁暗呼一口气,点头道:嗯,这便是圣人的错误。

就连圣人都有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你在妓院与人斗殴一事,我就既往不咎了。

正该如何!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朱夫子点头称善。

李天纵挂着淡笑,对张夫子揖手道:先生,我心中所疑惑的,是管圣贤的治国之道!他究竟是如何在三年之内,把齐国这个边陲小国,治理得民富国强,使齐桓公成为春秋第一霸主?说罢,他高声道:先生请教我得知!嗯,这个呢。

张夫子支吾着,方才轻松下来的脸色又绷住,让他讲经解义自然是滔滔不绝,可是在经济军事这方面上,他却不甚通晓。

见他陷入窘境,李天纵微微有点急道:莫不是先生不懂治国之道?他语气极其客气礼貌,求学之态尽显。

张夫子轻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羞恼:我怎会不懂,礼治,孝治,理治!礼治,孝治,理治?李天纵念了一遍,又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只要做好这三治,便会国富民强,百夷臣服?张夫子尚有点犹豫,李天纵不给他思索的时间,满脸诚恳地追问:是吗先生?被李天纵追问几次,其它夫子又全盯着自己看,张夫子只得顺势点头,道:正是。

李天纵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转望向李靖,微笑道:父亲,孩儿想问您一个问题。

这小子难道又在设套?李靖心里疑惑,便嗯的一声,看看这小子究竟作什么。

李天纵问道:请问父亲,那农夫种庄稼,是否对着庄稼讲礼仪,那庄稼便会自行长大?那商人贸易,是否做到孝顺,就会大家能赚到银子?杨将军征战东瀛,是否跟东瀛人说道理,平白的就能把他们说得投降战败了?他笑了声,看着张夫子道:若是这样,那我定要当一名大将军,上沙场杀敌时,拿出一本《论语》,对着敌营叨念,扬我新宋国威!李靖听着儿子的话,心中大喜,不禁笑了一声,纵儿果然又在设套,刚才替张夫子解围不过是欲擒故纵,现在又是出其不意的将了夫子一军!张夫子的脸塌了,他气得发抖,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李府少爷,一直都在装模作样地诱自己上套,再施他的诡辩之术!他怒哼一声,指着李天纵道:你这小儿,分明在曲解我的话语!李天纵一脸无辜,问问黄夫子,又问问刘夫子,四处道:我可有曲解先生的意思?他问完,不给别人答话的机会就跑开,最后对张夫子道:先生,你让我极是疑惑,礼治,孝治,理治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哪里曲解了!我所说并不是那个意思!张夫子怒道。

李天纵笑道:怎么不是,你就是我说的那样,空看表面,不懂内在!管圣贤治国之道,可是你所说的礼治,孝治,理治?他脸色再无刚才的戆直,凌锐的目光与张夫子对视着,道:管圣贤确实是主张四维学说,我也没有否认礼义廉耻的重要,但管圣贤还有一句主张,那就是「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可见仓廪实,衣食足方是首要做的事,而不是礼孝理!李天纵收起微笑,冷哼一声,道:倘若人民衣不蔽体,食不裹腹,连最根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国家贫困,军队弱小,又怎么去保守家乡,抗击外族?若然保不住生命,保不住国家,又怎么去礼治,孝治,理治!?不待张夫子说话,他立刻道:只有先让百姓富足,国家强盛,才能去享受奢侈的精神思想!那边的李靖微微点头,目光欣慰又十分惊奇;而李吉都完全呆了,他何时见过少爷这样中气十足的说话?夫子们都哑口无言,张夫子脸上涨得通红,几欲开口,偏生又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

先生,我心中的疑惑,便是管圣贤如何令齐国仓廪实,衣食足!李天纵又回复淡淡笑容,他道:不是讲经,不是空谈;而是实干,改革齐国落后的制度,大力发展工商业!末了,他又问道:知道管圣贤是如何发展工商业吗?张夫子嗫嚅着正要说话,李天纵却不给他机会,连珠炮似的道:妓院!众人都脸带疑色,怎么又跟妓院有关了,只闻李天纵道:管圣贤真是治国奇才!他设立女闾,也就是妓院,大大刺激了齐国的商业!正是因为有了妓院,才把众多富商吸引到齐国来,还有不计其数的奇人异士,正是有了他们的到来,齐国才得以富强!他冷笑一声,道:你方才说什么妓院乃低贱之地,实在无知至极!若然没了妓院,国家商业能如此发达吗!张夫子浑身一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眼瞪得老大,嘴角微微有点抽搐:你,你……李天纵一脸肃容,道:妓院终究只是一个地方,起作用的还是里面的姑娘!也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烟花女子!他悲叹一声,道:正是这些烟花女子,不顾自身清白,贡献了青春年华,贡献了自身尊严,换得国家商业的发展,还有百姓的快乐!她们为国为民,大仁大义,岂若尔等陈年腐儒之为谅也!一句尔等,就是把九位夫子全骂了,黄夫子、朱夫子等都是脸露怒色,而张夫子固然盛怒,却偏偏无处反驳,真是气死人啊!李天纵又是一叹,捶胸道:若然没有这些可怜、可敬、可爱的烟花女子,国将不国,家将不家啊!你这、这黄口小儿!张夫子终于拍椅而起,浑身发颤地指着李天纵。

这张夫子几番辱骂他,他也不必客气!李天纵淡声道:我刚才所说,不过是妓院对于国家商业的贡献而已,其实妓院还有一层不凡之处,那就是对于文化的贡献!李天纵度了两步,道:多少风流名词是出于妓院青楼?「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若然没有青楼,杜牧能写出如此佳句?妓院乃骚人墨客获取灵感的地方,无论李杜,或是本朝诗人词人,哪个不踏足妓院?他嗤笑一声,很不屑地道:只有那些整天只会死读经书的陈年腐儒,才会无知地认为青楼妓院是低贱之地!这分明便是讥讽张夫子了。

张夫子向后趄趔了一步,跌坐回太师椅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如死色,指着李天纵,气得嘴角都歪了:竖子,竖子……李天纵哈哈大笑,道:你能竖么?啊——张夫子双眼一瞪,手抚胸口,差点晕厥过去。

夫子们的脸色都有如土灰,这张正也算得上是大儒,竟然被李府少爷辩得无话可说,真是连着把他们的面子都丢了。

李靖心中虽然大喜,暗呼自家孩儿终于开窍了!不过现下场面有点难看,拜师什么的自然不用说了。

李靖咳了一声,神态严肃:纵儿,不要再胡闹了。

李天纵抱抱拳,严然道:父亲,我踏足青楼,是想获取文思上的灵感,与实地考察研究一番管圣贤的治国之道,好将来为大宋尽自己一分力!他轻叹一声,道:恳请父亲的原谅和理解!混帐,尔分明是贪图安逸,荒淫无道,方才踏足那低贱之地!张夫子一口气喘了过来,回复了几分力气,便马上指着李天纵一顿斥骂,血气上涌,自己也弄得满脸通红。

还来骂?这是你自找的!李天纵笑哼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尔这种只会死读诗篇经典,却五谷不分的人,没资格来给我说教!他望向李靖,决然地道:父亲,我以后还是会去青楼妓院的,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道在妓院,道在妓院!不单是张夫子,其它的八位夫子都怒了,纷纷出言声讨李天纵这黄口小儿。

朱夫子白眉倒竖,怒道:小儿,尔这般出言不逊,是为何意!念尔年纪轻轻,快快给一宗赔礼道歉,我便不咎!黄夫子也叹道:如此美玉,怎的满心歪念!李靖本想出言收拾这残局,可是见他的纵儿依然镇定自若,毫不见胆怯慌张,不禁大感兴趣,不妨看看纵儿有什么应对之法。

群起而攻之?李天纵心里一笑,那我便来舌战群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