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唱姑娘把陆滇的这首小令{柳梢青}脆声吟咏而出,画舫大厅再次掌声雷动,如此清幽淡雅的词,竟是顺手拈来,这等才情着实令人称羡。
刑无忧心性狂傲洒脱,有了这两首新词,他便收回了之前的话了。
他弯身楫手,道:适才我口放妄言,让大家见笑了!临仙果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之,有李兄,陆兄在,刑某何愁寂寞?他脸露灿笑,道:我现下是满心期待下月的才子会啊!恨不得马上就可以和两位较量一番。
好事者们闻言,自然是鼓动起来,希望三人能再来一场。
李天纵看着绮绮憔悴纤弱的楚楚样子,怎么忍心让她久站于大厅之中?他对刑无忧淡淡一笑,道:到时若有机会,定会与刑兄切磋切磋。
刑无忧听他这么说,心中会意,瞥了绮绮一眼,挑眉笑道:美人恩重啊,李兄该好好怜惜!他往一旁陆滇看去,笑道:陆兄,你我共斟今宵如何?厅中众人不禁轻叹一声,为如此之快便散场而感到不痛快尽兴;老鸨大觉可惜,若然三狂他们今晚再作些诗词出来,慕名前来百花画舫的人该有多少啊!正当画舫响起诸多短吁长叹之时,陆滇负着双手道:刑兄,先不忙,我还有话对绮绮姑娘说呢。
旁人皆是一怔,绮绮的目光从李天纵身上转移到陆滇那,眨着澄澈的水眸,疑惑道:陆公子,你有何事要对我说?众人扯长了耳朵,猜测着莫非陆滇与绮绮间还有故事?却见陆滇似有所觉,对李天纵微笑道:李兄莫要误会。
我这话。
是与柳清姑娘一同给绮绮姑娘说的。
柳清便是忘忧楼的花魁,柳河四艳之一的掌上舞,陆滇与她关系非同一般。
他环顾一圈,最后凝视着绮绮,道:绮绮姑娘,陆某在此代表柳清姑娘,正式向你下战书了。
哗!陆滇这话就似平一声雷。
将画舫大厅里客人都轰炸了开,下战书!柳清此举。
自然是要挑战绮绮四艳之首的位置。
这种挑战,在柳河屡见不鲜,不过绮绮出道以来,还是初次受人挑战。
倘若换作是他人,狎客们可能会哈哈大笑,说句不自量力;但挑战者是柳清。
有幸欣赏过柳清舞姿的客人纷纷对不知情者比划着,感叹道:恐怕李钟隐的窘娘也比之不及!柳姑娘的那双小足。
啧啧,宛似月牙儿般。
翩翩起舞之时,就似莲花绽放。
柳清步步生莲。
固然是莲花化身,天仙下凡;但是让好事者们激动沸腾的缘由,还有陆滇。
李滇的才情有目共睹。
他作为柳清情郎,又是替其前来下战书的。
到时候会不出手相助吗?如此一来,便是柳清对着绮绮,陆滇对着李天纵局面!定然能够欣赏到绮绮的琴声,柳清的舞姿,还有两位才子的相助!只微一想象介时的精彩,他们就忍不住嗷嗷叫。
这。
绮绮轻犟柳眉,杏眼往李天纵望去,一脸相问之色。
她如今对柳清四艳之首这个名头并无眷恋,只在意心上人的看法。
那边的老鸨已是愁眉苦脸,心中咒骂陆滇,这不是给她找麻烦嘛!绮绮现在不过是寄身于此罢了,倘若惹恼了李公子,马上赎走绮绮也是可以,损失最大的还不是百花画舫么。
老鸨暗恨咬牙,同时又盼望着李天纵能应战。
陆滇淡然看着李天纵,却没有一丝担心;反倒是旁边刑无忧颇为着急,生怕错过一场精彩,箍着李天纵的手臂,瞪着双眼:李兄,你快答应下来啊!决不能挂免战牌,否则我跟你急!李天纵微一转头,星眸里泛过绮绮柔美脸,心叹一声,他对这个楚楚佳人付出太少了,便让她以最风光的姿态离开柳河吧!作了决定,他直视陆滇眼眸,微笑道:我替绮绮接下来了。
绮绮浅露笑颜,甜美凝眸看他。
话声未落,身边的刑无忧率先欢呼起来,松开李天纵手臂,兴奋雀跃不止;而大厅中其他人也随之叫好,一时间掌声雷动,当真是震耳欲聋,声音随风飘出,响彻柳河的夜空。
陆滇扬起两道剑眉,平静的脸上露出笑容;而拉扎捋着胡须,大肚子随着呼吸起伏,感叹道:期待啊!上次错过了李公子跟飞将军的文斗,鄙人遗憾至今呢;这次与陆公子各自相助红颜较量,怎么也得在场欣赏啊!不管他人,老鸨是乐得合不拢嘴了。
她是半点也没假想自家这边会输,只觉得陆滇,柳清的忘忧楼是给百花画舫来送声名了!下个月便是一年一度的京浙才子会了,从四方来的才子佳人何其之多啊,有了这一出,还不全部来帮衬百花画舫么?如此一想,老鸨更是眯着双眼成了条缝。
她扭着丰满的腰臀,走到几步外的陆滇旁,手中绢帕往他脸上扬蹭,唉呦道:陆公子,你便划个道来吧,柳姑娘想如何挑战绮绮呢?按照柳河惯例,较量方式由挑战方定下。
陆滇仰头避开那条浓香四溢的手帕,鼻翼微微翕动,退着身子道:进行三个回合,两次胜者最终获胜。
众人点点头,这个较量的形式很寻常,却不知具体要比试什么?陆滇又道:第一回合为乐斗,双方任意选择一种乐器;第二回合为舞斗,亦是双方任意选歌舞。
绮绮疑惑眨了眨杏眼,这般比试,是让双方都有一场把握之仗,岂非决胜负还得看第三回合?第三回合,不设明确的方式,可以自由决定作甚,依照公证人来裁定。
陆滇缓缓说完,道:李兄,你意下如何?客人们皆有些摸不清陆滇的想法,按这样比试,也不见得柳清能有何优势啊?李天纵隐约猜到陆滇的心思,多半是他有了什么好主意,让柳清除了舞蹈,还有其它绝技,要以奇招制胜!他眼珠一转,心忖若斗奇招,他有何惧怕?便点头一笑,道:我并无异议,就按陆兄之言吧。
精明如老鸨,自然想得出陆滇的鬼主意,她心里这才有些打鼓,这陆公子绝非庸碌之辈,今次前来挑战,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可谓敌暗我明,风险很大啊!她眼中精光一闪,笑道:不知陆公子准备找谁当裁定人?陆滇对老鸨意味深长笑了笑,道:为避免有人作假,我提议找五位德高望重者做裁定人,介时谁取得三位裁定人的支持,便是谁赢。
陆某来此之前,已经拜访过闲云居士,翠竹居士,他们都非常乐意出面做公证。
闲云居士乃是老一辈才子,少年时盛有狂名,如今经常作为各种比斗的公证人,上回李天纵与杨玉的文斗,也正是他主持的;翠竹居士也是白头老翁,与闲云居士同为几十年前的临仙才子。
由他们来作裁判,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不妥。
呵呵,那敢情好,那敢情好!老鸨虽满脸笑意,双眼中却闪过一丝失望,那两个老头子向来油盐不进,她那些小诡计只得烂在肚子里了。
陆滇道:百花画舫也可找两位公证人,最后一位。
他转眸看着刑无忧,道:我邀请刑兄来担任!正手舞足蹈着的刑无忧呆立下来,瞬间满脸狂喜:求之不得啊!他再次箍住李天纵的手,瞪眼道:李兄,你可不能扫兴啊!李天纵呵呵一笑。
道:刑兄无需跟我急,我是赞同的。
刑无忧闻言大笑,昂首叉腰:快哉,天佑我也!这里比京城那块有意思多了,哈哈---------见刑无忧似孩童那般,众人皆不禁莞尔,陆滇微笑道:既然李兄没有异议。
那就约定于本月十五,在百花画舫进行较量。
如何?出乎诸人意料,李天纵摇了摇头,只见他走到舞台边,往大厅扫了一周,道:这儿就算塞得水泄不通,也只能容下百余人,未免无趣了些!陆滇微皱剑眉。
疑惑哦了声,却闻他笑道:我想在柳河岸边寻一空阔之处。
搭建一个大戏台,台下摆足长凳。
少说可以坐上千人的。
说罢,他柔柔凝望着绮绮。
伊人嫣然一笑,顿时令人如沐春风。
上千人?众人间响起一阵低嗡声。
那岂不是没得一边搂着姑娘饮酒,一边欣赏?好啊!刑无忧全然不似他人,激动抚掌称善:李兄这个主意妙极!一想到那种盛况,我就恨不得立刻置身在其中啊!陆滇露齿而笑,点头道:我跟刑兄一般无二。
老鸨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一片苦色,眼角鱼尾纹高高扯起,若是花魁之斗换在别处进行,那么画舫的收益会少很多的!她白了二狂一眼,劝李天纵道:公子啊,就在百花画舫不好吗?那样子搭个新戏台,需要多少银两啊?李天纵摆了摆手,接着背负走回来,笑道:银两之事,嬷嬷何需忧愁?我们这儿不是有个巨商么!卡扎捋抚黑须的手定住了,呆若木鸡被李天纵看着,狼虎还未亮出爪牙,他就觉得自己被撕碎了。
果然,一句让卡扎毛骨悚然的话从李天纵口中道出:卡扎先生,搭戏台需花费的银两,你来资助如何?众人都盯着卡扎,这大食胖商背脊,额头都渗出冷汗,那双深目左右一滚,真想就此一闭装昏过去!他呃了一声,心念急转,可惜想来想去,都没个含糊过去的法子,眼见李天纵张嘴追问,他连忙豪笑道:这是鄙人荣幸啊!卡扎先生此等气魄,让人称赞!李天纵翘起大拇指,心中偷笑,先耍卡扎一会!其实建得一个新戏台,岂会没有收益?最初的投资绝对会收拢回来。
卡扎擦着额头汗水,摆出视钱财如粪土姿态:公子谬赞了!我这铜臭之人,别的东西没有,就银两多。
当下众人毫不惜赞美之词,将他狠狠表扬了番,他却有苦自己知,搭建一个戏台需要多少钱呐!那便如此说定了,陆某还得回忘忧楼告诉柳姑娘,先行告辞!陆滇笑着楫楫手,对刑无忧邀请道:刑兄,可有兴趣和我到忘忧楼浅酌一杯?刑无忧哈笑道:当然有兴趣!不过我可要一睹柳姑娘的仙容,李兄你别吃醋哦。
陆滇摇头一笑,道:怎会!刑无忧唤过两个随从,告辞,结帐之后,便跟着陆滇离开了百花画舫。
二狂离去,李天纵又跟绮绮上去四楼,大厅渐渐回复平静,狎客们搂着姑娘粉头,谈论着绮绮,柳清的花魁之战将会是如何的精彩;好事者们不甘闲坐,结帐之后到柳河别处传播这桩消息去了。
老鸨哎哎哟哟招呼着往来客人;卡扎则纳闷饮着酒,无奈同桌还有李吉在,不敢表露不满之色。
传进众人耳朵的,是舞台上那位清秀姑娘的琵琶咚咚声,还有她脆声所场新词: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明代暂遗贤,如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