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亥时之际,李天纵才携着熙云、婉儿等人离开雅心阁,绮绮自然是恋恋不舍。
相送到阁门口处,又目送他们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才幽幽一叹,转身返回闺阁。
落得楼来,只见得莺莺燕燕,香风挥舞,狎客们或饮酒或欣赏,搂个姑娘上下其手的,不在少数,令悦耳的管弦丝竹声中,糅杂着些娇声笑语。
几个澄澈无邪的少女听了那靡靡之音,便满脸羞赧的风情,可惜被薄纱所遮,别人见之不得。
婉儿紧紧跟在李天纵身后,杏眼微瞪,一转都不敢转。
双颊通红,羞不可言,想她初次跟少爷来百花画舫,面对眼下的情景,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她不敢看,李清照却敌不过好奇,柳眸不时偷偷撇顾一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熙云则落落大方,瞧了一眼舞台上莺燕,便没了兴趣,看着前面负手信步的公子,凤眸里有了丝妩媚。
在大堂等待的李吉看到他们,迎身而来,那老鸨带着群各色姑娘,也迎了过来,笑道:李公子,这便走了啊!也不留宿,就这么忍心让我绮绮独守空闺。
李天纵停下步来,淡淡一笑道:这还不是怪嬷嬷你么。
老鸨闻言一怔,连忙装着委屈模样,道:怎么怪我头上了?你要留宿我们百花画舫,那是荣幸至极,我会赶你走么?在黑色的薄纱之下,李清照的粉唇撅了起来,细不可闻的嘀咕,这老鸨真是多事。
李天纵皱了皱眉,疑道:怎么不怪你?倘若并非你要绮绮留下,我早已将她赎回府去,如何会让她独守空闺?他顿了顿,笑道:你道,是不是该怪你?老鸨虽吃瘪,却不在意,呵呵一笑:我养了绮绮多年,感情深厚,就被公子拐了去,自然是不舍得。
绮绮跟了公子,身份便与咱们有了天渊之别,那是再也见不着了,我是怕啊!才留她一天是一天。
听她话语间隐有攀附之意,李天纵不愿说下去,云淡风轻一笑,往画舫外走去。
下了画舫来到柳岸边,李吉将李府马车唤来,那马车甚大,又两匹白骏马所拉。
赶车的马夫搬来一张登车凳子,婉儿等几个女孩儿逐一上车,李天纵留在最后坐进车厢。
进了车厢,几个女孩儿便将戴在头上的帷帽取下,露出绝色俏脸。
婉儿把中央几案上的青铜香炉揭开,取过火折子点燃炉中的香料,袅袅幽香飘摇而起,不一阵,便将车厢里薰得怡然;李清照将车帘卷起,缭绕在车厢里的香气消散不少。
李天纵坐到熙云、婉儿中间,闻着缕缕清香,微微伸了个懒腰。
旁边熙云瞅见了,纤手分按在他的肩膀上,温柔的按涅起来,道:公子,你若是累了,便躺下来罢。
如果厢里只有她与婉儿,李天纵自然乐意。
但是现在厢里又有表妹、闹梅、翠儿几个,纵然他不拘小节,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么做。
当下摇头道:没事,你替我按按就好。
婉儿满脸关切看着李天纵,见他很是享受姐姐的按摩,她觉得自己也应该为少爷做些什么,便脆生问道:少爷,你渴不渴,要饮茶么?语气中饱含期待。
李天纵听得到那期待,又看婉儿的乖巧样子,哪儿忍心拒绝,点头道:有些渴,你替少爷倒杯茶吧。
嗯!婉儿巧露皓齿的一笑,拿起紫砂茶壶倒茶,待清茶快溢出茶杯了,她双手捧起,小心翼翼递到李天纵面前,憨态可掬道:少爷,倒好拉。
李天纵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砸了咂嘴,一脸意犹未尽,赞叹道:好茶!婉儿,再来一杯。
婉儿喜滋滋应了声,又倒了杯给他饮,末了,她取出蜜饯果脯服侍他吃。
表哥,熙云、婉儿她们侍候得你真周到啊!看得我都有点羡慕呢。
李清照忍不住感慨了声,坐在他身边的闹梅抿嘴一笑,才施施然的倒起茶来。
婉儿转头对李清照歉意一笑,道:表小姐,婉儿只顾着少爷,把你怠慢了。
她说着提起一盒蜜饯走到对面,要侍候起李清照来。
李清照见婉儿这般,连忙摆手:婉儿,我可不敢跟表哥抢你,你还是侍候表哥吧。
婉儿放下蜜饯,惘然坐回去。
看她糊里糊涂的,李天纵莞尔一笑。
忍不住心里冲动,将婉儿搂入怀中,想要好好捉弄她一番。
婉儿惊呀一声,倚在他胸前。
感觉到厢中诸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她顿时微微有些颤抖,娇怯羞急道:少爷,不要……她那双杏眼溜转了圈,然后紧紧闭上,俏脸通红。
表哥!李清照嗔恼唤了声,小嘴高高的嘟起。
李天纵亲了婉儿粉嫩的玉颊一下,才在哈哈大笑声中松开她。
婉儿知道少爷心里高兴,就会似这样亲她一下,是以她现下虽然羞赧,却欢喜不已。
他仍握着婉儿的纤纤柔荑把玩,笑道:表妹,有何事?李清照撇了撇嘴,嘀咕了几句不知什么,柳目翻了个白眼,叹了声:唉,算啦算啦!她抓起几块蜜饯放进檀口,尝不露齿吃罢,忽而想起什么,兴致盎然道:表哥,你作的梅诗梅词真好!这世人作梅诗梅词,没有几个是不俗的,而表哥的一诗一词,清雅超脱,真让我好生敬佩。
她说的一诗一词,便是指《山园小梅》与方才的《孤雁儿》。
而后者正原本是她晚年之作,李天纵被她这么一赞,倒生出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不过这事无法解释,只得作罢。
这首《孤雁儿》是建立在靖康之难,李清照难渡后。
晚年的凄惨生活之上的;而新宋如此强盛,那是怎么也没个南渡的。
这首词自然亦无法出世。
他这么一想,便释怀了。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种盗窃,要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顿。
对于那些人,李天纵一笑置之,盗不盗有何关系,若然他有本事,还想将飞机大炮制造出来呢,那算不算盗?他不在乎,关键是加快了步伐。
这诗词亦是一样,他提前让其出来了,便会提前了它们的影响力。
再且说,难道他让李清照一首词提前出世,那李清照便不会懂作诗填词了么?她只会越作越好,作出比那些更好的词来!因为,她吸收了那些诗词的影响,从而跃进。
熙云点了点头,赞同道:方才公子那首词妙用典故,婉约清雅,以咏梅来追悼,当真是独树一帜。
她的声音柔而不娇,糯而不腻,委实是悦耳无比。
她继续道:特别是最后的‘没个人堪寄’,写尽了怅然若失之伤,全词嘎然而止,便似一曲哀音,却绕梁不绝。
李清照的柳眸一亮。
熙云能说出这番鉴赏,便说明她对诗词深有钻研。
她不禁更为兴奋:没错没错,表哥这词通篇孤寂凄婉,令人生慨。
李天纵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吹得《梅花三弄》那般凄婉……表哥!李清照慌忙喝住他,佯怒颦眉瞪眼,以遮盖羞意:不准说下去了!不说,不说!李天纵紧闭嘴巴,仿佛生怕那话儿会自己嘣出来。
熙云看得噗哧一笑,笑声宛若羽毛轻挠,惹得李天纵心痒痒。
她笑道:表小姐,你笛技高超,奏曲就跟在说话似的,听着就懂,哪儿需要公子他说啊?她有意揭穿,果然李清照愈加羞赧。
婉儿却似懂非懂,眨了眨清澈的杏眼,疑问道:姐姐,标小姐她的《梅花三弄》吹得很有些凄然,这其中有什么意思吗?熙云笑而不语,李清照怕她说破,抢先道:这意思嘛,便是为梅花无人欣赏而哀叹,如此而已。
婉儿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她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微微一想,心里冒出个念头,拍手道:表哥,不如你出个脑筋转变谜题,让大家来猜玩罢。
李天纵曾经以脑筋急转题捉弄她。
不想她却甚是喜欢猜玩,闲着没事就要他出题。
他应了声好,心里翻想那些适用的题,没过一阵,车厢里边充满猜题的欢声笑语。
车轮碾过青石路面,咯咯作响,夜空中的一弧蛾眉月正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