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复等三人去了另一处偏房,刚一进门,一股酒香就扑鼻而来。
只见屋内靠墙新砌了一溜烟囱,前面是炉台,台上摆了一溜陶缸,上下两层,下为釜,直接加热,上为甑,甑内装酒,再上是天锅,里面放冷水,天锅底部正下方,也就是甑内正中,放着一把长木勺,柄被挖成一槽,柄头朝下,指向下面的坛子。
酒水被加热后,变为蒸汽上升,遇天锅冷凝成水,顺着天锅的底滴落至木勺中,再沿着勺柄流下,最后落入收集酒液的坛中。
元结忽然想起一事,道:胜之,因为时间仓促,这天锅等物都是临时拼凑的,不甚合用,刚才我和彭弟回来的路上,找了几家陶坊,请他们专门烧制穹顶的天锅,几天后便可取来用上,收酒液就要比现在方便的多。
李复笑道:还是次山想的周全,不过别忘了在天锅下面留一个出水的地方,用的时候可以随时将锅内已热的水排出,换成冷水,这样酒汽凝结的速度便会快些。
还有,此时权且用陶制器具,将来改良冶炼之时,可顺便做成铜铁器具,受热可能会更好些。
元结点头道:出水流口我已想到,已向陶坊之人说明,不过用铜铁器物代替这些陶器,倒是还未想到。
二人正说话间,李彭则是在和两位请来的酿酒师傅交谈,说了一阵,过来道:二位兄长,适才我问了那两位师傅,他们说这几日连续试着蒸酒,已有了不少心得。
比如蒸酒之时,酒液上面会有不少泡沫,若沫细而多,层层堆起者,酒味最好,若沫粗而少者酒味就差。
还有最初出来的酒味最醇,越往后则越次,最后者已不能喝了。
酒花?李彭这么一说,李复才想起酒花来,以前看过这方面的东西,对酿酒、蒸馏等都有所了解,但毕竟自己不是干这个的,天长日久,就有许多东西忘掉了,此时听得别人再提起,便又想起来。
酒花是古人衡量酒度酒质的标准,通过看酒花就可大致确定烧酒的质量,从而决定馏出酒水的舍取,也就是分段取酒的依据。
在商业上则用酒花的性状来决定酒的价钱,古代还没有酒精度的概念,所以酒花就成为看是否好酒的关键。
李复不由有些感叹,仅仅数天功夫,这时代的人便能摸索出这么多东西,看来只要有基础,古人实是无所不能的。
两位师傅捧了一壶酒过来,说道:这是今日起酒花最好的一坛酒,又是最先蒸出的,请几位东家尝尝看味道如何?这两位师傅是李憕管家李昭明请来,都酿了一辈子的酒,经验丰富,平日是众人请教的对象,所以也颇为自负。
来到这里之后,见新东家对酒酿的见识远远在他们之上,且很多花样竟是他们闻所未闻之事,敬服之心便油然而生。
开始虽还有些半信半疑,不知做的这些新玩艺能不能做出好酒来,但一做下去,就发现新东家总是对的,二人惊叹之余,甚至认为李复是酒神下凡,无人时总会与帮手的众人嘀咕几句,要大家更加小心谨慎,认真细致的去做事。
李复等人都斟了一杯饮下,果然觉得酒劲极大,醇香无比,犹如一道热箭直直进入腹中,接着便觉得五脏六腑之中一热,连全身毛孔都伸张开来,极是舒泰。
李复觉得这酒已和后来喝得高度酒颇为相似,只是更为醇香,其味浓厚,不像现代喝的那些白酒一样,味道平淡,只知道烧而辣,几乎没有别的味道,心想这样的酒若是到了现代,也定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元结饮时,毫无准备,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酒性如此之烈,酒入肚中,热劲腾的一下起来,竟打了一个冷战,然后才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不由大赞:好酒!好痛快!李彭本不善饮酒,加上也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比之元结更惨,一口下去,竟辣的他呛着了,连声咳了起来,李复忙拍他后背,好一阵才缓了过来,再看他眼泪鼻涕都已出来,狼狈之相惹得几人大笑,他才怪道:好辣的酒啊!二哥也不提醒人家一声。
那二位酿酒师傅也是微笑不已,问李复道:东家,这酒可已算成了?李复笑道:两位辛苦,这酒比我原先想象的已要好。
但二位品酒经验应比我多的多,所以还要你们仔细品味,看究竟如何,酒之好坏,能否出卖,今后以二位说了算。
二位师傅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嘴里虽然说着不敢不敢,心中又觉得大为受用,觉得今后更是英雄大有用武之地,笑容满面,脸上的皱纹都展开了几分。
李复又道:二位师傅这几日再辛苦辛苦,尽快确定酒水蒸酿的最好做法,然后教给众人,严格按照要求去操作,尽快赶制出一大批成酒,好让酒坊尽快开张。
二位师傅一边点头称是,一边问道:既是酒已将成,还请东家示下,这酒该是叫什么名字?元结听了也道:应该有个名字才对,酒坊也需起个好名字。
李复沉吟一下,想起饮中酒仙李白,脱口道:就叫太白烧酒如何?杜甫在《饮中八仙歌》中云: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李白的诗名和酒名此时早已传闻天下,名震寰宇,此际用李白的字来为酒命名,倒是顺理成章。
果然此言一出,元结等人同声叫好,就连那酿酒的师傅,觉得这酒和大大有名的诗人才子李白扯上关系,自己都很有面子。
李复心中却想,自己和世人一样,仰慕李白已久,若是来到此时却未能得以见上一面,岂不是白来了此间这一趟!所谓平生不识陈近南,就称英雄也枉然,用到此处,就是平生不识李青莲,就来大唐也枉然啊!所以用他之字为酒命名,李白若得知,也许会亲自找上门来,那自己倒是省了找寻他的功夫了。
李彭喜道:酒叫‘太白烧酒’,那我们的酒坊又叫什么名字为好?元结笑道:自然就是‘太白酒坊’了,胜之觉得如何?他作为一个文士,对李白也是倾慕的紧,心中也隐隐存了与李白扯上关系的念头。
李复道:甚好,就叫‘太白酒坊’!酒名、酒坊名字都已说定,李复便拉了两人离开,以免打扰众人做事。
出得门来,元结道:这酒大事都已定,我看胜之做的这织机也差不多了,只有我这制白糖的事情,要我等的好不着急!他这么说,是因为几天前,他与众人按照李复说的法子,将瓦溜小口朝下放在缸上,再把从市集上购得的红糖、黑糖放入其中,取来黄泥和成浆水,再从上淋下,果然瓦溜内一大半都已变成洁白如雪的白糖。
但制糖都在冬季,十月十一月之间,现在是五月间,市集之中糖量甚少,而且也比较贵,况产糖之地是在剑南、淮南、江南等地,本地并不产糖,所以原料就成了问题,李复只好请李昭明安排人去南方采购,估计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因此元结才如此着急。
李复笑道:次山少安毋躁,你我都不是三头六臂,忙完一件再做下一件。
眼下先把酒坊开起来,精力放在‘太白烧酒’上市开卖上。
然后有时间,可先少量购买市集中的糖,先做一些白糖打打名声。
等南方采购的人回来,次山再安排大量上市。
元结无奈道:只能如此,现下我急恐怕也无用。
只是酒坊开张与烧酒上市之事,胜之与李管家应该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我与彭弟还有什么可作的吗?李复一笑,神秘兮兮的道:不但有可作,而且大有可作。
元结与李彭一听来了精神,忙问是何事可作。
李复详细给他们讲了,二人听得双眼发亮,啧啧称奇,都说想不到这买卖之事也有这许多门道,若按此举,‘太白烧酒’定能风靡洛阳,然后名传海内。
三人商量了许久,李复道:如此安排可行了,还是去看看织机吧,看看这许久已纺了多少布出来。
那几名女工还在织个不停,李复等人进来,却是连头都不转,专心做事。
那些木匠则不等李复安排,早已自觉去做活了。
三人细看这织机,卷布导棍上卷起了厚厚的布匹,不知已经织出了多长。
李复叫几人停下,拿了尺子来量,结果就连这几位女工都大吃一惊。
这不到两个时辰的短短时间,几人都已织出了**尺的长度,按照这个速度,一匹布只需五个时辰左右便能织完。
李复吃惊之余,仔细想想,此时的妇女每日在家,除了杂事,就是纺织不停,所以她们的手要比现代的人快的多,织布速度如此之快,其实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
几位女工也在啧啧称奇,都说平日尽力去织,最快也要一天一夜时间才能织完一匹,如今用这新的织机,速度几乎提了一倍,实在是难以想象。
更让她们惊奇的是,平日几个时辰下来,已经是腰酸背疼,若是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全力织出一匹布,恐怕要休息三两天才能缓过劲来,可今日这近两个时辰下来,腰间竟没有什么不适,感觉甚为轻松,这更让她们想不通。
李复笑着拿起那用牛皮做的腰带,道:腰不痛的关键就在这里。
有了这腰带,你们每次拉机杼的时候都有了防护,腰就不会闪着,所以长时间做下来也不会觉得太累。
几位女工赞叹不已,都说若是用这种织机来织布,可是比以往强的太多了,而且又不是很累。
李复趁机告诉她们,这里马上就要做一大批新织机,开一个规模非常大的纺织工坊,要她们回去告诉姐妹们,以后一起来这里做工,工钱绝对优厚。
一席话引得这几名女工欣喜欲狂,都巴不得能尽快回去告诉邻里乡亲。
若是能到这位新东家开的织坊里做事,不但能赚钱贴补家用,活又不是很累,这么好的事情,谁不愿来呢。
而且这位新东家模样也俊,不但懂得多,人又非常的和气,处处都是体贴人的心思,似乎还没有娶亲,就连这已嫁了人的几位女工看他的眼神都是水汪汪的,心里已不知道把自己认识的未出门的女孩摆出来了多少位,想看看究竟有哪个能配的上这位东家。
李复却不知道她们有这个心思,又和她们拉了一会家常,才与元结李彭一起离开。
元结等各自去忙,李复又去找那几位木匠,要他们多找人来,开始大批制作新式织机。
此时李复的脑海中,已有了一幅成百上千人的工坊,热火朝天做事的画面,就期待着不久之后尽快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