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一位年轻公子,二十二三岁,面容很是清秀,似乎还有些腼腆,先向刘贶行了礼,叫了一声父亲,刘贶略点了下头,向他道:这位是洛阳来的李公子,前些日子你见到新印的《史通》一书,便是出自他手。
年轻公子稍有些吃惊,想是没有料到父亲与之谈了好久话的人,竟是印制《史通》之人,便向李复施礼道:小生刘滋,字公茂,见过李公子。
李复忙回礼说了自己的名和字,却听刘贶又道:这是老夫的次子,如今为太子正字,在习家学经史。
但见识和才学,却是远远不如李郎,日后如有机会,还望李郎多多点拨犬子才是。
后半句却是对李复所说。
李复忙称不敢,刘贶又对刘滋道:李公子的才学和见识,是我平生少见,不但有心能改进印坊印刷之技,印制书籍,且对你祖父撰成的《史通》一书,见解极深,观论奇特,若是你祖父在世,恐怕也要引为密友相知……话未说完,就听刚才那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究竟是谁,能让爹爹如此夸奖?这人真的有这么……随着话语,一个窈窕的身影在门口闪了一下,走进门来,李复再次转头望去,却犹如被电打雷劈一般,霎时就愣住了。
进来的正是李复在洛阳相遇两次的那位女子,她见李复那里有不少好书,便设计说印书要征得撰书人的同意,以提醒李复为由搞走了一批不掏钱的书籍。
李复问她的居处,她说就在长安,李复一直以为京城之大,难以找寻,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再次遇到她。
愣住的不止李复一人,进来的那位女子也愣住了,嘴里的厉害两个字便没有说出来,但她眼珠一转,立时就反应过来,冲着李复道:是你?!李复还是和第二次相遇时一样,傻傻的答道:是我。
刘贶喝道:梅儿无礼!但眼里却满是笑意,见二人如此对答,不由奇道:你们认得?不待李复开口,那女子忙抢道:见过的,便是我给爹爹说过的,在洛阳时见他印坊里书很是不少,还印有《史通》,一说起来,他知道我是刘文公后人,就送了那一批书给我。
李复在默念着那女子的名字梅儿,却听她如此说来,不由大奇,她何时说过是刘知几后人了,明明是想着法子套走了那批书,让她说起,却成了自己情愿送给她的。
虽然自己当时确实是情愿,不过原因可绝非她说的这样,而是因为她太酷似自己苦苦相思多年的恋人。
但此时她这般说来,一定有她的原因,李复当然不能说不是,只好苦笑着点头而已。
刘贶听了,笑道:原来如此,李郎,这是我的小女,性情顽劣,还请勿怪。
李复笑道:岂敢!令媛聪明伶俐,才思敏慧,晚辈自愧不如。
那梅儿本来是要寻父亲有事,却得知其父在见客人,左等右等都不见出来,便拉了二哥刘滋前来,帮她看看是什么客人,能和父亲说这么久的话。
哪知刘滋一进去也没了动静,又听父亲如此夸奖一人,不由大感兴趣,这才索性亲自进来。
她却没有想到,这个客人会是李复,真吃了一惊,担心他说出自己设计不掏钱套走那批书之事,若是让其父知道,少不得会有一番训斥,所以连忙抢说是李复自愿赠予,先封了李复的口。
见父亲不再多问,算是过了这一关,不由松了口气,又见李复如此说她,言语中大有讥讽之意,便狠狠的瞪了李复一眼,忽又掩口一笑,却是想起那天轻易而举便套走了那一大批书籍,心下很是得意。
刘贶道:老夫有二子一女,长子刘浃,次子便是刘滋,都是平稳有余,进取不足。
唯有这小女梅儿,亦深得老夫所学,敢作敢为,甚有智谋,只是有时不免过于疯狂,不知礼节,恐会被人笑话……梅儿开始听着是称赞她,便故作深沉,面有得色,忽听父亲评语急转直下,后半句竟是大出所料,成了批评之言,忙一跺脚,叫了声爹爹,却是不让再说下去。
刘贶却对她说道:你平日里自认为聪慧,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位李郎的才学和见识,就远在你之上。
见梅儿眼中颇有不服,便将刚才李复的言语,拣主要的简单讲了讲,又道:一个年轻人,能有如此博学和卓见,实是凤毛麟角,难得对《史通》如此熟捻,体会深切。
因此我才说,若在当年,你们的祖父在世,也定会引为上宾。
刘滋听言,不由连连点头,眼中大有敬服之色。
梅儿听了,眼中的不屑之色也渐渐褪去,换上了一副惊讶之色。
但听闻父亲最后又夸赞李复,不由又有些不满,便望向李复,想看看他是不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却不知李复也望向她,正好四目相投,梅儿的脸上刷的便浮起两朵红云,想要再讥讽李复几句的话语却是说不出来了。
李复瞧着她娇羞的模样,更觉得是美不胜收,娇艳动人,正大感有趣,忽听刘贶问道:李郎如今除去开设印坊,还在做些什么?刘贶的意思,是想如此有才学的人物,不会仅仅开个印坊而已,定然还有别的事情可作,他心中倒有些好奇,不知李复还有什么样的惊人之举。
李复转过心思,答道:除去印坊,晚辈还开设有酒坊、织坊、糖坊、冶炼工坊等等,都是采用改进之后的新技艺,效能皆有大幅提升,所产之物也胜于集市常物良多……那梅儿听了,却是嘟起嘴,嘟囔道:原来就是一个小小商贾。
刘贶和刘滋听了,不由暗暗心惊,皆想不到李复竟开设有这许多工坊,跨及这许多行当,还尽是改进之技艺。
仅仅一个印坊的改进,这印制的书籍质量就提升至此,那别的工坊也可想而知了,二人均感觉李复的能力实在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