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2日 雪佛曰:譬如有人,一专为忆,一专为忘,如是二人,若逢不逢,遇见不见,二人相忆,二忆念深,如是乃至从生至生,同于形影,不相乖异。
我住村东头,君住村西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古井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叶无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每当他唱起这首改编的《卜算子》,秦翠凋的嘴角总会不能制止地抽搐,虽然她承认叶无的嗓音很磁性悦耳,但是唱起这首改编歌总觉得搞笑,而且还不通的很。
而且每当他唱起这首歌,就意即说他肚子饿了,自己该做饭去。
有时秦翠凋真恨自己心软,无意就招了个祖宗进来,不过当她看见叶无后心情无端便好了起来,叶无的身上若有若无地有着风声的影子。
这次,秦翠凋决定不开门,这男人就是瞧着她心软好欺负,只要自己狠下心来他便没法了。
她继续在屋里收拾,打扫桌椅上的灰尘。
忽然堂屋里一声巨响,然后就有一个人走进房间来,秦翠凋看去大吃一惊,忙道:你怎么进来了?哼哼。
叶无连哼了几声,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以为不开门我就进不来,我从窗子里翻进来的,以后记住关门的时候把窗子也顺便关上。
秦翠凋气噎,这个人完全让她束手无策。
她甩甩手,转身去厨房做饭。
翠凋,今天我打了一只野鹿,可以够我们吃上几天。
知道了。
在北方的边境上秦翠凋做饭已经不像在B城那么讲究,这里物质奇缺,做菜一般大杂烩,什么都是来个一锅炖,然后所有人围着火炉一起吃喝。
叶无很喜欢喝酒,每次都要喝上一瓶白酒,秦翠凋很奇怪这些酒的来源,结果一次去叶无家一看,在他的一个房间里竟然装着数十箱白酒。
不过叶无不管喝多少总不会醉,这免除了秦翠凋许多麻烦,试想照顾一个醉酒的大男人该会多麻烦。
翠凋,你太瘦了,多吃一块鹿肉。
叶无从锅里夹起一块鹿肉扔进秦翠凋的碗中,身体暗暗地往她身旁凑到,我说,翠凋,我看我们两个挺合适的,不如凑和一起过吧,反正我不嫌弃你傻,择日不如壮日,今晚我就搬到你这里来。
秦翠凋抬脚重重地踩向他的脚背,没好气地道:再胡说八道就不许你来我这里吃饭,我傻小心把你也变傻了。
翠凋,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正是因为你傻所以才需要我这个天下第一聪明人嘛,所谓近朱者赤,你和我呆得时间长了说不定也会变聪明。
去死吧,你和我已经呆了这么久,怎么没见你变得老实起来,一张嘴就会胡说八道。
嘿嘿,我不说了,反正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我还收着呢。
什么定情信物?秦翠凋明显糊涂了,肯定又是这个叶无在胡说。
叶无的眼中一闪过狡诈的光芒,道:呵呵,你忘记在海拉尔的火车站候车厅里你给我的衣服,你说你当时要不是对我有意思会把衣服给我吗?秦翠凋差点将嘴里的饭喷了出来,这真是哪跟哪,叶无虽说是自己所见过的男人当中最英俊的一个,可是自己明明对他无感嘛,当时可是他要求自己借衣服给他。
你的脸真够有城墙厚,我才不会对你有意思。
不是?叶无摸着下巴假装沉思,一会道:那你已经有意中人了?不告诉你。
叶无笑笑,凑近她耳边道:风声是个什么,是个人么。
秦翠凋倏地一惊,道:你说什么?哦。
我知道了,风声是个人,还是个男人,看你脸都红了,你喜欢他是不是?秦翠凋不语,是的,只要提起风声这个名字心里就会扑通地乱跳,然后所有的心事便会纷乱地涌将出来。
已经离开这么久了,风声可知道自己走了么,他有找过自己么。
怎么了,你们分了?叶无不知好歹地又问上一句。
秦翠凋神色黯然,幽幽地道:没,我们没在一起过,他不喜欢我。
叶无忽然松了一口气,那日当他把她从雪地里抱出的时候就看见她保护在手掌下的两个字,风声。
当初他曾猜想过是个人名,好几次想问但一则碍于关系浅薄,二则没有恰当的机会,而今日几杯酒下肚实在是按捺不住便问了出来。
你伤心个什么,他不喜欢你,你也可以不喜欢他,要不你喜欢我吧,这样你们就扯平了。
又在胡言乱语。
秦翠凋瞪了他一眼。
喂,说说,那个风声是不是长得很帅,是不是比我还帅。
比你帅多了,要不然我怎么喜欢他。
真的么?叶无有些不相信,比我聪明么?绝对比你聪明,他什么都比你强,怎么样服了吧,早告诉你不要太自恋了。
秦翠凋蓦地开心起来,自己终于找到机会抨击了叶无这个超级自恋狂。
有时间我要找他较量一下,竟敢抢我女人。
他小声地嘟嚷着,秦翠凋并没有听见。
秦翠凋往他碗里舀了一勺汤汁,将炉子上的火压得小些以免火势太大将汤汁烤干。
叶无,妮古娜大娘不是说你通常只住一个月就走吗,现在你都住了快一个多月,什么时候走。
怎么想赶我走啊。
是不是怕我把你吃穷了,哼哼,秦翠凋,我告诉你,我不打算走了,这里有人帮忙做饭洗衣,我快活得像老爷,所以决定不走了。
叶无又得意地笑起来。
秦翠凋颇感无奈,顽劣成性的叶无确实棘手,如果自己能狠下心这个烫手山竽就可以被扔出去,现在的感觉就像自己多了一个长不大的儿子。
过几日是农历春节,为了储备更多的粮食,叶无跟罗泰大叔出去打猎的时间变得更长,通常是大清早出去然后到了下半夜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他先去秦翠凋家中,在门口他不再唱歌,而是偷偷地从堂屋虚掩的窗子里翻过去,然后在她的卧室前轻轻敲门。
此时秦翠凋不会睡,她守着灯下等叶无回来,这个时候叶无早就饿坏了,她必须保证让他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翠凋。
叶无在门口小声地叫道,从门缝里他已经看见秦翠凋坐在火炉边缝制衣物。
只是一声秦翠凋便听见了,她快步起身打开门让叶无进来。
翠凋,你房里真暖和,我要在你房里吃饭。
秦翠凋答应着,走进厨房里将锅里热着的饭菜端了进来,快吃吧。
翠凋,你饿了没,我们一起吃。
我不饿,你吃吧。
秦翠凋坐回火炉边上继续缝起衣物,那是一张老虎皮,今日从一个村民手中买来的。
她想着叶无衣衫单薄,时常打猎需要在野地里冻上大半天,心有不忍便买了这张虎皮打算缝制一件毛坎肩给他御寒。
你在缝什么。
叶无边吃饭也不忘注意她的动作。
一件毛坎肩。
秦翠凋没有抬头。
给谁缝的?你。
叶无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平常对自己总没好脸色的秦翠凋会给自己缝毛坎肩,叶无有些不敢相信,牙齿打着颤,挤出一句话,真的吗?那还有假,现在天气太冷,你外出的时候更久,我怕你会冻坏。
她平淡地说着,叶无却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他走到秦翠凋面前径直将她抱了起来环转一周,道:翠凋,你对我太好了。
秦翠凋笑着望他,其实刚才她本想接着说,你要是冻坏了,就没人准备食物,我们就会饿肚子。
但是看到叶无如此高兴,她也便不忍心说出来。
快吃饭吧,饭凉了吃了会肚子不舒服的。
叶无答应着,大口地扒着饭,他边吃边偷偷瞟着秦翠凋,昏黄的煤油灯下她专心地缝制衣物,灯光在她浓密的睫毛里不断地跳跃,睫毛下眼波流淌轻柔如水,唇色嫣红如酒。
他放肆地欣赏着她的美丽,看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灯光里穿梭,看她柔软的发丝滑下额前的妩媚娇美,看她眼波流转间的巧笑嫣然顾盼生姿,或者闻她唇启时的如兰芳麝,或者听她温柔的呢喃软语……今夜没有喝酒,叶无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
可他仍是很清醒,那些说过的玩笑话并不是假话,那是真的。
他没有说出来,因为秦翠凋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在她没忘记那个风声的时候自己并不想做出趁人之危的举动,那样是看不起自己,自己不屑于任何敌人,被称为天才和鬼才的男人永远没有打不倒的敌人。
几日后除夕,妮古娜的儿子带着几个孙子孙女从市区里回来,秦翠凋和叶无被邀请去吃年夜饭。
这次妮古娜做了许多俄罗斯的特色食物,两个人都吃了不少,走的时候妮古娜又强行塞给她一包食物。
门前雪依旧飘飘洋洋,月光清浅,小小的村庄寂静得仿佛沉睡一样。
但是秦翠凋知道,家家都在屋里面过着年,那里很温暖明亮,所有的人都围在一起说话。
怎么想亲人了?秦翠凋转过身,叶无还在身旁站着,她顿了顿道:我没有亲人,我从小就是孤儿,八岁的时候被人领养,前年养母也过世了。
你也是孤儿?叶无一惊。
也是?难道你也是?秦翠凋也暗暗吃惊。
是的,我是个弃婴,一无所有,所以叫叶无。
叶无说得很坦然。
一无所有,可不,我也是一无所有。
秦翠凋喃喃低语,这些年她一直在经历拥有和失去,每次的拥有后便马上会失去,而且失去的时间要比拥有的时候久得多。
比如风声,只是短短的几个月,明明他什么也没对自己说,可自己就一头钻了进去,没有拥有便已失去。
此际雪花纷扬如舞,而他那里是不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是不是在过着一场西式的春节,又或者他已忘记了这个中国人的春节。
秦翠凋不知道,此际的风声正在寻找她的漫漫途中,她也不知道一心想念的人其实一直守护在她的身旁,更不知道那个风度翩翩王子般潇洒的韦风就是她现时想到的风声。
其实,她不知道,他从未离开过她。
篷。
浓黑的夜空里升起一朵绚烂的烟花,然后纷散地落下,继而又是一朵烟花绽开,此朵未落一朵又开。
时间是凌晨十二点,新年的第一天到来。
秦翠凋笑着看那些烟花,看它们在夜空里绽放的瞬刻令人惊异的美丽,五彩斑斓,韶华盛极便陨落。
有人说烟花是个伤感的东西,只有短暂的美丽便不复存在,但是秦翠凋却没感到伤感,美丽固然短暂却也曾美丽过,也许烟花已经满足了。
可自己呢,是不是也要把曾经的那些感动收藏好,能够有这些被感动的机会自己也应该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