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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一个人的长征(8)

2025-03-31 05:28:03

圣人讲完了他的悉达多的故事,只有两个人若有所思,一个是大姨父,一个是二表哥水昌。

大姨父联想到了诸山黑阳山的诸山长老,听说他上了峨眉山,圣人讲的这些故事诸山长老最该知道,现在诸山长老不在黑阳山,圣人何以知晓这些事体呢?莫非这世间真的有所谓心有灵犀一说?无论如何,圣人能以小小年纪讲出这些大事,说明这个孩子是很有些不凡的,保不准日后能做出什么平常人想不到的事迹来。

水昌的若有所思全在故事里的几个女人身上。

他觉得悉达多的幸福,倒不是在于他创立了什么教派,而是在于他有朵嗄姨妈和美女耶陀罗,想像不出她们是怎样美丽,但是对女人的憧憬从此已经深植于心了。

大姨妈家这两个表哥中,圣人比较喜欢水亮大表哥。

水昌是个瘌痢头,头上好几块不长毛的地方,长毛的地方多,不长毛的地方少,就像一枚地瓜给生生削去了一片,这一片是没有皮的,因为另类,让人看着不舒服。

但圣人不喜欢水昌还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瘌痢头,而是因为他的好吃懒做。

比起水亮表哥来,水昌表哥可以说是又懒且馋。

有一次他去圣人他们家,偷偷把圣人父亲伊叔从生产队里分回家的一块煮牛肉吃掉了多半,那本来是圣人的父亲伊叔留着给奶奶献祭用的,吃了又不敢承认,强说自己没有看到,弄得圣人替他背了黑锅,挨了一顿打。

干起活路来则拈轻怕重,遇到自己不愿干的活路就找藉口躲,轻松的活路也不认真,圣人看到过他下田干活的德行:施肥的时候根本不好好施,而是鬼鬼祟祟趁人不备把农药埋起来,对别人声称已经施完了,就坐在地头休息。

水亮就正直多了。

无论干什么,都是傻傻地坚持。

水亮的长相很宽厚,讲话慢腾腾,干活路更是如此,他干活路动作相当慢,像是边干边思考似的,往往第一个开始,最后一个收工。

直到把活路做得漂漂亮亮。

还有,给圣人印象最深的是,水亮表哥渴望当兵,为了当兵可以说想尽了一切办法,动用了一切关系,还是没有当成,那个时代,当兵是要挤破头的。

水亮表哥都走到体检这一步上了,又被刷了下来,给出的理由令人啼笑皆非,说是水亮表哥家庭出身有一些问题,当兵要三代贫农才行,大姨父不属于三代贫农,大姨父的父亲是中农,家里曾经有七亩地。

为此,水亮表哥大哭了一场。

兵没有当成,对当兵的渴望却持续了好多年。

穿衣戴帽都是仿军装,不知从什么人那里讨来了一枚红五角星,舍不得戴在帽子上,把它用手帕包裹起来,藏在枕头底下。

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拿出来看一看,白天出去干活,回到家里的头一件事就看红五角星,正看反看,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一次甚至拿出来让圣人看了一会儿。

看得圣人怦然心动。

在大姨妈家生的事情圣人一生都记得。

它使得圣人的名誉带上了猥琐的成分,而这并不是圣人所乐意承受的。

这天早晨,大姨父刚要骑车出门去,就被胖姹一家人——父亲、母亲和哥哥、妹妹——挡住了。

胖姹家住在北于家庄的最西边,胖姹的父亲是个哑巴,哥哥和妹妹都是聋子,只有母亲尚耳聪目明,要是加上胖姹,现在他们一家人就算是倾巢而出了。

你们在我家门口前呆着干什么?大姨父不解地问,但是脸色似乎已经变了,变得苍白起来。

我们是来讨个说法儿。

胖姹的母亲说。

胖姹的父亲和两个兄妹一起咿咿呀呀地比划起来,他们在附和胖姹的母亲。

到我们家来讨什么说法?大姨父还是没弄明白,他的额头沁出了大滴的汗珠。

你们家的小坏蛋亲戚简直坏透了!胖姹的母亲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大姨父说,抹去了额头的汗珠。

他他他咬了我们家闺女!胖姹的母亲说。

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咬到你们家闺女呢?大姨父说,脸色恢复了正常。

胖姹的母亲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什么你们家太强梁呀,欺负他们家老弱病残呀,没有同情心呀,都是很难听的话。

街门口因此又围拢起一大群人,屋里的大姨妈和水亮、水昌、圣人都听到了胖姹母亲的嚷嚷声,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纷纷走了出来。

而胖姹的母亲一见圣人,眼睛立刻圆鼓起来,冲着圣人喊:对,就是你们家这个小坏种亲戚,就是他!她这么一喊,胖姹的父亲和哥哥妹妹便忽地向圣人扑过来,想要抓住圣人,圣人躲得比他们还要快,一步跨进了门口边的茅房,从里面插上门。

与此同时水亮和水昌也及时上前拦住了胖姹的家人。

大姨妈说:胖姹她娘哎,你这是想干什么呀?胖姹的母亲说:你不知道,大婶子,你们家来的这个小坏蛋亲戚一口咬掉了……俺家闺女的奶……头儿!这下总算弄明白了原委。

可是此时大姨妈一家尚不知此事是如何生的。

胖姹的母亲把事情的经过比比划划地描述了一番。

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大姨父声音高扬起来:必定是你们家的闺女搂着我家外甥不撒手,我家外甥急了,才……胖姹的母亲打断大姨父道:再急,也不能一口咬掉了……俺家闺女的奶……头儿哇!人越聚越多,胖姹的母亲可能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闺女的那个部位,所以脸都憋红了。

大姨妈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啊,有不是俺家外甥成心要去咬的,是你家闺女先掏奶喂他才有这样的事情,俺家外甥必定是给她吓蒙了,你说这件事儿是不是怪不得俺家外甥呢?至此,胖姹的母亲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底气,扔下一句话就带领全家人走了。

她说:下一回可别给俺闺女看见,不然一定用奶噎死他!胖姹一家人走后,圣人才敢从茅房里出来,大姨妈一家人望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有水昌悄悄问:族谅,胖姹的肥奶好吃么?圣人撅撅嘴:腥死了,一点也不好吃——是她硬往我嘴巴里面塞的。

水昌哈哈大笑:你还真会得了便宜卖了乖呀。

水亮就狠狠白了水昌一眼。

大姨父说:不要再说这个了。

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就在胖姹家里人来过的第二天,水亮表哥让圣人看过那么红五角星不见了。

水亮表哥翻遍了整个房间,几乎连铺盖、枕头都要拆开来了,还是没有现它。

水亮表哥急得要哭起来了,央求谁拿走了,看看可以,看完之后请务必还给到他手中。

大家都表现得十分茫然,很很无辜。

问题是那枚铝制五角星是不会自动飞走的,必定是有人动了它,或者放在什么地方遗忘了,或者把它弄丢了。

问题是,这是谁干的?没有人明白说是圣人,但是圣人内心里清楚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干的。

他昨天刚刚看到了那枚红五角星,他也非常喜欢它,那枚红五角星在他来之前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了,一直安然无恙,就在他来到大姨妈家之后,就在他看到它之后,它就不见了。

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或者,难道说这其中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么?大姨妈又买来了一篮子新鲜的西红柿,道:族谅,是你拿了你水亮哥的五角星么?要是你拿的,稀罕两天,就再还给你大哥,这才是好孩子。

圣人说:大姨妈,你是想让我怎么说呀?是想让我说是我拿的么?大姨妈说:好外甥,大姨妈怎么能随随便便说是你拿的呢?大姨妈不相信是你拿的。

大姨父也说:这个孩子奇奇怪怪,亦正亦邪,真是保不准。

圣人此前对大姨父是一百个佩服,佩服他的智力,但是此言一出,在圣人心目中的形象就打了一个折扣。

圣人就想看来大姨父身体的残疾到底影响了他的智力,不然他的智力一定会无懈可击的。

水亮大表哥什么也没说。

圣人觉得他很可怜。

为了一枚红五角星就难过成这个样子,将来怎么能做大事呢?水昌说:族谅,要不是你干的,你猜猜看,是谁干的,它现在在哪儿?不用说,水昌的语气是包含着一句潜台词的:圣人干的。

要么就是他自己干的,他想试试圣人是否决定聪明,能把这个秘解开。

如果圣人解不开,就借此出圣人的洋相。

这个水昌啊。

这么一来,圣人觉得自己继续呆在大姨妈家已经很不合时宜了。

虽然大家没有明说出来,但是怀疑的矛头却是指向自己的。

这让圣人很不快,也很不安。

此事的确与他无干,怎么可以乱怀疑呢?他觉得干了的就是干了的,没有干的就是没有干,他不可能为了讨任何人的欢心将自己没有干的事情承认下来。

因此,圣人没有理会水昌的话茬,说自己要走了。

水昌又说:族谅,是不是你干的,要不是你干的,那是谁干的,它现在在哪儿?圣人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那枚红五角星与我无干,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可是我知道它没有走出这座房子。

水昌说:那你猜它在哪儿?圣人说:我不猜,你愿意猜就自己猜好了。

大姨父说:好了,不要难为族谅了,一枚小小的五角星,丢了就丢了,真的喜欢,再想办法讨一枚便是,何必猜来猜去。

水昌说:啊呀,我想起来了,早晨叠被子的时候,我听到有个什么东西在炕旮旯里响了一声,是不是五角星掉在那儿了?水亮一听,立刻折回房间,一会儿高兴地出来了,手里举着那枚红五角星:呵,找到了,是在炕旮旯里!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水亮走到圣人跟前,说:族谅,我稀罕得也差不多够了,再怎么着也当不成兵了,你说得好: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我想通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当兵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这个,把它送给你吧!水亮这个举动让大家很吃惊。

他曾经那么希望能当兵,那么喜欢与军人有关的物什,现在肯主动把五角星让给圣人,多么不容易啊。

水昌说:哥,你真的舍得?水亮说:是的,真的舍得。

大姨父说:给族谅也好,从小有个远大志向,长大后好做大事情。

大姨妈说:好外甥,别忘了你水亮哥对你的好呀,既然你水亮哥给你,你就收下吧。

圣人把五角星接过来,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这枚五角星使他联想起父亲伊叔的战争。

这是不是仅仅是一个巧合呢?现在以及可以预知的未来,他都将沿着五角星所指引的方向,奔波或者流浪。

这枚五角星将陪伴自己度过这段人生最苦难、最黑暗,同样也是最甜蜜的时期。

水昌说:族谅,刚才你能不能猜到五角星在哪儿?告诉我,晚上我带你去看热闹。

圣人说:我知道是你干的。

什么热闹呀?水亮说:嗯,是一场好戏,保你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