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呀,真是一个充满困扰的过程。
只要生命具有足够的长度,就会经历足够多的困扰。
即使预料得到,也是无法摆脱的。
有一些事情圣人是预料得到的,但是由于自身与生俱来的俗性日渐强大,使自己经常摇摆与聪明与愚蠢的边缘,因此对自己预料到的一些事情没有太多自信,只是当这些事情应验了、生了,自己才意识到。
不过,如果让他作一个选择的话,他宁可放弃自己的一些能力,也就是愿意变得更傻一些,以换取别人的欢欣。
他还感觉到,或许傻一些会更好,愈聪明,愈孤独,愈痛苦。
让圣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他被父亲伊叔带回家的第四天,大姨妈家就出了大乱子,大姨父去了黑阳山,出家了。
早上一觉醒来,大姨父说他终于相明白了,大姨妈问他想明白了什么,他也不回答,自顾自骑上那辆破自行车就要出门。
大姨妈以为大姨父去了生产队呢,不一会儿大姨父又回来了,说不能带走那辆自行车,留在家里用吧,然后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大姨妈感觉怪怪的,但仍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大姨父到底要去哪里。
当天晚上大姨父没有回家,第二天还是没有回家,大姨妈急得似乎两只眼睛都斜视了,撵了水亮水昌兄弟出去四处打听、寻找,整整一天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
第三天,才有从黑阳山下来的人捎信回来,说大姨父已经出家了。
大姨妈一家完全乱了套,先是大姨妈要上吊,被水亮现救了下来,然后是水昌摸了胖姹的奶被胖姹家人逮了一个正着,弄得鼻青脸肿,大姨妈呼天抢地地哭成了泪人。
一家四口转眼稀里糊涂成了三口,大姨妈无论如何想不通,她想大姨妈就是不想跟她过了、不要这个家了,那也得给出一个明白的说法呀,两个人做了半辈子的夫妻,虽然难免磕磕碰碰,但是她自觉从未亏待过、怠慢过大姨父,而且两个儿子都长大**了,这个家,不可以说离开就离开了。
因此决定将此情报告给各家亲戚,让所有的亲戚都紧急动员起来,上山劝大姨父还俗。
这时候圣人的感冒还没有痊愈,正在炕上躺着输液。
莹华还记得圣人前两年曾经患过轻度肺炎,说幸亏这次医得及时,不然圣人的感冒又会勾起肺炎的旧症来,变成严重的肺炎,那样可就糟了。
液刚输到一多半,大表哥就骑着家里那辆旧自行车过来了,报告了大姨父的消息和大姨妈的决定。
大表哥看到躺在炕上的圣人,眼睛很快就转到了一边了,故意不看他,圣人就知道这是大表哥在怪罪他讲那个悉达多成佛的故事,怪罪他用那个故事把大姨父忽悠上了黑阳山。
圣人心想,故事是你们要求我讲的呀,而且那个故事里并没有要忽悠哪个出家的意思啊。
大姨父之上黑阳山,绝不是因为听了自己的故事。
大表哥又匆匆赶往其他亲戚家传信去了,圣人的父亲伊叔和母亲四目相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圣人说:爹、娘!我看你们不用去黑阳山了,去了也没有用,大姨父是不会下山的。
父亲伊叔生气地说:大人们的事情你插个什么嘴,甭以为感冒了就没事了,小心挨揍!母亲倒是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大姨父不会下山呢?圣人道:诸山告诉我的,诸山托梦给我了。
听到圣人说起诸山这两个字,父亲伊叔和母亲都有些蔫,父亲伊叔叹了口气,母亲则背过脸去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实际上,圣人梦见的事情还要多些,比如梦见了那个胖姹和大姨父……但是圣人并没有把它们全说出来,父亲伊叔尚好,圣人担心母亲会受不了,为自己的亲姐姐难过。
大姨父的出家,说起来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大姨妈的面相丑陋,大姨父已经看够了大姨妈的斜眼,不想继续看下去了。
父亲伊叔和母亲是在圣人输液完毕之后一起去了黑阳山的,亲戚们将在山上的古刹外面会合,共同做大姨父的工作。
圣人一个人躺在炕上,无事可做,就盯着墙上那幅司季妹给自己画的画看起来。
看着画,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司季妹,回忆起当初司季妹给自己画这幅画时的场景。
觉得有些热,他掀开母亲临走时盖在他身上的被单,将衣裳一件件脱下来,这么直溜溜、赤条条躺在炕上。
以前从未认真审视过自己的身体,就连司季妹给自己画画的时候也没有认真审视过,现在可以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身体了。
圣人把枕头稍稍垫高,让下巴颏紧贴锁骨,先是看看自己扁扁的腹部、瘦削的大腿、麻杆般的小腿、鸭蹼一样的脚丫,然后侧身看自己的左右髋部,并且将双腿翘起、弯曲又伸直,和脚背保持一个平面,直到累得满头大汗。
圣人是最后把目光放到到两腿间的阳物之上的。
这是上帝赐给所有男人的东西,有朝一日将成为善或恶的根源。
现在,那家伙软塌塌地藏在那儿,很不起眼的样子,他试着用手指将它扶起来,然后捏住了向上牵引,让它与身体垂直成一个丁字型,这样停了一会儿,觉得并不好看,也不好玩,手指一松,它便复位了。
另一部分在下面,用手指使劲去捏一下,会迸射出一种辐射力极强的痛,好像整个腹部都被利刃划开了。
身体上还没有哪个部位会迸射出这样巨大的痛。
真是搞不懂。
圣人还搞不懂成年人的这个玩艺儿怎么会那么大,他当然知道它可以用来撒尿,可如果仅仅是为了撒尿,需要长得那么粗大么?如果不仅仅是为了撒尿而已,那么它另外的作用是什么呢?让他更为奇怪的是,这般抚弄的过程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种别样的感受,非痛、非痒、非胀、非憋、非冷、非热,总之是难以形容的一种独特感受。
于是闭上眼睛,认真搜寻这感受的来源,想再一次咀嚼它的味道。
呀!族谅,你在炕上做什么?一个稚嫩的女声在炕下嚷起来。
圣人吓了一大跳,慌忙睁开眼睛,原来是胡同那头的建春,建春赤红着脸,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圣人赶紧扯过被单蒙在身上: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建春说:俺家的狗,眼睁睁进了你家的门,怎么我追进来,它又不见了呢?圣人说: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建春说:看见你光着白腚……圣人说:呸,哪有女孩子看男孩子光着腚的,你太不要脸了!建春说:不是的,俺可是什么也没看见呀!圣人说:看不见就好,要不然看到眼睛里就抠不出来了,眼睛都要变瞎!建春说:啊,不要,俺就是什么也没看见嘛!圣人说:还不快走,这儿哪有你家的狗!圣人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必须设法给自己挽回一点面子,同时堵住建春的嘴巴,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虽然他尚不知男女之防,但也已经有了鲜明的性别意识,一个男孩子被一个不相关的女孩子明明白白看了身体,仿佛是一种耻辱,仿佛对将来成长为一个男人有所妨碍,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建春正欲转身离去,他像突然现了什么似的,大声吆喝起来:伊建春,你后背上怎么趴着一只蜈蚣!建春吓得要哭:啊,是么,族谅哥,那你快帮我弄下来啊!圣人穿着裤衩跳下炕来,从后面一把掀开建春的衣裳。
说:不好啦,蜈蚣爬进你的裤子里去啦!建春说:族谅哥,那怎么办啊?圣人说:你得把裤子褪下来,让我找一找。
建春说:那,那你得快些啊。
圣人给建春把裤子褪到一半,感到有些紧张,他停下来,猛拍了一下建春的白**蛋蛋,说:逮到它了!然后做了一个向门外抛掷的动作。
好了,没事了。
建春说:那我走了。
圣人说:记住,刚才我也看见过你的白光腚的,你不准告诉别人看见我光腚来着,我也不告诉我看见了你的白光腚。
建春说:嗯,记住了。
建春走后,圣人现,建春家的狗果真在屋里,正趴在碗柜旁边舔食一只碎鸡蛋壳,那是母亲和父亲伊叔上黑阳山之前刚从鸡窝里捡出来的——还没有来得及放进碗柜旁边的陶罐里,母亲喜欢把鸡蛋放在里面,可能是为了保鲜。
现在成了建春家这条狗的美食。
它是怎么知道这儿有只鸡蛋的呢?还有,建春为什么进屋后没有见到这条狗呢?咄咄怪事。
父亲伊叔和母亲半天之后才回来,脸上郁闷的表情证明他们的无功而返。
不信圣人的话,白跑了一遭。
带回来的消息是,大姨父不会再下山了,而且,现在大姨父有了新的名字——法号: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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