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绝代风华之代黎篇 > 第二十九章 交锋

第二十九章 交锋

2025-03-25 12:03:43

代黎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钟鸣声自客厅里响起,传到卧室,便只剩下遥远的沉闷。

房里的摆设已经换成了西式,紫藤花壁纸,乳白色窗帘,乳白色家俱,同上海代府中她房里的布置一模一样,前天她向近卫信树提出这个要求,一天的时间他就命人仿制出这个房间。

这些日子以来,她嗜睡且乏身,身子总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她知道不仅仅是怀孕的原因,饮食里一定加了什么。

微蜷的身子未动,她又合上眼,不害怕不担心是假的,近卫信树虽然还没有碰她,但她知道拖不了多久,更何况,腹中的孩子若被发现......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她都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刚思及此,身后不远处传来少女甜腻的声音,夫人,您醒了。

代黎没有应声,起床走进了浴室,她思索时或许乱了呼吸,这就让美奈子听了出来,日夜监视她的人,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哗啦哗啦的水声中,她挑起窗帘一角往外看,从这里下去,到大门口,至少要经过四道哨岗,八个人,晚上院子里还有探照灯。

代黎不自觉皱了眉,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逃出去是不可能。

出了浴室,美奈子已经不在,近卫信树坐在沙发上,见了她,微笑着起身相迎,睡得好吗?刚要摸上她的脸,代黎厌恶的躲过,却被近卫信树一个伸手捞在怀里,代黎极力反抗,无奈气力不敌,近卫信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只想抱抱你,你再乱动可就不好说了。

代黎停止了挣扎,低头任他抱着,身子紧绷,僵硬无比。

近卫信树似乎很满意,圈住她腰肢的手开始缓缓的抚摸,隔着薄绸的睡衣,感受她肌肤的温暖柔滑。

于代黎而言,他冰凉的手指就像是阴冷的蛇一般在她腰间蠕动,恶心感一波一波往上涌,恨不得立即砍了他的手,胃中一阵阵翻滚,突然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近卫信树放开她后退两步,代黎弯了腰不停的作呕,近卫信树很快反应过来,顾不得身上的渍物,上前抚她的背,关切的问:怎么了?哪不舒服?代黎起身后尚未吃饭,吐不出什么,扬手打掉他的胳膊,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碰了你觉得恶心。

这一天代黎几乎没吃东西,早上的呕吐成为她没有胃口最好的理由,昏沉沉睡了大半天,接近傍晚时要了碗清粥,只喝一口却皱眉,拿个糖罐来。

白天当值的惠香年纪轻些,立即出门,代黎将大半碗粥倒进马桶冲掉,待惠香回来后,当着她的面,喝了剩下的小半碗。

晚上睡觉前,趁侍女交班的空隙,代黎拿了书桌上一支钢笔放在枕下,屋子仿制的很好,连细节都照顾到,钢笔是她惯用的牌子型号,派克的铱金笔,虽说不如金笔那样的华贵适用,可笔尖尖硬,更适合杀人。

第二日代黎起得很晚,直到近卫信树进屋时才睁开眼,美人初醒的慵懒模样魅惑了近卫,他忍不住走到床边,伸手又想摸她的脸,却被代黎瞬间擒了手,待他回过神时,颈间大动脉已抵上件尖利的硬物。

代黎推着他出门,侍从们见状慌做一团,统统举枪对着他们,却没人敢轻举妄动,代黎边走边喝:准备一辆车,快!侍从们不动,代黎将笔尖戳进稍许,鲜血迅速流了下来,近卫信树不说话,只是笑,代黎瞧不见他的神情,侍从们却是极为害怕,车子很快备好,代黎劫持着近卫信树上车,让司机开出上海城。

汽车驶出日租界,代黎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冒险,竟是快要成功,体力透支的厉害,手下却丝毫不敢松懈,忽听近卫信树开口:去西岭监狱。

代黎心下一惊,钢笔又戳下去几分,半眯了眸,眼中有寒冰,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近卫信树笑意更浓,那笑让她从心底生出寒意来,近卫突然握住她拿钢笔的手,逼近她的脸,喜欢就刺下去!我们一起死!我宁愿同你共死,也不可能放你走!眼睁睁看着汽车改了方向,眼前是那张令她厌恶至极的脸,代黎的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恨不得不顾一切刺下去,一了百了,可是不行,这场豪赌,从一开始她就输了,他可以为她赌上命,可她不行。

狠力推开他,缩至车座角落,窗外的街景立时让她生出另一种愤怒,街上一片萧条,随处可见踏着木屐的日本人,不时有军车开过,载了满满土黄色军装的日本兵,许多店面门口被插上了日本国旗,哪里还是昔日上海滩繁华妖娆的影子?......代黎狠狠握了拳,面对家国沦陷这样刻骨的恨,她多想,杀人。

下了车,走进围有铁丝的灰砖房,相较于监狱里的阴暗压抑,代黎心中反倒畅快,她宁愿被关在这里,不用看见厌恶的人,也能有更好的逃脱机会,可惜,希望很快被粉碎。

于一道铁门前停下,近卫信树打开门上一扇小窗,示意代黎去看,代黎疑惑着走上前,瞬间煞白了脸。

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她接连受到刺激,额上竟冒出冷汗。

门内是一间不大的牢房,牢房里,李秀芳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小婴儿,低了头,含混不清哼着什么,床边木凳上,馨馨坐在那里,手上抓了个布娃娃,神情有些呆滞。

代黎一手用力抓在冰冷的铁门上,一手按住小腹,坟墓一样寂静的监牢,能听见自己渐重的呼吸,近卫信树从身后贴近她,关上小窗后双手撑在门上,好似将她圈在了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道:你若是再像今天这样不乖......我们大日本帝国,对付女人和孩子,可是有一些办法。

代黎回身就给了他一巴掌,反手又给了一巴掌,近卫被打的偏了头,却勾了嘴角笑,斜看她,你发怒的样子真迷人。

代黎一脚将他踹开,转身就走。

车子开出西岭监狱不久,街边传来吵嚷声,许多年轻的中国男子一字排开,被日本兵搜身,稍有一点反抗就遭到毒打,带着刺刀的枪身砸下去,被打的男子已经血流满面,日本兵还不肯罢手,边打边骂,更有许多日本兵在旁边笑闹起哄,代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脑中嗡嗡作响,打人的日本兵突然举起了枪,推弹上膛......电般白光闪过,日本兵倒下,颈间插一只钢笔,汩汩冒着鲜血,身边的人花了好几秒种才反应过来,大声怒骂着要冲上去,看见驶去的那辆车,又都傻愣在原地。

车上,近卫信树凑近代黎发抖的身子,害怕?第一次杀人?手脚冰凉,满身的虚汗,代黎闭上眼,愤怒与恐惧侵袭了所有......小引哥哥,你知道妻女被关吗?佑城,你真的相信那个人是我?你在做什么?佑城......距离上海三百公里之遥的南京城,军统府最大的一间办公室里,秘书李紫正在指挥仆人们换窗帘,原本一色的墨绿窗帘,少帅来了之后,不知为何让人换成樱草色。

少帅既然开了口,别说是换窗帘,拆了房子重建也没人敢说什么。

前方在打仗,军统府里似李紫这样悠闲的人并不多,她原本是一名电话接线员,少帅到了南京之后,她与另外两名年轻接线员被调来秘书室,给少帅做专属秘书。

旁人私下里议论什么她也知道,说这次选出的三个人,都是高白瘦幼秀,是比照已故少夫人的样貌特点挑的。

窗帘换好后,仆人们退了出去,李紫无事可做,在镜子前打量自己,制服与从前有些不同,灰绿的窄口帽上镶两道白色条纹,白色衬衣,灰绿领带,灰绿及膝短裙,白色高跟皮鞋,这身打扮,帅气又不失妩媚,据说,也是那位已故少夫人的特点。

李紫想起几天前,徐统治亲自教育她们三个,少帅刚刚经历丧妻之痛,立即又奔赴前线为国操劳,若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让少帅满意......少帅满意了,以后自然也有你们的好......想到这里,李紫轻声一哼,她可是毕业于女子中学,来军统府是工作的,不是卖身的。

身后突然传来冰冷的声音,你是谁?李子仓惶回顾,在对上男子凛冽的目光后迅速低头,虽然见过几次面,宛如刀刻的英俊面孔仍让她脸上一红,少......少帅,我是您的秘书。

心中又有几分道不明的失落,相同的话她已经说过三次了,少帅竟然还是没记住。

萧佑城看她都不看,将手中的报告重重往桌上一掼,说过我这不需要闲人!让徐怀安排你去军医院,那里急缺医护。

李紫小声开口:我不会做那些。

从哪来回哪去!李紫迅速逃出了门。

李紫到底还是没离开秘书室,前线战事那样紧,少帅每天开不完的会听不完的报告,睡觉的时间都极少,哪有闲工夫管一个小秘书的去留。

半夜,办公室里亮着灯,李紫端一碗人参鸡汤,小心翼翼旋开门,没有预期的呵责声,屋里很安静,昏黄灯光下,萧佑城仰头靠于椅背,睡着了。

因为害怕吵到他,李紫脱了高跟鞋,蹑手蹑脚进屋,将鸡汤放在桌上,取了沙发上一张羊毛毯,轻轻盖在萧佑城身上,萧佑城微微一动,李紫吓一跳,正想逃,却听他低声道:别闹,乖。

温柔到几乎宠溺的声音,特别是那个乖字,能将人的心都化了,李紫诧异回头去看,不若白日里的冷漠与一丝不苟,他衬衣的领子解开了,看上去闲散而随意,却也有掩不住的贵气,脸上的神情同他的声音一样温柔,叫灯光晕着,硬朗的线条仿佛也柔和了许多,睫毛很长,投下片深浅不一的阴影......。

李紫想起徐统制说的那番话,心口突然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脸上火烧一样烫,他微抿的薄唇是那样的诱惑......她一面为自己感到羞耻,一面不受控制的缓缓俯下身......即将吻上他唇瓣的那一刻,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待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额头已抵上一把枪,听到男人危险的声音,干什么?这样尴尬的状况,李紫又羞又悔,哪里还能说出话,眼泪花花就掉了下来,萧佑城很快明白过来,收了枪坐回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孙辅怀揣一份机密电报,撞见一名女秘书掩了面跑出办公室,也顾不得多问,急匆匆走进屋,少帅,上海方面的消息。

萧佑城迅速接过来,连看了两遍之后,没有作声,孙辅道:陈夫人与两位小姐突然失踪,确实蹊跷,馨小姐还是少夫人舍命救下来的。

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萧佑城放下电报,以长指点了点,去查那个竹下夕樱。

这一夜,代黎却是备受煎熬。

晚饭后,近卫信树命人将他的衣物用品搬进她住的房间,代黎坐在沙发上冷冷看着,脸上半丝血色也无,近卫悠闲坐在她身边,双腿交叠,长臂搭上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你不能总让我睡客房,我们是夫妻。

亲昵的口吻,仿佛她真是他闹别扭的小爱人。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近卫缓缓俯下身子,想吻她,代黎忍到极限,突然跳起来跑开,被近卫信树几步追上后压在墙上,代黎抬起腿,膝盖往他胯下猛一顶,近卫抽气弯下腰,双手却牢牢摁住她,半晌后才抬头,皱着眉,声音暗哑,你又不乖了,忘了上午看到的?靠着她,温柔的低语,好似情人间的呢喃,却吐出最残忍的话,从了我,或者让那个女人慰劳我的士兵们,当着她孩子的面。

你自己选,我不逼你。

代黎漆黑的眸,却如同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焰如尖刀,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近卫信树痴痴看她,只是着迷,着迷于她眼中的怒火,她百变的模样,每一面都让他着迷。

他相信,她终有向他开怀展颜的那一天,可他等不及,他现在就要她。

眼中怒火渐渐熄灭,最后变成两汪死寂的潭,绝望,没有一丝生气。

他知道她终于屈服,抱起她,放在床上。

床垫很软,她的身子陷下去,一直陷下去,陷进地狱里。

他覆上她,一手半撑起身体,一手解她衬衣的扣子,一颗一颗旋开,异常缓慢的动作,一点一点凌迟她的心。

她睁着眼,双目空洞的看向天花板,面无表情,身体僵硬,口中突然尝到腥甜,原来是咬破了自己的唇。

衬衣终于脱下,无声抛落地毯,他不禁发出惊叹,为白玉雕琢般精致的身子,罪恶的手指来到纤细腰间,解了腰带,褪去她的长裤,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双眸因为激动而发红。

白嫩无暇的胴体,散发似有还无的馨香,黑色内衣裤遮掩了最私密,却是徒增诱惑。

眼前这一幕,他苦苦等了七年!在梦中肖想过千万次!他迅速除掉自己的衣物,发狂一样压上她,啃噬她颈间细腻嫩滑的肌肤。

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她竟然感觉不到他的噬虐,偏过头,冷漠等待这一切的结束,双手护住小腹,那是她唯一珍贵的,请你轻点。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死亡一般的冰冷。

他停下动作,伏在她颈间喘息着,慢慢支起身体,借由床头微弱的灯光,看见她颈间通红一片,他轻轻摸上去,重新俯身在她耳边道:对不起,我刚才失控了。

这才发现,身下的她,冷硬如尸。

他尽量让自己的抚摸变得温柔,存心要给她快感,最起码,要她的身子沉沦于他所带来的情欲,为他柔软火热。

手指抚上她修长的腿,触手的湿腻让他莫名,收手一看,大惊!指间鲜红的,竟是血!他慌忙起身,看见刺目的血痕蜿蜒在她雪白的腿上,心胆俱裂,狂呼出声,来人!医生!温暖的薄被盖住冰凉的身子,屋里很快出现了几张陌生面孔,一名胖乎乎的中年妇人正在查看她的身体,代黎猝然清醒,蹬开妇人的手往床角蜷缩,眼中满是惊恐!来不及了!她知道被发现了!胖妇人对近卫信树说了几句什么,说的是日文代黎听不懂,只见近卫信树原本焦急的神情渐渐变得阴冷,低头沉默半刻,突然又笑出来,那笑容让她从心底里发颤。

近卫坐上床沿,抓过代黎的手握住,她竟不敢挣,听他温柔开口:医生说我们的孩子已有两个月大,你太调皮了,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我,差点让我犯下错。

身边人似乎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轻声的笑,代黎愈发惊恐的看他,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她害怕的模样近卫信树心疼,怜惜的疼,嫉恨的疼。

威胁她强迫她,都没见她流露过这样的神情,她真正在意的,是腹中的孩子,她与那个男人的孩子。

胸中烧着火,握住她的手不自觉狠狠用力,他贴近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开口: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好好待他,等他叫我爸爸。

爸爸两个字咬得异常清晰,她连嘴唇都白了,身子哆嗦的更加厉害。

恰巧有仆人端来药碗,胖夫人提醒近卫说,代黎有流产先兆,必须及时保胎。

近卫原本要接过药碗,看代黎那脸色,刚抬起的手臂又放了下来,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站起来柔声道:我出去了,你安心休息。

又对屋里人厉声道:照顾好夫人,务必保住孩子!后半夜,幽暗的房间里,两具赤裸的身躯交叠在一起,近卫信树不顾身下女子的辗转低吟,一下一下猛力的抽送,女子雪白的双乳被他揉捏出各种形状。

渐渐承受不住他的狂猛,女子哭泣着求饶,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却让他更加粗野,在一阵疯狂的冲刺中,近卫闭上眼,闷声急唤:黎!黎!黎!......热流喷薄而出,射进女子的身体。

翻身躺在床上,急促喘着气,这些年,不管身下是哪个女人,他需要想着她才能释放。

过了很久才平复呼吸,近卫起身穿衣服,他不习惯与女人共寝,包括曾经的两位妻子。

身后女子柔若无骨的手臂却搂住他的腰,娇娇的开口:上将,我的房子又让人砸了窗玻璃,人家再也住不下去了!近卫有些不耐烦,拿掉她的手,明天搬过来,记住别惹事!女子达成了目的,乖乖放了手,近卫穿好衣服,想起什么又回身道:过两天我要招待一位客人,你到时去作陪。

女子半倚于床头,笑道:夫人在这里,上将还需要我作陪?近卫轻蔑看她,我的妻子怎么能陪酒?女子面上有点挂不住,别过了脸,近卫也没什么心情哄她,道:明天去如意阁,珠宝首饰随你挑。

女子正是夜之会的白月儿,跟了近卫信树许多年,多少能摸清他的脾气,知道什么时候见好就收,娇嗔,就知道拿钱打发人家!近卫信树没心思与她调情,大步走出屋,错失了床上女子瞬间沉下的脸色。

回到书房,立即唤人来询问,得知代黎吃了保胎药喝了点粥,这会已经睡下了,他原本想去看看她,走到半路又停下,想了想还是折了回来。

书桌左手第三层抽屉里有一只袖珍保险箱,他取下挂在颈间的钥匙,打开箱子,里面只有一只水晶瓶,瓶子里暗红的玫瑰花瓣,经过特殊封存才能保留至今,初遇时她抽出的那枝花,后来到底忘了拿走......这是他唯一拥有的,她拥有过的东西,如果能算的话......他突然自嘲般笑出声,当初不过一面之缘,他竟然着了魔一样的爱上她。

两年前遇到竹下夕樱,他欣喜万分,不顾一切娶了那名女子,可很快失望,空有相似的容貌,究竟不是她......他为她二度杀妻,为她不择手段,可惜她并不会领情......他在书房枯坐了一夜,月色下看着那只水晶瓶,眼中有伤......他知道她恨他,可除了强迫,没有别的办法.....终有一天她会明白,他有多爱她......仆人已经催过一次了,白月儿仍然拿不准穿哪件衣服,近卫信树今日在住所宴客,却没告诉她宴请的是什么人,当然她也没必要知道,她的全部作用,不过是一只花瓶。

思量再三,最后挑了件翠青的西式小礼服,鸡心领,大摆裙,如若坐在日本人中间,总比穿旗袍来得舒服些。

换衣又化妆,白月儿出现的到底有些晚,客人已经到了,只有一位,一袭墨蓝西装,极为考究的做工,称出俊挺不凡的背影,端一杯香槟,正与近卫信树交谈,听见她进门的声音,转过身,白月儿心跳顿失。

男子微笑,俊颜如春风拂过,白小姐。

白月儿心中更是激荡,他竟是认得她!随即又自嘲,昔日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且与日本人有一腿,她是怎样的名声在外,自己最清楚不过。

很快收敛心神,展露职业化迷人的微笑,原来是容先生,小女子对您可是倾慕已久。

容庭轩笑了笑,风尘女子的逢场作戏,自然不会当真。

在客厅不过聊些闲话,很快移步到餐厅,白月儿坐在了容庭轩身边,不时为他添酒布菜,好不殷勤,他们谈话,她一句也不插嘴,本份扮演自己的角色。

渐渐听出些门道,原来南方的革命军破坏了陆上交通,日军上海一带的军需供不上,打算走海运,可军舰数量又不够,想与容家合作,征用他们的洋轮。

容庭轩皱眉,近卫上将,以你我今天的立场,似乎不太适合谈这件事。

近卫信树哈哈笑了两声,容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商人,商人就该把利益放在首位,容先生想必比我更明白这点,否则今日也不会屈驾。

我给出的价钱绝对合理,要知道,如今上海是我们日本人的地盘,即便是强征,容先生恐怕也没什么办法,当然,我并不愿做这种事。

又是逼又是诱,这番话说的似乎冠冕,其实不过是因为容家在欧美政界里有些关系,近卫不愿轻易得罪罢了。

仿佛早就预料到他的说辞,容庭轩稍稍舒展了眉,近卫上将说的确实有理,只是这价钱......近卫上将是知道的,现在是非常时期,许多事情都很难做。

这个好商量。

一来二去,谈好了价钱,容庭轩又道:希望上将能将这事做的隐秘,我们容家以后还要做生意,总不愿遭到民众的抵触。

近卫信树笑着举杯,这是当然,今后少不得还要与容先生合作。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白月儿坐在一旁,听到了也是没听到,只当自己是聋子,她不过是在乱世下讨生活的女人,什么家国荣辱,远不及自己的富足安逸来得重要,近卫信树正是看上这点,养了她这么多年,也不甚防她。

谈完正事,气氛立即轻松许多,近卫信树让日本艺妓进来献舞,言辞暧昧的暗示容庭轩,如有看上眼的,今晚就可以带回去。

容庭轩只是笑,并不作答。

餐厅在一楼,窗外是庭院里的一处花园游廊,一抹白色身影缓缓从窗外不远处经过,桌边三人俱是看着艺妓表演,仿佛谁都没有留意到。

不一会儿,近卫信树到底忍不住,招来管家小声用日文询问:夫人怎么出来了?夫人嫌屋里太闷,刚才在花园里转了一小会,美奈子和惠香都在旁边伺候着,现在已经回房了。

近卫点点头,他并不知道,容庭轩精通五国语言,其中一项就是日文。

白月儿却是想起两天前,她搬进这里的第二天,无意间遇着夫人时的惊讶 ......她敢肯定,那人一定是大小姐,已故少夫人。

是夜,回到公馆的容庭轩走进书房,却不开灯,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借由透过窗的银色月光,看见沙发上坐有一人,那人察觉到他的视线,客气招呼,你好容先生。

辨出这声音,容庭轩有些诧异,也礼貌问了声好,将刚刚由近卫信树那里拿来的支票放在桌上,比预计多出了两万,任何一家容生银行都可以提取。

那人接过支票,诚挚道谢,谢谢容先生对革命党的支持。

容庭轩也正了神色,我能做的不过如此,你们在南方搞游击杀日本人,非常危险,我很敬佩。

那人语带笑意,容先生此次为日本人提供的这批船,可谓是大功一件,还请尽快将此情况通知北军,毕竟他们才是正面战场。

容庭轩笑道:我会的。

那人正准备告辞,容庭轩将一开始便存着的疑虑道出口:朱淳先生如今是南方革命党的领袖,亲自来上海,可真是冒险。

朱淳知道容庭轩的意思,他在南方杀了好几位日本将领,日本人恨他入骨,悬赏他项上人头的金额已经高达三千大洋!他一笑后敛眸,不瞒容先生,朱某此次来上海,为的是一桩私事。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换了主人的夜之会,依旧是一片奢靡繁华,原先的老板陈小引因为不肯与日本人合作,很快消失了踪迹,许多人猜测,他已遭到日本人暗杀。

就算从前叱诧上海滩又怎样?还不是敌不过豺狼虎豹一样的日本人?所以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命活?此刻在夜之会寻欢作乐的人,大多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

白月儿端一杯酒,坐在舞场边,含着笑,笑意却是冷的,很多人知道她同近卫信树的关系,不敢邀她跳舞,她如今也不用靠这些,只是习惯了每晚来夜之会,总好过在那个冰冷的房间里,形单影只。

有人坐在她身边,她正想瞧瞧谁这样大胆,呼吸一窒,容庭轩俯身在她耳边道:白小姐,能谈谈吗?白月儿隐约猜到什么,小声道:半个小时后,富临饭店207。

随即起身离开。

容庭轩准时到了地方,门是虚掩的,他进屋后将门反锁,看见白月儿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有两杯红酒,白月儿笑的娇媚,容先生很准时。

容庭轩在她对面沙发坐下,白月儿端起酒杯,他便也端了起来,白月儿却不喝,将酒杯勾在指尖,整个人陷进沙发靠背里,双腿交叠,因那银蓝织花旗袍叉口开得极高,几乎能看见白嫩的腿根。

容庭轩轻抿一口,将酒杯放下,认真看着她,白小姐,有件事想请问你。

白月儿双颊很红,大概已经喝了酒,媚笑着问:什么?容庭轩不想同她兜圈子,干脆直接问,白小姐见过近卫夫人吗?她是不是代黎?白月儿眯起眸看他,少夫人不是已经死了吗?容庭轩皱眉,仍只是问:你见过近卫信树的妻子吗?白月儿咯咯笑起来,见是没见过,不过可以想法子见见。

容庭轩立即道:那么请白小姐......白月儿打断他,我有什么好处?容庭轩拿出支票簿,白小姐想要多少?白月儿仍是咯咯的笑,将酒杯往桌上一放,突然起身,拿起容庭轩身前那杯酒,一饮而尽,容先生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看着这个瞬间褪去笑颜的女子,容庭轩微怔,他委实想不起来,某个舞场?某次宴会?他知道她是近年来上海有名的交际花,却不能记起在哪里初见,可看她那模样,似乎他们之间该有什么渊源。

白月儿看他那神情就知道不记得了,是啊,他怎么会记得?那晚他也看见了她,那个真正的美人,令无数男人为之疯狂的美人,他一心一意爱着的美人,他怎么会记得自己?眼中闪过哀伤与嫉恨,她突然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庭轩,庭轩,我不要别的,我不要一辈子,我只要你一晚,爱我,求你爱我......容庭轩僵住了身体,如何也想不到她竟会有这样的要求,怀中女子已经开始低低的抽泣,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知道配不上,可我只要一晚,求你,求你......容庭轩不发一语,将她抱到了床上,白月儿涨红了脸,整个身子都在抖,容庭轩默默解她的衣扣,她轻轻摸他的脸,眼中柔情似水,觉得自己在做梦,想吻他的唇,却被他不着痕迹的侧脸避过,去吻她的胸口,她闭上眼,抱住他的脖颈柔声道,请温柔点,让我觉得你在爱我。

......第二天,容庭轩收到一张小纸条,只有短短两个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