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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伤别

2025-03-25 12:03:43

代黎半倚在病床上,一双墨玉般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看着萧佑城命人往病房里搬东西,书桌、衣架、薄被、毛巾、牙杯......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是吧?是。

萧佑城给一个肯定的答复,微笑着坐上床沿,我是要来给你做陪护。

有医生护士呢!哪能有家人照顾得细心。

代黎斜看一眼萧佑城,他笑得温柔坦荡,说这样的话,竟也瞧不出半分的不好意思。

你没有事情做?在都督府能做的事情在这也能做,我不会打扰你。

我妈妈不会同意的。

我找伯母谈过,她已经答应了。

代黎半张了嘴,怔怔的,模样有些傻,母亲明明不太喜欢他,竟允了这样的事。

萧佑城情不自禁抱了抱她,一得意,话就溜了嘴,像我这么好的女婿,伯母哪能真的不喜欢?终于成功得到了一个鄙视的眼神,你每天来看我不是一样吗?干嘛弄得像一刻也离不开似的。

我一刻也离不开你。

............你睡哪?沙发。

不舒服。

其实,他牵起嘴角,笑容有三分坏,你的床挺宽敞的。

你还是睡沙发吧。

......萧佑城并不能真的时时刻刻陪着她,有许多时候还得去军营,白日里常霏来得多些,陈小引从前也常来,如今萧佑城在,每天便只待一会儿,告诉代黎帮里的情况。

这天萧佑城从军营里回来,常霏也在,萧佑城恭敬叫了声伯母,规规矩矩陪坐着,常霏起身要去隔壁,萧佑城一直送了过去,回来后,直接坐上了床沿。

下午都做什么了?没做什么,和妈妈聊了会。

他其实早已瞥见枕下深蓝色一点边角,快速抽出来,一本厚厚的账簿,看她,眼神责备。

她抿了嘴,神情像是被逮着错却觉得自己有理的小孩,看账簿又不影响伤口的恢复。

医生说你得静养!不能费神!他口气严厉,真像是在训她。

每天躺在这里无事可做,无聊。

她放柔了声音,撒娇。

他拧眉,抵抗住诱惑。

佑城~~~~~她故意拖了又长又软的尾音,嗲嗲地,简直要酥到人骨子里去。

萧少帅顽强抗争,宁死不屈,不行!叫亲爱的也不行!亲爱的。

...... ......好吧......每天只准看一小会儿......嘴角上弯眼角下弯,她笑得像只猫,飞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第二天上午他出门,回来时递给她几本书,给你解闷的。

她高高兴兴地接过来,却在瞬间黑了脸,-_-///小人书。

他进里间去换衣服,提高了嗓门道:连环画好,不费神,这套是我特意挑的,字大,图也印得清楚。

-_-///她还真看得津津有味,下午他不出门,只在房里看文件,常霏因患了感冒,今天也没来,病房里就只剩他们两个。

萧佑城翻看着文件,不时抬头去看她,有时目光一扫而过,有时可以定定看上很久,她却没有察觉,只专注于手中的小人书,一会儿微微笑,一会儿锁了眉,一会儿咬着唇,甚至有一次,眼神里竟透着幽怨......这神情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让人矛盾极了,既想要疼惜她,又想要欺负她......当然,他也只能想想......他看一份西线的战报,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时,她竟已经睡着了,双指还夹着连环画,被子只扯盖到腹间,脸庞半侧着,陷进软软的靠枕里,微微垂下。

他极小心地走到她身边,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声音,轻轻地,将书抽出来,不敢动她的胳膊,便拿了沙发上的薄被覆在她身上,只露出一张小脸蛋。

时值深秋,下午大约三四点的光景,这是间高级病房,窗前有两层帘,一层布,一层纱,此时只拉上了一层,阳光透过那薄薄的纱,射进来,秋日里的阳光已经不再浓烈,又是在这样的下午,浅浅的,柔柔的,爬上她的额,穿过几缕细碎的发,在她脸上,留下淡淡的影。

许是她已经睡得久了,两颊上生出粉色,比任何胭脂都好看。

较起前几日的苍白,唇色红润了许多。

眼见着,渐渐地,渐渐地,嘴角现出一滴小小的口水花,晶亮亮的。

他用指腹去帮她擦拭,只一瞬的工夫,感受到她的呼吸,温热地,扫过他的手。

她没有醒,没有任何被打搅的迹象,仍是睡得那样安详,他俯下身子,去吻她的唇,轻触,用尽全部的温柔。

干脆搬过椅子坐在床前,看她,只看她。

幸福,原来便是这样。

不知不觉,他也睡着了......其间,护士曾来过一次,看到病房里的情景,定在了门口,呆呆看了一会儿,实在不忍心打扰这样的温馨,晚些换药也没有关系,悄悄退了出去。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屋里的光,是一层朦胧的浅金,丝丝缕缕,仿佛在流动。

她先是注意到身上的薄被,然后看见床前的他,一手支着下巴,就那样睡着了,眉头微微拢着,在眉心蹙一点点纹理,下眼皮呈现重重的青色,她知道他晚间睡得不好,也知道,若是不让他守着她,他更加睡不好。

她将薄被抱在胸口,静静看他。

他的嘴角带着笑,面目宁静柔和,看起来,很幸福。

她识得幸福的模样,因为此刻,幸福就在她心里。

伤口拆完线没过几天,代黎要求搬回家里休养,他夜夜睡着沙发,她终是心疼。

他却不太愿意,趁着房里没人的时候抱着她,耍赖道:我已经习惯睡沙发了,回都督府睡不着。

都督府不是也有沙发吗?代小姐不为所动,一脸的无辜。

他看她的眼神柔得能溢出水来,都督府里的沙发,不在你身边。

眼见着四片唇瓣就要碰上,陈小引推门而进,黎......两人迅速分开,陈小引面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看到,黎黎,我来帮你收拾东西。

这两天,都督府里异常的安静,大家知道少帅最近情绪不太好,做事情都格外地小心。

萧佑城与家里结束了一通不太愉快的电话,听筒放下不久,又叮铃铃铃地响了起来,萧佑城不耐烦地拿起电话,刚要开口,却听见熟悉的女子声音,今天中午有空吗?心情立即就转好,语气也温柔,有。

我妈妈做了五香桂鱼,那天你说喜欢的,中午过来吧。

马上就到。

萧佑城这样用心,常霏对他的态度早已缓和,只是还坚持称呼他为少帅。

代黎的伤口恢复得很好,三餐都可以下楼来吃,萧佑城这些日子也常来,早不见第一次拜访时的尴尬,餐桌上的气氛十分地轻松愉快。

吃完饭,常霏照例要午休,代黎与萧佑城在客厅里聊天,一时兴起拿了相簿来看,照相其实还算是个新鲜事物,代黎出生后,常霏坚持每年都请人给她照上几张,就是代黎出国那几年,家书里也必定要附上相片,因此相簿有厚厚一本。

萧佑城极有兴趣地翻看着,一张一张看得仔细,原来她小时候是这个样子,原来她曾被装扮得像个洋娃娃,原来她也梳过羊角辫,原来她六岁就敢拿枪了......看着这些旧照片,听代黎讲她小时候的故事,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她肯与他分享这样私密的过往,遗憾的是,她那缤纷的过去,没有他。

他把想法告诉她,她淡淡的笑,没有关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开口谈到以后,几乎,算是一种承诺,他一时情动,揽过她,心中竟分不清是什么滋味,甜蜜,也有些道不明的忧虑。

将一本相簿看完,他又翻回去重新看,一边看一边道:我小时候的照片没有这么多,不过也是有几张的,以后去北平我拿给你看。

他说这话时留意了她的反应,她在旁边帮他翻着相簿,果然手下一顿,极快的,又若无其事的翻了过去。

他下午要回都督府,请司机老刘将他的车子开出去,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大门口,老刘将车子停在门外便回去了,他却不愿让她也回去,陪我去车上坐一会儿。

车门刚刚关上,他立即就将她搂进怀里,唇也同时贴上她的,她受伤这么些日子以来,在医院,在家里,两人都不敢放肆。

他虽然着急,可记挂着她还有伤,不敢用力,轻柔地拥,轻柔的吻,很快地,她沉浸于他的气息,沉浸于他的温柔。

后来,却不知为何他有些失控,力道渐渐大了起来,吻也从她的双唇蔓延到她光洁嫩滑的脖颈,手底下解了她的外套扣子,隔着毛衣抚摸她的胸,竟弄得她有些疼。

她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眉心轻蹙,开口:你究竟是怎么了?他身子一僵,停了动作,缓缓抬起头来,一颗一颗,重新将她的衣扣扣好。

这里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北平那边,在催我回去。

她将视线停在车窗外,路边几棵梧桐树,早已褪去繁华的绿,叶子将要落光了,剩下的也是摇摇欲坠,风吹过,终于有一片承受不住,离了枝头,慢悠悠飘下来,躺在苍老斑驳的树根旁。

满地枯黄的叶,失了水分,失了生命,失了柔软,叶边稍稍卷起,再也抚不平,从前那纤细的脉络,如今却变得格外突兀清晰。

长久的沉默,到底是他坚持不住,用力扳过她的身体,强迫她看着自己,她便去看他,看他的眼睛,看他向她传达期望,看他向她表示肯求,可她什么都不能回应,唯有沉默。

他看着她,一直看着她,那样的固执,那样的倔强,像是个任性的孩子,逼着她让步,可偏偏,她同样的固执,同样的倔强。

再一次,是他败下阵来,是他先开口:跟我走。

不。

她的回答几乎与他同时出口,那是早已备好的答案,那是早已预知的答案,他与她,都知道。

那晚她发了低烧,因为肩部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常霏格外担心,尽管代黎一再保证说没事,家庭医生还是守了大半夜,直到凌晨,房间里再没有别人,代黎这才真正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不时有人轻触她的额头。

她只是累,只是困,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听见有人唤她,黎黎,黎黎。

她识得那是母亲的声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话来,我想再睡会。

常霏见她已经醒了,不再顾忌,拍拍她的脸颊,吃点东西再睡,都中午了。

她半分食欲也没有,只是想睡觉,可又不愿母亲担心,挣扎着坐起来,其实她的烧已经退了,并不觉得头晕,喝下一碗清粥,精神果然好上许多,常霏说再给她盛上一碗,她也没拒绝。

再进门的时候,常霏道:杨妈早上买菜回来,说是看见少帅的车子停在外面,刚才老刘跟我说,少帅的车子还在,怎么他昨天没开车回去?她只觉得脑袋里面有什么东西突突在跳,不自觉就伸手去扶住额头,常霏急忙过来,道:怎么又不舒服?反复试了几次她额上的温度,似乎还好。

第二碗粥吃得就有些勉强,好容易吃完,她说想出去看看,常霏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什么都没问,只让她多加件衣裳。

披一件紫羔皮大衣,代黎走到大门口,果然看见他的车子,还停在原来的地方。

在门外静静站了一会儿,走过去,透过窗玻璃,只看见车厢内一片烟雾缭绕,她敲车窗,好一阵子玻璃才缓缓放下,立即就有浓重的烟味飘出来,呛得她几乎要流泪,她皱着眉捂着鼻,模糊中看见一双眼,赤红如血。

他仰坐在那里,倚靠着车背,颓废,憔悴,往日的神采统统不见,眼中千丝万缕的红,交织成刺目的锦,看一眼都觉得痛,她想躲,却仿佛被定了身,躲不开,只能一直看着,一直痛着。

他开口,声音已经嘶哑,却字字清晰,跟我走。

她微笑,自己也觉得奇怪,竟还能微笑,她说:你不可能为了我留下,我也不可能为了你走。

然后微笑,继续微笑,多好,心里在流泪,脸上还在微笑,多好。

他嘴唇张合,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拉过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说:这里,痛。

她点头,点头,不停地点头。

知道,我知道,因为,我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