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子一回到猪肚井,孟八爷就说:我得回去一趟,汇报一下。
干熬着,也不是回事。
那手机,又屁用不顶……还打不通吗? 连声音都没啦,可能没电了。
猛子说。
我估计,那些贼出去了。
你先打听着。
一有信儿,你来也成,你盯着,叫人来也成。
黑羔子的圈在熊卧沟哩。
那娃子可靠,能信任,若有个啥事,叫黄二代他放几天羊,叫他骑了骆驼来沙湾,通个信儿。
去吧去吧。
寻都寻不见,能有个啥事儿?猛子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孟八爷又说,那狼,它嗥就嗥去。
夜里它一嗥,你就朝天放一枪。
千万不可再伤人家,嗥两天就没事了。
不要逼急了人家。
逼急了,一颗钢珠子,把啥账都结了。
狗屁。
你舔过几天干屎渣子?要真惹来狼祸,你那烧火棍,连屁用都不顶,打死一个,扑上十个,三舔两舔的,人就成干骨架了。
那玩艺儿,你不逼它,它也怕人。
逼急了,它们也反哩。
狼一反,沙窝的生灵就遭殃了。
你可别惹祸。
又说:听豁子说,那几人中,有两个是东山口音,一个叫啥鹞子。
我顺便把这事告诉公安,叫他们查一下。
你别一天睡大头觉,多个耳朵,多个心,别叫人卖了都不知道。
孟八爷叮嘱一阵,见豁子猴酥酥抽烟等水,就笑道:豁子,这窟窿,还没你婆娘的窟窿水多呢。
填了,重打一个。
豁子笑道:你咋知道我婆娘的水多?那可真没说的,洪湖水,浪打浪哩。
可你问红脸,那水,他饮不? 谁说不饮?红脸笑道,老子做梦都想过个湿瘾呢。
那女人正来门外取干牛粪,远远地应道:成哩。
明日个,你拿个和面盆来,省得老娘起夜叫下山风吹一身鸡皮疙瘩。
老娘给你满满尿一盆,别说饮,洗你那个扁公鸡头也够了。
红脸搓搓脑袋,讪讪笑道:这婆娘,骚到你老公头上了。
还骚到你嘴里呢。
女人笑道。
豁子们也笑了。
黑羔子催豁子道:成了,能饮了。
弄吧,不管多少,饮几只,算几只。
豁子懒洋洋起来,牵了骆驼,慢慢地前来。
轱辘又吱扭起来。
黑羔子牵了桶绳,用力一摆,却没听到他期望的声响。
妈的,还没有。
黑羔子懊恼地说。
豁子说:那桶可没惹你。
要不,后晌你来。
我不叫别人饮,成不?要饮,叫羊饮个满肚子。
黑羔子阴了脸,不语。
红脸说,现在,不管泥水不泥水,还能饮一口,过些日子,怕连尿都没有。
怕啥?山不转水转,总有活路的。
孟八爷对红脸说,你的骆驼,我用一下。
猛子那驼,叫替换一下豁子的乏骆驼。
豁子,你可要给人家喂好,不能塌了膘份。
豁子说:放心放心,亏待不了它,草料都是精的。
孟八爷笑道:你那乏驼,得好好休养几天,再用,就只有褪皮了。
红脸,你放心,饿了老子,也饿不着你的骆驼。
前些天,孙媳妇子跳弹着要分家哩,婆婆媳妇子尿不到一个壶里,家里搞得乌烟瘴气,怕是头打烂了拿草绳子箍哩。
红脸笑道:你怕是想啃孙媳妇的肉馒头吧? 老了,孟八爷笑了,不中用了。
二十更更三十夜,四十周周五十月,六十她把裤子脱,我把我的馍馍嚼,不中了。
放心,有了我老崽,骆驼塌不了膘。
红脸笑道:我不是愁骆驼,是怕你塌膘哩,多日不见个荤腥儿,见了孙媳妇,可别连碗吞了。
孟八爷捋捋胡须,老了老了真老了,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
人一老,就没戏了。
好戏,留给你们年轻人吧。
红脸走向驼群,问:你是要个脾气坏的利索的?还是要个性子柔的坦些的? 要利索些的。
一个驼娃子,脾气坏,又能坏个啥样儿?孟八爷道。
红脸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屁股摔成八片子,可不能怨我。
说着,他牵过一峰驼来。
孟八爷过去,接过缰绳。
按正常骑法,他应边抖缰绳边喊:跷!跷!驼便乖乖卧了,由人骑了,驼才一仰一俯地起来。
孟八爷却不按这程序,偏要逞能,他牵过驼,走向一个沙丘,人立丘上,眨眼,他已安在驼峰里了。
咋样?孟八爷笑问。
那样子,像眼飞 毛的公鸡。
不咋样!红脸诡秘地笑。
话音未落,骆驼直杠杠叫一声。
人们被叫声吓了一跳,却见骆驼已蹿了出去,眨眼间,便上了东边沙坡。
慌得孟八爷伏了身子,抱了驼峰,惊叫:红头公鸡,你咋把疯驼给我?红脸哈哈大笑,你不是要个脾气坏的快些的吗? 原来,这是个疯驼,也就是发情的儿驼。
这儿驼,驮了孟八爷,风驰电掣,一转眼,就缩成沙丘上的一个黄点了。
孟八爷夸张的惊叫远远传来。
猛子担心地问:要紧不? 要啥紧?红脸道,摔下来,正在软乎乎的沙上。
那驼好,疯是疯,可不咬人。
正说着,却见那疯驼又转了回来,仍那么疯跑。
孟八爷夸张地吱吱哇哇,做出吓人的架势。
一听那声音,猛子就放心了。
众人大笑。
下那沙坡了。
那坡陡,驼猛然屈了前腿,耸了后臀,三颠两颠,孟八爷就给摔出驼峰,黑丸似的,从沙坡上滚下了。
那女人直了声,笑得气都要断了。
豁子、红脸、黄二都发出怪鸟枭叫似的笑,连没饮到水灰了脸的黑羔子也笑得忘了自己是谁了。
儿驼踢一路沙子,飞扬而来,到圈前,已是一嘴白沫了。
孟八爷从坡底翻起,边揉腰,边哎哟,一瘸一拐而来。
红头公鸡,老子的骨帽可错了。
你个驴撵的,骗老子骑疯驼。
也就是我,换个别人,还不叫它颠上天去? 打了一辈子狐子,倒叫狐屁熏晕了。
那驼,明明正发情,你逞啥能?豁子笑道。
孟八爷一扭一扭过去,叫女人捶腰。
女人笑道:叫那个猛榔头娃子捶去。
孟八爷笑道:他那手,驴蹄子一个,一捶,把腰节骨都能砸折。
娃的手绵,肉馒头似的,捶几下,还不美死我?众人大笑。
女人笑着伸出手,狠狠捶几下,孟八爷却做出舒服极了的姿势,东扭西扭,乐不可支。
乐一阵,孟八爷选了可心的驼,骑了,往沙湾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