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后,猛子径直进了圈。
他闩好门,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英雄的事,血沸腾着,把睡意赶得一干二净。
他把那夜的故事一幕幕重播了品味。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女人的叫门声。
开了门,女人进来,一进门,她就悄声说:规矩些,人家跟着哩。
果然,听到豁子在不远处咳嗽。
猛子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女人提醒,他早就拥了女人,说出驴话了。
哼,这豁子。
女人把一个东西扔进圈里,说:这狼,天生是吃羊的。
今日个还个债,叫羊也尝尝狼肉味。
羊吃牛肉哩,狼肉也会吃的。
埋了,糟蹋了。
说着,塞给猛子一张硬纸,那老头给的,一百块老爷票哩。
他说那皮子虽小,可值这个价,他不能占你的便宜……你挣钱,却叫老娘给你剥皮。
猛子不要,说:我说了,是送他的。
女人就收回了手,嬉笑道:你不要,我要。
见钱不抓是傻瓜。
又悄悄伸了嘴来,对了猛子耳朵,说:也该着你孝敬一下老娘了。
顺势在他脸蛋上亲一下,风一样笑着去了。
踢踏声和豁子的咳嗽声远了,猛子还立在那儿。
那老头,在他心里倏地高大了。
怪,他竟然无法把老头和罪犯联系在一起。
一想到黑羔子会叫了人来抓他,心里就有了一丝歉疚。
一阵潮湿的咀嚼声传来。
猛子知道羊在吃狼肉,想,这世道,莫非真变了?羊吃肉咧。
又想,牧人和牲畜渐渐多了,沙漠里本来就稀罕的草更稀罕咧。
羊啃一天,怕也就是个半饱儿,加上渴,难怪会饮那牛血。
一饮血,性子就变了,一变,就敢吃肉了。
但一想到它们正大嚼狼肉,心上总是别扭,想,这婆娘,亏她想出这法儿。
也对,埋了,就糟蹋了,叫羊吃了,多少添些膘份。
狼吃羊,怕是有千万辈了,也该着羊吃一回狼了。
那话叫啥来着?对,一报还一报。
但那潮湿的咀嚼声,听来总是别扭,猛子就进了洞,躺在铺上,觉得身上有许多肉乎乎的小东西在跑,伸手入衣,摸索一阵,也没摸出啥来。
咩——咩——羊们意犹未尽地叫。
方才的美食,想来把腹内的馋虫逗醒了,它们还想索要呢。
猛子晃晃脑袋,笑了,心想,没啦,那狼肉,可是稀罕物,老子还没尝过呢。
现在,只有老子的×了,吃不吃?却又想起他撒尿时羊怪怪的贪婪的眼神来,不由打个寒噤。
此刻,若真将那养儿引孙的物件递出,定然也成羊的美食了。
往下一想,猛子就哆嗦了:它们能吃牛,能吃狼,便能吃人,它们会不会趁我熟睡吃了我?想想,心就怯阴阴了。
明知羊吃个大活人不那么容易,但又觉得不是没这可能。
那么大的牛,不一会儿,就成骨架了,人定然也会。
这下,黑暗里就有了许多羊眼睛,在贪婪地望他。
渐渐地,羊眼变成狼眼,闪着绿幽幽的光。
他不由得打个哆嗦,却又感到好笑。
一个大活人,也怕叫羊吃掉?笑话。
嘿嘿。
猛子被这想法惹笑了,又想,若是把婴儿放羊圈里,可就难说了。
自己毕竟不是婴儿,但怪怪地,那疙里疙瘩,总消不了。
羊眼,时不时就成狼眼了,在四下的黑里环视。
猛子出了洞,那潮湿的声响没了。
羊却围向他,仿佛说:再给些,再给些。
猛子厌恶了,起一腿,在最前面的羊身上猛踏一脚,那软软的活物便萎倒了。
其它羊,才知趣地散了。
夜很黑。
豁子屋里的灯也熄了。
天上不见星星,定然是有云了。
风却时不时袭来,吹来很腥的味道。
猛子摸索着,用皮条系好栅栏门,推拉几下,倒也结实,便回洞了。
躺在铺上,那羊眼又成狼眼了,密密麻麻,在夜中阴阴地瞅他。
猛子摸来沙枪,那眼睛才消失,睡意开始袭来。
但又觉得这样轻易地睡去,有些对不起黑羔子,还应该在睡前做一件事。
想呀想呀,又想到狼了。
今夜,狼会不会骚扰呢?说不准。
狼最怕火药味。
听说,上风里站了猎人,下风里狼一闻火药味,就溜之大吉了。
对,弄点火药味。
猛子摸索出火炮儿,压在已装好火药的枪上,枪口朝天,一扣扳机,嗵——一股火直蹿夜空,听得羊群一阵骚乱。
远处的门响了一下。
咋?有狼吗?这是豁子的声音。
没有。
我惊动一下狼。
猛子说。
犯神经病哩。
才迷糊,叫你吓一跳。
豁子嘟哝道。
门又响了一下。
随了枪声,浓浓的火药味便罩住羊圈了。
猛子这才放心地睡去,但他没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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