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个机会,张五示意孟八爷出去。
外面很冷。
凌晨了,下山风吹来,干冷干冷的。
牧人们仍在骂骂咧咧,内容很是刺耳。
尤其那炭毛子,不干不净地说了些胡话,叫黑羔子狠狠臭了一句,才哑了。
张五笑了,听,人家咋说?也难怪。
都指望在沙窝里挖个金元宝呢,却叫狼咬成个屁烧灰了。
孟八爷很奇怪张五的态度。
他以为他会恨自己。
有时,自责的情绪也会袭向他,仿佛他做了卖友之事。
但他这卖,不是为了求荣,他是无私的,心因之坦然了些。
他坚信,张五会恨他的。
这次遇面,张五倒没啥大变化,依然跟以前一样,反叫他过意不去了。
我可是恨死你了,张五道,知道不?局子里也有我们的人。
要是没个通风的,这会儿,我正蹲监呢。
唉,可惜了那小伙儿……现在不恨了。
你知道为啥吗?不等孟八爷回答,他又说:因为,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孟八爷吃了一惊,咋? 吃饭时,老噎,我估摸是食道癌。
胃也不好,有时,吃上就吐,可能活不了多少日子。
在死前,还得给小儿子娶个媳妇,把债还清,腿一伸,哈哈,就脱孽了。
张五夸张地笑几声,听来,却似猫头鹰在叫。
快死的人了,犯不着再恨啥人。
何况,你也有你的道理。
他又说。
孟八爷心头噎噎的,很是难受,想说啥,可又不知该说些啥。
这辈子,没交上几个朋友。
你,是最好的一个哩。
那几个徒弟,想找你算账,叫我喝住了。
到阴间,我还想交你这个朋友呢。
你可要快些来,我可是寂寞得紧。
说着,张五干笑几声。
孟八爷仰天长叹,又静了许久,才说:那狼吐下的肉,专治噎食病,你试试。
吃过几两,也没顶用。
要常吃,多找些,当饭那样吃。
老先人传的法儿,总有他的道理。
算了。
张五叹息道,治好,也没用。
听说,打五六个狐子,就是大案。
我至少够判个十年八年了,那牢,还是不坐的好,早死早脱孽。
下辈子,变成狐子,叫人家打,再还人家百十辈子的命债……幸好,我没教儿子打枪。
那几个爹爹,想学,我没教,我说你们安分些活吧。
要是学了,这会儿,也正叫追得飞上跳下呢。
孟八爷想说:正邪全在于心,与本事没关系,心正了,本事就正了。
可没说,因为这道理,张五也懂。
我的,全教那鹞子了,张五道,还有几个……想想,真有些后悔。
那鹞子,人实诚,可心狠,老嚷嚷着要报仇。
有我在,他不敢做啥的,背了我,说不准。
他兄弟可真瘫了,也是个好小伙子,也算我害了他……你可要小心些。
活了几十岁,孟八爷道,也没个啥怕的了。
伤生害命一辈子了,挨刀子和挨枪子也是造化。
第 七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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