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祸》第七章3

2025-03-31 06:20:22

远远的,一声威胁的枪响。

几峰骆驼踢一路飞沙,追上来了。

是鹞子们。

  夜里没刮大风,孟八爷的踪明显地留在沙山间。

鹞子们沿了踪,打着骆驼,径直追来。

  鹞子骑在骆驼上,端了枪,一语不发。

怕孟八爷有武器,他举枪恭候。

另外四人,却下了骆驼,慢慢围来。

孟八爷冷冷地望着。

时至中午了,沙洼里没有一丝儿风。

他的心奇怪地静,活了几十岁了,值得叫他怕的,也不多了,但他却不想束手就擒。

他扔下缰绳,举起桦条。

这桦条直溜,滑顺,使起来倒也称手,稍一抡,就一沙洼呜呜了。

四人齐齐后退,吃惊地互相望望。

  鹞子冷冷一笑,突地,打一枪,子弹呼啸着,从孟八爷头上蹿过。

  大胡子笑道:你这两手,吓老鸹还成。

他前走一步。

孟八爷抖抖桦条,喝道:你再前走,老子拔灭你的灯。

拔灯是行话,就是弄瞎他的眼睛。

  弄瞎了,你养活我。

我正愁活不下去呢,正好,你给找个吃饭路数儿。

大胡子说。

四人又慢慢围了上来。

孟八爷一抡桦条,舞个棍花。

呜呜声又阻住了他们。

这老贼会拳脚。

一个矮子说。

  拳棒手怕的大力气。

一抱子抱住……大胡子说,喂,我看你扔掉那家伙,老子们不伤你,只弄几个光阴。

再招摇,惹怒我们,可要你的命哩。

孟八爷冷笑道:穷汉身上弄光阴?羞你的先人去吧。

有本事,找那些贪官弄去,欺负老百姓算啥本事?  矮子道:你有本事,告那贪官去,踢穷汉的饭碗,算啥本事?大胡子笑了:老贼,你以为老子是打劫的?蛇钻的窟窿,蛇知道。

老子们,可是算总账来了。

孟八爷哈哈笑道:算啥账?老子还没做过昧心事呢。

信不?你敢动老子,老子就敢打烂你的狗头。

  成哩。

大胡子前走一步,我支给你打,行不?这脑袋,经不住一下,打烂了,你得抵命。

  孟八爷知道对方想走近他,一抱子抱住。

但要真往脑袋上来一桦条,他也下不了手。

  你打,你打。

大胡子拧出头来。

孟八爷步步后退,碰在黄毛柴上。

趁他分心之机,大胡子抢住了桦条。

  孟八爷双臂较劲,把他像拨浪鼓一样甩来甩去。

大胡子吼道:吃屎货,等啥?三人一拥而上,捉胳膊抢腿,吼叫,扭动,却仍被甩得东倒西歪。

快,勒绳子。

大胡子叫。

一个腾出手,取出绳子,绕到孟八爷的脖子里,一勒,他的身子就软了。

几人便按了他,捆了手脚。

  大胡子笑道:这老贼,力气真不小。

人少了,还真降不住。

  畜牲。

孟八爷骂道。

他双眼充血,那眼睛珠子,似要从眼眶里迸出了。

  鹞子却凝在骆驼上。

骆驼也回过头来,凝望这边。

乍一看,很好的一道剪影。

  鹞子冷冷地说:孟八爷,以前的账就算了啦。

但今后,别坏我们的事儿,成不?劁猫儿的不骟猪,你安分一些,当你的猎人也成,当你的农民也成,别和那些喝血贼们掺和,成不?天下有多少不平事,你能管过来?那么多腐败,你能反过来?我们为了活命,杀几个动物贴补一下,你为啥总纠缠不休呢?  孟八爷笑道:叫我别管?成哩。

能不能再等几年?为啥?几年后,我就进土坑了。

想管,也没法管。

  鹞子冷冷一笑,一扬手,一道刺目的光闪过,沙上多了柄刀子。

挑了他的脚筋。

他说。

孟八爷觉得一股气蹿上脊梁。

他说:鹞子,欺负老汉,你连个畜牲也不如。

有本事,你和老子单挑,输了,老子自己了断。

  矮子却笑道:你个松沟子货,想得倒美,叫你尝尝叫沙窝干烤的味儿呢。

说着,他捡了刀。

大胡子却挡了他,说:我来。

那活儿,我可是行家呢,一挑一个准。

抢了刀,走近来,捏捏孟八爷的左脚,用力一挑。

孟八爷一声惨叫。

那人却用力揪他一下。

孟八爷明白他手下留情了。

那刀锋,偏了,割的是小腿肚子,并没有挑脚筋。

这疼,他虽能忍住,却仍是直了声,夸张地惨叫,骂些很野的粗话。

  大胡子擦擦刀上的血,大声说:成了,由天断吧。

你没粮没水,爬不出去,就当个沙窝里的旋风吧。

这是你自己寻的,别怪我们。

  鹞子冷冷一笑,说:看在五爷面上,那账,就这么结了。

死了,也该你当个冤魂。

活着,日后嘴头紧些,少当松沟子货。

  呸!孟八爷睁圆眼睛,胡须在风里抖着。

  五人牵着驮了孟八爷的水和馍馍的骆驼,一溜烟去了。

孟八爷吼道:有种的,你一枪崩了我。

  想得倒美。

大胡子笑道。

  那些人走远了。

沙洼里很闷,太阳发出嗡嗡的声音。

孟八爷听到了血管的跳动和刀口处一跳一跳的痛楚。

那血,已流入鞋中,脚稀稀的难受。

  想来那大胡子,还偷偷在捆他手腕的绳子上割了一刀,稍一挣,绳子就开了。

孟八爷解开绑腿的绳子,卷起裤腿。

那伤口不很深,但仍在流血。

还好,若真叫挑了脚筋,在沙漠里,非变成干尸不可。

只是这刀伤也糟糕,若再流血,也出不了沙窝。

最怕的,就是感染。

这儿没针没药,一成破伤风,也只有一死了。

  孟八爷摸出打火机,从衣襟上解下银胡梳子,放火上烧。

不一会儿,银梳就红了。

孟八爷咬了牙,把烧红的银梳按在刀口上。

一股焦臭伴着  声弥漫开来。

烫了几次,孟八爷就一身的汗了。

  这也是老先人传的法子,可止血,可防感染。

等刀口上的腥红完全变成焦黄时,他撕下一绺衬衣,扎了伤口,仰脸躺在沙上。

这阵疼,已把他疼乏了。

  很渴。

嗓子起干皮了。

没了食物,没了水,没了坐骑,受了伤,这在大漠深处意味着什么?孟八爷懒得去想。

他擦擦汗,知道鹞子是借沙漠之手来要他的命的。

直接杀人,或是干渴而死,在定刑时,显然不一样。

鹞子也许是顾忌了这,但也许是不叫他轻而易举地死去,想叫他在临死前,再经一番大漠的蹂躏……若真叫挑断了脚筋,那只有死了。

就现在,能否活着出去,依然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