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祸》第七章7

2025-03-31 06:20:22

这是一种形似蒙古包,但又是土木结构的房子,圆形,拱顶,能消解了风的大力,才能相对久远地生存。

  孟八爷已走出沙漠,到草原了。

说是草原,却仍是一绺戈壁,一绺石山,一绺草地。

那草地,粗看去,并无草,但羊们在上面啃呀啃呀,就能养命。

这儿的牧人很是逍遥,只给羊打个耳记,就散打出去,由了羊吃去,几个月,拢了来,清个数。

若少了,渐次里问去:哎,见我的三十只羊来没?见了的,说见了;没见的,说没见;若真少了,定是叫狼呀狐呀吃了。

  人是不偷的。

  但那草地,是日渐窄了;那戈壁,是日渐宽了;那石山,是日渐焦了;却没人问,没人考虑。

牧人们最爱的,是饮酒,一有卖酒的车来,就卸下几十箱,骑了马,到你家,到他家,喝个昏天暗地。

他们最欢迎客人。

最不欢迎狼和狐子,一见狐狼踪儿,就要请人来收拾。

国家保是国家的事。

老子们?哼,发展畜牧业,先得把害虫灭掉。

  只是,那沙,一绺绺侵了来。

那草原,一块块褪了去。

海子一个个干涸了。

羊一群群繁殖着,再星星似打散了,用那尖利的牙齿,啃呀啃呀,把草尖掠了,把草皮揭了,把草根吞了。

这土地爷,就千疮百孔了。

  孟八爷游目四顾,唏嘘不已。

  ……还是先找些吃的吧。

这唏嘘,等填饱了肚子再发。

他走向那房子。

  房门上有锁吊儿,锁吊上无锁,横个柴棍儿,便是锁了。

别担心会丢东西,这儿有狼,有狐子,可没贼。

孟八爷抽开柴棍儿,进了屋。

  屋里没人。

屋里有锅,有碗,有炕,有铺盖,有许多东西,可没人,想来找朋友喝酒去了。

那黄毛道尔吉,一次买二十箱酒,至多喝两个星期。

不喝酒,真想不出别个更好的娱乐了。

羊在外面吃着,长着,生着,人在里面喝着,笑着,闹着。

天下,还有比这更乐的事儿吗?一进屋,孟八爷就有些支持不住了。

他先找到水桶,舀一勺,小口地喝一点。

渴极的人,热极的人,一次不敢喝太多,那渴极的胃,会炸的。

等它适应了,才能惊喜地接纳更多的水。

喝了几小口,孟八爷放下勺子,找吃的。

这没啥。

任何一个旅人,都可走进蒙人家里找吃的。

人生来,就是要吃饭的,饿了,就吃。

但屋里的东西,是不能拿的,一拿了,就是小人了。

今生,没人看得起你。

  孟八爷只在抽匣里找到了一堆老蛋子,这是晒干的奶子,很硬。

孟八爷嚼不动,又找,才发现了面,发现了菜。

一见它们,胃猛地蠕动起来,很是难受。

孟八爷咬牙忍了,和面,生火,炝锅,做了一锅揪面片子。

这是几天来见到的惟一的真正的食物啊,只那样子,就叫人心醉了。

孟八爷轻轻地舀了一碗,轻轻地端了,轻轻地喝几口,又忍住贪心,放下碗。

他若是几口吞下一碗,立马就会死去。

六零年,有位朋友,饿极了,猛吃了一碗饭,就胀死了。

那胃,怕是只有拳头大了,要慢慢适应,才能恢复功能,吃得太急,会炸裂。

孟八爷抽几口烟,吃几口饭,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吃了那碗饭。

然后,他把剩下的面皮儿装进塑料袋里。

他还得走半天路,才能到目的地。

  出门前,他掏出五块钱,放在桌上。

炕上,有一叠十元的票子,是主人的,约有百十元,他没有碰。

而且,他知道,那毡沿儿下,是蒙人的银行,家中的所有现钱都在那里呢。

  孟八爷抓了把面,撒在门内,踩上去,印了两个脚印。

这是他的身份证。

然后,他出了门,仍把那个柴棍儿横在锁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