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八爷回到了猪肚井,张五们已经走了。
女人说:张五爷病得厉害,吃上饭就吐,脸黄缥缥的。
看那样子,不是啥好病。
孟八爷心头一下子发堵了。
孟八爷虽然弄来了药,牧人们却一脸木然。
因为那黑风,把几百只羊卷没了影儿,倒把狼祸带来的疼卷木了。
黑羔子损失最大,丢了一百多只,他懒得去寻。
豁子兴致倒很高,刮黑风前,驼子来过,把他的那些皮子收了,他算了算,这一次挣的,差不多能抵半年的水费。
孟八爷说:这一个坨儿,能做几百药。
一个药,就能‘闹’一个狼。
那黄毛,会买不会做。
要是会做,狼和狐子怕早绝种了。
他用姜窝儿踏面了药,叫女人把炉子弄旺,备足了干牛粪,就赶出了所有的人。
因为炒药是诀窍,不能叫外人看。
孟八爷拧眉半晌,却叫回猛子,叫他跪下。
娃子,立个誓,立个重誓:绝不能见利忘义,绝不能传给别人,绝不能胡乱放药。
我就把制法说给你。
我老了,不定哪一天,就蹬腿了。
带进棺材,总是心不甘。
那张五,要是会制药,这狼和狐子,就没活路了。
可这法儿,总得留下呀,带进棺材,怕猎神爷要降罪呢。
立吧,立个毒誓。
猛子听了,一脸肃然,跪下了,若……啥来着?见利忘义,传给别人,胡乱放药。
对,若这样,见利忘义,传给别人,胡乱放药……叫我天打雷劈,得大背疮,断子绝孙,生下娃子没屁眼,祖坟里埋的是老叫驴。
孟八爷笑了,叫他舀盆凉水来,放在炉旁,把锅搁炉上,将药倒锅里,叫猛子炒。
快些炒。
再快些,再快……对了,就这样。
千万不能停,一停,药就成黑疙瘩了,砸都砸不烂。
我投了师,废了不少药,才学会这窍门。
再快些。
对。
这法儿,别看简单,却是猎人行里最损的。
一坨儿药,制个几百颗,撒出去,就死几百个生灵。
好人学了,是个法儿。
恶人学了,损阴德呢。
诸葛亮火烧藤甲兵,损了他十二年阳寿,干这个,怕也差不离。
扑鼻的呛味,从灼热的锅里扑出,呛得猛子连打喷嚏。
孟八爷笑道:快,鼻子里吸些水。
他替换了猛子,炒起来。
猛子忙吸了些水。
一股清凉进入鼻中,马上就解了那奇异的呛。
孟八爷边炒,边也吸了水。
红脸鬼鬼祟祟推门进来。
他也想探听些窍诀,哪知一进门,就连打喷嚏,赶忙退出。
孟八爷呵呵大笑。
孟八爷压低了声音,说:这药,便叫七步散,也叫闭气散。
那野兽,一咬破,立马就闭气了,人也一样。
就用那点儿灰,他用筷子戳戳锅底,这药灰,等炒好,装了丸,一咬破,药嘣地扑起,进入啥的鼻子,啥就闭气了。
可一见水,立马又解了。
所以,下药时,不能下在有雪的地方,野兽一吃雪,啥事都没了。
说着,他手掬水,用鼻吸了一下。
猛子也照猫画虎吸了水。
猛子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法儿。
先前,总以为用枪,三天两天的,追个狐子,乒地一枪,就是打猎了。
可和这一比,简直是牛毛比大树。
见那盐末似的药,已渗出水了。
孟八爷说:快炒!一停下,就结成团了,黑疙瘩一个,斧头也砸不烂,药也废了。
法儿并无好坏,好坏全在人心。
比如,这法儿,也能‘闹’老鼠……现在,老鼠都成精了,以后,别说草皮草根,连庄稼也会给抢个精光。
以后,就用这法儿‘闹’老鼠。
两人边吸水,边炒,边往炉中加干牛粪,约一个多时辰,药里渗出的水渐渐没了。
锅里是白面一样的粉状物,哗哗地闪着金光。
瞧,娃子,这就成了,一炒出金花花儿就成了。
这药,一咬破,腾地就扑进鼻子了。
孟八爷端了锅。
门开了,女人进来找东西,一进门,就是一连串的喷嚏,打得直不起腰来。
孟八爷也不去管她,由她打去。
女人边打喷嚏,边在一个芨芨编的小筐里捣鼓一阵,很快,便逃出去了。
听得她惊诧诧说:怪。
那药也认人哩,他们好好儿的,却直往老娘的鼻子里扑,呛死人哩。
孟八爷顽童似地大笑。
孟八爷把蜡放进铁勺,搁炉上,不一会儿,蜡就化了。
他把勺子递给猛子,叫他悬在炉上,别叫凝结了。
自己则仔细地洗了手,洗两个碗,取过切刀,把蒙古带来的胡萝卜,切成筷头粗寸把长的棒儿,一一蘸了蜡,放入干净碗中。
一会儿,蜡汁没了,胡萝卜还剩了半截,孟八爷仍放入怀中揣了,点一截蜡,取过蘸蜡的胡萝卜,拔下蜡管儿,用小指甲挑些药末,顺进蜡管,靠近燃烛,轻轻捻着,封了口儿。
这就成了,包了羊油,野兽一咬,就没气了。
孟八爷举了药,欣赏似地瞅一阵,又说:记住,先得洗手。
不然,汗味呀,烟味呀,带进去。
狼一闻就逃了,绝不吃的。
孟八爷边示范,边叫猛子洗了手,也照他的样子做。
好大一会儿,才做成几百颗药。
最后十个,孟八爷往蜡管里呵些潮气。
一呵气,药就不太暴了。
闹狼时,就用这几个。
要是药太干了,等你们赶到,狼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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