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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静夜

2025-03-31 06:21:01

李牧率领大军退到山谷之中,数万燕兵,满山遍野都是。

战前路经山谷之时,方豪一出手便杀了五名战符兵,那时李牧只以为吴国又请来一名年轻高手,用来保护后方的巫师和巫女。

他万万没想到,那年轻高手竟可以随意出入他千军万马之中,且能完身而退,还顺带牵走了他引以为傲的坐骑,巨虎兽。

当初买巨虎兽的时候,花了数万两白银,还是他李家面子大,才从道真门手中买来。

如今拱手被人牵去了,李牧着实有些肉痛。

更为严重的是,数万大军的气势为方豪所夺,一时馁然,士气大减。

是故李牧下令暂退几时,等道真门的高手前来相助。

数万大军扎起营帐,搭起炉灶,炊烟袅袅时,已是黄昏。

李牧看着西山落日,自嘲道:原本以为日落之前,可拿下沁州,如今看来,还得再等几天。

入夜时分,李牧正在营中与众将商量战事,忽的帐外一名兵士进账道:将军,李扩公子到了。

众将大喜,其中一人道:要不今晚就杀进城去?李牧没料到侄儿李扩来的如此之快,压住心中激动,稳声道:不得急躁。

那些邪门巫女晚上颇为厉害,还是等到天明吧。

今日商议到此,众位都下去吧。

众将退去之后,只见一名年轻男子悠然进了主营。

那男子穿着再也平常不过的深青便服,却难掩一身清朗华美之气。

正是李扩来了。

李牧走到矮桌前头,笑道:李扩侄儿,你来的正好。

我上午还传了讯息,没想到你竟先来了。

是你爹派你来地吧,甚好,且助为叔攻下沁州!李扩摇头道:二叔。

是爹派我来的不假,却不是帮你攻打沁州的。

说罢自袖中掏出一封蜡封的信笺。

道:这是爹叫我带你的。

李牧满脸狐疑,打开信笺一看,脸色大变,大怒道: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信笺上只有四字:转攻舒州。

李扩笑道:二叔。

爹说你的本事在打仗上面,却不在谋略。

阳州,舒州好似两拳,绍南乃是心脏。

三城成犄角之势,相互支撑,极难攻破。

但三城之中,一旦攻破其一,则吴国必亡。

阳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舒州也有重兵把守。

爹派你佯攻沁州,正是为了将舒州地兵力分一些到沁州。

李牧将信笺丢在矮桌上,愤愤道:哼,舒州分了一万兵马,我这沁州城外就围了六万兵马。

究竟是哪个亏。

还用我说么?李扩摇头笑道:爹的意思是,留三千兵马。

假扮成六万兵马。

二叔今夜便率大军北上,神不知鬼不觉。

这六万大军搭建地营帐,锅灶,可瞒得数日。

若是途中碰上了吴国派去沁州的兵马,正好尽歼之。

李牧反问道:若是王康伟那老匹夫今晚派来探子,岂不是害得我这几万人马冤枉走一遭。

李扩傲然道:有我在此,定会让他们派来的探子有去无回。

李牧道:这次吴国请来一名绝顶高手,竟能在我数万大军之中,出入自如。

就连为叔的巨虎兽,都被他抢去了。

你表兄李扬,今日便被他在万军之前砍下头颅,你定要帮你表兄报仇。

不过,这次地对手极为厉害,你切要小心了。

李扩听李牧说对手能在数万大军之中出入自如,不由地心中微惊。

又听李牧说李扬被对方斩首于万军之前,他目中狠色乍现,继而若无其事的道:无妨。

这数年以来,也并非没碰到修为高过我的,但真打起来,没一个能活命。

战场之上,比的不是修为高低,而是杀人的本事。

二叔尽管放心便是。

是夜,沁州城十里之外五千七百燕兵彻夜行军,往舒州赶去。

只余下三千人,驻守原地。

三千人占了六万兵马的营地,整个营地顿时显得空空旷旷。

边极炎峰的山尖上。

极炎峰栖霞宫后院的一间香闺之中,一名美妇坐在床沿,粉掌托着青瓷碗,纤手捏着瓷汤勺,碗面冒着腾腾白气,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绣床上斜靠着一名少女,那少女面色苍白,显得十分虚弱。

楚夕圆离去沁州之后,驾起御风飞行之术,不休不歇,一下午的工夫,便赶回天青山。

她落在天青峰顶地广场之时,浑身酸软,站也站不住,只觉得快要死了一般。

派中见楚夕圆如此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立刻招来几名首座,即日选出弟子,尽快下山阻战止戈。

美妇舀了一勺羹汤,递到少女嘴边,怪怨道:夕圆啊,就算是你急着回山传讯,也不必如此拼命。

林雷现下内气耗尽,没两三天,是无法复原的了。

这是你参天峰的啸天哥哥去年送的进补之物,你快喝了。

楚夕圆闭着眼睛,张开小口,那羹汤闻着舒服,喝下去却是极苦。

楚夕圆喉间一阵翻涌,正要呕出之际,美妇连忙伸手在她喉上摸了一摸,只听咕噜一声,楚夕圆终是将这口有苦又香地进补羹汤咽了下去。

娘,我不想喝了。

嗓音中透着几分娇柔纤弱,颇为难得。

这美妇正是楚夕圆地生母,极炎峰首座楚天阔之妻,古清雅。

明日派中选出下山助战弟子,后日启程下山。

你不喝这个,少说要等五六日才得恢复元气。

在此之前,为娘绝不许你下山。

古清雅话声虽柔,语气却透着坚定。

楚夕圆紧咬红唇,忽的坐起身来。

端起瓷碗,皱着鼻子,一口气将那晚羹汤喝了下去,而后捂着嘴巴,强忍呕意。

古清雅接下瓷碗,满脸诧异地望着楚夕圆。

继而道:夕圆,你果真这般喜欢方豪么?楚夕圆身子一滞。

猛然摇头道: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他……说着说着,她泪如泉涌,不可抑止。

古清雅连忙取了丝帕。

揩干楚夕圆脸上泪水。

关切道:是那方豪欺负我地宝贝女儿了?楚夕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慢慢止住泪水,将她跟方豪的恩恩怨怨详尽道来,就连昨夜遇见螳螂小妖一事也不例外,当然,至于当时那螳螂小妖正在做什么,楚夕圆倒没敢说。

古清雅听罢叹道:如此看来,那方豪极不简单。

倒真不像是个与你一般大的少年人。

楚夕圆嘟着嘴道:哼,他还比我小一岁呢。

古清雅见楚夕圆又恢复了几分俏皮之态,微微笑道:夕圆啊,你要他服你做什么。

就算他服你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这性子虽不够温柔。

但也不须有所改变。

只是。

你的脾气要改,你离开天青山。

没爹娘护着你,旁人可不会将你当做宝贝,你待别人如何,别人便待你如何。

以后你想骂人,想打人之时,便想想天青门规,想想书中的为善之道。

终有一日,他会服你。

楚夕圆美目睁得大大的,不解道:娘不是说,无须他服我么?古清雅也不回答,却是道:那你下午不要命地赶回来,是为了什么?我猜,定不是因为战况紧急。

楚夕圆咬牙切齿的道:那臭小子老是瞧不起我,我要让他看看,就算是他亲自回来报信,也不过如此,比我强不了多少。

古清雅笑道:往后莫要张口闭口都是臭小子,你不愿叫他一声方师弟,或是一声方公子,那便叫他地名字。

他叫你什么,总不会叫你臭妮子吧?楚夕圆辩道:他都不叫我师姐,我凭什么叫他师弟。

古清雅道:也罢,你既不喜欢方豪,那参天峰的克啸天如何?你小时候可是天天叫他啸天哥哥呢。

楚夕圆面色一红,嗔怪道:都小时候的事了,娘还老提,烦死人啦。

古清雅道:娘看啸天不错,他参天峰的珍奇药草花木,他每年都要送许多给我极炎峰。

至于其他三脉,可没见他送过。

楚夕圆道: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许说他。

古清雅道:好,娘不说了。

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

她起身正欲出门,忽又坐到床沿,道:夕圆,娘刚才跟你说地话,你都要记牢了。

像你这么大地姑娘,在尘世都该嫁人了。

虽说我们修炼之人,可长驻青春,不急婚嫁。

可总不能连尘世间的平常女子都不如吧。

楚夕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古清雅提到尘世女子和婚嫁之时,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送香袋给方豪的尘世平凡姑娘。

古清雅弹指灭灯,静静出了楚夕圆香闺。

却见闺房外的游廊之上,楚天阔正负手对月而立,似是等候多时。

古清雅走到楚天阔身侧,低声道:我们的女儿,怕是喜欢上那天机阁的方豪了。

这小子在山上的时候,不声不想,这一下山,便对夕圆使横,倒是我看走眼了。

楚天阔牵着古清雅,走到离楚夕圆闺房远一些地地方,道:你除了嫁给我时没看走眼,哪一次看准了?方豪若在山上明着欺负夕圆,定是脑子有恙。

夕圆的脾气还不是你惯出来的,遇上方豪这种年轻人,正好压压他的气焰。

古清雅掐了楚天阔粗糙的手掌一把,继而正色道:方豪地身世,连天机阁都没能查明,我有些不放心。

楚天阔道:有什么可担心地,不做坏事,便是好人,管他什么身世。

古清雅又道:可是夕圆说,方豪上山之前,已有婚约。

还带了个香袋上山。

说是姑娘送的……楚天阔打了个哈欠,道:他上山时才多大,十一二岁吧,哪有姑娘会送香袋给他?他骗着夕圆也就算了,竟连你也骗了……古清雅狠狠揪了下楚天阔厚糙地皮肉,美目一瞪。

嘴里蹦出四个字:老不正经!上午燕军退却之后,整整一下午都没进攻地意向。

一旦天黑。

巫女便可使出招魂之术,即便燕军夜袭攻城,王康伟也丝毫不惧。

逼退燕军,全靠方豪一人之力。

是故王康伟准备了美酒佳肴。

设宴款待方豪。

还喊来沁州知州以及几名军官陪酒。

方豪心知战时物资紧张,再三嘱咐,叫王康伟如常备饭便可。

奈何王康伟根本不听。

方豪在天青门的时候,虽也常有荤食,但厨子手艺差劲,滋味平淡。

如今吃这沁州的地方名菜,只觉无比美味,险些连舌头都吞了下去。

众人在堂上吃的正欢,忽听一名衙卫跑来进来。

满面惊慌之色,叫道:将军,将军,巫女她……她快不行了。

什么!王康伟面色立变,道:上午不还是好好的么?那衙卫颤声道:巫女全身发红。

热得烫手。

大夫说,不是寻常体热。

是中了毒,救不活了。

方世也是心情沉重,没了巫女在后方辅战,整个吴军的实力都要大减,若是对方不进攻也就罢了,这一旦攻城……方豪吞下嘴里美味,喝了口酒润喉,道:带我去看看。

王康伟听方豪发话,立马对那衙卫吼道:快带方二公子去啊,还愣着干什么?衙卫看了方豪一眼,怎么看也不像个大夫,当下道:方二公子请。

衙卫一路小跑,将方豪带到知州府上地一间客房前,喘气不止道:她就在里。

方豪推门进去,里面一名大夫正在收拾药箱。

那大夫须发尽白,尽显龙钟老态,不时的瞄一眼床榻,兀自摇头叹气。

方豪理也没理那大夫,径直走到床榻前,上面躺着一名少女,秀目紧闭,气息微弱。

少女浑身穿着一件薄薄地亵衣,稍显凌乱,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红如花瓣。

方豪探了探少女额头,果真烫得吓人。

当下掌上发出一道凉气,先助少女降些体温。

而后握住少女小手,掌心紧贴,注入一股护体木气。

如此过了少许,那少女微咳几声,眼睛犹未睁开。

只听那少女含糊不清的道:阿凝……阿凝已……已经尽力……尽力了。

你们要……遵守……承诺,要保护阿凝的族人,不受……不受……魔教……欺负。

那大夫一听少女竟开口说话了,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道:这姑娘中了奇毒,不驱毒,是活不成地。

方豪急问道:中地什么毒?大夫道:老朽也不知啊,听说是被道真门的人打伤的。

说罢出了客房。

方豪只得继续给少女灌输护体木气,问道:姑娘,你可知自己中的是什么毒?那少女已失了神智,只是不断道:你们要……保护……阿凝的族人……不受……欺负。

不知什么时候,只见小血跃到床上,在少女身上嗅来嗅去,忽的一口咬在少女的藕臂上。

方豪大惊,急忙拎起小血,往床下一丢。

小血一声哼唧,显得极不高兴,又跳上床榻,对方豪直摇头,目中尽是乞求之色。

方豪想起小血以往的种种怪异表现,脑中一亮,喜道:你会解毒?小血猪头狂点,暗赞方豪聪明。

这时王康伟、方世、邵风一行人也已来到门外。

王康伟瞧见床上一只小粉色猪咬着巫女的手臂不放,大叫道:方二公子,你做做什么?邵风拉住王康伟道:看看再说。

小血着少女地手臂,滋滋的吸个不停。

少女肌肤上红色渐褪,不一会儿,便已恢复常色。

消了浮肿。

这少女恢复常态之后,方显得身段美妙,面容俏丽,看年龄也不过十五岁左右的光景。

小血跃到方豪怀里,伸出舌头舔了舔方豪的手,尾巴摇得甚是欢畅。

似在表扬方豪刚刚地默契。

方豪想起小血适才咬人地样子,又想到小血刚还吸了毒血。

此刻又在舔自己,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推开小血道:一边去。

小血热脸贴了冷屁股,甚是不悦地蹦到床尾。

盯着少女。

口水直流。

门外的王康伟迫不及待地问道:方二公子,她怎么样了?这时那少女慢慢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起床。

方豪赶紧扶起她,道:你感觉如何了?少女看了看方豪,虽觉陌生,但她也习惯了,反正自从来了吴国之后,遇到的都是不认识地,少女吃力的道:打仗了么?方豪见这她刚恢复神识。

一睁眼便问这个,心中大是不忍,回道:没呢。

少女这才喘了口气,靠在床头,揉了揉眼睛。

瞧见床尾地小血。

陡然间发出一声惊呼道:嗜毒妖猪?!少女眼眸中尽是疑色,望着方豪道:阿……公子。

这嗜毒妖猪是你的么?她一开口习惯性的想叫阿哥,遂又想起临行时大巫女曾交代过,遇到年轻的男子,要叫公子,不能叫阿哥。

方豪也是满腹疑惑,道:这小猪……是我地啊。

少女喜道:那便对了。

这是嗜毒妖猪,定是它救了我。

公子,谢谢你。

小猪,也谢谢地。

她坐在床上,先对方豪鞠了个躬,随即又向小血鞠躬。

心绪激动之下,她惨白的脸上,晕上两朵嫣红。

方豪诧异道:你说这是妖?这嗜、血、猪三个他倒不觉又什么。

但对这妖字,他十分敏感。

少女道:是啊。

嗜毒妖猪虽然是妖,可它是好妖啊。

不仅我们人类喜欢它,妖也喜欢它。

它喜欢吃毒,又能帮人解毒。

可是嗜毒妖猪极为少见,公子是从哪得来的?族人一直想捉一个嗜毒妖猪,但是从没遇到过。

方豪暗自偷笑,难怪当年李扩那小子为了这只小猪,不惜大打出手。

当下打马虎眼道:事隔多年,不记得了。

你感觉如何了?少女见方豪关心自己伤势,对方豪甜甜一笑道:多谢公子,阿凝没事了。

这时门外的王康伟走了进来,道:多亏是方二公子在。

如今战事紧张,巫族自身也正遭了魔教侵略,能派出巫师巫女助我大吴朝,实属不易。

小巫女,你的伤势如何了?少女也不答话,只是轻轻的对方豪道:阿凝不喜欢她,他关心阿凝是假的。

她见方豪长相俊秀,又救了自己,且方豪不像其他人,嘴里一天到晚就挂着战歌之术、招魂之术、打仗之类的词儿,不由的心生亲切之感。

方豪见少女如此天真可爱,不由地莞尔一笑,随即板着脸对王康伟道:巫女需要休息,王将军先下去吧。

我还得催发木气促她康复。

王康伟诺诺道:那我便下去了。

方大人、邵先生,我们先走吧。

方世见巫女终是活了过来,松了口气道:二弟,巫女受伤,便是护卫保护不周,被燕国刺客趁虚而入,你今晚便住在隔壁的客房吧。

方豪点头答应,待方世、王康伟等人走后,方豪端了把椅子,坐到床前,问少女道:你就叫阿凝,姓什么?少女答道:族人都叫我阿凝。

方豪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嗜毒妖猪,好妖……我听人说,你们巫族不是常跟妖类有冲突么?巫女阿凝道:不是啊。

就是有一些坏妖怪时常过来欺负我们,我们才跟他们打,好妖怪是不会欺负我们的,不过坏妖怪不多。

方豪心中疑惑得解:难怪了,若是整个妖界都已与巫族为敌,只怕巫族早就被妖界被灭族了。

正欲问少女魔门的事,忽觉背后一道寒意袭来,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劈成两半,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方豪转过身去,挡在少女床前。

来人个子奇高,手持长剑,穿着夜行黑衣,却没蒙脸。

方豪瞧他面相,依稀觉得在哪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那人一见方豪,登时呆若木鸡,喉咙里硬生生憋出两个字: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