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子时到。
一鸣突觉气血翻涌,毛发直竖,天地间弥漫着沛莫能御的能量。
饶是以一鸣的神通,在这股庞大能量的威压下,也顿时感觉自己不过是汪洋大海上漂浮着的一只蚂蚁。
他一惊弹起,还没站稳,一道蓝光闪过,大地为之一颤,屋檐上的瓦片随之掉落。
天兆!天兆果然来了!只听到一声惨叫,铁柱跑回坪里,连问这是怎么回事。
谭山则从坪前掠过,闪向屋侧,很快将谭四郎扶了过来。
原来他正坐在屋檐下靠墙打盹,被一块跌落的瓦片砸得头破血流。
铁柱的老婆跌跌撞撞也跑了出来,见到坪里冒出几个人,吓了一大跳。
这时厢房里嗵一声响,秀兰发出惊叫,铁柱没工夫和老婆解释,慌忙跑过去猛烈敲门,大喊道:秀兰没事吧,快出来!村子里早炸开了锅,狗吠不停,人全从屋里跑出来了,吵吵嚷嚷,惊魂未定。
大家不要慌,刚才是轻微地震。
人不要呆在屋里,都出来到坪里等天亮。
一鸣清朗的声音响起,远远近近都听得清清楚楚。
谭山从村头走到村尾,把一鸣的话再重复几遍,人们这才平静了一些。
只有小孩子快活得很,嬉笑打闹,全不知道危险。
铁柱老婆和姑爷搀扶秀兰出来,她被吓坏了。
姑爷刚才被那一震从床边滚落地上,也并无大碍。
铁柱又跑进灶屋掏了把锅灰出来,往谭四郎额头一抹,血便止住。
又过了一阵,天地间静悄悄的,连风都没有一丝,再无异状。
胆大的人溜回屋睡觉去了,其余都歇在各自屋前坪里。
铁柱搬出一把椅子请师父和四郎坐,老婆和和姑爷则抬出一张竹床让秀兰睡觉,点起蚊香驱赶蚊子。
见到坪里多出了个陌生人,三人露出好奇神情。
铁柱简单说这是一位朋友后,他们便也不再多问。
一鸣重新坐回青石上,隔一阵就抬起手腕瞅瞅夜光手表。
秒钟分钟滴答滴答转着,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和沉重。
凌晨一点,子时过了。
一鸣长叹一声站起,向谭山、铁柱一抱拳道:今晚不会再有什么情况发生了,外面露气重,大家回屋睡吧。
谭山、铁柱赶快站起回礼,只有四郎依然歪在椅子上,鼾声如雷。
一鸣的目光在秀兰身上遗憾地扫了扫,轻叹一声,飘然而去。
在鹤洲村,梅姑独门独院住在一个向水中凸出的沙湾上,和其余人家相距了有一里多路。
自从梅老二死后,又没有孩子,她便孤零零一个人过了五、六年,倒也习惯了。
梅老二是外来户,梅姑又是从南洞庭湖的大杨树远嫁来的,在本地没有亲戚,这日子便越发凄清。
好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靠着三分瓜田,一亩水塘,她倒也能吃饱穿暖。
沙湾是村里孩子最爱来的地方,不光可以肆无忌惮地掏鸟窝,抓螃蟹,捉迷藏,还能从梅姑手里拿到红薯片、云片糕,甚至花花绿绿有塑料包装纸的糖果。
一些气量小的父母嫉妒孩子对梅姑比对自己还亲,嘀咕道:自个没儿,就专盯着别人家小孩,看以后谁给你送终!说归说,倒也不会有人真的恨她。
这天夜里,梅姑在摇晃中被惊醒了。
屋顶茅草唰唰落到蚊帐上,大黄狗汪汪狂叫。
她吓得一骨碌跑到院子里,鞋都来不及穿。
等了一阵后,地不再动,草屋也不再摇,但见到沙洲林子里有微光透出。
是夜里叉麻拐(土语:青蛙)的,还是偷鱼的?那一亩鱼塘可是梅姑的命根子。
她蹑手蹑脚地潜过去,手里抓紧柴刀。
黄狗摇摇尾巴,忠实地跟了上去。
在林子洼地地,不可思议的一幕呈现眼前。
无数萤火虫飞舞聚集,形成流动的光幕,光幕中心的草地上,躺着一个光溜溜的婴儿。
是个男孩儿。
妖怪呀!若有一百个人见到这般景象,九十九个只怕会转身就逃,唯一不逃的那个是梅姑。
她孤身住沙洲这么些年,早已经不知道害怕。
何况,她朝思暮想地就是一个孩子!黄狗却没有这般觉悟,退到林子边,嘴里呜咽着,不敢上前。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梅姑跪在地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慢慢走向光幕。
一刻钟后,一条小船摇出沙湾,沿水道进入了虎渡河,驶向南洞庭。
船上一个女人,一个婴儿,一条黄狗。
他们没有碰上夜渔的船。
大地那么一颤,所有的渔民都上岸了。
在地震中,水面远比岸上危险,顷刻间就能掀起淘天巨浪。
梅姑充分运用了她的智慧,连夜出走。
若等天亮被人发现婴儿,最好的结果是,大家说她老不正经,和野汉子私通,弄出个杂种。
坏结果是,无数人找上门来,说孩子是他们的。
毕竟在农村,男孩儿还是很金贵的。
而最坏的结果是,神汉、法师找上门来,说孩子是妖精,当众烧死。
三年前,对河的赵家村就这样烧死了一个黄花闺女,说是狐狸精。
河面笼罩着薄雾,小船顺流而下,如一片漂在水上的落叶。
这时凌晨两点多了,船上的梅姑没有看到江堤上站着的两个人,那两个人也没注意到几百米外雾气下的江上,一叶小舟正静悄悄漂过。
师兄,鹤洲和沙洲今夜子时都没有孩子降生,是不是我们搜寻的范围还应该扩大。
一鸣恭恭敬敬,对面道骨仙风的老人正是江湖传说中的一苇道人。
既然天兆出现了,说明他已经降临。
天机莫测,难道是出了意外?一苇沉吟片刻,继续道:你说得对。
等天亮我们再返回鹤洲和沙洲,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然后以两村为中心,扩大搜寻范围。
师兄,仅仅我们两个人,恐怕会有疏漏。
召集其他师兄弟来,动静又太大。
炮拳的掌门谭山是地头蛇,情况比我们熟悉得多,是不是可以叫他帮忙打探打探?哦,那你准备怎么跟他说呀?这……个,还没有想好。
打消这个念头吧。
任何过程,参与的因素越多,情况就越复杂,结果就越不好掌控。
何况天机不可泄露,你就能保证谭山守住机密?就算他不说,旁人难道不可以根据他的行动推断蹊跷?天道运行,自有因果。
尽人事,听天命。
我们只管尽力去找,找着了,那是命中注定;找不着,那也是命中注定。
是,我心急了。
师兄教诲,一鸣铭记在心。
天下将大乱,我等任重道远呀!是!一鸣低头应诺,心里却有点郁闷。
本次下山历练开了眼界,对镇定心神极有好处。
然而,俗人目光短浅,骄奢淫逸,无不及时行乐。
像师兄刚才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语气,若被俗人听到,那是一定要发笑的。
……三天后的下午,虎渡河上,梅姑轻快地摇着桨返回鹤洲。
前天她赶到大杨树娘家,说昨儿个夜里鹤洲地震,吓得连夜驾船出来避难。
谁想第二天中午把船泊在茅草街时,有人突然上船,放下一个包袱就跑了。
她爬起来看,远远只能辨出一个姑娘的背影。
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白生生的娃儿,其他什么书信物件都没有。
哎,作孽呀,这么乖巧的娃儿也舍得丢,当妈的心真狠。
那姑娘只怕是还没出阁的,出了这样丑事指定不能留下娃儿。
梅姑你好造化,就把娃好好养大,今后也有个依靠。
娘家人听了这事,个个都很高兴。
娃儿的身份就这样瞒天过海通过了。
秘密只有自己知道,梅姑也不怕谁今后跑来要人。
今早她走时,七姑八姨都赶来,送了些奶粉、白糖、鸡蛋。
小家伙也争气,不哭不闹,清清秀秀白白净净,爱煞个人了。
阳光照在水面,红彤彤地发出异彩。
梅姑心中一动,欢喜地瞅着婴儿乌黑的大眼睛,笑呵呵道:你这小鬼头,说不定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呢。
就叫满江红吧,别跟着姥姥梅来霉去的。
现在姥姥给你洗尿布,等你长大娶了媳妇,姥姥再给你儿子洗尿布。
嘿嘿,可别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姥姥哦!……这一天上午,一苇和一鸣也离开鹤洲,同梅姑刚好错过。
同一天,中午,千里外巫山七十二峰中的一座无名山峰。
蓝光闪过,群山颤抖。
一个紧贴崖壁采药的老人被此一震,摔了下去。
但他显然身负上乘武功,坠落不过三、四米,就用脚一勾藤蔓荡回,手中鹤嘴锄砸进崖壁石缝中,稳住了身形。
老人贴壁站妥后,抬头一望,眼中顿时露出惊骇之色。
对面那座小山从山腰开始,树木在一瞬变得焦黑。
一朵灰色的巨大蘑菇云升腾而起,山顶暗红色的岩浆四溢,一个**的年轻人踏着岩浆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