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5-03-31 07:00:09

科恩·凯达,长公主突然抬头问:他也是这样一颗果实吗?他当然是,而且还很有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具特色的一颗,所以我与神王都很小心的呵护着他。

至于这果实的滋味,我们可以从他的生长历程来估计——其实他降生时并不是我们关注中的幼苗,而是与绝大多数人类一样。

仅仅是催生其他果实的养分而已,但在之后的日子,他逐渐取代了身边那些有发展前景的人类。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有吞噬和同化的能力。

黑暗魔王回答:幼年开始,他拥有常人难及的善良。

这个年纪的善良没有事实上的意义,仅仅是他心性的一种折射,这种善良越纯粹、保持的时间越久,则证明他抗拒外部环境的力量越强——对一切事物,科恩都有自己的判断标准,而且会(立~独)保持下去。

到少年时,他已不受立法约束,天性的自主性展露得相当充分。

成为总督并经历一系列战争后,他的特殊性已经开始生成,斯比亚的一切作为里,无不充斥着这种特殊性。

黑暗魔王做出了这样的评价:可以说,科恩·凯达执掌斯比亚后,是(陆~大)最为特殊的一个皇帝。

受到的外部影响最小,对自己的信念最为坚持,斯比亚在他的掌控下,很短时间内就完成了蜕变。

当然,帝国的改变也与他身边的人有关,但不能否认,科恩·凯达才是这里面的关键。

所以,我们才让他靠近了蛹?让他接触希列大陆时期的思想,还有反抗我们的使命?每一个进入生命祭坛的人类都经过长期观察,确认具备一切条件之后才被允许。

否则的话,他们连入口都找不到。

黑暗魔王说:在我们的安排中,科恩·凯达的进入是必然过程,他这样(立~独)的心性,会如何去判断那一切?希列大陆时期的思想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变化?这才是我们最关心的。

一如既往,科恩·凯达这次也是让我们感受到了惊喜,并不是他昨天晚上有了对抗一般魔族成员的能力——因为进入生命祭坛的人类都会在身体能力上产生飞跃——他思想上的变化更为奇特,简直出乎我和神王的意料。

说到这里,黑暗魔王拿出一个卷轴:你可以看看这个,这是你们昨夜赶到之前,科恩·凯达说出的两句话。

大地及日月,时至皆归尽,未曾有一事,不被无常吞。

缓缓拉开卷轴,长公主的目光掠过上面那金光闪闪的字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父王您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坦白的说,这生疏的语句我也不是很明白,黑暗魔王回答:所以我昨夜一直在思考,但直到现在,也不能说完全清楚,只能掌握一个大体上的脉络。

前一句比较好理解。

世界万物,必将在某个时间归于虚无,没有任何东西例外,也算是提供了一种解释的思路,却还不是真正的答案。

黑暗魔王正色说:综合起来,这不是任何一种我们已知的思想模式,这里面没有反抗,也没有愤怒,而是一种反抗和愤怒都不可以比拟的深层思考,也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人类哲学,可这一自一意,都跟这个世界和人类紧密相关。

父王的意思是说……以往人类进入生命祭坛之后,思想的果实虽然也多姿多彩,但除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自我欺骗之外,大体上呈现两种趋势,一是反抗,二是顺从。

而这两种思想的产生,都有一个既定的自我定位,即‘我’是在这个世间,是构成这个环境的一部分,而且一直如此。

黑暗魔王说:但科恩却好像要跳出这个局限,他思想中的‘我’有(离~脱)环境,转向(立~独)的趋势。

所以,现在的科恩并不是在一个皇帝的位置上看待世事,而是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接洽南条约商团首领、会晤布卢克皇帝的种种细节,就是他这种新眼界的直接体现。

他昨夜之所以会迷惑、之所以会狂乱,恰恰是因为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这是一种瞬间错位,他身心上的极度不适应。

这些……长公主问:这就是破蛹的真正意义所在?我们留下生命祭坛的本意,并不是为神魔创造几个反抗力量。

生命祭坛的思想给予科恩的影响,比我预想的要大,直接导致他本人的思想产生本质的变化,这种变化过的思想模式超越了之前种种。

黑暗魔王说:这就好像在我们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对神魔两族来说都是千世难遇的契机,所以,让科恩·凯达一路不受干扰的思考下去,这才是我们最正确的处理方式——神族长公主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全力阻止你的行动。

可是……长公主愣了愣:父王分明知道一切,为何不事先阻止我们?科恩·凯达生长在人类世界之中,而你,我的长公主,你是人类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缺少你一贯的影响,科恩所处的世界就不完整,这必然影响他思想的成长,所以在很多事情上,我能看到的结果,光明神王也能看到,却无法告诉你们。

黑暗魔王颇有深意的解释:就如同昨夜这件事,我阻止你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科恩·凯达又能从中得到什么资讯?会不会影响到他思想的自然发展?长公主,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你应该知道。

那么,儿臣今天就可以知道这一切了吗?不会对科恩·凯达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长公主看了一眼身边的第一魔将,下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这个问题,就关系到时机了。

在科恩的角度来看,黑暗魔族昨夜无功而返,无论在之后产生什么样的变化都是正常的,因为科恩·凯达不了解我,而我又可能施加给你们任何一种影响,甚至是不闻不问。

黑暗魔王说:所以在之后的时间里,长公主你仍然可以用自己的本性去对待科恩·凯达,只是那一条(线~底),你不要去跨越。

然后,黑暗魔王的目光放在第一魔将身上:之所以要第一魔将旁听这一切,是因为魔将一直在跟科恩打交道。

可以说,科恩接触魔将的时间比接触其他魔族要多得多,魔将,特别是第一魔将已经成为科恩了解魔族最重要的渠道。

而且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在对待科恩的事情上也需要第一魔将配合,让她知道事情的始末是必要的。

一切遵照魔王陛下吩咐。

第一魔将依然保持着谦卑的跪伏姿态。

黑暗魔王看向芙莉格:我所说的这一切,长公主明白了吗?还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儿臣还有一些疑惑,请父王指点。

长公主殿下稍微抬起头:儿臣大胆请问父王,我一直以为的作为,究竟是对还是错?因为父王的话让儿臣疑惑,仔细想下来又似是而非。

长公主,黑暗魔族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以我们的目光去看的话,这种事情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需要或者不需要。

黑暗魔王回答:以人类的目光看,你似乎做了很多错事,可关键在于,这些错误的累积影响,却成为了催生科恩思想转化的一个诱因,从而带给黑暗魔族莫大的好处——那么现在,你觉得你是错还是对?谁又有资格去判断你的对与错?儿臣——儿臣似乎明白了一点,长公主目光中似乎有些醒悟,却又涌上浓浓的疑惑:另一个疑问,父王,科恩这种思想,究竟能给黑暗魔族带来什么好处?这一点,就不是现在能告诉你们的了。

黑暗魔王嘴角又露出一丝微笑,这抹微笑跟刚才不同,有一种让长公主如释重负的魔力:好了,你退下吧,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魔将。

是,父王。

长公主退了出去,大殿中只余下黑暗魔王和第一魔将。

爱米妮,你是否在奇怪,为什么我要独自留你下来?魔王陛下睿智无比,臣下不敢揣摩。

第一魔将甚至没有抬头。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没错,我是藉你去刺激芙莉格。

黑暗魔王微微点头:长公主需要知道这一切,否则她不会再有行动;而清楚了这一切之后,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她,所以我需要再给她一个保持自我的方式——对她而言,嫉妒就是最好的复原药剂。

需要臣下做些什么吗?不需要你做什么,因为你走出这个大殿后,嫉恨就已经产生,芙莉格对你会更加苛刻,但在无法宣泄的情况下,她会把这种嫉恨发泄的其他人身上。

黑暗魔王说:辛苦你了,出去之后你先去找科恩,随便说点什么,然后回来覆命……小心中途不要让长公主遇到。

谨遵谕令。

第一魔将谨慎万分的回答:臣下告退。

魔属联盟,布卢克帝国边境密林。

午夜的月光柔柔的洒下来,虽不似阳光那么强烈,却也渗透了林冠,在草地上铺上一层迷朦的光辉,密林中的小河潺潺奔流,光影与柔声的层层交叠,汇合成一股使人倦怠的氛围。

绕了一个弯,河水进入平缓地势,河面扩大将近两倍,波光粼粼的水面顿时平静了不少,清浅水波中,倒映出一名曲腿坐在河畔的白衣女子。

她低垂着头,微闭着双眼,正在静静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张凝脂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微风里,她头上的垂柳和身畔草叶一起浮动着,而她本人却仿佛是(立~独)于这环境,连一根发丝也不晃动分毫。

她白皙的面容皎洁无暇,她眉目间静无一物,目力所及这处,这里再没有任何一样能与她争辉的存在,她,就是这一切的焦点。

薄雾,正渐渐的生成,一点点漫过了水面,一丝丝挤过了草丛。

密林外面,有稳健的脚步声响起,并且坚定的一路移动过来。

但越是靠近小溪,这脚步声就越是缓慢,声响也就越大——似乎脚步声的主人正在极力挣扎着,在到达她身后时,每一步之间的空隙已经相当大了。

女子不闻不问,犹自梳理着手上的一缕长发。

在她身后十步的地方,来人最后一次踏步声大得出奇。

这一声,分割了一切。

杀那间,漫天的月华收敛,四周的水声蛰伏,就连轻抚在河面的微风,也仿佛静止下来。

但水依然在流动,月华如旧照耀大地,只是这一切夜的神韵,却像是被封印在时光之中,再也没有任何意境可言。

女子眉头一紧,放下玉梳,修长的手指绕东这,将手中长发缓缓盘成一个发簪。

然后,她睁开了双眼——周围的一切灵动与活力,已经重新流动起来,而且都依附在她身上,并再由她向周围发散。

因为那一声脚步而失却神韵的万物,终于又经由她的恩赐而恢复过来。

身后传出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月影下,来人单手扶住的佩剑微不可察的震颤着,他的呼吸也不如初时那么平缓,而是短促了许多,在他脚下弥漫的雾气,被无形力量一层层的排挤开去,犹如水面的涟漪。

他像一柄出鞘的利器,虽然只是静静的伫立,却充斥着割裂一切的威慑,让人不敢正视。

女子幽幽的叹息一声,眉头轻轻舒展,婉约的转过身来,一袭长裙在风中轻荡,正是光明神族长公主殿下,丽瑞塔·克纳赫。

两两相顾,无声无言。

她那一双眼瞳灿烂若星,温柔的目光一寸寸的将那人缠住,圈进自己的视野。

在她的凝视下,他如刀锋一般冷洌和锋利的目光,在快速的软化、消融。

尔后猛然明亮!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随着他这份明亮向她传递过去——丽瑞塔像一面至纯至净的镜子,将他明亮的目光映照、放大,直到彼此间再无他物,直至这明亮如火焰一般汹涌澎湃,点亮自己、点亮对方、点亮周遭的一切!弥漫在两人四周的雾气,正被无形力量翻卷蒸腾,一时形如万千花瓣,一时浩如苍烟海……又在无声的沉寂中平复下来,最后化作点点晶莹的露珠。

一朵绯红的花朵被他拿出来,缓缓举到身前,在娇艳的花瓣之后,是一张pin静的脸庞——虽然俊美得几乎完美,却毫无生气。

她轻轻的一笑,笑容里有一点欣慰、一点欢愉,但到中途时,却又被注入了无言的苦楚。

手指方开,花朵轻飘飞出,端正的插在她的发簪上。

花的艳丽,人的淡雅,相得益彰。

无论在谁的眼里,神族长公主殿下都是多变的,而此时的她却素淡如玉、冷清如水。

这一朵艳丽的花,就好像是打开了她的魔法阵,让她每一处的柔美都被衬托出来,要比她多变时亮丽千万倍,就如同一个旋涡,足以让她身边的人与物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迷失、沉醉。

他的手缓缓收回,冷俊的表情也有了细微的消融。

难为你。

她的身子微微一倾,手指轻轻滑过花瓣:这花已不多见了。

迟了几千年,你喜欢就好。

他的声音清雅而悠长,就像是穿越了时光,正在与大地和天空一起共鸣。

你……你还好吗?我既然能来,当然一切都很顺利。

乌鸦的一切现在都归了我,或者说我的一切都归了乌鸦。

你的魔法和智慧,都很完美。

来人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笑容:我虽然忘却了很多,去显然没有忘记你。

其实,如果你真能忘记我,也许是一件好事。

我只忘该忘的,即使是你,也无法把意志强加于我。

说话的乌鸦穿着一袭白色武士服,一只手随意的插在腰带上,目光内敛,如同深潭。

你这又是何必?假装没有醒来,就在科恩身边做乌鸦不好吗?绝不!乌鸦表情一凛,眼中杀机滚滚,低沉的声音中饱含着愤怒:他们欠我的!世界变了,神魔也变了,仅仅靠你自己,机会是很渺茫的,长公主长长一叹:难道又要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杀你一次?这样杀我,对你而言不是很简单吗?乌鸦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似乎并不是再说自己的生死: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做的话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然后让我再等上数千年,甚至是一个世代?最后只能这样见一面?长公主摇了摇头:数千年,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有多少高山变成了海洋?你知道是多少个寒暑时光?仅仅一笑,你可以就忘记这些,但那是你。

而我,这就是无解的深渊。

时光……就那么令你忌惮吗?夏虫,长公主摇了摇头:不可语冰。

我可不是夏虫,乌鸦也摇了摇头,随即洒脱一笑:如果按照那个人的说法,我是一只睡了数千年的睡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