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5-03-31 06:59:51

白衣人不紧不慢的走在小道正中,身体始终保持著一份高度警惕,这让他行走的姿势看起来单调。

冷漠的双眼盯著道路尽头,目不斜视,风景宜人的山谷根本无法吸引他的目光。

英俊的脸上没表情,或者说连一丝属於人类的感情都不曾流露,连先前凌厉的气势现在都没有了,以其他人的角度来看,与其说他像一个人,还不如说他像一块孤独的石头,或者像一块冰冷的钢铁。

兄台┅┅留步啊!兄台┅┅远远的,白衣人身後传来热情的呼喊,呼喊声的尾音拖得又长又高,就像是一个看到心爱玩具的小孩。

白衣人停下了脚步,他当然知道这个人已经围著山谷跑了好几圈。

现在,既然这个人已经追了上来,那麽为了早点摆脱麻烦,他想一次打发了这人。

嗨!一个黑色衣袍的年轻人从前面树林中跳到小道中间,做了个巧遇的惊喜表情∶好巧哦兄台──我们又见面了!白衣人没有回答,连淡薄的目光也不曾聚焦在黑衣人身上,直接就纵身向前,毫无花巧的一剑刺出──他知道这个黑衣人移动的速度很快,所以用他刚好不能避开的速度出剑,但黑衣人刚才显然没有用出全力,他哇哇大叫著翻身避过了。

不要这样嘛兄台,我不是坏人。

他避开这一剑之後就用很无辜的眼神盯著白衣人∶我是真心要跟你做朋友┅┅沉默的白衣人把剑身一抖,比刚才更快的剑势出现在黑衣人的眼帘之中。

但黑衣人注定要带给他更多惊讶,他大叫著那些毫无意义的话,又避开了这一连串的攻击。

这让白衣人不得不重新评估他的实力,并在心里分析他这种奇怪行为的动机。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已经闪过很多次攻击了,能有跟你谈话的资格了吧!黑衣人号叫著∶我的心都被你伤透了──兄台!如同毫无预兆的进攻一样,白衣人突然收剑,飞移的身形停伫在路中。

因为惯力的原因,在这一刻,他金黄的长发,还有飘逸的白衣在激荡著,无比熟悉的景象让某人的心跳都几乎停止。

白衣人已不止一次看过黑衣人这奇怪的眼神,黑衣人的眼神中带著惊讶、带著迷惑,热诚中又彷佛混杂了悲切,就算心如止水的他也对这眼神充满了好奇。

有话就说。

我┅┅我┅┅那个┅┅黑衣人一点不敢大意,整个身体保持著随时纵身起跳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又无赖的笑容,把一只手举到身前并摊开掌心∶我是来给你送钱的,你刚才在那家店吃了三个面包,白开水免费,打赏夥计一个铜板之後一个银币还有找。

我本来想替你省下那一个铜板的打赏,但又怕破坏你的形象,你也知道你帅嘛!希望你不会怪我大手大脚┅┅白衣人看著他手心里的几个铜板,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好。

他的身分隐秘,应该没有人清楚,更别提魔属人了;而黑衣人本身的武技已经很好,也没必要以这样的手法来拉拢、利用他,更何况他所用的手段实在很愚蠢,应该是没有计划的。

给我。

好半天,白衣人才说出一句话。

几枚铜币被掷出,在空中翻转著,直到被白衣人伸手抓住。

我应该杀了你。

在接住铜币之後,白衣人眉头一挑∶你果然是有目的。

我、我、我有什麽目的?黑衣人结结巴巴的问,一脸的惶惶。

你在铜币上涂上毒药也没有用。

白衣人张开手指,把铜币丢在脚边∶毒药对我无效。

哎┅┅别、那不是毒药,真的不是。

黑衣人欲言又止,表情看来十分的无辜∶那个,只是一点汗而已┅┅撒谎。

白衣人也不明白为什麽自己今天这麽多话∶你武技了得,跑这段路身体不会出汗。

我没撒谎。

对方傻呼呼的回答∶那是我手心的汗,我不知道你对这个过敏,我故意跑出汗的,我围著这个山谷跑了好几圈┅┅理由。

就算是在问话,白衣人脸上都不带任何表情,语气中更是听不出一丝疑惑。

我想,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我能出点汗的话,至少表明我很有诚意┅┅说这句话的时候,黑衣人突然变得很腼腆,肩头那只小鸟还一头栽下地。

两个人相距十臂的距离,对视、沉默,都不知道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

很久之後,白衣人屈膝弯身,把脚边的铜币一一拣起。

钱我收下,你可以离开。

白衣人转过身,准备继续赶路。

那个──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乌鸦。

白衣人的身体凝了凝∶我叫乌鸦。

在知道他的名字之後,身後那个多话的人在这时却没有说话,走出几步,白衣人绝佳的听力听到两声极为细微的声音──液体滴落草叶的声音。

他转身看,黑衣人脸上挂著两行清泪,目光中包含的感情更加奇怪┅┅但那其中的一丝类似痴迷的东西却把白衣人激怒。

几乎是自然的反应,白衣人无声无息的一剑刺出,剑尖瞬间就出现在黑衣人胸前。

黑衣人根本无视这锐利的剑尖,直到长剑凝在黑衣人胸前,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从对方的眼神中,白衣人也知道他根本没有想过要躲避或者反击,但自己这随手的一剑却始终刺不下去。

黑衣人的表情很复杂、也很真实,他慢慢的低下头,眼神中似乎纠缠著无尽的悔恨,是人看了都会觉得心不忍。

好半天之後,他才抬起头来,虽然眼角还有泪光,但神情中的悲伤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似是一种感激┅┅白衣人甚至觉得,如果有人能在这短短的时间转换出这麽多表情,那麽自己被骗也是活该。

乌鸦┅┅黑衣人用沙哑、颤抖的声音说∶我叫白云。

你不怕死?第一次,白衣人的话里带了一点语气。

我怕,我真的怕。

黑衣人回答∶可我更怕我一躲,又是一追一逃┅┅如果那样,还不如中你一剑。

你很无聊。

乌鸦收起长剑∶到底想怎麽样?白云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因为他立即就做了个夸张的惊喜表情∶做个朋友好了┅┅我没朋友,也不需要。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你不试试怎麽知道你不需要呢?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会成为朋友,任何事都阻止不了┅┅就算我需要试试,你也不是合适的人选。

没试过你怎知我不是?某人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反正你打也打不走、甩又甩不掉,还没办法下手杀我,那就试试好了。

我可以试著再杀你一次。

不要扫兴嘛┅┅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以半个月为限,如果到时候你觉得我不合适做你的朋友,我立即消失,我说到做到哦!┅┅那就这样定了!我们就以见习朋友的身分一起出发,乌鸦,你的目的地是在哪里?特拉法帝国首都┅┅天意!我的目标也是那里──哇哈哈哈哈哈哈!这下想不一起走都不可以啦!某人显露出狂傲的本来面目∶乌鸦你等一下,我去牵马来──你不要想偷溜!我告诉你,本少爷追踪功夫一流,你是绝对甩不掉我的!乌鸦(让我们暂时这样称呼他)静静的站在小道上,心里正在後悔,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个心血来潮的决定是对是错。

那个叫白云的黑衣人蹦蹦跳跳的跑去牵马,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嘴里还吼著不知流传在什麽地方的小调。

哇哈哈!乌鸦,这匹白马给你骑!马缰被硬塞进手里,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喜欢吧!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乌鸦摇摇头,沉默著上了马。

我说乌鸦,你几岁啦?有没有二十?白云目不转睛的看著他,一刻也不转移开视线∶回答我嘛!我们现在是见习朋友呢┅┅二十五岁。

说谎是不道德的┅┅到底几岁?二十。

我就说我猜对了嘛!那麽,往事一直都记得吧?有没有失去过记忆之类的事情发生?说嘛!告诉我嘛┅┅没有。

没有吗?你没有骗我吧?一年前你在哪里啊?┅┅在白云永远都没完的废话之中,黑夜慢慢的降临了,两个人也到达了下一个城镇。

因为乌鸦要继续赶路,所以白云匆匆的补充一大堆的食物,跟著一起出发了。

到半夜时分,乌鸦突然一拉马头,拐上一条小路。

白云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什麽,但却跟了个寸步不离。

要去哪里啊?这小路通向什麽地方?白云嘴里说个没完。

我要做事,你可以在这里等我。

乌鸦指著远处的一大片建筑∶你也可以跟著去。

我当然是跟著一起去了!白云把胸口拍得啪啪响∶为朋友两肋插刀是本分┅┅不过,我们去干什麽?去杀人。

乌鸦淡淡的回答。

好啊┅┅杀人?白云傻呼呼的问∶为什麽要杀人?我存在的目的就是杀人,仅此而已。

是这样吗?那我还是跟你去好了。

白云收起笑容∶虽然不帮你杀人,但能在你失手的时候抢了你走人┅┅你认为我会失手吗?总会有失手的时候吧!这并不是一份好职业。

白云适可而止∶我们先准备一下,这只笨鸟可以帮我们看东西,先把披风脱下来,身上累赘的东西也拿下来,会发出响声的东西也拿下来┅┅你怎麽不做准备?你当你是去观光吗?我没有什麽好准备的。

这位兄台,既然你是杀手,那麽请你专业一点好不好?白云非常老到的样子∶至少换上夜行衣!夜行衣。

乌鸦眨了眨眼∶我一直穿著我的夜行衣。

虽然你很帅,但是请你搞清楚你的衣服是白色的!谁说白色不能当夜行衣?白云看了看乌鸦的纯白色衣服,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缓过来之後冲他晃晃大拇指,觉得没什麽话好说。

看著白云气闷的样子,乌鸦心里不禁有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虽然他的确除了白色以外绝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但他马上就洛u灾v有这样的感觉而大吃一惊,自己内心不是一向波澜不惊吗?嗯!有好几个门呢!你打算从哪个门进去?在乌鸦胡思乱想的时候,白云已经站到了高处∶正门的话,守卫的人应该不少,我看我们直接从塔楼进入好了,那里有一个窗户,高度角度都很合适┅┅目标是谁啊?目标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贵族,今天晚上是他的生日。

乌鸦抄起手,很有兴趣的看著白云∶你的一举一动倒是专业,难不成你也是个杀手?不,其实我只是一个游历魔法师。

白云讪笑著∶但是有时候,我会缺钱花┅┅所以我也不介意兼职做个小偷什麽的。

了解,那麽我们开始吧!乌鸦拿起自己的剑∶晚会上的客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我不会帮你杀人哦┅┅那是暴力,我会远离暴力的┅┅一白一黑两道身影跃上树顶,向远处那片建筑飞去┅┅篇外篇 黑暗传说──聚散、约定魔属联盟,特拉法帝国,距离首都两百里外的群山中。

经过十来天的软磨硬泡,白云终于用自己无限的诚意打动了乌鸦,让后者心甘情愿的陪他去某处。

白云说了,既然已经成为了见习朋友,那么乌鸦就有义务陪他半个月。

如若不然,天涯海角他都要缠着乌鸦……半个月期限的承诺是否有保证先不管,白云得把眼前的抓住再说。

同时,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避开一路上的繁华喧嚣,专拣难行的小道走。

行进在秀丽的山谷,白云的兴致明显高过乌鸦,他用极其生动的语言向乌鸦介绍着身边的一草一木,力图使这段旅途变得充满乐趣。

而乌鸦呢!大多数时候他都闭着嘴,也从来不笑,如果主动开口说话,那么一定是某人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得太久。

不要这样看我。

乌鸦通常会这样告戒白云:不然你就要付出代价。

是吗?明白了。

而通常,白云会涎着脸把一个铜币递过来:我是一个穷人,请看在朋友的份上打个折扣,这点代价请你收下吧!你要去哪里?对这样一个绝世贱人,乌鸦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虽然自己是杀手没错,但要杀这个人也不是很容易,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乌鸦面对着这个人的时候,心中连一丁点杀机都提不起来:你去那里干什么?我啊!我要去接一个小妹妹呢!白云露出温柔笑容,比起他经常的那种真诚中带点世故油滑中的表情,这样的白云更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亲近:那是我的承诺,我欠她姐姐太多了……乌鸦看着白云的脸色逐渐黯淡下去,最终变得悲伤,觉得自己的情绪也在跟着变化,心里不禁又好奇又疑惑,这样的一个人,难道还会有让他悲伤的往事?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去。

乌鸦淡淡的问。

这一路上他已经领教够了白云翻嘴皮子的功夫,虽然挑起话茬又要让自己心烦,但至少能暂时逼开白云那种异样的眼神,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样跟白云讨价还价。

白云稍稍别过脸去,像是真的回忆起了什么悲伤的往事,就在乌鸦庆幸自己选对话题的时候,白云以一种搀杂了悲凉的语气诉说了起来。

其实,你应该知道了吧!我这人浑身上下都是毛病,我也知道你对我的第一印象不怎么样。

白云的双眼看着地面:但在以前,我的毛病更多,到处得罪人……在半年之前,我终于遭到了报应。

乌鸦没插话,静静的听下去。

……在那样的情况下,一个无法动弹的大男人,在一个弱女子的照顾下逐渐康复,当然这个女子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白云继续述说,一点也不在意乌鸦心里会怎么想:而她是什么职业呢?那种最低下的妓女,陪一个男人只有不到五个铜币的收入……她却要用这样微薄的收入来支付昂贵的费用…………我能行动了,我想劝她换一份职业,但我却没有机会说给她听,就在我准备那天晚饭的时候,她被人虐杀,最后死在我怀里……白云抬头望天,强忍着眼中的泪:对她,我心里有愧!乌鸦沉默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把她的妹妹讬付给我,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如果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就不用活着浪费粮食了。

白云伸出手来,摸摸脖子上那条廉价的项炼:她的心是那么善良,那么希望妹妹能有个好出身,以后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可你知道吗?要让妹妹在魔殿生活一年,她要上交五十个银币。

而接待一个男人她只能得到三、五个铜币……为了自己的妹妹……她能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白云的声音哽咽着:魔殿、而魔殿呢……就是这样关爱子民的……接了她之后,你打算怎么做?乌鸦眼中没有流露出什么,只是轻声问白云:回忆过去的事没有益处,忘记好了。

我忘不了,我忘不了那座破旧的房子,忘不了那里的每一样摆设。

白云摇摇头:我要给她最好的生活,最尊贵、最幸福的生活……她叫什么名字?那个小妹妹。

姐姐叫坦妮,妹妹叫琴伦,妹妹今年快满七岁,一个月之后就是她的生日……如果你不想后悔,就加快速度。

乌鸦少有的骂了白云一句:你这个蠢货!为什么骂我……白云呆了一呆,而乌鸦已经冲出很远了,白云赶紧快马加鞭的赶上:到底怎么了!?你知道修道院里是什么日子?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多待一天都是残酷的!乌鸦像是对宗教非常反感:看不出来你平时油滑,关键时刻居然比猪还笨!明、明白了!白云一夹马腹:冲啊!小道难行,四十里之后,两匹战马先后累倒,乌鸦、白云把累赘的东西一丢,纵身上树,一路飞掠而去。

因为两人体力都很充沛,又不必受道路的约束,日落时分已经赶到魔殿所在的山岭之下。

停──休息一个钟头。

乌鸦身体凝住:现在是晚饭时间,我们最好是在晚祈祷的时候进去。

好──好的──好几十里的长途奔波,白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对魔殿挺了解啊──你以为我是你吗?乌鸦没好气的说:身为魔属人却连魔殿每日的作息都不知道,你能活这么大真是幸运。

你也不差,白色的夜行衣呢……白云好歹缓过气来,靠着一棵树上休息着:我只有佩服的份。

两人对视着,同时一笑──但乌鸦立即就恢复了淡漠的表情,因为在他笑的那一瞬间,白云的眼神又变得悲痛起来。

时间在缓缓的流失,天已经全黑了,可魔殿里晚祈祷的钟声还是没有响起来。

白云用手指捏弄着那条项炼,神色显得有些焦急。

差不多了。

乌鸦身体一动,把包裹丢在地上,配剑已经挂在腰间,就是在这个时候,魔殿里晚祈祷的钟声响了起来。

你走前面,我跟着。

乌鸦本不知道白云是什么出身,嘴里不住的交代:好言好语的询问,绝不能生气。

你是来接人的,先得确定目标才行。

好的。

白云也乐得装个菜鸟。

对方是祭司,你的魔法师身分根本没用……乌鸦走在前面,交代着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最后还说:对了,面对那些祭司的时候,你不妨装得猥亵一点。

我是好人,我不会装猥亵啊!怎么办?不会装就去死。

乌鸦没什么废话,白云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跟上。

没过一会,两个人拐上了蜿蜒而上的青石大路,魔殿那高大的围墙就已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一道铁制栏栅的大门贴了金,看起来很巍峨、很庄严。

白云加快了脚步,在一个拐角处越过乌鸦,走到大门前。

然后不慌不忙的在几个护卫的注视目光中伸出手来,轻轻扣响了门环。

一个护卫走过来,以桀骜不逊的口气问:你是什么人?这么晚了来修道院做什么?我来自首都魔殿。

白云用淡淡的口气回答:有事要见主事祭司。

晚了,祭司不见客。

护卫以怀疑的眼神打量着白云,他才不会相信这个既没有马车,又没有随从的人是从首都魔殿来的。

你最好通报一下,不然你们修道院今年的赎罪证书就泡汤了。

白云的口气变得冰冷:一条小小的看门狗,你只怕是担待不起。

请阁下稍待,我这就去回话。

听了对方的话,护卫身体一颤,口气立即就变了,他先转过身去跟其他人交代一句,然后小跑着去了院子里那栋很大的建筑。

而白云──算了,我们还是叫科恩好了,而科恩他当然不会知道赎罪证书是什么东西,但乌鸦这样教,他也就这样说,没想到还真的很管用。

看来这赎罪证书的作用真的不小,不大一会,一个地位看起来不低的祭司跟着护卫走来,很恭敬的把科恩迎接进去。

希望上官不要责怪护卫的失礼,现在是非常时期。

祭司的脸上堆满了笑:主事祭司在大堂等您呢!请这边走。

科恩微微点头,走在祭司身后,穿过庭院中长长的通道,进入有着巨大落地窗装饰的大堂。

大堂中有一排排整齐的座椅,上百盏魔法灯把周围照得透亮。

欢迎来自首都的信友,我是此地的主事祭司。

一个矮胖的祭司快步迎了上来,对科恩显露出职业的、恰到好处的热情:我的朋友,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冷僻的修道院里?职责所在。

科恩拿出乌鸦给他的一个徽记,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嘴里用一副平淡的、公事公办的口气回答着:祭司,请拿出你一年来的传教及感召记录,我要查验。

原来是地狱岛魔殿巡查祭司──大人!请原谅我的再次失礼!主事祭司弯腰下去行了大礼,还捧起科恩的左手放到嘴边亲吻着,这一连串的动作让科恩一阵反胃,几乎一脚把这个祭司踢出去。

还不快准备典籍供大人查验?全部拿去我的房间!主事祭司回身吩咐手下:请大人这边走,请大人走好。

坐在主事祭司的房间中,科恩看着面前堆积起来的各种典籍记录大感头痛,那些东西全是以魔殿专用文字书写的,他哪看得懂?不过,身为一个皇帝,他对官场中的事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他那淡漠的目光从典籍上扫视而过,最后停留在主事祭司的脸上。

记录不少,你想让我看多久?科恩把手中的目录放桌上,抬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没人告诉你吗?对待巡查祭司,还是谦虚谨慎一点的好。

是是,大人有何要求,我一定照办。

我要知道真实的记录。

科恩的嘴角挂上一丝诡异的笑意:真实的,你明白?这些记录都是真实的……主事祭司还要申辩,却被科恩变质的笑容吓住,不知科恩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按说一个小小的修道院,我不应该这么关注。

科恩起身走到窗边站定,背负着双手,高大的背影中隐约透露出一股威仪:你说的没错,这是个破地方,那么就取消掉好了……这里建一栋别墅的话应该不错。

大人手下留情啊!我不是存心欺瞒大人,只是刚来此管事不久,前任祭司又疏于管束,致使教务混乱、典籍失散,这都与我无关,请大人明鉴啊!在惊吓之中,主事祭司张口就是一长串的求饶加推卸,说的流利之极。

安静一点,保持你身为主事祭司的雍容。

科恩连身都没转,不过就冷哼了一声:谁有功夫管你这些破事。

那大人是要……此地比较偏僻,每年贡金节余不多……那一点贡金就留给你养老好了。

科恩不禁气结,但又不得不继续引导这个笨蛋祭司: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修道院,主事祭司也得换个聪明人。

请大人明示,只要能力之内,我无不照办。

主事祭司苦着一张脸哀求:小人对魔殿的忠诚可昭日月……你还知道忠诚就好。

科恩已经在心里骂遍了他的祖宗十八代,但面子上却还要维持气度:这是个小小的修道院,要什么没什么,你认为我为什么而来?有很多话,身为巡查祭司的我也不好说……我毕竟还有上司,赎罪证书的最终数量并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这句话是乌鸦教的,到底是为什么科恩也不是太明白……按他的想法,或者这个修道院有什么特别的出产也说不定。

等随手敲他一笔之后,再附带着要了琴伦走,这样的话,既顺利又不会让他们起疑心。

小的明白了。

主事祭司面上一喜,语气中带有大事已定的兴奋,他走到旁边的书柜处拉开一扇暗门:请大人随小的来。

科恩跟着他,经过一条窄窄的通道,来到一个地下的密室中。

主事祭司一边开门,一边还讨好的说:难得大人有这样的需要,我们这个修道院并不出名,每年制造的成品也不多……还好大人来得正是时候,还有得选。

厚重的大门推开,科恩虽然面色没变,但心中却燃起一股怒火──同时也明白到,为什么乌鸦告戒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持冷静了。

大人请看,这个小女孩已经准备好了,今年十岁。

主事祭司指着一个面目清秀,正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说:胸部已经用药物停止了隆起,而且嗓音方面也做了处理,换上男装带在身边的话绝对不会误事──是个处女。

科恩硬起心肠,强迫自己点头:不错。

这一个就更好,本是为一位大祭司准备的,不过大人喜欢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某个不知死到临头的人还在讨好科恩:九岁,皮肤保养得极好,那双眼睛如同会说话一样……我们用上全套的手法,效果非常好,她们很乖,绝不会随便哭闹,咒语方面也简单……科恩心里滴着血,挨着个的看过去,一一辨认,却没找到一个跟坦妮长相相似的女孩子。

都是本来面目吗?没改变过吧?科恩转身问。

没有,都是本来面目,而且是百里挑一……大人有没有中意的?还没有。

科恩心中大乱,一时不知何如是好:我再看一遍。

正要举步,科恩却觉得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个瘦小的身体正缩向墙角小几下的阴影中,依稀可分辨出那是一个小孩。

你在作死!主事祭司冲上去,取下墙上挂着的一条皮鞭,没头没脑的就劈下去:小贱货,让大人摔跤的话,你就是死上十次都不够赎罪!小孩战栗的身体蜷缩在阴影里,用细得不能再细的双手护着头,嘴里发出几声啊啊的叫声,像是哭泣、又像是在求饶。

停手……科恩随意瞥了一眼,小孩脖子上的一点金属反光却几乎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滚开!在主事祭司疑惑的眼光中,科恩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把小孩从几下抱了出来,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当然,站在科恩身后的祭司看不到科恩的眼神,在他的想法里,这个巡查祭司和首都魔殿里的那些祭司一样,都是到这里挑选供其发泄欲望的工具,他会看上这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只不过是爱好怪异一点而已。

大人好眼力啊!这个小女孩还不到七岁,涉世未深,真正的极品……您看,她那让人怜爱的眼神,多么让人心碎……既然这是巡查祭司的爱好,当然要大声肯定,主事祭司认为这是身为下属的本分。

她叫什么名字?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她叫……应该是叫琴伦吧!我也不是很肯定,您知道我刚来不久。

乖乖跟哥哥说。

这是温柔如同春风的声音:你叫琴伦?是吗?小女孩惊恐的瞪着一双眼睛,嘴唇发抖,消瘦的脸上一片苍白,没有回答。

回答大人的话!不回答把你丢去喂狗!小女骇的身体一抖,嘴里说出一串吐辞清晰、节奏分明的话,不过,这种祭司专用语科恩一个字都听不懂。

乌鸦!科恩强压心头的焦急,喊了一声。

找到了吗?一身白衣的乌鸦出现在门边:那就走吧!她在说什么?她在说什么!是她的终生誓言。

乌鸦听了听,用科恩能听懂的话说:我是魔王的侍女,我的财富归魔王所有。

我是魔王的婢仆,我的贞洁归魔王所有。

我是魔王的奴隶,我的自由归魔王所有。

黑暗魔王,天地之主。

一切生命、荣耀、威能出于您归于您;我将一切献于你的脚下,这本是您的恩赐。

不论祝福还是灾祸,我甘心从您的手中领受。

黑暗魔王,天地之主。

一切生命、荣耀、威能出于您归于您……小宝贝,别说这个。

科恩露出最和蔼的微笑:说点别的,你叫琴伦是吗?小女孩张着嘴,依然复述着刚才的誓言。

你看、你看这个。

科恩取下脖子上的项炼:你有个姐姐!有个姐姐啊!叫坦妮的姐姐,你还记得吗?小女孩惊恐的目光逐渐凝聚在科恩手中的项炼上,两滴晶莹的泪珠涌出眼眶,流过污迹斑斑的脸,滴落在地。

她的嘴吃力的微张着,看她的口型,似乎是极力想说一声姐姐,但最后,说出的却依然是那段誓言……求求你,说点其他的,说点其他的。

科恩心中的怒火纠结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哪怕是叫一声,哪怕是哭一声也好啊……我怎么跟你姐姐交代……这就是坦妮的妹妹?门边,乌鸦用冰冷的语气问:这就是坦妮用金币供养,希望以后会幸福的妹妹?科恩无言的点点头。

然后,科恩和乌鸦,两个人的目光聚焦在早已吓得说不出话的主事祭司身上──他手上正在猛拉扯着一条细绳,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拉。

通向这个房间的通道,都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不要再逼她说话了,她说不出来。

乌鸦抚摩着剑柄,轻声对科恩说,眼神变得有些奇怪:除了那段狗屁誓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说不出来……这里的人都是我的,都是我的……说着乌鸦的眼神变得生冷,抽出长剑向跑近自己的护卫飞扑而去。

不要怕,宝贝,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听哥哥给你念诗。

科恩含泪把琴伦抱起,靠墙而立,不让琴伦看到房间里四处喷洒的腥风血雨,嘴里咏颂着以前从白影那里听过的诗:大地和蓝天、永远苍茫相依,日月和星辰、永远沉默不语……乌鸦白色的身影在房间中飞舞着,在科恩的印象里,他第一次在杀人的时候发出了怒吼。

……巍峨的山岗,奔腾的激流,挺拔的树木,柔软的青草,都是自然的恩泽。

科恩抱着只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的琴伦走在通道里,还很小心的单手抚着她的头,不让周围喷洒的血腥进入她包含惊恐的眼睛,同时以温和的语调在她耳边咏颂着龙族诗歌,那些白影想让他记住的诗歌:我们要以敬畏谦虚之心对待这一切,在生存于世的每一天,我们谨记自然的恩泽,并努力融于其间……乌鸦飞掠在狭小的空间里,速度快得肉眼难以追上,通道前后全是他白色的影子,从各个入口赶来的数十名护卫连眼前什么状况都没弄清楚,就已经被他搅成粉末。

当科恩推开一扇铁门,踏上通向地面台阶的时候,乌鸦的身影又从他头顶飞出,院子里的护卫转眼之间就没剩下几个。

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乌鸦发怒,但在他手下没人能逃掉,科恩刚走出没几步,最后一个护卫也倒下了。

夜风里,乌鸦飞移的身影毫无预兆的停下,低头闭眼,持剑伫立。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你发怒的样子真的很帅。

科恩走到他身边站住:拜讬你一件事,帮我把那几个孩子弄到这里来。

你凭什么指使我。

乌鸦没有抬头,低声回答科恩:什么都没做的废人。

从现在起,我不会让琴伦离开我的视线。

科恩也没转头:仅此而已,没有其他理由。

乌鸦很不满意的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身体还是一晃,倒着飞回了通道,下一刻已经把两个小女孩放在科恩脚边。

一共七个,全在这里。

把小女孩们都救出之后,乌鸦的声音里又多了一分冰冷。

这个修道院还有什么?科恩看看乌鸦:是什么东西让你更加愤怒?在那个房间旁边……乌鸦面容一紧: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们应该发出警报了,我们应该离开。

科恩看看修道院楼顶燃起的火焰:白影!小鸟模样的白影扇动着翅膀,飞到科恩身边。

把这几个孩子送回营地,我们在通道会合。

吩咐完白影,科恩又看看乌鸦:如果没有别的事,跟我一起走好吗?乌鸦的怒气来得快,冷静下来的速度也同样快。

此刻已经完全冷静的他回望着科恩,正在心里惊异着这个见习朋友的变化。

在抱起这个小女孩之后,原本那种嬉皮笑脸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以前还从未见过的神情。

那是什么神情……是威严?是淡泊?是凌厉?是坚定?仿佛是这些的混合,又仿佛什么都不是。

但有一点乌鸦可以肯定,自己这个见习朋友已经表露出他的本来面目,或者说,他正在将他的本来面目一点点表露。

看完了没有?科恩出言催促:我们的时间不多,离开这里你再慢慢看好了。

乌鸦沉默着,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白影,把这里烧了。

科恩向外面走去:有能力的话,你把这山推平我都不怪你。

那跟你念的诗不相符。

乌鸦走在后面,毫不客气的挑毛病: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抱歉,我的宝贝。

科恩亲亲琴伦的脸,又转头对乌鸦一笑:谢谢提醒。

乌鸦呆了呆,科恩的这个笑容很真挚,而且跟以前那些真挚的笑容完全两回事,令乌鸦几乎想用微笑去回应,虽然在那一瞬间以杀手的冷静制止了自己,但他心里却有点内疚。

走在下山的通道上,琴伦的身体还在不停的发抖,两只小手紧紧的护在头顶,根本不敢抬眼看一看科恩或者乌鸦,科恩心痛得不行,后来找了条小溪,给琴伦洗手洗脸。

小宝贝不怕,哥哥给你洗手,洗干净了哥哥给东西吃哦!哥哥这里有熏肉,有腊肠,有小小的白面包,还会有糖果的……琴伦呆呆的看着科恩为自己洗手洗脸,连一点点的反应都没有。

乌鸦,琴伦这是怎么了?科恩看着琴伦深凹下去的脸蛋,想到她以前可能遭受的折磨,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她才七岁,一时还不能适应环境的改变。

乌鸦坐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一直生活在那种地方,你突然出现,突然对她这么好,她哪能立即适应?那要怎么办?别问我,我是一个杀手,只会给人死亡,不会照顾人。

乌鸦面无表情的说:我只知道一点,如果你要想让她幸福,就得很有耐心才行。

虽然你一直在耍酷,可我知道你心中也并不是一潭死水。

科恩用小布条擦着琴伦脸上的污迹,笑嘻嘻的说:再说了,我是一点都不喜欢你现在的表情,在这么温馨的时刻,你又何必要挂着一副冷脸呢?我们和小琴伦一起唱歌念诗不是很好吗?如果你还想继续做见习朋友,就不要试图讨论这个话题。

乌鸦站起来:我们会有客人上门的,你带着琴伦走前面,我来打发客人。

不要那么急嘛!反正你对付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我们这样耀眼的组合怎么能被这些小杂鱼吓倒?科恩仔细的清洗着琴伦的手:我们的小公主可不能再脏脏的,我们要漂漂亮亮的,是不是啊琴伦?我早应该明白,你这样的人是正经不了多久的。

这才是我真实的一面。

科恩呵呵一笑,把琴伦抱到石头上:我是一个普通人,我不能做到让任何人都满意我,能在某一时刻让某一部分人满意,这已经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了。

而现在,我得先让我们的小公主满意──当当!丰盛夜宵来啦!飘散着香味的熏肉放到琴伦面前,琴伦的直接反应就是向后缩,离这些东西远一点。

小宝贝,吃一点,多吃东西会让你健康哦……科恩还想说些什么,可琴伦就一直往后缩,始终被笼罩在恐惧中。

你觉得瘦成这样的孩子,她平时有机会吃熏肉吗?乌鸦对科恩的迟钝反应嗤之以鼻:一直处在那样的环境中,当然对什么陌生的东西都很恐惧。

搞不好她还会以为你要对她怎么样,你得吃给她看。

说的对啊……看来你比我了解小孩。

科恩一拍脑袋:要不然你来陪她吃东西?我拿着你的剑帮你站。

你觉得我合适吗?一个杀手哄小女孩吃熏肉?对其他人来说,你是一个杀手没错,但对我来说,你是我朋友。

科恩笑着坐下,把琴伦抱在怀里:对我们的小公主来说,你是救她出修道院的一个大哥哥,站过来一点啦!你站那么远是嫌弃我们吗?我不嫌弃你们。

乌鸦站近了一点:我只是对你的表现有些失望而已。

你对我的表现有期待我很高兴……拜讬,我以前可没做过这样的事,你要给我时间让我学习。

科恩盯了乌鸦一眼:别站着啦!坐吧!来,开始吃肉,这肉非常香哦!科恩拿出小刀,把熏肉切成小片,分别递给乌鸦和琴伦,自己也塞一块到嘴里,吃给琴伦看。

琴伦面无表情的看着科恩吃东西,拿着熏肉的手一直放着,什么反应都没有,枉费科恩做出很享受的表情。

吃吧!小宝贝,明天哥哥带你去吃其他更好吃的东西……科恩一直说到嘴干,琴伦才战战兢兢的放了一丁点的肉块到嘴里。

嚼、嚼一点试试看。

科恩和乌鸦都松了一口气,科恩立即嚼给她看。

也许琴伦是真的饿了,她先试探着嚼了嚼,然后将手上一大把肉片全部塞到嘴里!慢点慢点──我的公主,你会噎着的。

科恩哭笑不得,接过乌鸦递来的水袋,倒了点水给琴伦:慢慢吃,我们有很多,慢一点啊!琴伦大口的吃着,眼神虽然从恐惧中解脱出来,但却没多少灵性,她只是盯着科恩,生怕他抢走自己的食物……这样的吃相,再配上那样的眼神,与其说她是个饥饿的人,不如说是头饥饿的小狼。

我觉得不能再给她吃了,我怕她会撑坏。

科恩苦笑着对乌鸦说。

这很好理解,修道院不会让她吃饱。

乌鸦摇摇头:她能在那样的环境中活下来,本身已经很了不起了。

看着她。

科恩站起来:我离开一下。

干嘛去?找东西引开她的注意力,帮她擦擦嘴。

科恩跳进的旁边树林中,不一会的工夫就抓到一只体态笨拙的小长绒兔,还有一只羽毛很漂亮的小鸟。

三更半夜的,亏他还有这么好的眼神。

小公主,我回来了哦!科恩走了回来,把手放在身后,脸上笑容可掬:还带了礼物回来──当当!漂亮的兔子和乖乖的小鸟!看见乖巧的小动物,琴伦终于从饥饿中摆脱,她的眼睛在发亮,嘴里啊啊的叫着,不停的摇晃着两只小手。

科恩笑呵呵的把兔子和小鸟放到她手上,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琴伦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她轻轻抚摩着长绒兔,然后把兔子放到腿上,又捧着小鸟看个没完,最后还从熏肉上剥下一点肉丝,放到小鸟嘴边……小宝贝,鸟不吃这个……科恩摊开手心,露出几只小飞虫:用这个喂牠。

小心翼翼的在科恩手里拿过虫子,琴伦的眼神里带着点感激,不再对科恩那么害怕,而看着琴伦脸上的笑容,一旁的乌鸦脸色也变得很平和。

跟她姐姐一样,自己的遭遇再怎么悲惨,内心却还是那么善良。

科恩低声说:就算再怎么艰难,我都要她脸上的微笑永驻──咻──的一声,两枝弩箭向这边射过来。

乌鸦闪电般伸出手,把两枝射来的弩箭抓到手心,手腕再一转,将弩箭反掷回去──灌木中立即响起两声惨叫!小琴伦的身体在这哀号声里猛的一抖,呆滞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啊啊叫着扑进科恩怀里,她一只手抱着小兔,另一只手紧紧的搂住科恩的脖子,身体又开始抖个不停。

为了她的微笑,你得努力。

说完这句话,乌鸦向上飞起,矫健的身影在空中一折,滑入小溪对岸的树林中,在他落地的地方,立即又响起一声凄惨的哀号。

小宝贝别怕,有哥哥保护你,那些污秽、丑陋的东西将永远无法靠近你。

科恩伸手抓回惊飞的小鸟,再抱起琴伦,把小鸟放到她手里:你也要鼓起勇气,把小鸟和小兔保护好,牠们好害怕的。

琴伦睁开眼睛看着科恩,虽然脸上还带着泪,但还是坚决的点了点头。

好的琴伦,我们出发了哦!无论走到哪里,哥哥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你。

科恩站起来,大喊了一声:乌鸦──走了!话音刚落,乌鸦白色的身影就飞过科恩头顶,一声尖啸里,落地处又有数人在血雾中化为粉末。

你是欢乐的精灵,你像飞鸟,你从自然的怀中飞来,毫不吝惜地倾倒着欢乐,为我们唱出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心灵的曲调。

科恩走在乌鸦开辟出来的通道中,在琴伦耳边轻声说:你就像一朵火云,从地面升腾而起,上升又复上升,飞到蓝色的天际,歌唱中不断翱翔,翱翔中歌声不止……白影为打消科恩心里的杀机,而在战争中咏颂的诗歌,终于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科恩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力会这么好,能一字不差的念出来,但不管怎么说,琴伦的身体不再发抖,眼睛只看着微笑的科恩,身边的杀戮一点也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只是辛苦了乌鸦,他得不停的飞来飞去,一个人独力截杀前后左右靠近的敌人──不过照情况看,他应付这些人真的只是小菜一碟,他甚至还常常有空闲停下来看看琴伦的情况。

就这样走出几里地,最后乌鸦被连续不断涌来的敌人激起怒气,回身来了个一锅端,回来之后,他也没说杀了多少人,反正这天晚上再也没有人追上他们……天亮之后,科恩和乌鸦一阵飞跑,在中午时分到一个小镇上买了所有需要的东西,先带琴伦去看了医生,还顺便请一位大婶帮琴伦洗了澡,换过衣服。

在三个银币的酬劳诱惑下,大婶尽心尽力,琴伦也终于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清秀的五官与温和的眼神,都隐约可见姐姐的轮廓,虽然脸上还是那么消瘦,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你是我的公主。

科恩抱起换了新衣的琴伦,连续转了几个圈子:我要向所有人宣布!琴伦呵呵笑着,湿漉漉的头发在空中晃动。

她身体还很弱。

乌鸦站在一旁,神情冷淡的喝着白开水:你小心点。

我们不要理他,他嫉妒我们。

科恩笑嘻嘻的对琴伦说:小公主,我们出发了哦!乌鸦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却在科恩视线所不能看到的角度笑了笑。

小宝贝快看,那是幽蓝草!科恩让琴伦坐在自己的肩上,不住的指着路旁的景物给她看:说一遍吧!如果我们大声叫它的名字,它也会高兴的,幽──蓝──草!啊──啊──啊!坐在科恩肩膀上的琴伦手舞足蹈,但还是不能说话。

说的好好,看向那边,阔叶火焰树!科恩一点都不灰心:我们大声叫──阔叶火焰树!啊啊啊啊啊!布榖鸟!啊啊啊!好样的,小公主,我们大声喊──我们很快乐!啊啊啊啊啊──咳咳!慢一点。

乌鸦出现在科恩身边,小口喂琴伦喝着水:我们慢慢来,你不用急着说话。

对啊!我们得休息,找个地方吃饭去。

科恩呵呵笑着:前面有个镇子,我们去买糖!一路上,科恩对琴伦都是本着一种极度溺爱的态度,琴伦虽然不会说话,但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她的眼睛却会闪光,不消说,下一刻那东西就会到她手上。

当然,有些东西用钱是买不到的,但琴伦身边有当世第一杀手。

只要琴伦想要,只要科恩说一声,乌鸦飞一样的就出去了。

可是麻烦来了,科恩大叫着:你不是很了解小孩吗?她在那个鬼地方受了这么多罪,再让她看见暴力怎么行!对于乌鸦这样冷冰冰的人来说,要想说服对方拿出东西来可是万分痛苦。

而科恩就抱着琴伦在旁看热闹。

乌鸦抗议,被科恩嬉皮笑脸的一句:我要把全副精力放在小公主身上,这是你的要求。

给驳了回来。

乌鸦被两个人吃得死死的,被噎得说不出话是常有的事,而新奇的经历让乌鸦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威胁、开空头支票。

每当被气的冒烟时,只要琴伦给出一个微笑,乌鸦就立刻没了脾气最可气的一次是乌鸦费尽唇舌抢来对方的手镯时,科恩和琴伦已经蹲在地上玩起了泥。

你们……乌鸦第一次在说话的时候结巴:你们……我们在玩泥巴。

科恩说:你不要跟我说你从来没玩过。

其实……一身雪白衣服的乌鸦低下了头:我没玩过。

那你还站着干嘛?科恩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乌鸦:一起来玩啊!你叫我玩这个?乌鸦几乎气炸了肚皮,但琴伦已经挥舞着一双脏兮兮的手冲乌鸦去了。

乌鸦正要闪避,却被科恩一句:别动,她喜欢你。

给定了身……乌鸦不忍的闭上眼,任凭琴伦抓自己的衣服,最后叹口气,在琴伦的啊啊声中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肩上,虽然衣服上到处都是泥,但却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哈哈哈哈……琴伦做得好。

科恩拍拍手上的泥,不怀好意的盯着乌鸦的衣服,又说了句让乌鸦气得半死的话:朋友,你被我们的小公主拉下凡尘了。

在科恩嚣张的笑声里,乌鸦摇着头,也不争辩就上路了。

一路上,乌鸦共为琴伦抢了三枝头花、两对耳环、五个会闪光的魔法卷轴……成绩斐然。

当科恩聒噪着对乌鸦大加赞美,说他宛如是琴伦的救世主时,乌鸦通常会恶狠狠的盯着他,并一直维持到琴伦露出担心的眼神为止。

所以,乌鸦心里的闷气只有一个发泄的途径。

当琴伦看到马鞭、棍子之类的东西时,眼中又会露出恐惧,会害怕的往科恩怀里躲。

那么,这些东西就会在第一时间化成粉末。

此后的几天,只要琴伦高兴,她随时可以爬到两个杀人狂的肩上坐着玩,她甚至发明了从助跑开始,到最后坐上肩膀一整套连贯的动作,既方便又快捷──当然,事先她会站到某人身前用手指指自己,然后啊一声。

在温馨的气氛里,三个人都很快乐,虽然大家都不提分手,但这却是注定的结局,又过了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分手的话终于还是被提出来。

是吗?乌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科恩正在喂琴伦吃东西:我还是不能说服你跟我们在一起啊!加上琴伦也不行?我的命运不在我手里。

乌鸦恢复了一向的淡薄:让你知道我的名字,而且还让你活着,这已经很离谱了。

你涉足的不是一个好职业,和琴伦的姐姐一样。

科恩把手里的小勺递给乌鸦:但我这次不想留下遗憾……离开你的职业,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

做什么职业,不是我能决定。

乌鸦摇摇头,接手喂着琴伦吃东西:再说,我根本没去想我要做什么,现在这样很好。

如果有一天,有人让你杀我呢?难道在杀了我之后你才肯回头吗?不会有那一天的。

乌鸦淡淡一笑:你算个什么人物?不会排在我的行程之内。

我是说如果……你会怎么做?杀手不会去设想如果。

这是见习朋友的要求,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不清楚。

乌鸦把小勺递回科恩手中:我要杀的人,还没有逃脱过的……什么时候走呢?科恩注视着乌鸦,低声问。

现在。

乌鸦苦笑一下:我不想拖拖拉拉。

琴伦,乌鸦哥哥饿了。

科恩把小勺递给琴伦:喂乌鸦哥哥吃东西好吗?琴伦乖巧的点点头,爬上桌子,把小勺举到乌鸦嘴边,科恩东张西望,尽量不去看他们。

琴伦要乖乖听话,做个好孩子。

乌鸦把手伸进怀里,掏了好半天才掏出一个头饰,留恋的看上几眼,再插到琴伦头上:乌鸦哥哥身上只有这个东西可以送你,哥哥是个不洁的人,没有资格祝福你,但乌鸦哥哥永远都会喜欢你……啊啊……我告诉你……在乌鸦向外走的时候,科恩突然说了一句:没有人有资格说其他人不洁──谁都没资格这样说!乌鸦停住脚步:人人都这样说的话,你也没办法。

是吗?那就打个稀巴烂好了,只要你留下来,我才不在乎这个!科恩努力到最后一刻:你心里也并不承认这个吧?白色的夜行衣已经把你的挣扎告诉我了……别走!告诉我,我们还能见面吗?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乌鸦再次停下脚步:如果你有空,明年的今天,我们再见。

不见不散!不见不散……我的朋友。

转过一个拐角之后,乌鸦从怀中掏出一块蒙脸的面罩戴上,呆立很久才迈动脚步离开。

而远处的科恩抱着琴伦,从另一个方向把身影没进落日余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