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风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新月如眉,天空中偶尔还有几片云彩飘过,在路灯昏黄黯淡的灯光照射下,座落在密林深处的研究生楼显得越诡异。
一阵夜风吹过,江晓风习惯性地打了个喷嚏,暗自奇怪在大学校园内怎么会有这么阴森的地方,等走到了楼下才恍然大悟。
看来陇大是非常人性化的,为校园里的野鸳鸯们保留了最后一块自留地。
研究生大楼是半开放式管理,对回宿舍的时间没有硬性要求,只是对异性留宿稍微有些限制,即使回来晚了些,也不用担心无家可归。
江晓风很潇洒地推门进去,迎面而来欢迎他的却是一股凌烈的掌风。
挥手投足,能形成风的人也勉强能算是高手了,至少许多散打冠军都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掌风也分为很多种类,有的人拳掌挥出,声势惊人,飞沙走石,号称断山断岳;有的人巧滑灵动,风随人走,不见气势逼人,却更让人琢磨不定;而江晓风见过最厉害的人,拳掌挥出是没有风的,走过的地方,连草木都不会晃动。
至于眼下这个人嘛,稍有几分声势,功力却略显不足,不用眼睛看,只凭借对方挥出的掌风就知道他用的是鹰爪一类的功夫。
江晓风记得自己临走的时候是关了窗户的——也不知道对方在自己房间里到底藏了多久,这大热的天不开空调不开风扇连门窗都锁得死死的,真难为他在蒸了这么久的桑拿,怕是换了日本忍者也难受。
想到这里,江晓风心里居然生出了些许的同情:要早家里有客人知道自己就早点回来了。
江晓风身体向旁边让开两步,躲开了对方的正面袭击,左手捏了个云手,往外面轻带,借力把对方往斜里送出去几步,然后趁机转身打拉开了灯。
房间里面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貌不惊人,长得瘦瘦小小的,还留了两撇胡子,看起来就好像一只受到核辐射的大老鼠。
对方大概是在黑暗里呆久了,对忽然明亮的灯光很不适应,在灯亮的一瞬间竟然条件反射地用手去遮挡眼睛。
江晓风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乘他愣神的时候扣住了对方的脉门,本来想把他推在床上的,一看是个男的,改成将他按在床头。
你是谁,来找我做什么?江晓风问道。
你快放开!刚才不算,你是忽然把灯打开我才被你抓住的,有本事你放开我再打过。
对方虽然被反扣着手,身体却很不自觉地动来动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身上一定很痒,起码有三天没洗澡了。
江晓风被气笑了:难道你觉得我很像个白痴?把你放开,然后让你再暗杀我一次?笑话,我暗杀你?我堂堂鹰爪门第八代掌门人岂会胡乱杀人,就算要杀人的话也必定是堂堂正正,绝不做偷鸡摸狗、暗箭伤人的勾当。
原来你还是个掌门。
那我倒是失敬了。
江晓风奇道:你不偷鸡摸狗的话半夜三更躲在我房间里干什么?你说你不暗箭伤人,那刚才向我出手的又是谁?你这人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夹杂不清的,是不是看书看多了把脑子看坏了?本掌门在你家等你大半夜,连口水都没喝过,你凭什么说我偷鸡摸狗?你看看你房间少了什么东西不曾?江晓风四下看了看,觉这贼儿倒是有趣得很。
这房间他今天刚住进来,本来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进行整理,想是这老贼儿等得不赖烦了,居然帮他把桌子擦了,把地扫了,把床整理干净了,甚至把空调的挡灰板也拆下来洗干净晾在桌子上。
东西倒没少,那你又为什么要偷袭我?偷袭?这能叫偷袭吗,堂堂鹰爪门掌门指点你一个后生晚辈怎么能算偷袭,本掌门不过是奇袭罢了。
今天你遇到本掌门算你运气好,要知道江湖险恶,要是你遇到了生死仇家,难道动手之际还要期望对方先跟你个招呼吗?指点我?我跟你非亲非故,你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间里就是为了指点我,难道你吃饱了撑得慌?这个嘛,指点你还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本掌门看你是个可造之才,特地跑来考较你一番,现在看来你虽然年轻了些,江湖经验少了些,功力浅了些,动作慢了些,力道控制得差了些......哎呀诶,你轻点儿......不过总的来看还是一个可造之材的。
本掌门现在打算破一回例,收你为我的关门弟子,怎么样,开心吧,快把本掌门放开!江晓风差点一头从床上栽下来,见过癞蛤蟆打哈欠的,还真没见过癞蛤蟆能唱图兰朵的!对方镇定自若的神态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像走资派一样被按在地上的那个人是自己,而这位鹰爪门的第八代掌门正坐在床头翘着二郎腿用一根磨得光的老烟枪敲自己的头。
先不忙说别的,老爷子是从哪儿知道我这个‘可造之材’的?从我大徒弟那儿啊,你忘了?年轻人怎么这么健忘,看来你的缺点又多了一点,记性太差,教起来怕要费点事儿。
我大徒弟啊,人称奔雷手的,你再想想?这个名字倒是蛮熟悉的,江晓风低头想了想,忽然肃然起敬道:莫非您是文泰来文四爷的师傅?哪儿的话啊,我大徒弟姓张,人称奔雷手张召重,上个月在你家跟你打过一架的,你们俩大战三百回合,他一时不慎输了你半招,你想想还记得不?这个人物关系......好像有点混乱,江晓风理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来,不过仔细想想,自己那天教训了6军烈的一帮手下,当时打得太快没太在意,现在回忆一下,为的一个的确是练过鹰爪功一类的功夫。
本来刚过没多久的事情原本不难想起,只是对方的语言里面熵值太多,把他的思路尽往歪处带,一下子把思路带岔了。
哦,我大概想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跑到我家躲了大半夜,帮我打扫了房间又躲起来偷......哦,奇袭奇袭,就是为了‘考较’我一番,然后在收我当你的‘关门弟子’?对方脑袋顶到地上,两撇小胡子却翘得老高:怎么样,你现在知道本掌门爱才心切了吧,还不快把本掌门放开再乖乖地磕上两个响头,好好求我收你为徒!江晓风手上稍微一加力,对方立即疼得嗷嗷大叫,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子哗哗哗往下掉。
他笑道:不过现在被困住的人好像是你吧?你你你,你小子不懂,夜行人的眼睛是不能见光的,看惯了黑夜,眼前陡然一亮那就啥都看不清了,要不是你刚才急急忙忙的把灯打开,本掌门怎么会失手被你擒住?当当当,当然,现在的后生都没走过夜路,你不知道也不能怪你。
不过你要记住,人在江湖上飘,最讲的就是一个‘义’字,高手比武讲究公平,动手之际绝不能搞这种偷鸡摸狗卑鄙无耻的小把戏,你下次和人过招可千万不能这样了,会被人鄙视的。
江晓风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你的意思是说,你躲在我的房间里就算‘奇袭’,就算公平合理的;我把电灯打开晃了你的眼睛就不算‘奇袭’,就卑鄙无耻了?掌门人的老鼠胡子翘得老高:那是自然的,所谓奇袭,当然是可一而不可再的,我已经袭过了,你还要再搞,当然就是老太太喝粥——无耻下流了。
江晓风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眼前这个老家伙了,反正是够极品的,松开他的手,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摆摆手道:走吧走吧,在下实在是材质鲁钝,不值得掌门人垂爱,您还是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掌门人跳起来活动了一下麻的胳膊,伸伸腿弯弯腰,脖子屁股左三圈右三圈地扭了扭,咯咯笑道:你小子虽然差了些,但本掌门向来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就破例再给你一个机会,我用五成功力和你过招,只要你能接得住我十招,我就收你为徒。
说着也不等江晓风答应,双手运劲成爪,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好像两只灵活的鹞子,朝着江晓风身上各处要害抓来。
掌门人虽然嘴巴贫了些,但这手上的功夫却是不含糊的,从十二岁开始炼铁砂掌、鹰爪功,每日用烧熟的铁砂炼掌力,在一双手上浸淫了四十多年,运起功来,十只手指好像钢铁一般,用力拉扯可以扯下一大块松树皮。
在他看来,江晓风不管多厉害也就是二十岁的年纪,功力上定然和自己有极大的差距,所以动手之际也留了些力道,当然说什么只用五成功力那纯粹是在维护自己掌门人的权威吹牛皮,但也没有鼓足功力往死里打。
可刚一交手他就觉了不对劲,无论自己如何催动内力气攻击,对方随手化解,举手投足之间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一样毫不费力地将他的攻势隔开。
每次出手,似乎都可以将对方的撕裂,但每次对方根本不去碰他的手指,只是隔着他的掌沿轻轻挡开,这让掌门人非常难受,明明有力却用不上,就好像一拳打到了空气里。
你这后生好不懂事,前辈跟你过招是看得起你,专门考较你。
你不好好跟我交手,只是在那儿打太极,呀呀气死我了。
你说这是太极?呵呵呵呵,那我就跟你玩玩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