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年轻,没有出过远门,一天要走七八十里路,累得腰酸腿疼,步履蹒跚。
庆鑫和王大头最小,脚上磨了许多泡,忍痛赶路,到了店里,不愿意动一动。
李先生教他们用针挑破,庆鑫的脚疼得很,掉下泪来,又急忙低头擦拭,恐怕同学看见,被人笑话。
吃过简单的晚饭,倒头便睡,因脚疼得厉害,常常失眠,越睡不着,越是想家。
若是在家,有父母关怀,妻子照顾,生活上无忧无虑。
而今天在旅途,怎么这么难啊,吃不好饭,睡不着觉,两脚满是泡,走起路来疼痛难忍。
但是,转念一想,男子汉志在四方,没有苦上苦,哪有甜上甜,为了求学读书,绝不能半途而废。
每晚,李先生像模像样,谈笑风生,都将他的手推车,远远地停放在院子的一角。
学生们好奇地问他,如此不值钱的破锅,为什么推它呢?他说有个朋友在亳州开铸锅厂,用破锅可以换个新的。
学生们童真无邪,信以为真,认为他是勤俭之人,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敬。
他们不辞劳苦,风尘仆仆,晓行夜宿,连日奔波。
脚上的泡烂了,流出血水,又磨出新的泡,比老泡更痛。
以后经过多次磨烂,又慢慢形成茧子,才疼得轻些。
他们一路急行,来到日军封锁线前,才住下稍歇。
李先生自言自语地说:上次就是在这里出的事。
一个学生的行李里,被翻出了中央票子,日本人放出狼狗撕咬,学生被咬得血肉淋淋,惨不忍睹。
不谙世事的学生们听了,个个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因为他们都带了中央票子,准备到大后方花销。
大家无奈,只好请李先生想办法。
看起来,他也很为难,沉思了一会儿,说:既然带你们出来,就得为你们的安全负责。
把钱交给我,放在烂行李卷里。
翻出来,算我倒霉,生死由命;翻不出来,是你们的福气,到目的地将如数奉还。
李先生胆大,不怕狼狗撕咬,舍己为人,大家心生感激之情。
把缝在衣被夹层里的、裤头背心上的钱币,全都取出,交给他收藏,才放心行路。
第二天,通过封锁线时,大家还恐怕狼狗撕咬,千幸万幸,有惊无险,没有日伪军盘查,一帆风顺,很快到了阜阳。
他们的大难已过,高高兴兴,说说笑笑,忘记了脚上的疼痛,感到浑身轻松。
大家打听到二十二中的地址,便迫不及待地去报名。
然而,新的难题摆在面前,报考时间已过,不给注册,要等到暑假以后,招考录取,才能入学,还有半年时间等待。
入不了学,吃饭住宿都成了问题,不得已找个旅店住下。
大家围着李先生,请求他想办法。
李先生拍着胸脯担保,保证说:这都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去找朋友。
学生们信以为真,见李先生答应,可以帮助解决,稍微宽心。
经过长途跋涉,已经很累,晚饭后休息,他们都安然入睡。
第二天起来一看,李先生不见了,房前屋后,院里院外,找不到他的踪影,独轮车也没有了。
有的说,他可能去找朋友,等等看吧,结果等了一整天,仍不见他回来。
分途寻觅,全无踪迹。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人真是复杂万分,神秘到极点,对人本性的认识极难。
询问店家主人,他说夜深人静时,李先生原形毕露,鬼鬼祟祟,从破锅下拿出一大包烟土(即鸦片),卖了不少钱,心花怒放,高兴不已,连夜离开,奔回老家去了。
常言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这时,学生们才恍然大悟,知道事情真相:李从季是个骗子,他见人三分笑,宰人不眨眼,能说会道,昧着良心干事。
学生们发觉时,为时已晚,他们受骗上当了。
钱款全被李先生骗去,自己身无分文,吃饭无着,直饿得眼冒金星,肚子咕咕作响。
他们走投无路,哭诉无门,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个个惴惴不安,焦急万分,苦涩的泪水流进肚里。
所以有人研究过:最大的灾难是人为的灾难,最大的废墟是人格废墟。
6流亡风云人为的灾难往往超过自然灾害。
在茫茫的人海中,十六个少年受骗上当,惊慌失措,如寒江的孤舟,在风雨中飘摇,突遇恶浪,陷入绝境。
如何办呢?这些刚来的学生,走投无路,饥饿难忍,纷纷去阜阳二十二中,找老同学想办法。
人间自有真情在,欺骗、奸诈没几人。
虽然当时口粮有限,老同学们还是节省馒头,送给新同学充饥。
那时,新到的学生像叫花子一样,靠救济生活,只能暂解一时之急,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