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饮水,取自附近的一条小河,水流清澈,没有想到,河水被日军洒上副伤寒病菌,居民淘米,清洗马桶,洗菜、洗衣,都在其中。
炎热的夏季,瘟疫也向这群苦命的孩子进攻了。
先是高烧,后是昏迷,继之上吐下泻,几天以后便会脱水而死。
老师们告诉学生,这种病叫回归热,也叫副伤寒,群众称它为瘟疫。
传染性强,死亡率高。
先是三五人遭殃,接着便是一群又一群。
当时缺医少药,患上这种病以后,每天抬出十几人,甚至几十人之多。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个人的心头。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那么多学生染病,英年早逝,尸体一个又一个被草草掩埋在山沟里。
没有通知家人,没有棺材,没有墓碑,日日夜夜都有野狗出没,在那里扒咬尸体,就连百姓干活都不敢走过那个坟场。
眼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被抬出去,同学们的心情既难受又恐怖,真是无法以笔墨来形容。
如何躲避这场灾祸呢?同学们千方百计地想办法,能够投亲靠友的,各找门路,都逃走了,剩下的同学,离家太远,想尽方法躲避,唯恐晚了来不及。
有一天,庆鑫的好友张维新也病了,学生队长要把他隔离。
问大家:谁愿意照顾他?这种病是传染的。
危难之中见真情,自身难保的庆鑫毫不犹豫,爽快地回答:我愿意!庆鑫有侠肝义胆,心里想,义不容辞,救命要紧,我不照顾,谁照顾?为了朋友,就是一起死,也心甘情愿。
如何隔离呢?没有专科医院,没有隔离病房,他四处寻觅,终于找到一个草棚,能容两人睡下,那是农民放柴草用的。
人去棚空,有几堆臭粪。
他借来扫帚和铁锨,将棚内打扫干净,又借了农家一捆稻草,铺在地上当床铺,这就成了隔离病房。
庆鑫扶着维新,进棚躺下。
维新高烧,面红耳赤,昏沉只睡。
庆鑫积极护理,从河里提了一桶清水,替他擦洗滚烫的身体,并用砖头搭起临时炉灶,用牙缸将水煮开,倒了一碗,让他喝下。
庆鑫知道病人发烧,需要大量补充水分。
既没有药物,又没有营养品,分到的那点粗米,他仔细地拣出砂子,淘了又淘,用大米给维新熬粥喝。
看着维新在死亡线上挣扎,日渐消瘦,心痛万分。
大地漆黑,天气阴沉,没有灯火,在朦胧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山风吼叫,寒气袭人,草棚呼呼作响。
远处传来几声狼嗥。
庆鑫守着病人,憧憧鬼影,慢慢到来,一惊一乍,汗毛直竖。
他睁大双眼,不敢入睡。
风声一阵紧似一阵,心情也紧张起来,十分害怕。
这时,维新突然大叫:来了,来了!你看他们全来了!庆鑫惊问谁来了?他说是牛头马面,拿着钢叉铁索,要命来了。
他的声音凄冷,庆鑫不寒而栗,吓得浑身哆嗦,牙齿打斗,格格作响,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几次彷徨,想夺门而出,离开这个鬼地方。
又想到好友不能没有他,便强打精神,抓住病人的手,拼命告诉对方:没有鬼,人都是自己吓自己;即使有,我们没有做过坏事,鬼也不来找我们。
俗话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庆鑫说那一夜,是他一生中最长的一夜,很久很久,才熬到天明。
维新昏迷四五天,每天泻几次,手脚都冰凉了,病情危重。
当时,不少离家远的同学,如探花刘楼的刘希瑞等,害怕被传染,也纷纷冒险离开。
其中,有一位同学是鲁西南老乡,要回家避灾。
同学们送行,有人让他顺便到柳林,通知维新的父母。
庆鑫很是反对。
分析说:战乱时期,交通阻断,他父母如果来不了,徒增忧烦;如果来了,维新早好了,没有意义;如果好不了,来了将更加悲伤,只能听天由命。
当时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众人皆醉,不容一人独醒。
后来,还是通知了家人。
过了两个星期,维新的生命已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游气。
医院来人说,这是传染病的末期,不可让病人死在外头,有些人不顾杨庆鑫的再三反对,便把他抬进医院里。
其实那个医院,既没有医生看病,也没药物治疗,更没有护士护理,只有大兵看管,如同监狱,病人一排一排,一个个躺在地上等死。
有的还会说话,张嘴要水喝。
监管的士兵就大声喝止:再喊叫,就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