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那个地方,人多水少,需要从大陆进口淡水,限量用水,超用加价。
他们不肯花钱买饮料,不愿喝生水,连白开水也喝不足。
天气炎热,容易口渴,则以超人的忍耐力,来与口渴抗争。
以往那些年月里,受过多年的饥饿折磨,但至少还有水喝,能以水果腹。
来到香港,这个繁华似锦的大都市,不仅得不到应有的享乐,反而体验到渴比饿更难受的滋味。
原来住两个人的房间,他们挤了十二个人,开水消耗量增加好几倍。
要开水多了,老板不高兴。
他们这种寒酸的样子,当然要看老板的白眼。
他们只好当做没看见,默默地忍受。
想着今后困难很多,脸皮得越练越厚才行。
正民思绪万千,不免想起过去流浪的生活。
现在虽然不用睡在露天里,也不用长期处在半饥饿状态,然而以前挨饿只是他一个人,这时全家已是六口,担子全在自己肩上。
其心情之沉重,犹胜以往。
想到几天以后,还要上船,每件行李又得付搬运费。
于是正民把最重的两箱行李打开,看到底里面装些什么?原来是朋友送给他的磨豆浆的石磨,还有一张小圆桌。
朋友们的心意领了,豆浆只有以后再喝了,他不得不把这些东西丢掉。
在香港,经过漫长难眠的三个日日夜夜,才得以再上大船。
正民和吕情之两人合作,把木箱艰难地抬上小火轮。
小火轮上的物品,本来可以用起重机,很轻松地吊上大轮船,每只箱子要花费5美元。
他们整个身上带的钱,还不够付搬运费。
为了节省费用,只能背着箱子爬吊梯,那吊梯只能容一人通过,木箱不能两个人抬,驮一件行李上下,比两人抬困难得多。
两人抬着木箱都很吃力,他只有用自己的肩膀扛着,爬过八九层楼高的吊梯,装上远洋巨轮。
对于没有做过体力劳动的人来说,真是严酷的考验。
上上下下,反反复复,艰难地驮运,非常吃力,满头大汗,连衣服都湿透了。
最后,他竟累得头晕眼花,全身哆嗦,双腿瘫软,胸腔疼痛,似被热水灌烫,有将要爆破的感觉。
佩兰说:这可能是内出血现象,你别扛了。
他们预感到情况不妙。
如果坚持下去,会有生命危险,不仅移民的梦想会破灭,丢下佩兰和四个孩子也实在可怜!正民不敢再坚持了。
他怕真的内出血,或把脊骨压断了,或者残废了。
最后,几个较重的木箱,只好忍痛全部舍弃了。
那次扛木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超负荷劳动。
就这样,他们搭上客货两用油轮,就是荷兰德记保号。
沿途经过新加坡、槟榔屿、毛里求斯、东非、南非等港口,开往南美,在海上日夜前进,航行了62天。
海水辽阔,一望无际。
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
天连水,水连天。
月光如水,水如天,天水一色的美景,他们却无暇光顾。
因为佩兰和孩子们都晕船,只能躲卧在舱房里。
不但不能吃喝,连站起来都会呕吐,每个人都瘦了许多。
只好整天躺着,虽然感觉船的晃动,却不知道所处的位置,行驶的方向,海域风浪,气象的变化。
天光水色、海洋流水、日出日落、月色星光,都无法欣赏。
直到船靠码头时,他们才能下船,到岸上去走走,舒展几下筋骨。
港口上都有新奇可爱的小玩意儿,他们都没有钱购买,只在东非时,花了一美元买了一袋橘子。
因为,佩兰与孩子们吐得实在厉害,吃些橘子,改改口味,也许会舒服点。
这是两个多月的忍耐中,唯一的花费了。
远渡重洋,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巴西圣多士(桑托斯)港。
他们看到日本大使馆派人,来接船上的日本乘客,并借用船上的大厅开会,大约是讲解移民须知,还发给他们许多小册子,并带他们上岸游览观光,寻找住处。
中国人没人管,杨、吕两家都陷入窘境,不知路径,没有任何人来接。
一句葡语都听不懂,每听到广播喇叭响时,心情特别惶恐,只有紧紧跟在别人后头,像没头的苍蝇那样,胡乱冲撞,搅得满头雾水。
看到日本人的团结,日本使馆对侨胞的照顾,使他们深有感触。
日本在巴西的移民有200多万人,由于有计划地辅导帮助,其成就很大。
圣多士海港又叫三都市港,又经过100多公里的陆路行程,才到达巴西第一大城市——圣保罗市。
这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就是正民申请工作的城市。
到达了目的地,才不过是拉开了序幕,接下来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他们去克服。